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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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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领他下了教席,从前头右端第一张琴案开始“个别教授”

    敞轩内再次静到几能听辨银针落地声,就见坐第一个位置的孩童粉脸仰得好高好高,含水眼眸亮晶晶,既紧张又兴奋似的。

    “第三段曲音,还记得吗?”苗沃萌面上无笑,但温嗓轻和。

    “记得!”声亮答道。

    “那你再试一回。”

    孩子大声应好,小手已摆出架势,指法虽生涩,琴音却精准。

    听过后,苗沃萌微微领首,指点过孩子的指法转换后,随即又抓陆世平的手走至第二张琴案。

    一个个点出不足之处,别人的不足或许亦是自身该留意的缺点,而别人厉害之处,自个儿更该学习仿效,这般教授甚费功夫,却能让孩子们有所警悟。

    陆世平静静当他的引路人,听他以温和言语一针见血地点出孩子们较弱的地力,且极具耐性说解,即便有孩子紧张到手指僵硬,鼓不出他要求的指法,还吓到当场哭了,他也没作怒,但俊逸五官倒是僵了僵,像也吓着了。

    孩子哭声好响,八成传到楼下大堂,她都瞄到馆主在接梯口那儿探头探脑了。

    “三爷笑一个。”她忽地靠近,几是贴在他耳畔催促。“快笑啊!”温息陡然暖耳,苗沃萌胸中一震,肤底红潮便欲窜出。

    陆世平见他依然僵着,而那孩子的惊哭完全没要停止的迹象,再环顾敞轩里,三、四个年纪较小些的孩童竟也瘪起嘴、抽着鼻子

    “三爷不笑,其它孩子可要跟着哭了!”她着急低语,根本没留心小嘴有多贴近他的耳,更不及留意他的脸红过腮。

    下一瞬,他发烫的耳又觉她气息烘拂。

    “三爷得罪了!”

    得罪得罪什么?尚未回神,他嘴角已遭两根指儿轻按,往上一推。

    “笑了。瞧,他笑了。没事的,不哭了,不哭喔!”

    砰砰磅磅——

    接梯口那儿似乎有人滚落,只听底下一阵小骚动。

    而楼上这儿,原先的骚动却在瞬间静下。

    孩子哭声骤然消停,瘪嘴的忘了瘪,抽鼻子的也不记得抽,二十多双稚眸瞠得圆滚滚,看着苗三爷俊脸上的“笑”亦是直到这时,他们才留意起她这个敢对主子“动手动脚”的丫鬟。

    几个孩子朝她怯怯笑了,看她的眼光多了分好奇。

    她唇一扬,不禁回笑两声。

    然,待她眸光回正,近近对上那张遭她折腾的俊庞苗三爷迷蒙的眼似生寒又似窜火“看”得她气息陡窒。

    “你还想得罪我到何时?”他嘴角受制,说话时语调冷冷,语音有些不清,但两片薄唇勉强嚅动的祥子很、很滑稽。

    陆世平自然不敢再笑,很快撤了手。“请三爷见谅。”

    他冷哼一声,举袖揉揉嘴角。

    指尖微潮,似沾上他唇内津液,她悄悄蜷指成拳,再去看他时,终察觉他脸肤偏赭,霎时间异样感觉淌过酗。

    她有种“逗弄到他了”的欣悦感,即便他板着脸,却觉他不再那么淡漠、不可捉摸。

    苗沃萌轻轻地甩袖,没再理会她,竟是矮下身来,坐在那个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的孩子身畔。

    陆世平微讶地扬眉,见他借用孩子那张较小的七弦琴,秀指优雅有力,为孩子再次示范指法。

    他待孩子依旧淡淡不苟言笑,但极具耐心,直到那双肥润小手愿意试探地在琴弦上拔抚,琴音犹僵,然已抓到诀窍,他才起身。

    两人像养出了某种默契,他甫动,她便把手臂递去让他握住。

    心热悸动,在这一刻。

    觉得能与他这样亲近,能瞧见他种种面貌,尽管他私下端起主子架势欺负人时很是可恶,她依然心甚欢喜。

    对他起了非分之想,一开始察觉时,羞惭盈于心内。

    可后来明白了,她对他并无丁点奢望。

    苗三爷之于她是一道太高、太亮、太灿烂夺目的光,偶尔与光交集,她知道心软情动是怎么回事,却从未想过要抓住那抹灿阳、追逐那道明光。

    所以也就坦然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内心一片清明。

    她喜欢他。

    如此而已。

    一早来到琴馆,琴课结束时已近午寸。

    原本安排仍从琴馆后门上马车,但苗家护卫急急挡住了,说是后门突然堵了一大群文人学子,携琴而来的人还不少。

    那些人大抵是一早就挤进琴馆堂上久候,却只闻二楼教琴之音,无法见苗三爷一面,知他欲离去,又见苗家马车停于后门,便蜂拥而上。

    “三爷,要不改走前门?现下大伙儿挤在后门,前头倒是清空了。”馆主道。

    于是一名护卫前去知会等在后门的车夫,陆世平引着苗沃萌跟随馆主快步移往前头,也不敢大剌剌地等在大门口前,而是避在琴馆左侧一条巷内。

    见苗沃萌面色有异,她低眉沉吟,便问:“被围、被堵、文人学子们争相一见,三爷每回来琴馆授艺,不都如此吗?”

