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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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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夏夜,可爱茉衣衫已湿透,看着无夜,只觉得全身冰冷,目光中充满猜疑。“夫人莫担心,”无夜笑道,声音宛若情人间的低语:“万事有我。”

    爱茉怎能相信他?可事到如今,却也别无选择。好在柳云尚救她上岸之处十分僻静,太守府上的下人也并不知道,况且今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从后园进去,穿过两处院落,便是我的住处。”爱茉看着他:“劳烦公子送我回去。”无夜一笑:“但凭夫人吩咐。”好在此时府中欢宴正是十分热闹,下人们也都做事的做事,偷懒的偷懒,一路上并未遇到过人。

    那无夜虽看似纨绔公子,可怀抱爱茉,却如若无物,直到进了爱茉的院落,才有一个小丫头上前来,看到二人如此情形,先是惊的一动不动,然后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茉看了看她:“你刚刚可看到什么?”小丫头听了忙磕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求夫人饶命。”听了这话,爱茉才道:“下去吧。”小丫头忙磕了头,一溜烟的跑了。

    “夫人果然持家有方。”无夜一边笑道,一边走进去,穿过重重珠帘,将爱茉放在一处美人榻前。

    爱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无夜道:“多谢公子送我回来,我还要更衣,所以”“夫人真是薄情。”闻言,无夜俯在榻边执起爱茉的手轻声道:“这就要赶我走?”

    爱茉轻轻抚了抚额头:“公子难道还要替我更衣不成?”

    “这有何难?”无夜靠近她,黑眸低垂:“无夜荣幸之至。”他的手指干燥温暖,沿爱茉的手腕缓缓向上滑过,拨开湿透的衣袖,抚上她的手臂肩膀,轻轻摩挲。

    爱茉手臂本就敏感,此时被他这番抚过,只觉得全身一震,忙推他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夫人难道不明白?”无夜低笑,伸手拉起爱茉的手臂,有一半身体几乎伏在爱茉身上,属于年轻男子的味道,还有莫名的淡淡香气环绕着她。

    爱茉呼吸一窒,却见无夜的脸近在眼前。“你”她还想说什么,他的唇却滑过她的眼角眉梢,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温柔地触碰,然后辗转,宛若情人般怜惜。

    有一瞬,爱茉几乎有种错觉,认为他是真爱自己。可只是一瞬,她还是将他推开。无夜并不生气,只是垂了细长的黑眸看着她:“无夜比柳公子如何?”

    爱茉一怔,无夜却笑道:“刚刚在湖边,夫人对柳公子可不是现在的态度,他抱你时,你百般迁就,为何现在却拒我于千里?”

    那时她仍未醒来,只将柳云尚当成了自己之前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如此,现在被无夜提起,爱茉不由又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于是不免气道:“他不过是为我渡气,何来迁就。”

    “当真?兰陵城中谁人不知柳云尚清高至极,便是任人摸一下衣袖也不肯,如今居然跳进湖里,只为救夫人,”

    无夜笑的意味不明:“夫人却对他无意,猜他知道后作何感想?”爱茉心中暗中冷笑:他恐怕是担心我死了没人为他取玉吧,又会有什么感想,只是你这瘟神到现在还不走,不知心打的什么算盘。

    想到这儿,不由垂了眼眸道:“天色已晚,公子还是回去吧,我还要更衣。”

    无夜看了看她,终究未说什么,只放开了她一笑:“也罢,你”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爱茉奇怪地看着他,却见他看了看她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她,目光突然十分复杂。

    顺着他的目光,爱茉一眼便看见自己臂上鲜红的守宫砂,还有手臂连到肩膀上,被武文德鞭打后留下的斑驳伤痕。

    见此情形,爱茉仿佛被烫伤般抽回手,拉了衣袖盖住。无夜只看着她,目光复杂,眼中各种情绪交错。爱茉却转了头不看他,咬了咬牙,恨声道:“你要我帮你进府,如今愿已达成,我们两不相欠,公子也该回去了。”无夜并未说话,爱茉只抱住双臂坐在榻上,只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被人扒光了放在他的面前,心里不免酸痛难当,只道:“公子难道没看够,还是嫌我今晚出的丑不够多?”

