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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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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开装帧美观的新诗日历,在日历栏找到我动手术的日子:一九八四年一月十五日,脑海中嵌入般地记着这个日子,嘴唇喃喃自语,呵!我深深地喘了一口长气,可怕、可恶的阑尾一刀割除了,刀剜针绞般的疼痛一去不复返了,假使今后有别的疼痛,我相信它决不会象阑尾那样,折磨得我死去活来。

    呵,我人生的一大手术,我人生的一大疼痛,用一篇文字记下它吧!

    那天晚上,我不会记错的,是十三号,我绕有兴致地与人聊完天,便回到房间翻看一本文艺杂志,感到左腹隐隐发痛,可能是晚饭吃得过饱,我当时这么以为,不过我晚饭吃的是不少,两碗米饭和一碗剩罗卜汤,我吃饭是有一点毛病,不管是饿,还是不饿,肚皮要撑两大碗,饱了还要撑一点。

    疼也不会在左边呀?要问问左腹的部位是什么?从隔壁的医生口里知道是脾后,并未以为然。在仙桃不也疼过吗?隐隐的一阵痛,从楼上到楼下转了两趟,逐渐消失了。兴许会象上一次呢?到厕所蹲了半天,用手按按疼痛的部位,我希望疼痛会减轻或消失,但疼却俞来俞烈。

    我多想睡场舒适的觉,来解除开会的疲劳,中午特将被子和垫褥放在阳光下曝哂了一场。我解开了衣服,和被躺在床上,企求在睡眠中忘却疼痛或等待着醒后的安然无羌。疼,不仅在继续,而且在移动,在肚脐周围又建立了疼痛区,是蛔虫在肠道里蠕动吗?明天我一定要弄点粪便化验,看是否有蛔虫卵,然后用“驱虫净”惩罚它。

    疼痛一秒都不止,一刻也不让我安宁。直到疼痛最后死死地定格在阑尾部位,我才惊恐地意识到可怕、可恶的阑尾炎发作了。阑尾炎去年曾发作一次,但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竟对我的阑尾留了情,并告诉我,动手术对身体不利,还是“保守治疗”为好。什么“保守治疗”疼痛难忍的我不由得诅咒起“保守治疗”法来:哪有阑尾炎发作不割除阑尾的,留着有什么用,什么“保守”是保留,人家日本婴儿一出世就将阑尾割除。

    一夜怎么度过的,翻过来,覆过去,比人家握一根木棒打得滚来滚去还要难受,犹如一把利剑捅穿了右腹部,犹如一瓢滚开的油浇烫在里面,犹如一只无形的恶手使劲撕扯着肠子。疼啊疼,我痛苦得呻吟,疼啊疼,阑尾,阑尾,你不疼不行吗!你为什么要疼,为什么?实在忍不住了,我便蹲在屋外。疼痛是压抑不住的,唯有一刀割除,一切均无济于事,我知道这一点。忍着吧,疼,还是疼。快天亮吧,快送我到医院吧!盼望那锋利的手术刀来解除疼痛。

    天还是朦胧色,但毕竟亮了,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医生来了,父亲随后赶来。有热心人在为我奔波。母亲不一会也到了,除了唉声叹气,还有什么用,小针小药早用过了,毫无作用。

    经过商量,父亲还是建议就地治疗,吊两瓶子。医生本想说转院的也就不作声了,我急不可耐地说:还是转院动手术吧!父亲用缓慢而沉稳地口气说:就是去了不一定要动手术,医生肯定是“保守治疗”

    吊瓶的液体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进入我的血管,一瓶液输完,疼痛减轻,人轻松了一些。当第二瓶液输上时,我在困倦中睡着了。十二个小时的连续疼痛,使我未曾合眼安睡一分钟。

    当我醒来时,有人带着礼物来看望。我虽不能进食,但感到了温情,当自已被人关心的时侯,心是怎样的感激呵。

    又进夜晚,父亲从家里拿来了被子,睡在一旁的床上。九点钟后,阑尾又开始阵痛,一会剧疼,一会平缓,不过疼的时间较短。量过体温,吓,四十一度。

    第二天早晨,疼痛加剧,父亲因要参加会议嘱咐了一句走了。屋里只剩我一人,只得叫隔壁的医生快上药,偏偏,医生又迟迟不来,心里叫苦不己。

    原以为吊两瓶子又会将疼痛压下去的,但事与愿违,阑尾对药毫无反应,换第三瓶时,疼痛骤然加剧,我悲腔悲调地呻吟起来。

    我气上心来,大骂父亲“老糊涂”为什么不转院动手术。我原来一直认为父亲迂腐、迟钝。母亲手足无措,又是托人打电话,又是托人找人。

    一个小时的等待在疼痛中是多么漫长啊,好不容易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板车也借来了,疼痛加药物反应,我呕吐起来

    好长时间的拖运,天空阴云密布,干冷的北风呼啸着,一条凹凸不平的砖渣路,八里之遥,比我两天来的疼痛更难受,颠沛一下,我就“嗳哟”一声,我一路喊着“慢点,再慢点”但是板车拉得再慢也不行,车轮子本身就圆得不对称。走到柏油路上时,一个圈快要转完时,板车就使劲格登一下。在砖渣路上的情形可想而知,现在我不愿回忆这当时的情形。

    终于到了医院,平时安然无恙时,对医院不屑一顾,而现在觉得医院对自已是多么重要。心,得到了一种安慰。不巧,手术室正忙着做结扎手术,走廊里挤满了男男女女,更有不少妇女伤心得哭哭啼啼,这是农村计划生育抓得很紧的一年。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按摩着我的腹部,一致决定做手术。这时腹部己经发硬,疼痛转为间歇性。

    晚上九点钟,我在父亲的挽扶下进了手术室,上了手术台。两名手术医生正忙着做手术前的准备。气温较低,好心的严医生在室内升了一盆碳火,他很好,很和气,手术前还关切的将大衣盖到我的身上。

    麻醉开始,采用的是局麻,本来是要注射2。5mmg的普鲁卡因,但小严却一下注射了3mmg,经过七、八分钟麻药发挥作用,手术开始,手术医生只一刀就剖开了在下腹部表层,在翻肠时我感动很疼痛,咬紧牙关强忍着。后来割掉阑尾,缝合刀口,推出手术室,我一概不知。

    我醒来时发觉自已躺在病床上,白色墙壁,白色床铺,窗外也是白茫茫一片,哦,下雪了,昨晚一场大雪让大地银装素裹,走廊里不知是谁大声说着这是几年来少见的一场大雪。我感到刀口的微痛,输液瓶冒着一串串气泡,阑尾,阑尾已经不在我体内了,这可恶的东西永远被清除出去了。后来听医生说:阑尾已穿孔,有米粒大的两个眼。

    后来听医护人员说:当我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进入病房并被移到病床上时,父亲凝视着我的双眼流下了泪花。这是我埋怨父亲迂腐时,医护人员说的,我不相信,父亲对我向来严厉,而医护人员说:是真的,不哄你。

    我是动过手术的人了,这有害于我的身体形象吗,我全然不顾,我想的是一切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解除痛苦。人要运动,在此之前我太不爰运动了。“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不断的运动。”就是动过阑尾手术后,人也要天天活动,以防肠粘连。人凡事都要从痛苦中获取教训,那就太不值得了。这“疼”的纪念也应让我对其他事而举一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