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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

    到了王府,天已经蒙蒙亮了。滕王看了眼天色,在二门上了轿,吩咐了声:“去王妃院里。”

    尉迟宝珠记着岑三娘的话,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饭也多吃了一碗。卯时嬷嬷和侍女们叫了她起身。她已经能下床了。

    躺的时间久了,腿还打着颤,尉迟宝珠却知道自己的病大半是躺出来的。洗漱好之后让侍女扶了,坚持去起居间用早饭。

    才出房门,就看到滕王已坐在桌旁,早饭已经摆好了。

    她瞬间就想掉头回去,偏过头看到嬷嬷严肃的脸,心里阵阵胆怯,扶着侍女曲膝行礼:“王爷!”

    身板挺直,礼行得规矩。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起吧,过来用饭。”滕王淡淡的道。

    尉迟宝珠看不出滕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由侍女扶着走到桌旁坐下。

    滕王用小勺舀着粥慢悠悠的喝。一夜未睡,也有由倦了。

    尉迟宝珠心惊胆战的埋着头喝粥。成婚以来,这是滕王第一次晨间主动到她院里用早饭。难道是她哪里又做错了,他一早赶过来又要罚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她心里一怕,勺子就从手指间滑落,碰着碗壁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滕王就看了她一眼。看到尉迟宝珠眼里的怯怯。不知为何,就想到岑三娘怯怯的出主意将崔中郎将送上皇后卧榻的模样。

    他挟了个面卷放在尉迟宝珠面前的碟子里,声音不温不火:“不吃面食没有力气。岑三娘找你骑马,你是打算坐轿呢,还是想和她一起?”

    尉迟宝珠睁大了眼睛,她可以出去骑马了?她忙不迭的低头,大口喝粥,就着小菜吃面卷。额间密密起了一层细汗。

    吃过早饭,她觉得自己力气又回来几分,想着再养些日子,必能和岑三娘一块骑马去。脸上就挂着笑容。

    滕王站起身,女官上前给他结好披风。他看了眼尉迟宝珠道:“给你十日,身子不好,不准出府。”

    尉迟宝珠仍让侍女扶着她曲膝相送。

    等到滕王走了,她想欢喜的欢呼两声,看到嬷嬷严肃的脸,又低下头,斯斯文文的由侍女扶着慢慢回房。

    过了盏茶工夫,院里响起脚步声。

    嬷嬷禀道:“王爷吩咐,日后王妃院里由您的奶嬷嬷和侍女服侍。老身只管院里的俗务。如果王妃的人不受规矩。老身仍然可以罚的。”

    尉迟宝珠再一次被这消息震得晕了。连奶嬷嬷和贴身丫头们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嬷嬷默默的向她行礼,连同房里原先侍候的侍女悄悄退出了卧室。

    才一瞬,就听到卧室里哭声响成了一片。

    嬷嬷轻轻叹了口气,领着那群侍女出了门,威严的吩咐道:“你们便在前院侍候。王妃身边暂由她的贴身丫头服侍,回头办好交接,守好门户。王妃身子尚需调养,侧妃们前来探视,一律挡回去。”

    “是!”“尤其是岑侧妃!”嬷嬷又补了一句,转身去了自己的厢房。

    杜燕绥和岑三娘离了小镇,并未直接回城里老宅。马车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城北的玉台山。

    五六月的山间,晨间的阳光本就不甚浓烈,被翠绿的树叶过滤了一道,又被山风吹凉了几分,晒在身上并不觉得燥热。林间鸟脆生生的鸣叫着,草地上的野花开得热烈。山溪撞在岩间迸射出晶莹的水花。景致秀美清幽。

    马车帘子高高的挂了起来,方妈妈脸上带着笑容,阿秋和逢春借着往地上铺毡毯,拴枯枝烧柴的机会,扯了一大束野花嬉戏着。

    黑七还是那副冷面孔,靠着马车不知道神游天外。

    杜燕绥拥着岑三娘走到处崖边。居高临下一望,满城风景尽收眼底。玉台山在隆州城北,江水绕城而过,远远的能看到江对岸的连锦起伏锦屏山。

    白雾从江心升起,盘旋在山腰未曾散开,山下的城就像浮在云间,如梦如幻。

    杜燕绥拥着岑三娘道“滕王在洪州大建宫苑,被御史弹劾。皇上将他贬到隆州任刺史。后来我才知道,这地方是滕王自己选的。隆州四面有山,出行不便,只有水路顺畅。弹丸小地,又偏居山南。皇上就允了。今日登高一望,我才知道,滕王选择此地,是真看中了这地方。”