    爱茉说完,勉强从榻上起身,自己向床边走去。无夜站在原地看着她。

    爱茉来到床头坐下,也不避无夜,径自解了外衫,露出了肩膀,那白皙的肌肤上,深深浅浅,斑痕交错。

    见无夜看着她,爱茉抬头,挑衅地看了看他。无夜此时倒转过了身,沉默了半晌才道:“近日有消息说夫人要找的那人一切尚好,我已派人去接他来兰陵,隔段时日便可与夫人见面。”听了这话,爱茉面色渐缓:“这话可当真?”

    灯光下,无夜转过头来,脸色不明,一双黑眸却无比深邃,完全不见刚才的戏谑之色:“自然当真。”

    爱茉听了,心里似是松了口气般,不禁低声道:“如此多谢。”无夜看了看她,柔声道:“只要夫人擅自珍重,再难也自有见面的一天。无夜先行告辞。”说完,看了爱茉一眼,这才转身离开。见他走了,爱茉缓缓坐在床头,伸手从衣领下拿出那枚黑扳指,想起就要见面,心中不禁亦喜亦忧,百感交集。

    不知何时,直到外面有了脚步声,她才将扳指收起放到枕下。不一会儿,只见三娘走了进来担心地道:“夫人可好?我收到无夜公子的消息,才知道夫人落水了。”爱茉见了三娘,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全湿,于是在三娘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外面的宴席自是不能去了,爱茉只遣人去说自己身体不适,众人听了也不在意,不一会儿便都散了去。

    爱茉问起武文德,三娘回说今晚几位公子劝酒劝的厉害,此时已烂醉如泥,被梁北戎等人扶着去书房歇着了。

    “都是谁劝的酒?”爱茉似是不经意地道。三娘回道:“个个都劝过,听说开始领头的是梁公子还有沈家的几个亲戚,那柳公子虽然不说话,可他喝一杯,太守大人便不敢不陪两杯,好在后来柳公子和夫人去游湖,之后便遣人来说家中有事,没再回来,不然大人还不知醉成什么样。”

    听了这话,爱茉没有作声,想了想,这才吩咐三娘道:“今晚府里外人多,告诉院子里的人,关好了门窗,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三娘虽然惊疑,却并未细问,忙下去吩咐了。

    夜已渐深,爱茉躺下却好久也未睡着,只听得除了夏虫低鸣,便安静的可怕。时间久了,人也累了,于是便迷迷糊糊睡去,可刚刚睡着,便只听外面有人大喊:“抓刺客!”

    爱茉猛地惊醒,披衣起来,只听得院外传来打斗之声,隐约听得有人受伤惨叫,又有人喊道:“快!快去保护大人!”

    三娘也吓得从外间起来道:“夫人,这如何是好?”爱茉不语,只抓了三娘的手道:“不关咱们的事。”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外头人来人去,灯火通明,想是惊动了官兵,又隐约听到有人发号施令,爱茉命三娘伺候自己穿好衣服,这时,只听有人敲门。

    三娘惊的不知如何是好,爱茉却站起身道:“让人把门打开。”院门大开,一队官兵早已打了火把进来侍立两边,爱茉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只见灯火照映下,梁北戎走了进来,见到爱茉施礼道:“见过夫人。”爱茉看他衣衫整齐,全不像今晚刚赴宴豪饮的模样,于是道:“出了什么事?太守大人可安好?”

    “回夫人,刺客尚未捉住,已受伤逃跑,在下已调来精兵两百人,别分把守府中各处,太守大人一切安好,夫人放心。”

    爱茉点了点头:“如此劳烦梁公子。”这时有一个小统领模样的人跑了进来,看到梁北戎施礼回道:“报告长史大人,见过刺客的家仆伤重已死,小的问过了,此人名叫喜福。”

    爱茉听了一震,忙握紧了三娘的手。却听梁北戎道:“他临死前可说过什么?”

