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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忠于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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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大志给我打电话说他想辞职,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他享受在一场又一场的海吃海喝的场景当中,很多时候,我觉得迟大志像个演员。

    我见到他的时候仍旧是在某个环境优雅的饭馆的包厢里,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我跟迟大志两个人。

    我坐下之后,冷冷的看着迟大志不说话。

    “你不用这么崇拜的看着我吧。”

    “我在想跟你说点什么。”

    “先喝酒吧。”迟大志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我看到他这么痛快,一点也没含糊,干了。

    放下酒杯,迟大志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儿,嘴里塞满了青菜,驴一样的一边咀嚼一边跟我说话“闻铁锨,问你个事儿方明跟陈亮好上啦?”

    “没啊。”我在书包里摸出烟来“没听说啊。”

    “傻逼样儿。”他白了我一眼,轻蔑地说到。

    鉴于迟大志今天心情的极度恶劣,我没说什么,问他到:“你好好的,怎么就想起来辞职了?好好当你的记者得了。”

    “袁芳回来了,拉我一块做生意呢。”他略带点骄傲的口气说到。

    “袁芳谁啊?”

    “嘁,你脑子成天都想什么呐!”迟大志气的直拍桌子“就是咱们院儿那锅炉工的女儿,嫁到国外那个!”

    “那得聚聚呀,好些年没见了,她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你安排,我买单。”袁芳小时候不怎么跟我们一块儿玩,她小时候奇瘦,胆子巨小,动不动就哭,长大以后在一个酒店上班,成天找迟大志借vcd。

    “她嫁的那个外国人早死了,留了大笔的遗产给她,这家伙回国都快一年了,在北京开了一个贸易公司,现在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迟大志说到这里,乜斜着看了看我“你看看人家,你再瞧瞧你自己,我怎么就一点沾不上你的光呢!”

    听他这么说,我也感到郁闷,是啊,这些好事从来没让我赶上过,凭什么那么多大款都叫袁芳一个人儿遇上啊!

    我端起酒杯“喝酒。”迟大志极不情愿的拿起酒杯跟我干了一杯。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跟迟大志喝酒,我都被他挤兑的十分自卑,我看着迟大志说起袁芳的时候两眼放光的表情,忽然想起他每次数落我的时候都是恨恨的样子,叫我打心眼儿里觉得对不起他,至今,别说大款老板了,就连中款、小款我都没遇上一个中意的。

    那天我喝多了,我发现人在喝酒的时候就不能思考,我一思考,就觉得自己混的不是一般的惨,没家,没事业,连朋友也没有几个,我前所未有的同情自己。

    一通反思之后,我狠狠地揍了迟大志一顿“迟大志,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势利到了极点,你怎么就不能跟纪峰那样对我?人家纪峰多老实,从来,我就没听见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嘁!”我都没看清楚他这动静是从哪个器官发出来的“你觉得纪峰好,你找他去呀!你这人忒有点不要脸了,人家纪峰活着的时候你成天挤兑人家,说纪峰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弄得人家看见你都绕着走就说咱们小时候,有哪一回咱俩揍纪胖子不是你蹿兑的?现在人家死了,你觉得人家好了。”迟大志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满脸通红的用手指着我“闻昕,我告诉你说,人有报应,你等着看吧,就你这样的,跟谁都不亲,一看见钱,你就跟看见你亲爸爸似的,你好好琢磨琢磨,就你身边这些人,你对谁是真心的?你除了挖空心思的对你自己好,你还对谁好过?好好想想吧你!”说完了这些话,迟大志晃悠着站起来,一边嘟囔着一边向外走去“就你这样的女的,唉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真叫我没辙,自己玩去吧你!”

