笔趣阁 > 我的俊娘子 > 第四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秋尽冬来。

    隆冬时分,江北永宁被一场火红喜事闹得沸沸扬扬。

    太川行游家的老太爷替长孙游岩秀物色孙媳妇,永宁城里“战绩辉煌”的八大媒婆全卯足劲儿牵线拉丝,结果秀大爷不爱富家千金、不理才女闺秀,火眼金睛一相相中城里“春粟米铺”顾大爹家的闺女儿顾禾良。

    喜事能成,自是天大好事,只是其中颇有牵扯,那顾大爹当年迎娶进门的娘子,恰是广丰号穆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之一,与顾大爹的婚事还是穆夫人亲自给订下的。

    当年小夫妻俩胼手胝足经营起“春粟米铺”穆家明里暗里给了不少援助,后来穆容华掌事,依然念着旧情持绩照看“春粟米铺”

    如今顾家将闺女儿给嫁进游家,一些好事者总要兴风作浪,都说穆家大少其实心仪顾家闺女多时,可惜就慢上那么一步、半步的,结果竟被斜里杀出的游家大爷给抢了去,真真是琵琶别抱最伤怀,可怜啊可怜。

    穆容华觉得自己果然可怜,想给自小便相识的禾良妹子送些喜礼祝贺,还得偷偷摸摸着来,毕竟穆家送上的喜礼很难进得了游家大门,倒不如趁着婚前送进顾家,帮禾良妹子的嫁妆添箱才是正题。

    于是不理顾大爹的推谢,令家仆们快手快脚扛进几件大红喜礼之后,穆容华仅在“春粟米铺”后院停留小半时辰便离开。

    早早已遣回家丁和小厮,他只身走进米铺后的重重巷道,心思犹然停在与顾禾良的一小段谈话——

    他问:“游家大爷绝非好相与的对象,你可想清楚了?”

    顾禾良笑答:“穆大哥,他其实很好,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故意地问:“较我还好吗?”

    顾禾良先是一怔,渐渐红了脸,嗫嚅着说:“穆大哥就是穆大哥,是禾良一辈子的兄长,而秀爷就是秀爷。”

    一辈子的兄长与心仪的男子,到底是不同的情愫。

    他懂了,亦微微笑了,在真心祝贺后,一派潇洒地离去。

    “穆大少当真是株情种啊,先有杜丽秋这般的红粉知己,如今还心系着米铺人家的好姑娘,欸,人正就是好,生得一张清俊温雅的好皮相,怎么都吃得开。”

    乍闻那不怀好意的笑语,穆容华车转回身,仅仅几步之遥,那人盘胸斜倚着巷墙,不是游家珍二还能是谁?!

    游石珍长指挠挠脸,目光忽转阴狠,唇仍勾笑——

    “可穆大少别忘,米铺家的这块天鹅肉已归了我游家,你心再不甘、嘴里再馋,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别跟咱们家抢食。”

    脏水一泼上身,欲求舒心干净已然不易,许多时候仅愈描愈黑罢了。

    穆容华几个呼吸间便宁下心神,清淡道——

    “珍二爷这手偷偷摸摸隐在暗处、偷偷摸摸尾随他人的功夫果然精熟,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个梁上君子肯定比谁都在行。”

    游石珍咧嘴一笑,慢条斯理踱至白袍佳公子的面前,仗着自个儿高头大马,黝黑峻脸一寸寸迫近。

    “不如就上穆大少屋里的那根梁当当君子,说不准能探到什么糟七污八的事,用来拿捏你恰好不错。”

    雪光映上眼前玉面,白得几无血色。游石珍不禁挑眉。

    “真吓住了?嘿,阁下房里藏了什么宝贝?实在引人遐思啊穆大少。”

    男性气息似有若无拂过面颊,清冽中混着野地茂林间特有的淡辛味道,穆容华不敢多嗅,亦不愿退开示弱,只佯装不经意般略略错开脸,徐声道——

    “珍二爷既知秋娘是在下的红粉知己,她巧得又是罗大莽的心尖肉,要你家莽叔生不如死,于我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二爷信不?”