    “平露姑娘”她虽是丫鬟身分,但馆主见苗沃萌对她甚依赖,再加上今日小琴徒大哭,被她使了“对主子大不敬”的手段哄住,因此对她言语时,便也多几分敬意。“三爷每回过来,确实有许多人争见一面,但今儿个人多得有些过分了,而且不依不饶的,还堵门围车呢,这可太不像话!”

    陆世平闻言亦微蹙眉心,不待她多想,守在小巷前的护卫已扬声道──

    “三爷,有群人往这儿冲来!”

    一时间脚步声杂沓,由远而近,许多声音嚷嚷——

    “在那儿、在那儿!”

    “苗家三爷出来了呢!”

    “唉哟,别挤啊!谁踩了咱的脚?”

    “三爷!苗三爷!别拦着我!你谁啊你——”

    馆主连忙冲至巷前,与苗家护卫一挡再挡。

    护卫虽是练家子,这时也不好用武力逼退众人,只能采取守势,然苗家马车迟迟不来,文人底子的馆主终被推挤得东倒西歪,唉唉叫疼,此时要喊琴馆里的人出来相帮也已不及。

    “跟我走!”陆世平见势态不妙,没让苗沃萌继续扶她小臂,而是反手一抓,稳稳握住他的手,拉着便往巷内跑。

    先是慌意袭上心头,苗沃萌从未这般迈大步疾奔,更别说他如今失明,要毫无顾忌往前奔冲,实得克服内心惊疑。

    但扯着他便跑的女人不给他半点迟疑机会。

    他被迫跟随她。

    盲杖不知掉在何处,当他意会到时,手中已空无一物,他能依靠的似乎仅剩下她,那只牢牢握紧他的小手。

    许是如此原因,他强令自己定心,修长的指亦反扣她的秀荑,放任她带领,

    她终于缓下奔跑,他感觉背贴墙面,心想她大概躲在转角正在探看。

    “三爷,出了这儿,外面便接水巷,到了那儿应该有不少收生丝或交布货的小舟或小蓬船,肯定知道苗家‘凤宝庄’的丝绸铺子在哪儿,咱们请他们相帮,摇船送咱们过去。等进到‘凤宝庄’丝绸铺,三爷安全无虞了,届时再请人回琴馆知会一声。”陆世平脑中急思,只顾着做、顾着说,不耐多语的喉儿磨得嗓声更哑。

    她拉着他欲抬步再走,突见几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巷中,一惊,忙将苗沃萌推回原处。

    “有人。”她低语,眸光环扫,瞥见一户人家的后门门扉微敞,想也未想已拉他躲入。这户人家在墙内门边植有一棵杏树,她将他带至内墙与树干间所形成的隐密处,双双倚树而立。

    “刚才那几人也作文人打扮,虽不知与围住琴馆那些人是不是有关,咱们还是先躲过再再说”终于啊终于,她只顾着“观察敌情”的双眼终于挪向身畔男子。

    乍然一望,她心房鼓震,一时间竟堵了话。

    他的神态不惊不悸,无半点惶惑,淡然眉宇偏冷,却似藏着某种深趣?

    只是眼下岂是玩笑时候?

    两人手仍紧握,她不会放开他,五指硬穿过他指缝,与他密合。

    鼻中尽是他身上檀香,近近再瞧他俊美面庞,一颗心极不争气狂鼓。

    她轻细喘息,低声问:“三爷的盲杖怎不见了?”

    “因某人不由分说扯着我就跑,连杖子掉了都不肯相理,你说,它是怎不见的?”他慢腾腾道,五官微绷。

    闻言,陆世平像被掐住脖颈,胀红脸,气息窒碍。

    按理,她心中有主意,也得问过主子意思,回想方才之事,她、她似是独断独行了,硬拉着他就跑。如以往在‘幽篁馆’与师弟之间的相处,师弟总听她与师妹的话,今日遇险,她那“大师姊气势”一下子没按捺住,却忘记身边的人并非师弟,而是她的爷。

    “那、那奴婢等会儿回头找找。”

    “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此处?”他声微狠。

    “不是的不是的——”她急语。“待将三爷送至咱们的丝绸铺后,奴婢再回来找。”她五指再次收拢,手轩紧他的掌。“不会丢着三爷不管,不会放开的。”

    他胸口起伏略明显,气息稍紊,双目近近“逼视”她,久“望”不语。

    “三爷?”她被他“看”得心尖直颤,血中热潮直涌。

    “你赔给我。”

    “啊?”他他要她赔什么?

    “盲杖。旧的那根我不要了,即便寻回,我也不要了。你赔给我,要亲手做的才行!”没听到她答话,他眉微凛又道:“你都能抢着替太老太爷修七巧盒,还抢我手中的木头制琴,区区一根点路细杖,岂难得倒你?”

    抢?

    她哪有抢着修七巧盒?

    她也没要抢走他制琴的活儿啊!

    他这根本是含血喷人嘛!

    “说话!”长目眯了眯,他沉声命令。

    不能骂他、踢他、捏他、掐他,然而心火直窜,她总能总能

    踮起脚,脸蛋凑近,她的唇一下子贴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