    迟大志都走了十来分钟了,我孤独的做在包厢里,猛的想起来他还没卖单就走了,我对着刚才迟大志坐过的椅子吐了一口口水,沮丧的又开了两瓶啤酒。

    我一边喝酒一边安慰自己,我不太相信迟大志最后一大堆屁话形容的那个人就是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好的人,真诚、宽厚、诚实、热情我坚持相信自己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我自己打了辆车往家走,一路上我还在琢磨着迟大志最后说的那些话。

    到了院子门口,我晃悠着往楼上走,在小路边儿上的柳树后边,有两个人在黑暗中抱成一团,从他们发出的一些琐碎的哼哼唧唧的动静当中,我相信他们在亲嘴,这些狗男女们!我心里骂着往前走,走了两步,我忽然觉得那两个亲嘴的人其中一个应该是我哥,于是迅速的转身,跑倒柳树边上,一把薅住了闻铁军,一看见我,闻铁军惊讶的连张开的嘴巴都顾不得合上了。

    “我操!”我本来以为自己喝醉了,看见闻铁军之后,我欣喜的发现原来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操!我操!”我揪着闻铁军后退了几步“果然是你。”我像个唱京剧的那样,指着闻铁军的贼脸,胳膊不停的哆嗦,半天说不出来话。

    “闻昕,闻昕我,我”闻铁军干张嘴说不出来话。

    “你真他娘的不要脸。”我骂了闻铁军一句之后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女的,转身一看,又不由自主的说了两句“我操”这两句说完以后,我再也想不起来说点别的什么,于是我们仨就站在那,谁也不说话,站了一会,方明说“我先走了。”她就飞快的转身离开了,我跟我哥又站了一会儿,闻铁军拉着我的胳膊说:“咱也走吧。”我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跟着他回去了。

    20、

    我跟闻铁军一起回到父母的家,我妈跟阿秀一起在厨房里研究煮汤的手艺,不夸张的说,自从米晨静一回北京,被我妈跟阿秀两个人烧裂的沙锅不下二十个,每次我回到家里,满屋子都是当归味儿,还有一回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正赶上那天她们给米晨静炖腔骨汤,满屋子蒸气,熏了我一身的猪油,我回家洗了三遍澡都没洗干净。

    我妈一看见闻铁军,立刻喜笑颜开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去洗洗脸,一会喝点汤。”又对着我数落“你又带着你哥喝酒去了是不是?你成天的就没点正经事做?今儿又没上班?”

    “啊。”我干巴巴的答应了一声,进到厕所去洗了个脸,自来水哗啦哗啦的流着,前额那些被水打湿的头发一柳一柳的沾在我脸上,我在灯光下端详着自己,面色奇黄,长脸,咧开嘴看见一口的龋齿,我的整个面部都显得呆板而无聊,唯一能够安慰我自己的只有一双天真的在镜子里眨来眨去的小眼睛。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爷爷曾经对我妈说“三岁看老,这丫头将可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出于善良的本性对闻铁军更加偏爱。我承认闻铁军比我厚道,比我老实,比我和善,我不认为他比我更珍惜生活,如果我有了一个家庭的话,我敢肯定,我会像狗一样的忠于我的家庭和爱人。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妈开始砸门,她一边砸一边吆喝似的:“你快点儿,你嫂子要用厕所,闻昕你听见没有,快点你快点行不行?!”我听见闻铁军阻止她的声音,大概是叫她别催我“她霸道惯了,不自觉,闻昕,你快点行不行啊!”我把门打开,靠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一屋子的人“怎么着?”我把眼光对准了我妈“怎么着老太太,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快出来,你嫂子等着上厕所呢!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喝酒喝成那副样子,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我妈最近对闻铁军和米晨静那叫一个好,我一直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转变的如此彻底和迅速,她就那么想当奶奶?!

    我还是冷冷的,咧了一下嘴,算是对她狰狞的笑了一下“哼,不就她要上个厕所嘛,你至于吗,跟救火似的!”我的轻蔑是给闻铁军看的,没想到激怒了一直在一边观战的我爸,他跟个耗子似的从书房里窜出来,站到我的跟前,训斥我:“闻昕,你不要像个无赖似的,用完了厕所你就让出来,你自己又不用,你又占着厕所不让别人用,老大不小的你像个什么样子?”