    小统领回道:“回大人,他只说刺客长相丑陋,脸有伤疤,武艺高强。”梁北戎听了点了点头:“下去吧,好生派人守卫。”那统领答应着下去了。梁北戎这才向爱茉道:“夫人且回去休息,梁某定保夫人无恙。”

    “那就劳烦大人了。”爱茉道。梁北戎这才带着一众人等出去,待关了院门回到屋内,三娘这才低声道:“夫人,这梁公子什么时候成了长史大人?”

    听了这话,爱茉不由想起柳云尚说梁北戎为梁王义子的话,如今看来,倒不像假的。

    天已渐亮,二人只得胡乱歇了,待到天色大亮,才遣人出去打探了下,回来的人说昨天晚上的刺客却有两拨,都未伤到武文德,一个只将伺候在外间的喜福捉去折磨了半晌,另一个却想进到大人存放家俱的院子里,不想惊动了还未离开府上的梁北戎,那刺客与梁北戎交手后受伤逃走,梁北戎随后调来了官兵,可折腾到了天亮,也没捉到刺客。

    那武文德早已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见此情形便求了梁北戎留在府中,随时保护府上人等。

    三娘听了不由念了声佛道:“如此说来,倒是托了梁大人的福。”爱茉倒不言语,心中却知道,这梁北戎只怕是早想进到太守里,借着这个引子倒是光明正大,只是不知昨天受伤的刺客是哪一个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一个小丫头进来递了一封信道:“回夫人,这两样是外头送来的。”爱茉接过来打开原来是程敏之写来的,一是担心昨夜刺客的事安慰她,二是告诉她自己已向梁北戎说明,并无娶小郡主之心。

    爱茉看完,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了回信,这才命人送了出去。经过昨晚这么一闹,再加晚上又没休息好,到了下午,爱茉便只觉得身上沉重,至掌灯时分已是虚汗淋淋。

    三娘忙传了话让外头的人请了大夫,看了脉才知道是发热。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爱茉这一病,便是好几天,吃了药好一阵坏一阵,总是卧床不起。好在武文德这些日子只在与梁北戎混在一起,并不来烦她。但这病闹了有大半个月期间也不见好,也是烦心,期间梁北戎也派人来看过,并荐了几个大夫,吃了药后也感觉无甚起色,直至有一天,一个武从佑拿着一个纸包进来道:“夫人这些天可好些了?”

    爱茉见了从佑,不觉笑道:“好多了,这几天我起不来,你可按时上学?可有进益?”

    从佑有点害羞地笑道:“先生说比先时长进了些。”爱茉也笑了,于是命三娘拿了水果给从佑吃,从佑安静地吃了点,又道:“夫人,听说你的病总不好,我今天听说城里来了个神医,最会治病,就买了一副给您。”说着,将纸包递给爱茉。爱茉奇怪地接过来,拆开那纸包,只见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瓶子,用塞子塞着,隐约闻得淡淡的药香,再仔细看那瓶外包的纸,是用小楷写的药方和服用方法,是驱湿辟邪的功用,字写的却是极好。于是笑道:“多谢从佑想着我。”从佑听了也十分高兴,又吃了点果子,这才出去了。

    到了晚上,病症又发作,爱茉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恰好那瓶子放在枕边,只觉得阵阵清香,于是干脆打开,却见是极小的药丸,于是噙了两粒,这才躺下了。

    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身上也感觉不像之前沉得抬不起来,于是接着又按那瓶上的服用,不出三天功夫,居然已好的差不多,可以出来走动了。

    待爱茉身子好了,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不仅梁北戎已搬到太守府上来住,就连小郡主也住了进来。

