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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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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年间北京城童王府

    在北京城若是提到童王爷童善这个人,这年头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来历,毕竟居住在京城的皇亲国戚这么多,谁会特别去注意一个在朝廷没有地位,空有虚名的小王爷呢。

    不过若是时光倒转三十年,那他可是京城里众所皆知的一号人物。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平凡人,平日以教人习武为生。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因为武艺高强被选为御前侍卫,可能是他上辈子烧了好香,进宫五个多月左右,有一天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来历不明的刺客,趁着皇上微服出巡时袭击皇上,而那时他刚好就在皇上身边,且在情况危急之下用自己的身体救了皇上一命,他替皇上挡了一刀,虽然事后皇上安然无恙,但是他却因为伤到要害而足足休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动。

    这一刀让他元气大伤,再也不能动刀动枪干他的老本行,不过他也不需要再回去做老本行,因为他护驾有功,皇上不但赐他一座豪宅还赏了千万银两,且不顾其他人反对将他这个汉人策封为王爷。而他的好运也让他在当时成为北京城众所皆知的幸运儿,因为一个汉人居然能当上大清王朝的王爷,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童善就这样过了三十年的好日子,现在五十有五的她已经上是个顶上无毛、脸上皱密布的老人,除了他的亲人和好友,北京城里再也没有人记得他当年冒死救主的英的事迹。他现在只是空有王爷的头衔,在朝廷中却早已没有容身之处,皇上可能也早就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即使如此,一直过着富裕生活的重善也没有太多怨言,他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既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也能吃饱穿暖。到了他这个年纪,他也没什么好求的了,不过除了两件事之外。

    一件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在三年多前离家至今仍音讯全无,而另一件令他烦心的事就是他这个已经十八岁,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秀样子的独生女。

    “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一个姑娘家整天就只晓得往外跑,把自己弄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要是你娘还在世的话,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被你活活气死的!”王爷府里,童善抚着胸口,一副快气晕过去的样子。

    “我哪有像鬼,不过是头发乱了一点,衣服脏了一点,阿玛,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童珍无聊至极地把玩着胸前的辫子,每一次她从外面回来阿玛总要说一样的话,他说得不烦,她都快听腻了。

    “你说我小题大做?”童善不敢置信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在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后,他又指着童珍驾道“你这个不孝女不把我气死你不甘心是吗?说,你今天又上哪里去了?”

    “也没有去哪里啊!只不过是上街逛逛,还有到茶馆去喝茶,如此而已。“童珍挑起眉头说道。

    童善闻言,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这样叫而已?你以为自己是谁?你除了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个格格哪!你看这北京城有哪个格格像你一样整天到外头去抛头露面?都十八岁了还不知道反省这两个字怎么写,你看看你这脏兮兮的模样,你今天是不是又和人家打架了?”

    “对、对呀!”童珍说得吞吞吐吐的。“我是打架了没错,可是不是我主动找碴的哦,谁教那些不要脸的臭男人狗眼看人低,欺负我是个姑娘故意挡我的路,刚开始我还忍气吞声地请他们让开,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才动手的,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

    她童珍不像别的姑娘家什么家里的事都会,她可是样样都不会,只会几手还算人流的功夫,她觉得学这个才有用,会绣花、弹琴有什么用?与其要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学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她还不如去多学几招功夫,起码可以用来防身,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见到童珍说得振振有词、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她在外头鬼混是一件正确无比的事,童善这下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如丧考枇地倒进椅子里,语带哽咽地说道:“我童善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居然要这样惩罚我!好好的一个儿子说走就走,快四年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唯一的女儿又爱跟我唱反调,人家的闺女是奉行三从四德、温柔端庄,你呢?我不求你和谁家的闺女比,可是我求你最起码也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你就大发慈悲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好吗?呜”

    童珍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重善发出悲鸣的模样,以前她闯过那么多次的大祸小祸。也没看阿玛这样过,这一次他好像快哭出来了,事情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啊?她不过是打了场小架而已,又没有死人,半年前她把一个戏弄良家妇女的小混混打得半死,也没见阿玛哭啊,他这次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阿玛你在伤心什么?我又没有做坏事,而且我自认自己很有姑娘家的样子啊。”童珍在童善面前转了一圈,努力地想要抚慰他的心情。“阿玛你瞧我梳的是姑娘家的头发.穿的是姑娘家穿的衣服,连鞋子也是姑娘家穿的,这样就已经很足够当一个姑娘了不是吗?”

    童善一听差点没晕过去。“你听听自己说的像人话吗?男人如果愿意也可以穿姑娘的衣服啊,就算只是只猴子也能穿女人穿的衣服啊!你以为自己穿这样就像一个姑娘了吗?你这副德行像是一个格格吗?”