    尽管闻铁军和米晨静在旁边一直想阻止他们对我的训斥,但一直插不上嘴。我本来没有那么大的脾气,憋着对闻铁军的不满回到家里,先是无缘无故被老妈数落,接着干脆有老头蹿出来又捏造我占厕所的事实,我忽然又想到晚上在饭馆的时候迟大志对我无端的指责,招谁惹谁了我?!

    “怎么着?你们都冲我来是不是?”顿了顿我说到,他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我晃悠着走到客厅里,走过米晨静身边的时候我推了她一把“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我大嚷了一声“你怎么还去去呀!”

    可能她实在憋的难受,听了我的话,她红着脸“哦”了一声,低着头往厕所走去,我气哼哼的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喊阿秀“阿秀”

    “啊呀!”厕所的门还没关上,米晨静大叫着趴到了地上,可能刚才水龙头流了太多水溅到了地板上,她滑倒了。

    他们一下子都涌到了厕所里,我心里想着“至于吗?”正要喊上阿秀回家,听见我妈惊叫了起来“血呀!”我循声望去,血从米晨静的裤管里流了出来,流到了地板上。之后,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阿秀尖叫了一声之后倒在边上

    我们的家里在忽然之间乱成了一团,也许是因为我刚刚喝过酒的缘故,这种忽然降临的混乱让我站在沙发边上不知所措。

    我听见我妈指挥他们的声音“快点,把阿秀扶到里屋老闻,你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去呀给我找条热毛巾,给我条热毛巾,热毛巾,快点”我哥拽着阿秀回里屋了,我爸在我边上哆哆嗦嗦的打电话,我妈一边扶着米晨静一边伸手要一条热毛巾,我在那看着他们

    “闻昕!”我妈的声音愤怒的像个炸弹那样在我耳边炸响起来“你还愣着干嘛?我让你那热毛巾你没听见?!”

    “噢,噢,”我连忙答应着“热毛巾,热毛巾。”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冲进厕所拽了一条毛巾,又冲到客厅拿了暖壶,往盆里倒了一些热水之后,我双手拿着毛巾浸到了水中,又慌忙的拿起来,拧干,递给我妈。我递给她毛巾的时候,发现她十分诧异的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才将我手里的毛巾接过去,她一边给米晨静擦血一边又吩咐刚刚打完电话的我爸“老闻,老闻,你快点啊,上盒子里拿烫伤膏,快去啊”我爸很疑惑的问她“你要烫伤膏做什么?”

    “你快去呀!”又是一个炸弹炸响的声音“你看看闻昕的手啊,去拿”她话还没有说完,老头“倏”的一下就蹿了出去,好像他脚下装了弹簧。

    我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红又肿,布满了水泡,我忽然想起来,我的两只手刚才跟毛巾一起浸进了热水里,可是很奇怪,我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爸拿来烫伤膏的功夫,闻铁军也安顿好了阿秀又跑了回来,米晨静在不停的嚎叫,满头的大汉,血越流越多闻铁军看见我的双手,急了“闻昕,你这是干嘛呀,出去,出去上点药”

    “你还理她做什么,赶紧的扶着你媳妇,我在去拿几条毛巾。”我妈让闻铁军扶着米晨静,她起身的时候推了我一把“让你爸给你上药去,别跟这碍事。”

    也许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的脑子里居然是一大片的空白,又或者,是因为我的生活根本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内容我无所适从了。

    我爸已经拿着烫伤药膏出来了,拽着我的胳膊坐到沙发上,他碰到我手的时候,我的感觉好像才刚刚找回来,我的双手针扎似的疼,于是我也杀猪般的嚎叫了起来“疼啊,我的手”受到我的影响,米晨静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她也放开了嗓子使劲叫唤着“疼啊”我们俩不停的叫唤,就好像那天晚上我们家是一个屠宰场。