    “往日住在城中只觉得望出去是被窄巷切割成一线天的景,今天才知道登高一望,隆州竟是这般美丽。看得出滕王是极会享受的人,他选中这里不足为奇。”

    杜燕绥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笑着指给她看:“那边是五龙山,山如五龙来朝。那边是蟠龙山,山形如卧龙。三面江光抱城廓,四围山势锁烟霞。好一处龙盘虎距的风水宝地。滕王真会过日子。”

    岑三娘看着风景,突问他“你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杜燕绥想了很久才苦笑道:“我从来没想过将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好像也轮不到我去想。大概以后朝政安稳,做个不愁钱花的闲散公爷,儿孙满堂,就那般吧。”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岑三娘舒服的靠在他怀里:“好,就那般过呗。”

    杜燕绥闷声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腰,在她腹部揉了揉:“生几个?”

    岑三娘打了下他的手,笑着扭身朝马车跑去:“走了啦,再不下山,就赶不上午饭了。”

    杜燕绥慢吞吞的跟过去道:“你可想好了?回了老宅,应酬也就多了。这几日岑家三房估计都要急上火了。”

    岑三娘一怔,猛的想起在外人眼里,杜燕绥和滕王是结了仇的。她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你不是还要陪王妃?”

    “那天不过是给她一个念想,滕王就道王妃多吃了一碗饭。她脑子转过弯来,病也就好了。可不敢和她走动太勤,否则滕王不白白和你演得一回戏么?”岑三娘上了马车,脑子这才转过弯来。滕王那番话,并不是真的让自己多去王府探望尉迟宝珠。而是提醒她,尉迟宝珠已经焕发了生机,肯多吃饭,病就会好。

    她叹了口气,滕王的心思原来是要这样拐着弯去理解的。

    杜燕绥陪她坐车。来时从山道另一侧上来,下山回城走另一条道。行至半山,就看到一大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上千工匠在忙碌。

    杜燕绥放下帘子,解释给岑三娘听:“刺史后衙太小,滕王打算在玉台山建行宫。”

    岑三娘咋舌:“山腰这么一大片开出来,又是笔天价银子。滕王倒也舍得。”

    杜燕绥笑道:“滕王想法很简单,大肆花钱,自然就没有余钱招兵买马造反了。大概过不了多久,皇上斥责的旨意又会来了。能讨得皇上骂一顿,求个心安。顺便再让自己过得舒服。你滕王厉害不?”

    岑三娘抿了嘴笑:“骂就骂呗。王不见王的。住得舒服,却是实实在在的享受。”

    杜燕绥跟着笑,心里想的却和岑三娘截然不同。

    回到老宅安顿下来,岑家三房就得了消息,四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杜燕绥就去了前院。

    他思索良久,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杜老夫人的家书,一封却是用蜡封的密折。交给了侍卫:“着驿站送回长安。”

    一个时辰后,两封信都折开放在了滕王书桌上。

    家书只报平安,无圈点之处。密折却奏报滕王于玉台山大兴土木兴建宫苑。详细列出了占地面积,工匠数目,还附上一张草图。折子里却没有提遇袭一事。

    滕王笑了笑:“还是那么机灵。什么都不报,皇上也会起疑。”

    嘱幕僚原样封了,再送驿站送出去。

    岑四夫人前来拜访,是来打听杜燕绥和岑三娘的态度的。滕王府不容易进,四房老宅就方便多了。

    岑三娘亲自在二门处迎接,岑四夫人就放了心,满面笑容的携了她的手进去。

    “哎呀,放着好好的正房不住,怎的住到跨院来了?”四夫人没话找话,语气充满了对岑三娘的关切。

    两人坐下,阿秋和逢春上了茶和点心。岑三娘笑道:“我只是回来祭祀爹娘,住不了多久。正房粉了,正好给知林留着。”