    罗大莽几个月前闹出的劫人案,前前后后仅当了三天阶下囚,之后是苦主杜丽秋主动撤告,穆大少又动了关系请衙门里的人通融,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罗大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脾性,知道秋娘撤告,乐得飞飞的,一味认定秋娘终究心疼他、舍不得他吃苦,只是人被放出后,杜丽秋对他依然冷冰冰,一开口就没好话,两口子还在闹,没个消停。

    穆容华算是旁观者清。

    罗大莽若成天纠缠,秋娘纵使玉颜凝霜,眉眼嘴角却透春香,一旦那粗壮莽汉离开永宁,有时十多天不见影,秋娘的魂像也被带了走,守不住心。

    男女间的事,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自己此时拿秋娘说事,也不过想扳回一城罢了。

    珍二很不以为然低哼了声,打直上身。

    穆容华淡淡调回眸线,迎向那双戏谵且深沈的长目。

    “珍爷适才还提到米铺人家的好姑娘——”略顿,微笑了笑。“那姑娘恰是与我自小相识的禾良妹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是阁下兄长交了好运,才得佳人青睐,烦请珍爷回去转告你家秀大爷,他要是待禾良妹子不够好,就别怪穆某横刀夺爱。”

    反正说也说不出个青红皂白,尤其是与跟前这位,撂下话,穆容华拂袖便走。

    游石珍“嘿!”了声,陡然出手,他未使内劲,由着斯文公子在他掌下走过几招,最后他翻腕抓住对方一只阔袖,察觉姓穆的欲强行抽回,他顽心一起亦跟着抢,结果深巷内响起清脆裂帛声

    穆容华只觉右臂乍寒,定睛一看,才知白袍与厚厚内襦的右边两层袖子,全被珍二徒手撕了去。

    “你、你——”既惊且怒,一时间竟骂不出话。

    “穆大少,你这身衣料子不太行啊,针脚功夫也不够牢靠,瞧,随手一扯就给扯坏了,都不知找谁赔去。”游石珍五指摩挲断袖,猫哭耗子般嘻嘻笑。见穆容华畏寒似遮掩luo臂,心里更乐。“说实在话,这天也没多冷,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断一袖不如断两袖,我帮你把左边也扯下吧。”能理所当然地欺负人,真是件痛快的事啊!

    “你别过来,不劳阁下费心!”游石珍这混蛋,如此整弄人不就为了护短!自己要挟他珍二,他立即回敬,还想变本加厉!可恶!

    “干啥遮遮掩掩、扭扭捏捏?你们这些书生模样的公子爷就是麻烦,又不是娘儿们,你有我也有,你没有的咱也生不出来,不都一样——”抓住穆大少狼狈**的臂膀,游石珍内心忽地打了个突。

    以男子来说,被他抓握在手的上臂虽说肌理精实,但骨骼着实秀细了些。

    他知男子生得文秀的所在多有,只是跟在身边或交手过的汉子,皆是草莽气息浓厚之辈,真要寻出一个称得上斯文的,也仅有家里的秀大爷,但长兄外貌再如何俊逸,手臂仍是粗的,拳头依旧如钵大,揍起人来绝对狠劲十足眼前穆家大少这一只luo臂,从未曝晒在日阳下似,此时天光、雪光交映,白得澄透,都能瞧见雪肤底下的微小青脉。

    还要再接再厉欺负下去吗?