    听说爱茉身体好了些,梁北戎也亲自来问候,爱茉冷眼瞅着,府上人等这些天似已是把他当成了半个主人。

    过后,小郡主明月也亲自来看望爱茉。两个人见了面不免客套一番,爱茉记起柳云尚那晚所说的话,于是留心观察这小郡主,见她虽然举止行为皆十分得体,可是却十分害怕梁北戎,虽然表面上她是郡主,可实际却是明月对梁北戎言听计从。

    如此看来,就像柳云尚所说,这小郡主只怕是假的。只是爱茉不明白,既然梁北戎身为长史,又是梁王义子,为何要带一个假的郡主来兰陵,又号称是为了郡主选婿?难道也与柳云尚一样,是想取玉不成?可带着明月,又对取玉有什么帮助?

    这些问题爱茉想了很久也不曾想通,于是对梁北戎与明月的举止十分注意。

    那明月自来到府上便与武从雪同住,武从雪自那次宴后,居然对爱茉不像以往那般无礼,只当她不存在,爱茉想来想去不知为何,最后估计应该是无夜对这位大小姐说了什么。

    别看武从雪对爱茉极为冷淡,对小郡主明月却是关爱有加。两个人年龄相仿,又同吃同住,感情自然很快便好起来。

    一日,爱茉正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只见伺候武从雪的一个丫头来找三娘要治伤的药,爱茉于是问她做什么。

    那丫头听了答道:“小郡主绣花伤了手,大小姐说三娘这里有不留疤的药,于是想要回去给郡主用。”

    爱茉听了,于是命三娘亲自带了药去,又吩咐道:“小心伺候着,再来回我。”

    三娘答应着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见四下无人,这才向爱茉道:“这小郡主真是个娇弱小姐,从没绣过花,却硬要绣什么荷包,只将两只水嫩嫩的手扎的都是伤,真难为她。”

    “是吗?”爱茉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不再言语。过了几天,又有明若府上的人送信来,说为了还太守夫人前些日子宴请众人的礼,秦府在清凉山大无相寺办了三天祈愿,现请各位小姐夫人一并去祈福。

    爱茉听了,便命人收拾东西,又让人打听明若夫人请了小郡主没有,过了一会儿,打听的人回来道:“夫人并未请郡主。”

    爱茉听了这话,倒犹豫了,不知自己去还是不去。不去吧,驳了明若夫人的面子,定然是不好。去了吧,又担心小郡主挑理,虽然她是个假货,可怎么也要看着梁北戎的面子。

    她这里正犹豫间,只听人来回道:“夫人,梁大人求见。”爱茉想了想,便命人让进来。梁北戎见了爱茉,先是问了病,又讲了这些天府上的事,那刺客虽然至今仍未抓到,可梁北戎仍让她安心,说自己定然保护太守家人安全。

    爱茉听了,只点头称谢,梁北戎于是又笑道:“听闻近日明若夫人又要设宴?”

    “只是寻常的祈福。”爱茉笑道:“大人也感兴趣?”梁北戎道:“以前在京里,随梁王大人去过几回,倒也罢了,只是小郡主极虔诚,每次定是要去的。”

    听了这话,爱茉便知他要说什么,于是笑道:“如此说来,这次倒不能不请郡主同去了。”

    梁北戎听了也一笑道:“但凭夫人作主。”爱茉看了看他,目光不由落到了他的腰间,只见那玉带之上系了一只荷包,甚是好看,于是笑道:“梁大人这荷包是哪位佳人送的,倒是别别致。”

    梁北戎见她问,一笑道:“不过是亲戚送的,若是夫人喜欢,便拿去。”

    说着,真的解下来递给爱茉。爱茉笑着接过来道:“公子果然大方,只是”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一顿,只见那荷包颜色浅的地方,似是被什么染过,撑开看时,却是点点血迹,针角也颇生疏。

    见此情形,爱茉只用团扇掩了脸笑道:“公子既是这么说,爱茉就却之不恭了。”

    梁北戎也不在意,只告辞出去。爱茉拿着那荷包看了看,不由得自言自语叹道:“湘女有心,梁王无意,作孽啊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