    眼下岑知林大了,过继到四房,排序就不能再比照三房的子孙。岑三娘干脆就喊他的名字。

    四夫人听了,心里舒畅。在她心里,岑知林是她的亲儿子,半点没把过继当回事。岑三娘喜欢自己儿子,对四房产业交给岑知林并不反对。四夫人待她越发亲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九哥儿大概明后天就到隆州了。”

    “真的?”岑三娘真正的欢喜起来。她和杜燕绥打算在隆州住一个月就离开,她正嫌日子不好打发。没想到岑知林居然从嵩山书院回来。

    “知林今年应该十二岁了吧?”岑三娘记得自己比岑知林大五岁。回想起那年端午看龙舟,七岁的岑知林悄悄给她五两银子去竞舸,岑三娘心里就温暖无比。

    四夫人许久没见到儿子,也满心欢喜:“是啊,老太太也想念他,早吩咐了要给他摆洗尘宴,想请您过府坐坐。”

    岑三娘才不想和三房走动,脸上笑容就渐渐淡了:“这事,我得问过国公爷的意思。堂婶您也知道,我家那位脾气大着呢。”

    四夫人记得岑三娘才和杜燕绥吵了一架,刚刚和好,就不敢再劝:“国公爷是家主,是得问过他才行。”

    岑三娘话峰一转:“起来知林和侧妃娘娘还是嫡亲的姐弟。侧妃娘娘爱弟心切,王爷又宠爱她。万一遇着又堂婶,我看这次我还是不去的好。”

    四夫人马上想起杜燕绥一脚将滕王踹进湖里去的事,骇了一跳:“是堂婶考虑不周。哎,你看九哥儿过继到了四房,就是四房的人了。堂婶都忘了六娘和他还是亲姐弟来着。”

    她马上记起今天来四房老宅,大夫人托府里忙不过来,把登门相邀的事交给了自己。她还拍胸膊一定哄得岑三娘开开心心来赴宴。

    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夫人早料到岑三娘会因为六娘的关系拒绝。难怪大夫人利索的把和国公府攀交的好事让给了她。她心里又恼又恨。转念又想,六娘是她的女儿,九哥儿过继给岑三娘做弟弟,她不需要做什么,就和滕王府杜国公府沾着亲。大夫人的嘲笑又算得什么。

    四夫人又开心起来,笑吟吟的道:“回头让九哥儿搬过来陪你话。”

    岑三娘知道四夫人的性情。叫阿秋单拿了一只匣子给她:“您是知林的生母,自与别人不同。这是侄女单独孝敬您的。”

    四夫人打开匣子一看,是枝纯金镶红宝石的衔凤步摇。簪体是镂空的三凤尾翟鸟,嘴里衔着一串五串米粒大的宝石。用的金不多,胜在工艺精湛。四夫人一见就喜欢上了。

    岑三娘轻声道:“以后四房的产业都是知林的。虽要等到他十六岁才接手,堂婶平时也该帮着他多打听打听。心里头也好有个数。堂婶若看不来帐,可以去请教二堂嫂。二堂嫂是邹家人,自小就会打算盘。”

    是呀,四房的产业是大夫人在打理,账是大夫人管着。她是该盯紧一点,免得儿子接个空壳。正愁牛吃南瓜找不到下嘴的地方,猛然被岑三娘点醒了。邹氏家里行商,她肯定懂得看帐。二堂侄媳妇邹氏跟着丈夫和二夫人回了隆州老家。杜国公的妹妹嫁给了邹氏的亲大哥。有这层关系,邹氏肯定会帮忙。

    可会看帐的人多着,不见得一定要找邹氏。

    四夫人这会儿突然变聪明了。

    二房失势。二伯被贬了官发配到幽州。平时最偏心二房的老太太对二夫人一家冷淡了许多。别的不,二房一家在长安住了好些年,早就不习惯隆州的饭菜。二夫人成天郁郁寡欢。岑知柏又没个正经差事,在家吃闲饭。邹氏又是商贾人家出身,不受老太太待见,日子更不好过。岑三娘这是在提醒自己趁机拉拢照顾二房,免得大夫人看菜下碟。

    三老爷一家还在任上。老宅如今是老太太和大老爷了算。四房和二房本就受欺负,能和二房联手,多个同盟军日子会更好过。

    四夫人笑嘻嘻的拍了拍岑三娘的手道:“您放心吧!”

    兴冲冲的捧着匣子去了。(晚上继续)亅。亅梦亅岛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