    游石珍因心里这一迟疑而自觉稀奇,他珍二一心想对付谁,可从未踌躇过。

    突地——

    “珍爷!”一名鸠衣劲装的年轻汉子现身于近处屋瓦上。“莽叔来了消息,关外那群马贼——”话陡顿,因察觉被老大擒住的公子爷正专注看向这方。

    游石珍道:“知道了。”随即丢出一个眼神,年轻汉子立即闪身消失。

    “看来没空为穆大少效劳了。”

    穆容华顿觉臂上一松,怀里跟着被塞进一物,是自个儿的右袖子。

    他抓紧破袖,抬睫定定望去,珍二正冲着他挑眉勾笑,没半点正经。

    “自个儿玩去吧,别纠缠爷。想玩,下回落进我手里,再陪你好好过招。”

    不给人回嘴机会,游石珍回身窜进重重巷中,隐约还能听到他放肆的笑,而身影早已远离。

    纠缠他是谁纠缠谁?!

    对上这般无赖,都不晓得该怎么生气。

    臂膀一阵阵剌骨冰凉,穆容华赶紧将破袖子勉强套上,指腹来回摩挲破裂处的针脚,俊颜时青时白时红——奇诡。

    其实臂肤泛寒,却仿佛留有热度。

    那人的手心粗糙厚实,紧紧掌握他时,像也掐住他的气息命脉,令他颈后发麻、脊柱颤栗。

    他闭目,蓦地用思头,用去纷乱杂念。待张眸时,瞳底已复净明,再不多想。

    入夜,穆府宅第东翼的“宛然斋”按主母喜好,燃起淡淡的昙花宁香。

    穆容华白日回广丰号商行换下破衣,继续埋首工作,后又去了趟码头仓库,与管着搬运夫的工头说了些事,今夜回来晚了,没赶得及陪娘亲用晚膳,一进府就直往“宛然斋”来。

    他接下韩姑手里的药碗,一匙匙喂着娘亲用汤药,边话家常。

    穆夫人这药属温补,重在滋润养气,至于生成多年的心病,非药石轻易能除。此时房中烛光荧荧,韩姑早让婢子们散去,只让守夜的留在外厅,自己则静静退立于一旁。

    帘内榻上,斜卧的貌美妇人刚喝过补汤,漱过口,望着穆容华缓缓露笑——

    “听你这么说,香融的闺女儿嫁得挺好啊,上回见到那顾家姑娘唔,还是中秋的事吧?”

    穆容华点点头。“知道娘亲喜欢,禾良妹子亲手作了些甜糕和月饼送来,当时娘亲还留禾良妹子一块用饭。”

    穆夫人轻应一声,温阵有些幽远。“禾良是,是唤作禾良,那是个好姑娘家,只可惜香融过去得太早,没能见着闺女风光出嫁。”她当年成亲,香融跟韩姑一样,皆是娘家跟来的陪嫁丫鬟,后来年纪到了放出去嫁人生子,独生闺女顾禾良尚不足九岁,香融便病死。

    “你明儿个再去春粟米铺一趟,把我那成套的海玉紫珠耳环和钗饰送过去,给你禾良妹妹添嫁妆。”

    “是,娘亲。”

    穆夫人静了静,忽而感叹。“倘是你孪生姊姊尚活在人世间,现下该也嫁了人,有儿有女了,你说是不?”

    一只略显瘦骨嶙峋的手伸来覆在穆容华手背上,他微乎其微一震,看向帘内那张轻布幽思的面容,猜不透、触摸不着,他内心怔然,一时间只无语。

    “可是不行的”穆夫人似也没要他答话,迳自思量,迳自低喃。

    “也许真是一个劫,当年你爹请示过祥云寺的得道高僧,怎么看、怎么算,都说说你们孪生姊弟注定遇上此一大劫,闯得过,往后什么都好了”轻轻喘息,双眼张得有些过亮。“还好祖宗保佑还好,还好是你活下来,死的那个不是你,那、那就好些就好些的你爹撒手归西,两姨娘们皆无出,咱们大房就你这根独苗,不能出事,你爹辛苦一辈子打下的家业,咱们广丰号的招牌,都得赖你扛着,不能出事的华儿、华儿,你是华儿”