    托米晨静的福,我也跟着进了回医院。因为烫的太厉害,医生非让我跟米晨静一起坐上救护车,说是弄不好会出人命,我当时很想说一句话,很想告诉那个大夫我这人命贱,不值钱。我还没来得及说,闻铁军就已经把我给背到楼下了。

    我坐在救护车的椅子上,米晨静躺在担架上吸着氧气,满头都是汗,我看着她的模样,想象着她的感觉,假设现在我就是她,可是我发现我不能感受到任何关于她的疼痛。

    车开的很快,开始的时候我一直看着窗户外面,那些一闪而过的路灯的桔色光芒让我联想起了一些东西,我忽然想到在我和闻铁军都很小的时候,在我们的老家唐山的农村太阳快要落山时候的色彩,就是这种大片大片的桔色的光芒,那些光芒时常就在我的记忆当中跳跃着。

    好像那年我六岁,那是我们全家唯一的在唐山渡过的一个春节。临近春节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和闻铁军两个人到郊区去钓鱼,冰面很厚,几个大人围坐在一个冰窟窿周围,谁也不说话,我和闻铁军两个人被他们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玩滑冰,我们玩狗拉雪橇,就是闻铁军在前面拉着我的胳膊,我坐在冰面上叫他拉着跑来跑去,我不停的叫他“快点,快点,跑快点,再快点”闻铁军果然越拉越快,最后将我从他手里甩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我在冰面上滑行了十几米,我的整个身子都撞到了一大块岩石上这才停了下来,闻铁军跑过来把我拽起来,他很紧张地检查我是不是受了伤,当时我觉得胳膊酸的厉害,为了不让闻铁军担心,我硬扛着没哭,跟他说没事,于是闻铁军背起我去找爷爷,我在他背上的时候疼哭了,将头埋在他的后背的棉袄里,微微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跳跃在山间的夕阳,橘红的色彩散落在冰面上,非常美丽。

    那是我到目前为止能回忆起来的最疼的记忆,晚上回家以后我的胳膊还一直在疼,吃晚饭的时候我右手拿着筷子趴在饭桌上扒拉碗里的稀饭,我妈让我端着碗吃饭,我嘴里答应着,并且努力动弹我的左臂来端着饭碗,当我确定我的左臂完全不听使唤之后我哇哇的大哭起来,结局是,我的左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打着石膏,闻铁军一直对那次我骨折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这件事在我成长的经历当中好像再也没有被我想起来,只是这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芒让我忽然想起了那次非常特别的儿时的夕阳,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时光荏苒,我跟闻铁军都长大了。

    救护车到了医院,米晨静的疼痛好像消失了一点,她被人抬下车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闻昕,让你跟这受苦了。”

    我连忙摇头说“不疼,我不疼。”等她已经被人抬出去几米远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问她一句“嫂子你还疼不疼了?”人声很嘈杂,我确定她没有听见。

    21、

    再早几年的时候,我刚分到一个单位去实习,我们单位有个大姐,学印尼语的,是个南方人,她业务好,人也和善,长着一双巨灵秀的大眼睛,总之,是非常好的一个人。

    有一回,单位组织看电影,她就坐在我的旁边。那时候正是南方梅子成熟的季节,她在南方的父母托人给她带了一些,看电影的时候她分了一些给周围的同事,我吃东西快,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把她的也给吃了。电影演的什么我已经给忘了,好像是讲一个党员的故事,看得大家都是昏昏欲睡,就在我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大姐一下子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当时心里还暗暗发笑,心想别管多么热爱工作的人,只要电影里演的是跟共产党员有关的事儿,肯定睡了。

    她都倒我肩膀上睡了,我也没含糊,睡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我被另外的同事叫醒了,我拍拍同事的肩膀,告诉她:“散场了。”她没动静,我又拍了拍,还说:“散场了”我往地上看,她的座位下面湿乎乎的一片我看了看她的椅子借着昏黄的电影院灯光,我还是能看清楚,那些湿乎乎的东西是血。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流产,而且“流产”在我的印象当中根深蒂固,肯定是伴随着流血的。

