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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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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汽车产品计划人员中间流传着这么个看法:犹如突如其来的照明弹啪啪炸开一般,在深更半夜,不拘形式的会议上,大家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海阔天空谈着,刹时间,最最成功的新汽车设计倏一下想出来了。

    有的是先例可以证明确有其事。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震惊全国的底特律之风的标兵,后来的福特汽车公司、通用汽车公司、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和美国汽车公司的整整一代产品的先驱——福特汽车公司的野马型汽车,正是这么设计出来的。其他汽车虽不是那么轰动一时,但也是如此产生的。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都上床睡觉了,产品组人员有时候却还留在办公室里,烟抽得烟雾缭绕,话谈得漫无边际,好似有先见之明的“灰姑娘”一心希望什么魔法会触动他们的灵机。

    在汉克克赖泽尔的别墅聚会后的两个星期,六月初的一天晚上,亚当特伦顿和布雷特迪洛桑多都抱着这么样的希望。

    由于“参星”也是在夜里出世的,所以他们两人和其他人都希望,设计那近在眼前的下一个重大计划“远星”的灵感,也会这么样捕捉到手。在过去好几个月里,不知举行了多少个开动大脑会,有的参加的人数很多,有的很少,有的只有象亚当和布雷特这么两个人,但是还没有一个会议讨论出什么名堂,能把必须立即决定的方向定下来。奠基工程(布雷特迪洛桑多是这样叫来的)已经完成。预测记录都集中起来,这上面多多少少提出了和回答了各种问题:今天我们是什么处境?谁卖谁买?我们做对的是什么?做错的是什么?人们自以为对汽车有什么要求?有什么真正的要求?过五年后,他们是什么处境,我们是什么处境?政治方面的?社会方面的?智力方面的?性欲方面的?人口会怎么样?爱好呢?风气呢?会发生什么新的问题、新的争论?年龄界限是怎样形成的?谁将富有?谁将贫穷?谁将不富不穷?

    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原因?所有这一切,还有其他无数问题、事实、统计,飞也似地在计算机里进进出出。现在需要的东西,决不是计算机所能代劳的:勇气,预感,一点眼光,一份天才。

    一个问题是:要决定“远星”的式样,他们应当知道“参星”的销路究竟是好是坏。但是“参星”还要过四个月才问世呢;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它的影响也要再过半年才能见分晓。因此,计划人员现在必须猜测一番,在过去,由于新设计的车型在投产前少不了一长段准备时间,汽车工业也总是这么猜测来的。

    今夜的会议,就亚当和布雷特来说,在公司的拆卸间里就开始了。

    拆卸间不仅仅是一个房间;是占用整幢戒备森严的大楼的一个部门——很少外人闯入的一个机密库房。但是,进入里面的人却发现,原来在这里可以找到绝对可靠的情报资料,因为拆卸间的作用就是要把公司的产品和对手的产品拿来解剖,然后客观地作个比较。三大汽车公司各有各的拆卸间,或者叫做比较系统。

    在这拆卸圈子内,无论对手的汽车也好,组件也好,要是更加坚固,更加轻巧,更加经济,装配更加出色,或者在其他任何方面高出一筹,负责分析的人总是如实反映的。尽管对公司忠心耿耿,也从不蒙住眼睛,来个是非颠倒。

    公司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出了差错,有时候被拆卸间揭穿真相,就弄得狼狈不堪。虽说这消息如果泄漏出去,传到报社或者公众的耳朵里,他们就会更尴尬,但是这样的事倒难得发生。其他公司也不发表恶意中伤的报道,来宣传对手汽车方面的缺点;它们知道今天使出这种手段,明天难保不自食其果。不管怎么样,拆卸间的目的总是积极的,一是要整顿公司的产品和设计,二是要向其他公司学习。

    亚当和布雷特到这里来,是要研究一下三辆拆掉的小型汽车——公司自己的微型汽车,一辆大众牌汽车,还有另外一辆日本货进口汽车。

    一个技术员,在亚当的要求下,推迟了下班时间,打开外面几重上锁的门,让他们走到点着灯的前厅,再穿过几道门,到了一个高敞的大房间。房里四壁从上到下嵌着一排排架子。

    “真抱歉,把你的晚上时间都糟蹋了,尼尔,”亚当说。“我们没法提早来。”