    “是。我是容华。娘,我是容华。”

    “死的是你孪生姊姊,不是你,很好,幸好幸好”手被娘亲的五指握痛了,那指甲深深捺在肤上,穆容华动也未动,面上一贯温文。“是。幸好如此。”

    “小姐,夜深,该睡下了。”韩姑静静插话,走过来安置穆夫人的靠枕,亦些微使力地将那只紧掐不放的手扳松开来,搁进锦被里。

    “请娘亲好好歇息。”道完,穆容华起身,如以往每一次请安过后,步伐徐慢地走出“宛然斋”

    通往自己院落“雪霁堂”的长长回廊上,月光斜打入廊檐,穿透镂空雕刻的影壁,被分割成方方块块的光投落在他胸前半身,藏去他的眉眼神态,直到这时,才听胸内吐出一声气息。

    多年而成的郁结,仿佛如何都消不去的无形块垒,沉沉压着,或者终究是麻木的,痛或不痛,常也分不清了。

    他渴望能潇洒不羁悠游天地人世,渴望能向谁借一狂风,吹散这有形的肉身和无形的思绪

    只是,能向谁相借呢

    脑海里乍然浮现的一张黝黑面庞让他方寸陡凛!

    带嘲弄的深黑长目,流里流气的眉梢眼角,永远噙着玩弄笑意的薄唇阔嘴,乱糟糟又黑得发亮的发,东翘西翘地散在颈后、肩上

    那家伙!游石珍!

    他下意识磨磨牙,手悄悄攥成拳头,实不知怎想起他。

    今日那伏在屋瓦上的年轻汉子,似乎提到关外、提到马贼?

    殷叔正领着人固守关外那处新设的货栈,再过几日,身为广丰号大掌事的他亦得亲自前去一趟,而近日从关外汇报过来的消息,并无关于马贼之事

    想玩,下回落进我手里,再陪你好好过招。

    突地幻听一般,耳里划过那样的话,甚至又流荡着放肆的笑声。

    阴险!无赖!要命的不讲理丨。

    谁想跟那家伙玩?!

    此时此刻的他自是未察,甫一思及珍二,在“宛然斋”里堆叠出来的那股沉重郁闷,不觉间已被抛到某处,抛到连他都不知道的某个小角落,暂被遗忘。

    回廊远远的另一端,一只燃得煦亮的灯笼朝他迅速飞移过来。

    见到提着灯笼,生得圆圆肉肉的可爱小姑娘,穆容华露笑

    “是韩姑遣人唤宝绵过来的?怕你家少爷认不得回雪霁堂的路吗?”

    唤作“宝绵”的小丫头才十二、三岁模样,圆润脸上倒摆出老气横秋的神气。小姑娘不能说话,却能读懂唇语,此时未提灯笼的小手比得飞快。

    穆容华一下子便瞧懂——

    原来他收在房里的小丫鬟知他回府,早帮他备妥一大盆热水和热饭、热菜、热茶,岂知他耽搁再耽搁,不回院落还杵在回廊上“晒月光”热水和热食都快给晾凉,莫怪小姑娘要鼓起腮帮子。

    小小年纪,倒管到他头上来。

    穆容华走近,摸了那鼓鼓的嫩颊一记,问:“宝绵,不如你可怜少爷我,嫁我当娘子吧?你爱管,我由着你管,可好?”

    他的话惊得贴身小丫鬟倒退两步,瞠眸飞眉兼小口一歪,满脸怪相。

    穆容华仰首哈哈大笑,十足恶少的笑法。

    他甚少这般笑不!似乎不曾有过!

    待笑出,他不禁微怔,脑中又浮现那张棱线分明的无赖面庞

    所以,结果,还是受珍二影响了,以为学着放声大笑,就是真洒脱。

    他敛起不太适合自个儿的张扬眉目,瞅着愣愣仰望他的宝绵,浅淡勾唇

    “回去吧。你少爷肚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