    为什么我忽然提到这件很多年以前的事儿呢?我看到米晨静裤管里流出的血,自然的想到了她会流产,如果她真的流产了,我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的。

    我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我的另外的预感告诉我,这种不祥的预感已经不仅仅只是预感那么简单了。

    22、

    我在临时病房里躺着,我妈和我爸进来,他们都黑着脸。

    “妈,我嫂子好点没有。”我有些心虚,我往门口看了一眼,阿秀进来了,紧接着,闻铁军也蹭了进来,看见闻铁军,我把眼皮垂下了。

    我爸和我妈先看了看我的手,又象征性的掉了些眼泪之后,我妈开始问我:“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嫂子流产了,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她捶胸顿足的样子十分滑稽,就好像自己失手打碎了一个什么宝贝似的,十分懊恼。我想,就算懊恼也应该我懊恼,和你又什么关系呢?我又想,可能我们懊恼的内容不太一样,大概我妈懊恼的是今天晚上就不应该让我进家门。

    “闻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她还当自己当着系主任那么牛气,那时候她动辄对学生拍桌子,所以我父亲那时就说过一句至今仍然对她很受用的话,他说“妇女同志不适合当领导”

    我很沮丧的叹了口气,问他们:“你们就非得让我说说怎么回事吗?就非得让我说?”

    “就是你,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一堆人当中,只有我妈一个人开口说到。

    “我我被正义感冲昏了头脑。”我回答得很干脆,并且我没望了看闻铁军一眼,他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盯着我。我以为我本着实事求是得原则回答问题不会有更恶劣得后果,后来发现,我想错了。

    我一句话说完,我妈立刻嚷嚷着心口疼,一家子人手忙脚乱的给弄急诊室去了。

    我自己靠在床上想着,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我们一家子跟医院干上了。

    23、

    阿秀真累,一晚上,我光看见她跑进跑出的照顾我和米晨静了。

    凌晨三点多了,我开始感觉到双手火辣辣的疼,也许这种形容太浅显,实际上,这种疼痛我之前有过体验,那回买了两个烤白薯,刚出炉的,我两只手一手攥一个,时间稍微长一点的话,就能感觉到跟现在类似的这种灼热的疼痛,不同的是,烤白薯你能装在口袋里,而这种烫伤,你只能死扛着。

    我靠在床头上迷瞪着,刚要睡着,阿秀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她推了推我“咳,还疼吗?”

    我费劲的张开眼,哼哼着问她“什么事啊?”

    “陈亮来了。”

    “都他妈几点了?”后面的话我给咽回去了,本来我还想接着说“早怎么不来?”想想,说出来之后似乎显得不近人情,对我现在的处境不利,现在的我明显出于被家里人孤立的状态,于是我尽量在心里想着:人家能来看你就不错了,还管什么时候?

    阿秀跟个耗子似的出去了,没多会儿,陈亮就进来了。

    借着灯光,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肿得跟猪蹄儿似的,色泽鲜亮。

    陈亮今天还是没穿警服,说实话,我觉得他不穿警服的时候更像个小白脸儿,换身儿衣裳就能到娱乐场所挣出台费了。

    “你怎么才来?”我问他。

    “哟和,瞧你问的?我刚办完个案子往你们家打电话没人,到你们家敲门,邻居说你烫伤了,我这不赶紧就过来了”

    “你大半夜上我们家敲什么门呐,”我白了陈亮一眼,看见他额头好些汗珠“坐下吧,喝点儿水。”

    他坐下来,扳过我的胳膊好好看了看我的一双手,试探着拿指尖碰了碰涂满了刺鼻药膏的皮肤,听见我一吸凉气,马上住了手,问我:“你怎么弄的?疼不疼了还?”

    “你说疼不疼?”我反问他。

    他不说话了,对着我的双手吹气,吹得我直痒痒。

    “得了,快说吧,什么事儿啊?”