    “要不然还要怎么样,请伟大的阿玛说来让我听听看啊!”童珍不服气地嘟起小嘴。

    “最起码也要做到三从四德,这是最基本的。”童善神情严肃地说。

    童珍瞪了童善一眼,又是这些话,她听都听腻了。

    “又是三从四德、七从八德这些死规矩”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一个小娃儿懂什么?”童善用教训的口吻对童珍道:“就先不要说四德了,三从的第一从你就已经做不到,我问你,第一从是什么?”

    童珍鼓着腮帮子,嘟囔道:“在家从父啦!”

    童善摇了摇头。“什么?太小声了听不到。”

    听不到才怪!童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大声说了一次:“在家从父啦,伟大的阿玛。”

    “哼,你也知道啊!”他歪着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废话,你三不五时就在我耳边念什么从什么德的,我不知道才怪。

    童善看着她又摇头又叹气。“那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第一从就做不到了,还说自己有姑娘家的样子,你先做到在家从父再说其他的吧!”

    “人家、人家已经很听阿玛的话了,只是有一小部分没有,我干吗要全部听阿玛的.我又不是阿玛的应声虫,我是阿玛的女儿耶!”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才会要你听我的话,阿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童王爷真的很后悔自己对童珍太过溺爱,他就是太伶惜幼年丧母的她,每次她犯错总是不忍加以责骂,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真的很对不起童珍的母亲,都怪他没有把女儿给教好。

    看到童善眼中似乎泛着泪光,童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觉得不喜欢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对不过对自己可以让阿玛伤心成这样,她也承认是他的错,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儿,她无法达到阿玛的标准,她真的做不到。

    纵使如此,她也不该惹阿玛伤心,她已经不是一个好女儿,绝不能再做一个不孝的女儿。

    童珍走到童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柔和地说:“阿玛,我知道了,以后我听你的话就是,我会尽量做到在家从父。”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难道老天爷终于不再折磨他了吗?

    “嗯。”童珍点点头。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道:“禀王爷,大少爷回来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童珍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原本红润的脸蛋忽地变得苍白。

    而听到爱子终于归来的童善则是满脸的惊喜。“回来啦?这个不肖子总算知道回来了!快,去把这个不肖子给我叫进来。”

    “是,王爷。”

    童善虽然嘴巴里喃喃抱怨着,但皱纹满布的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呵呵,总算是回来了!算这小子有良心,倦鸟还知道要归巢。珍儿,你一定很想见你大哥吧?这是一定的,因为他是最疼你的人,呵呵”童珍的脸色依然苍白,她用失去光彩的眼睛看着笑个不停的童普,随即以生硬声音说:“阿玛,我想回房去了。”她说完话掉头就走。

    “珍儿,你不见你大哥吗?”唤不回童珍的童善喃喃自语道:“这丫头走得真快,奇怪,她怎么会不想见琛儿呢?

    她不是跟她大哥感情很好吗?”

    童珍的一颗心仿佛就要从她体内跳出来了!

    童琛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不是在作梦吧?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回来了

    那个曾经比任何人都还要疼爱她的大哥回来了!

    三年七个月又十四天,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七个月又十四天的时间。

    她是这么、这么地渴望见他一面,但是当美梦终于成真的哪一刹那,她临阵脱逃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见他、她思念他,但是她也恨他、怪他。

    她恨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她怪他抛下她一个人,那时她才只有十四岁,她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为何会说走就走,因此足足有半年的时间她都是在哭泣中度过的,没有他的日子是这么的痛苦、这么的难熬,她现在虽然是熬过来了,可是她的心也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明白没有期待就不会伤心的道理,所以她不再抱任何的期望,她所能拥有的就只有回忆中的欢乐。

    可是老天爷却如此捉弄她。当她不再期待她的出现的时候,他来了。他的出现让她不知所措,让她重新开始期待,重新开始害怕。

    她期待见到他,却也害怕见到他。他还记得她吗?

    还是已经忘了她?如果他还记得她,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如果他已经忘了她,那她又该对他说什么呢?

    “小姐,你真的不去见大少爷吗?”说话的人是童珍的贴身丫环小蝶,她跟在童珍身边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所以她应该是王府里最清楚童珍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有多矛盾的人。

    “哼,我干嘛去见他!他大少爷的架子这么大,当年他爱走便走,现在爱回来便回来,别人吃他那一套,我可不吃。要本小姐去见他,他想都别想!”童珍气得满脸通红。

    看来小姐的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小蝶同情地看着独自生着闷气的童珍。“小姐说得对,这件事是大少爷不好,如果我是小姐的话也会生大少爷的气。”她这个旁观者也觉得当年狠心丢下小姐的大少爷实在是太不应该。

    童珍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生他的气呢!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像他那种大烂人才不值得让我生气,可恶,气死我了!”