    “哪儿的话,特伦顿先生。我是加班。”这个老技术员是个熟练的技工,一度在流水线上工作,现在帮助拆卸汽车,他带头走到一排架子前,有几个架子已经拉了出来。“一切都照吩咐准备好了。”

    布雷特迪洛桑多朝四下一看。虽然他以前到这儿来过不少次,可是没一次拆卸工序不叫他着迷的。

    拆卸部象公众一样购买汽车——通过经销商购买。以个人名义购买,这样就没一个经销商知道自己卖出的汽车并不是派普通用处,而是供仔细研究用的。采取了这样的防备措施,那么到手的所有汽车管保都是按常规生产的车型。

    汽车一到,就开进地下室,拆卸开来。这并不是说,光把汽车的组件拆开,而是一古脑儿拆掉。一边拆,一边把每项零件都编号,登册,加上说明,记下重量。油腻腻、滑溜溜的零件都一一收拾干净。

    把一辆普通汽车拆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安放在陈列盘上,需要四个人干上十天到两个星期的时间。

    有时候人家讲到这么个故事,可没人真正知道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说什么有一批拆卸工恶作剧,利用空闲时间,把一个到欧洲去度假的同伙的汽车拆掉了。等那度假人回来,汽车仍在汽车间里,毫无损伤,只是拆成了好几千个零件。他是个老资格技工,拆卸活懂得不少,他就决心再装起来。足足花了一年时间。

    把汽车一古脑儿拆掉,是项专门技术,因此设计出了种种独特的工具,有些工具怪得连铅管匠也要做恶梦呢。

    放着拆掉的车子的陈列盘,全都摆在滑动架子里。就这样,汽车工业当前生产的各种汽车,好象解剖过的尸首,随时都可以秘密检验比较。

    有时候会把公司的工程师领到这里来,告诉他说:“看看对手的大灯壳吧!都是跟散热器支架合为一体的,不是分开的复合部分。用他们的方法要便宜一些,好一些。让我们也这么办吧!”

    这就叫做“价值工程学”之所以省钱,是因为从汽车设计上砍下的每一分钱的成本,在最终的利润上相当于成千上万块钱。有一次,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福特汽车公司研究了通用汽车公司的总泵以后,改革了制动系统总泵,每一辆汽车上都省下了两角五分,就这样省下了好大一笔钱。

    其他的人,如同此刻亚当和布雷特一样,到这里来检验一下,一则是为了设计改革不致落后,再则是找点灵感。

    技术员拉出来的一个个陈列盘上,放的都是一辆新的大众牌汽车的组件。他有点愁眉不展地报告说:“大众牌汽车已经拆了好几年了。每一次都一样——质量总是很好。”

    布雷特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愿对我们的汽车也能有这样的评价。”

    “我也这么希望,迪洛桑多先生。但是办不到。至少在这里办不到。”

    在放着公司出品的微型汽车的一个个陈列盘旁,保管员说:“请注意啦,这一回我们的汽车倒显得挺好。要没有那种德国臭虫车,我们的车子看来还不错呢。”

    “那是因为美国小型汽车的装配越来越自动化了,”亚当发表意见说。

    “有了新的洛兹敦厂,‘织女星’就开始大改革了。越是自动化,人手越少,每个人的工作质量就越高。”“不管高到哪里,”技术员说“也高不到日本那里去——至少高不到生产这种破车的工厂里去。啊老天,特伦顿先生!你看看这个!”

    他们检查了日本进口车的几项零件,这是他们来检验的第三辆汽车。

    “一堆破烂,”布雷特宣告说。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先生。凡是我关心的人,我都不要他们乘这么一辆车子出去。这是种四个轮子的摩托车,而且还是次货呢。”

    他们待在拆卸架旁边,仔细研究这三辆汽车。过后,老技术员就带领他们出去了。

    到门口,他问了一句:“下一种是什么车,两位先生?我是指我们的。”

    “很高兴你提醒了我,”布雷特说。“我们到这儿是来向你请教的。”

    下一种会是某种小型汽车;这一点他们都明白。关键问题是:什么样的?