    “我听刑警队一个哥们说,纪峰得案子好像有了进展了,前儿抓了一男一女,俩人坑蒙拐骗偷,什么坏事儿都干,据说去年夏天男的在你们家那边砍了一个人,具体哪天他们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砍死还是砍伤了,据他们描述,那个人的体形像纪峰”

    “到底是不是啊?”一听他说纪峰,我就来了精神。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纪峰的死已经成了“去年”的事儿。

    陈亮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别着急呀,俩人都抽了血样送去检验了,只要能跟纪峰出事的地点提取的陌生人的血迹吻合,就能证明是那小子干的。”

    我“噢”了一声,忽然觉得脑子很乱。

    “你还没说呢,怎么回事啊?”他指着我的双手问到。

    我长叹了一口气“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忽然想起了方明,于是问他:“陈亮,最近方明找你了吗?”我本来是忽然想到了方明跟我哥亲嘴的事儿,随便问了陈亮一句,不想,他竟然“腾”的红了脸“怎么回事啊你,脸红什么?她不会还是跟以前似的哭着喊着离不开你吧!”

    陈亮似乎是在想怎么跟我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说:“反正我不喜欢那种女的。”

    “嗯?!”我瞪圆了眼睛看着陈亮“这么说,她还是经常去找你喽?”我不太相信,要是她方明还是喜欢陈亮,又怎么会跟闻铁军在大树后边亲嘴呢?

    陈亮支支吾吾的半天,红着脸跟我说了一句“闻昕,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你真看不出来?”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对毛主席保证,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为有人喜欢而脸红心跳。

    “陈亮,我跟你说实话”我盯着陈亮很严肃地说到:“我实话跟你说吧,谈恋爱我没经验”

    陈亮呵呵的笑了起来,我连忙拿脚踹了他一下,并且习惯性的四下看了看“我跟你说真的呢!”此时此刻,我忽然有了一点小女人的感觉,就是我平常看着特别扭捏,特别不顺眼,特别想上去一口浓痰吐人家脸上那种女的,我忽然明白,原来发骚其实每个女的打生下来就会。

    我又想到方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啊?”陈亮问,把我后背的靠垫往前抻了抻,让我坐的舒服点儿。

    我正思量着该不该把方明和闻铁军的事儿跟陈亮说的时候,闻铁军进来了,他看见陈亮,笑了一下,有点尴尬:“你也在啊,我我”闻铁军看了看我,不自然的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先出去了。”

    “唉!”我长叹一声“连累了米晨静”没等我说完,闻铁军出去了,我气乎乎的骂了他一句“德行!”惹得陈亮诧异的看着我。

    “怎么了你?”他问。

    “没事,你回去吧,我想迷瞪会儿。”

    陈亮迟疑了片刻“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会儿,明天我过来看你。”他把我背后的枕头放平了,让我躺下,又把被子给我盖上之后出去了。

    我其实不想睡觉,就是忽然觉得陈亮在这让我感到很烦躁,我不习惯那种恋爱的眼神还有平空而来的关怀和体贴。想起几分钟之前我跟陈亮说过的那些让我自己脸红心跳的话,我忽然觉得很滑稽,那种装腔作势的感觉让我反胃,也许我这个人是不合适谈恋爱的,或者说,我还没找到一个真正的可以谈恋爱的对象。

    陈亮走了,我一个人看着房顶发呆,睡不着。阿秀从米晨静那边回来了,叹息着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仍旧瞪着天花板,对阿秀说了一句:“歇会儿吧阿秀,看把你累的!”