    童珍这几年来所累积的怒气和怨气在今天一日气爆发出来,她真的是恨死他了,如果她现在见到他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先甩他两巴掌。

    “可是小姐”小蝶好言相劝道:“王爷已经派人来请小姐三次了,如果小姐再不去的话,王爷他一定会很生气的,与其弄成这样,我看小姐还是委屈点出去应付一下吧!”

    “别说了,本小姐说不去就是不去。”童珍一屁股坐在床沿,倔强地说道。

    “小姐,我看你还是去露一下脸,躲得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啊!”小蝶又说。

    “哼。”童珍看了小蝶一眼,随即不服气地紧抿着唇。

    生气归生气,她却不得不同意小蝶的话。没错,就算她躲得过今晚,那明天呢?她跟他是一家人,又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可以躲一天、躲两天不跟他见面,可是她能躲他一辈子吗?她是不知道他想不想见她啦,不过阿玛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兄妹像仇人一样避不见面的。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算了,她认命了。

    她头一甩,袖子一挥,大声地说给自己和小蝶听:“去就去,谁怕谁,小蝶,咱们走。”

    童珍一走进大厅,第一眼就停留在童琛的脸上。

    一样的浓眉、一样狭长的眼眸、还有一样黑得发亮的眼珠,他还是一样的俊美,不应该是比她印象中的他还要俊美。

    少年时的稚气在他脸上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成熟气息,三年多的时间能将她这个黄毛丫头变成大姑娘,当然也能将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

    即使对他有再多的埋怨、再多的不解,可是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他魔魅般的双眸紧紧地吸引住她的视线。她看呆了.也看痴了。

    童珍的出现让童琛微微地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他灿如星辰的眸子她脸上转了转,她听到他低沉地说:”珍儿,好久不见,你现在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什么大姑娘,根本还是野丫头一个!”童善瞪了童珍一眼,不满地说:“怎么现在才来?快坐下,琛儿等你好久了?

    童珍沉默地坐在童琛身边,但她强装镇定的表情下确是波涛汹涌的内心。

    她一直说服自己去忘记他,可是一见到他的脸,她才知道不管她对他有多少的恨与怨,在这一刻,她对他的思念已经将那些全部掩盖了。

    她想见他,想到心都痛了!

    “我们珍格格的面子好大啊,我还在想如果你再不出现,可能要叫人抬顶轿子把你请出来。”福晋用她一脸的优雅笑容看着童珍说道。

    董珍横了她一眼,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和这个笑里藏刀、尖酸刻薄的女人好好的“聊”上几句的,不过今天可是大哥回来的大日子,她就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

    “大哥,这几年你人都在哪里?”童珍本来是铁了心不打算跟童琛说话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都已经黏在人家身上了,要她忍住不开口跟他说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童琛慢慢地喝光杯中的酒,然后看着空酒慢吞吞地说:“我去过许多地方,一下子说不清楚,我看我们还是喝酒吧!”

    这是什么话?童珍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一般地瞪着童琛。拜托,她都不计前嫌和他闲话家常了,他却一点也不领情床免太过分了吧!

    心情大好的童善并没有注意到满脸怒容的童珍,他笑眯眯地举起酒道:“大家一起干杯庆祝琛儿平安归来,干!”

    童王爷喝了,福晋喝了,童琛也喝了,而生着闷气的童珍也喝了。

    可恶既然他如此无情,那她也不用对他客气。

    童珍正想起身走人,没想到这时童善却突然开口问道:“琛儿啊,你这趟回来应该就会待在京城了吧?”

    “嗯。”童琛又喝了一口酒。

    “太好了。”童善笑得合不拢嘴。“你能留下来是最好他洲我就放心了。珍儿。”他忽然喊了声童珍的名字。

    “嗯。”童珍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阿玛什么吗?”

    “什么?”

    “就是在家从父啊!”童善笑着提醒她。

    “哦,是那个啊!”童珍打了个回欠,她真的要走人了。

    “呵呵,这下我可以乐得轻松了。”童善笑嘻嘻地对她说:“反正我看我也管不动你,有道是长兄如父,我看就让琛儿代我好好地管教你,你们年轻人比较好沟通,我相信琛儿一定可以把你调教成一个有教养的名门闺秀。”

    不会吧!童珍如遭雷击般地全身一震。

    她不安地看向童琛,这个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这个喜欢看酒杯胜过看着她的人,她能和他好好相处吗?

    “阿玛我”

    “这事就这么决定。”童善根本不给童珍开口的机会,

    他语气坚决地。

    童珍再看向童琛,这会儿童琛总算肯用正眼看她了。

    他看着她,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

    童珍的心一紧,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