    后来,回到了总管理处,亚当讲道:“长期以来,一直到一九七年,这一行业里有许多人都认为搞小型汽车只是一窝蜂罢了。”

    “我以前也是这么看来的,”产品发展部副总经理,埃尔罗伊布雷思韦特承认说。亚当和布雷特从拆卸间回来不久“银狐”就跟他们在一起了。

    现在,一个五人小组——亚当,布雷特,布雷思韦特,产品计划部的另外两个人——伸手摊脚地随随便便坐在亚当的一套办公室里,表面上无非是吹吹牛,实际上却希望东拉西扯,相互之间启发出一些主意来。用不着的咖啡杯和满出来的烟灰缸,乱放在桌子上和窗台上。时间是午夜以后。

    “我以前还以为小型汽车热长不了呢,”布雷思韦特接着说。他伸手捋了一下那头银灰头发,今天晚上倒是一反往常,他头发乱蓬蓬的。“我当时也在一家很大的公司里工作,可是我们都看错了。依我看,今后好长一段时间,这个工业就会以小型汽车为方向,让大象车下野。”

    “也许永远如此咧,”另外两个产品计划人员中的一个说。他是个头脑灵活的年轻黑人,戴着一副大眼镜,名叫卡斯托尔迪,是一年前从耶鲁大学招聘来的。

    “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布雷特迪洛桑多反对说。“裙子长短也好,发型也好,嬉皮士话1也好,汽车也好,全都一个样。目前嘛,我倒同意埃尔罗伊的看法——小型汽车是地位的象征,看样子好象会固定一个时候。”

    1“嬉皮士”是当代美国的一批颓废派,他们之间有一套词汇,在美国社会中颇为流行。

    “有一些人,”亚当说“他们认为小型汽车算不上象征。他们说什么地位不地位,人们干脆不再关心了。”

    布雷特反驳说:“这种说法你我谁都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银狐”说。“在过去几年里,许多事情都变了,只是基本人性没有变罢了。目前固然流行‘反地位’热,但结果还是不脱老一套——一个人总想与众不同,或者出人头地。就连蓬头垢面的出世人士,也是追求地位的一流人物。”

    “所以,”亚当提醒说“也许我们需要生产一种汽车,对专门反地位的人物恰恰是投其所好的。”

    “银狐”摇摇头。“并不尽然。我们还得考虑考虑那一帮老古板——那摇钱树似的一大批好主顾。”

    卡斯托尔迪点了一句:“但是老古板多半不喜欢把自己当作老古板。这就是银行总裁为什么留鬓脚的道理。”

    “我们不都是这样吗?”布雷思韦特摸摸自己的鬓脚。

    在轻轻的一阵笑声中,亚当插了一句嘴:“也许这并不是那么可笑吧。也许正好指出这样就要制造我们不要的那种汽车了。那就是说——生产一种车子,样子很象至今还在生产的那老的一种汽车。”

    “定货才叫多呢,”“银狐”说。

    布雷特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年轻的耶鲁大学学生卡斯托尔迪提醒他们说:“今天的社会环境,也反映了反地位观念——如果我们称之为反地位的话。我指的就是,舆论,异议,少数派,经济压力,等等。”

    “说得对。”亚当说着又添补一句说:“我知道我们以前在这问题上已经讨论过不少回了,不过还是再把环境因素都列出来吧。”

    卡斯托尔迪看了看一些笔记。“空气污染:人们要求想办法控制。”

    “不对,不对,”布雷特说。“他们要求旁人想办法控制。谁也不愿意放弃私人交通工具,不乘自备汽车。我们所有的调查,都是这么说的。”

    “不管是真是假,”亚当说“汽车制造商正在想办法控制污染,个人是想不出多少办法的啊。”

    “话虽这么说,”小伙子卡斯托尔迪执拗地说“不少人还是深信小型汽车比大型汽车造成的污染少,因此他们认为他们可以用这种方法作出贡献。我们的调查也说明了这一点。”他又看了看笔记。“我可以说下去吗?”

    “我尽量不出难题打你岔,”布雷特说“可我不打包票。”

    “在经济方面,”卡斯托尔迪继续说“耗油费并不象往常那样占主要地位,停车费倒是占了主要地位。”

    亚当点点头。“这是无容争辩的。街头的停车场所越来越难找了,公私停车场的收费都越来越贵了。”

    “但是,很多城市里的停车场,目前对小型汽车收费是要少一些,这种做法正在扩大开来。”

    “银狐”怒悻悻说:“这一切我们都知道。我们也已经一致同意,走制造小型汽车这条路。”