    她没理我,自顾的叹息了两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初我离开老家的时候,我一心想着找到亲戚,踏踏实实在北京找个工作是不是我的命不好,连累了你们老家的人都说我的命不好,我生下来不几年父母就都死了,我到北京来,第一个遇上了纪峰,他也死了,我又到了你们家,你们家又出了这么多事情”说着说着,阿秀的声音居然哽咽了,我赶紧坐了起来,端着两只手,傻乎乎的看着她,我本来想找点东西给她擦擦眼泪的,我的手实在疼的厉害,动弹不得。

    从纪峰出事阿秀跟我回家到现在大半年的日子,阿秀明显的瘦了,脸上也没有了光泽,我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她,打心里觉得对不住她。这些日子,阿秀尽职尽责的给我们家当着笑保姆,虽然每天都见面但是我们俩却很少说话,现在我看着她,忽然想到如果纪峰知道了阿秀现在的处境,他肯定又会连续几天睡不好觉,哼哼唧唧的向我表示他的不满,我几乎忘记了阿秀是怎么来到我的家庭当中的,也几乎忘记了她与纪峰之间是有着不寻常的关联的,对于纪峰那样的一个老实人来说,一个与他有过肌肤的亲热的女的,是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到底的我心里忽然开始难受起来,难受极了

    “阿秀,”我鼻子里酸酸的跟她说到“阿秀,米晨静的孩子也没了,等她出了院,就让我妈和闻铁军慢慢照顾她算了,你呢,你也就”

    “你让我留下吧,我愿意每个月自己出房钱”

    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难道我真的是迟大志说的那种基本上没什么人味的人吗?

    “不是,阿秀,我的意思是,等米晨静出了医院,我想找个学校让你去学英语,你这么聪明,不学点东西可惜了,再说,你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家当保姆吧!”

    阿秀显然没有想到,其实我看得出来,平常的时候她对我是很敬畏的,或者说是惧怕。过了一会,她说:“我还是当保姆吧,上学?我哪有钱?”

    我把心一横,心想“我就好事做到底了!”顿了顿,我说:“钱你就别管了,不管怎么说,我跟纪峰都是嗨,算了,提他干嘛,反正钱不用你管了”

    听我这么说,阿秀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小跑着到楼道里哭去了“至于嘛,脆弱到这份儿上了!”我自己嘀咕了两句。

    好半天阿秀也没进来,我一个在屋子里,忽然我又想起了闻铁军,觉得心口疼,这个家伙,从小到大,他就没做过什么长脑子的正经事!我得找个机会好好的修理修理他!我又想到方明,我不知道这个女的到底是要干什么?又跟闻铁军亲嘴又使劲儿的纠缠陈亮,妈的,天底下好事都让她一个人给占全了。我脑子里不停的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我不能让我的脑子安静下来,因为一安静下来我就会想到我刚才跟阿秀说起的那些话,我很后悔,我痛恨自己真的是被正义冲昏了头脑,居然说要自己花钱送她去上学

    24。

    阿秀很快就睡着了,虽然她趴在我的床边簇着眉头睡的姿势很不舒服,但是她的嘴角仍然带着笑。是啊,遇上好事的时候睡不是做梦都偷着乐呢!我就不一样了,目前这个阶段大约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

    睡不着,我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总感觉病房外面的楼道里有声音,就是好像有人把一块一块的猪肉往地上摔的动静,是纪峰走路的声音。听我爷爷说,人死了之后灵魂是不会消失的,特别是死的人在生前跟你有些事情没有了解清楚的时候,一般来说,他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你。

    我这么一想,立刻紧张起来,我相信大发白不会伤害我,我更相信就算他死了,心里还是会惦记着放在我这里的三万块钱。

    纪峰走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且越来越近,更要命的是,我的病房的门外传来了悉悉嗦嗦的开门的声音,我冷汗都下来了。

    “阿秀,阿秀”我拿腿轻轻地碰了碰阿秀地肩膀“阿秀,醒醒”

    “嗯?噢”阿秀哼哈了两声之后开始磨起牙来,外面的来路不明的动静,加上阿秀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吓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阿秀,醒醒”

    我想大约是她今天太高兴了“纪峰你要时常回来看看我呀闻昕要送我上学去呢我每天都想起你,我每天都想你纪峰”阿秀显然是在梦里见到了纪峰,虽然是梦话,可是我依然相信,阿秀每天都想着纪峰。

