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丁香花 > 碧玉环的打簧表

碧玉环的打簧表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好!就这么说。”

    于是龚定庵解下一个金链上系着一个碧玉环的打簧表,递到燕红手里,他的想法是,能谈妥当,这便是量珠之聘的信物;否则就是今夜的缠头之资。

    燕红握着温热的金表,忽然盈盈欲涕,低下头去,悄悄说道:“一切珍重。过了年早点来。”

    “一定会早来。”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顾千里拍着胸说。他之有此把握,是因为薛太太早就为燕红的事托过他。原来燕红的父亲名叫薛寿卿,本是山西票号的管账,颇好文墨,所以在燕红七八岁时,便延宿儒课女。哪知他由于误交劣友,放倒了一笔账,丢了饭碗;山西票号的规矩极严,这家不用的人,同行没有一家肯用;薛寿卿在北方存身不住,携着妻女南下,手中有一两千银子,便以放账为生。在南边,放账的山西人称为“老西”或者“西客”以精明俭朴,不讲情面著称,但薛寿卿却不是这一路人物,以至于覆辙频蹈,资金消折,最后因为欠了一笔赌账,为人持刀逼迫;燕红卖身救父,沦落风尘,但早有择人而事的打算。

    “她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养她的娘;一个是人品才情,要她自己看中。”顾千里说“实在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供养老母;因为等她看中了,第二个条件先就有了。”

    “那么,我呢?你看她看得中看不中?”

    “那要问你自己。”顾千里问“昨晚上已经是入幕之宾了吧?”

    龚定庵笑一笑答说:“你自己去猜。我说不是,你不会相信;我说是,又觉得对不起燕红。”

    “你的辞令很妙,怪不得燕红一见钟情。闲话少说,你要我怎么跟人家谈?说细致一点。”

    “你知道的,家母频年多病,有意叫吉云当家;可是我在京不能没有人照料,所以家母准我成进士以后,立个偏房,吉云也同意了的。”龚定庵又说“养她的老母,当然义不容辞;不过,这件事最快也要明年春闱以后才能办。”

    “你是要她守你?”

    “她是会答应的,就不知道她娘怎么样?”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一切都听燕红的。不过,我要问句万一的话,万一你明年名落孙山,后年癸未正科,还有机会,是不是要她再守你一年?”

    “希望如此,但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顾千里手一伸“拿样信物来!”

    龚定庵沉吟了一会说:“昨天我已经给了燕红一个打簧表,可算信物。今天我想请你带一百两银子去,作为我养她母亲的开始,你看这样办行不行?”

    “很好,很妥当。”

    于是龚定庵命老仆取出两锭“官宝”扎上红绿丝,用个布囊装好,交给顾千里,约定傍晚回话。

    到得傍晚,顾千里带回来的是一封信,一面递交,一面说道:“恭喜,恭喜!但愿阁下春闱得意,双角山头,来聘绿珠。”

    龚定庵笑嘻嘻地接过信来,抽出一纸彩笺,刚一寓目,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是燕红填的一首词,调寄摸鱼儿:

    笑眼,一花宵绽,当筵即事如许。我侬生小幽并住,悔不十年吴语;君听取,未要量珠,双角山头路,生来篷户,只阿母憨怜,年华娇长,寒暖仗郎护。筝和笛,十载教他原误,人生百事辛苦,王侯门第非侬宅,剩可五湖同去。卿信否,便千万商量,千万依分付。花间好住,倘燕燕归来,红帘双卷,认我写诗处。

    “真没有想到,作得这么好的词。而且情深一往,体贴备至;定庵,羡煞我也!”

    龚定庵自是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愣愣地痴笑着,忽然冒出来一句话:“这首词是你看着她作的?”

    “是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她用了绿珠的典?”

    绿珠的典故,便是“双角山头路”那一句。双角山在广东博白,山下梁家,有女绿珠,生具殊色,妙擅音律。石崇当交趾采访使时,量明珠数斛聘得。吴梅村的诗中“珍珠十斛买琵琶”用的就是这个典。

    但燕红却说“未要量珠”只是“寒暖仗郎护”又说“便千万商量,千万依分付”这就是承诺,不但愿守他一年。即令连道光二年恩科,三年正科,连番落第,她也愿意再守三年。

    “不过,有一处地方,我不大明白。”顾千里问道“‘我侬生小幽并住,悔不十年吴语。’这两句怎么解释?”

    “幽是幽州,并是并州。她生在蒲州,以后随父侨居正定,所以说‘生小幽并住’。”

    “容我作个自作多情的解说。”龚定庵答道“我跟她谈过,多年来我常到苏州来看我外祖;她之所谓‘悔不十年吴语’,意思是早就应该到苏州来的;倘或如此,也许早就相逢了。”

    “云英未嫁,才子多情,如今相逢也不晚。不过,定庵,她好像担心你会负心呢!”

    “何以见得?”

    “词中结尾,把你比作离巢燕子,用一个‘倘’字,就有怕你一去不归的意味在内。”

    “是吗?”龚定庵将“倘燕燕归来,红帘双卷,认我写诗处”这三句词,低声吟哦了两遍,觉得顾千里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千言并一句,但愿来年春闱得意;倘或大魁天下,薛燕红就堪与李桂官媲美了。”

    那是六十多年前毕秋帆的故事,他与龚定庵一样,也是中举以后,未能联捷,捐了个内阁中书,一面供职,一面用功,预备再度会试。其时京师声色正盛,毕秋帆迷恋一个小旦李桂官;但他是个穷京官,哪里有选歌征色的资格,不过趁他上戏园时,追逐香车,一睹颜色。京中称优伶为“相公”狎客为“老斗”李桂官有这么一个“老斗”当时已成了笑柄。

    那知李桂官风尘巨眼,竟是个“雄红拂”亲自去访毕秋帆,劝他下帷苦读,日常用途,不劳费心;而且下戏以后,总要设法抽工夫来陪他。于是毕秋帆心无旁鹜,一心只望成进士,来报答这个“红粉”知己。

    不久,毕秋帆考上了军机章京,接着乾隆二十五年庚辰会试中式;殿试的前一天,与同事在西苑值班,应该值夜的诸重光跟他说:“今天要你替我值宿,我得回家好好休息。我们总算字还写得不丑,有鼎甲之望;像你的书法,就不必作非分之想了。”说完,不待答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