    隔着眼镜看起来,卡斯托尔迪显得不痛快。

    “埃尔罗伊,”布雷特迪洛桑多说道“这小伙子正在帮我们思考呢。所以,如果你正是这样要求的话,那么就不要摆架子了。”

    “我的老天!”“银狐”抱怨说。“你们这些家伙真神经过敏。我可没有摆什么架子。”

    “要装得和气,”布雷特劝告说。“不要摆出副总经理的一副架子。”

    “你这个杂种!”但是,布雷思韦特却咧嘴笑着。他对卡斯托尔迪说:“抱歉!让我们谈下去吧。”

    “我真正的意思是,布雷思韦特先生”

    “叫埃尔罗伊”

    “是,先生。我真正的意思是——这是整个画面的一角。”

    他们谈着社会环境和人类的种种问题:人口过多,到处住房不足,各种各样污染,对抗,造反,年轻人——不久就会统治世界的年轻人,他们中间的新想法和新标准。可是,不管有什么变化,在不久将来,汽车还是不会绝迹;照过去的经验来看,汽车就是不会绝迹。不过,是什么样的汽车呢?有的跟现在一样,或者相似,不过一定还有其他种汽车,比较正确地反映社会需要的车子。

    “讲到需要,”亚当问“我们能不能概括起来说一下呢?”

    “如果你要求用一个词来说明的话,”卡斯托尔迪说“那我就说‘实用’。”布雷特迪洛桑多试着念了一下。“实用时代。”“这我多少是同意的,”“银狐”说。“但是,并不全部同意。”他一面思索,一面打手势叫人家不要出声。大家都等着。最后他才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说道:“好,就算实用‘入时’了。这是最新的地位象征,或者说反地位吧——我们一致同意,不管怎么称呼,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我承认,将来或许还是如此。不过,那仍然没把其他的人性都算在里头:一是,一个劲想活动,这点人性,我们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生了根的;二是,后来又一味追求力量、速度、刺激,这点人性,我们可从来没有完全摆脱过。在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我们全都是沃尔特米蒂1,不管实用也罢,不实用也罢,马力还是‘入时’的。从来没有过时。永远不会过时。”“这我同意,”布雷特说。“为了证明你的论点,看看制造爬滩车的家伙吧。他们都是小型汽车队伍里的人,在沃尔特米蒂的身上找到了出路。”卡斯托尔迪又沉吟道:“现在有千千万万辆爬滩车。一直在增加。眼下甚至在城市里也看得到了。”

    1美国作家詹姆斯瑟伯所作短篇小说沃尔特米蒂的秘密生涯中的主人公,是一个逃避现实、耽于幻想的人。

    “银狐”耸了耸肩。“他们拿来了一辆没有马力的实用大众牌汽车,把它拆剩底盘,再把马力安装上去。”

    亚当心里刹时想起了一个念头。这联系到刚才说过的一番话联系到今晚早些时候看到过的那一辆拆掉的大众牌汽车联系到另外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他想不起的一句话旁人在谈着话,他却在搜索枯肠。这句话他一时记不起来,但是他想起了一两天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张插图。

    那本杂志还在办公室里。他在房间那头的一堆东西里找到了,翻了开来。其他人都不胜好奇地望着。

    插图是彩色的。拍出崎岖不平的海滩上开着一辆爬滩车,车身倾斜得厉害。四个车轮都在尽量贴着地面行驶,车尾扬起沙土。当时,那摄影人好不聪明地转慢快门速度,因此爬滩车一动,图象就显得模糊不清。附有这幅照片的那篇文章说,那一批爬滩车的车主正“变得象发疯一般”;近一百家厂商在制造车身;单单加利福尼亚州就有八千辆爬滩车。

    布雷特从亚当的肩上边望着,高高兴兴问道:“你总不至于在考虑造几辆爬滩车吧?”

    亚当摇摇头。不管热中爬滩车的人多到什么地步,爬滩车仍然是一时风尚,是一种专家的创造,不是三大公司的事。这一点亚当是明白的。但是,不知怎么的,竟跟他想不起的那句话联系在一起了他还是记不起来,随手把杂志丢在桌上,翻开着。

    生活中总是常常遇到这样的巧事,一下子机会来了。

    在亚当丢下杂志的那只桌子高头,挂着一个镜框,里面嵌着一幅首次登上月球的阿波罗11号月球飞船座舱的照片。亚当喜欢这张照片,人家送给了他,他就放在镜框里,挂起来。照片以飞船座舱为主;下面站着一个宇宙飞行员。

    布雷特抓起那本载有爬滩车照片的杂志,拿给大家看。他说:“那种玩意真快得要命!——我也开过一辆。”他又仔细看看插图。“不过那是只丑陋的狗崽子。”

    亚当想:月球飞船座舱也是如此。

    的确丑:全部是边边角角,东凹西凸,奇形怪状,不平衡;不对称,没几条整齐的曲线。但是,由于月球飞船座舱绝妙地完成了任务,战胜了丑,结果就现出了本身的美。那句想不起的话记起来了。那是罗韦娜说的。在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的那天早晨,她曾经说过:“你知道我今天要怎么说吗?我要说‘丑的就是美的’。”丑的就是美的!月球飞船座舱是丑的。爬滩车也是丑的。但都是实惠的,是讲究实用的;制造出来是有目的的,也达到了目的。所以汽车为什么不该这样呢?为什么不审慎、不大胆尝试一下,设法生产一种汽车,照目前的一套标准衡量起来,虽然是丑的,可是完全适合需要、适合社会环境、适合目前的时代——实用时代,就此变成美的呢?

    “我也许有了个主意,怎么来设计‘远星’了,”亚当说道。“不要催我。让我慢慢说出来。”大家默不作声。亚当把思绪理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开口谈了。

    他们都世故得很,这组人,个个人都很世故,不会单单为了一个设想,马上就起劲得不得了。可是,他发觉,大家突然紧张了,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一句句说下去,大家的兴趣飞也似地一阵浓似一阵。“银狐”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小伙子卡斯托尔迪搔着耳垂,他专心一意时就有这个习惯;另一个产品计划人员,一直很少说话,这时眼睛直愣愣盯住亚当。布雷特迪洛桑多的手指似乎闲不住。好象出于本能似的,布雷特把写生簿一下抓了过去。

    也是这个布雷特,一听亚当讲完,就跳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他说出了心里的一个个念头、一句句支离破碎的话,好象一块块七巧板几个世纪来,艺术家在丑中看出了美想一想从米开朗琪罗到亨利摩尔的一个个奇形怪状、面目全非的雕塑在现代,乱七八糟的一堆焊接起来的废铜烂铁——有的人认为不成其为样子,嗤之以鼻,但是,许多人却不以为然

    就绘画来说吧:先锋派的形式;鸡蛋箱、肥皂缸的拼贴画或者说,生活本身!——一个年轻的美女子或者一个怀孕的母夜叉:究竟哪个美?这总是要看你怎样去看了。形式,对称,风格,美,决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布雷特朝手掌里擂了一拳。“尽管毕加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可我们却一直把汽车设计得就象是从盖恩斯巴勒1的画布上下来的一样。”

    1十八世纪英国画家。

    “在创世记的什么地方有一句话,”“银狐”说。“我想是这样说的,‘你们的眼睛就明亮了’2。”他又告诫了一句:“但是不要让我们冲昏头脑。我们也许搞出了什么名堂。不过,即使如此,前面还有一长段路呢。”

    2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三章第五节。

    布雷特早已在画草图,铅笔在几个图形中间窜来窜去,接着就扔掉了。

    他把簿子上几张纸一一撕下来,一张张纸就落到地上。这是设计师的思考方式,正象人家用语言交换意见一样。亚当提醒自己,回头要找到那些纸片,保存起来;如果今天夜里搞出了什么名堂,那些纸片就会成为历史文物。

    不过他知道埃尔罗伊布雷思韦特刚才说的是实话。“银狐”比这里其他人年头都经得多,虽然以前看到过新的汽车从最初的设想发展到最后的成品,但是因为一些设计,也吃到过苦头,这些设计刚想出来那时似乎大有希望,过后却由于种种预料不到的原因,化成了泡影,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

    在公司内部,一辆新车的设计式样,要越过不知多少障碍,要经历无数批评鉴定才能保存下来,要没完没了地开上不少会议,还要压倒反对意见。

    即使一个设想经过这一切保存下来了,业务副总经理、总经理、董事长还是有否决权

    但是,有些设想却通过了,变成了现实。

    “参星”就是这样。“远星”这一早期的原始式样,此时此地播下的种子虽然简直不大可能但或许也会如此。

    有人又端来些咖啡,他们谈啊谈的,一直谈到深更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