    在阿秀絮絮叨叨的说梦话的时候,楼道里地脚步声似乎停在了我的病房的门外,好像就真的是纪峰一贯的方式,在敲门之前要趴门外很长的时间听听房间里的动静。

    阿秀的梦话说完了,那啪嗒啪嗒沉重的脚步声好像又渐渐的从门口走向了远处

    我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房间的中央,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凌晨的四点多吧,我忽然想起来在纪峰死前的几天里,他也是在凌晨的差不多的时间来找我商量什么事情,我出了一身的汗,大口的喘着气“纪峰,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秀,你那三万块钱总之大发白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花你的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觉得大发白会因为他的三万块钱而耿耿于怀。

    站了一会儿之后,我重新钻进被窝里,将双手什到被子外面,我趴在床上把整个脸埋进床单里。又过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的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用指尖在按键上拨了一串数字。

    四点多了,陈亮一接电话居然有很嘈杂的声音先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为什么给陈亮打电话?不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尽管我不确定我对陈亮的那点喜欢算不算得上爱情,但至少我认为陈亮对我的爱情是真切的。最主要的是,我内心里其实很想谈一次恋爱。

    什么叫谈恋爱?我总觉得谈恋爱就是一个女的光着膀子拿着电话给一个男的打电话(尽管我自己不经常光着膀子)。同理,结婚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女的光着膀子跟一个男的面对面聊天。这只是我闻昕的个人看法。

    “闻昕你还没睡呐!”陈亮一看见我的电话号码显得有点吃惊,从声音里听的出来,这小子喝高了。“去,别抢,你别抢我电话”

    有个人把电话从陈亮手里夺了过来“闻昕,闻昕,是我呀。”方明说话舌头都打结儿“刚听陈亮说的,你们家昨儿晚上都炸了锅了闻昕,别赖我啊,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听她这么说话,我浑身上下都开始热血澎湃起来“嘿,嘿,听着啊,你那不叫身不由己,你那叫破鞋,听清楚了?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扔了电话,我自己靠床头上喘着粗气,我经常在心里骂人,大多数情况下我显得很含蓄,如果不是真的被惹急了,我不会对方明如此坦率。

    阿秀被惊醒了,迅速的抬起趴在床边的脑袋,然后“倏”的站了起来,惊恐的望着我。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我一句“你怎么了?”

    “方明真他妈的是个破鞋。”我一屁股坐回到床上“这女的天生就是当破鞋的材料!”喘了两口气,又补充了一句“她双腿之间夹着愤怒的火焰,看见个男的就烧得她走不动路!”

    “你怎么了?”阿秀仍然很惊恐,她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电话响了,显示着陈亮的号码。

    “接!”

    阿秀像个机器人似的,马上抓起电话。

    “喂?找谁?”

    “噢,等会啊?”她转向我“是陈亮。”我早就知道是陈亮。阿秀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是接还是不接?

    “你告诉陈亮,别再让我看见他,看见一回我收拾他一回!”我说的恶狠狠的,心里忽然觉得酸溜溜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街上那帮俗人常说的“吃醋”反正这种嗓子眼儿堵得慌,和心脏软软的像被人用手捏着的感觉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那一刻我大胆的猜测着,是因为我喜欢陈亮,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阿秀把我的话重复给了陈亮之后,慢慢移动到了门口的地方,很小声的跟陈亮交谈着,不时用眼神瞟向我。

    说完了电话,阿秀怯怯的走到我身边“天都亮了,你还不睡觉啊?”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我拽上床,把我按倒在床上“陈亮说,你先睡觉吧,他白天休息,等你睡醒了他接你回去”

    我打断阿秀的话,白了一眼“谁送你去学英语?”我的语气很尖锐“是我送你去学英语,不是陈亮!明白?”我把明白的“白”字拖的很长,阿秀怯怯的低下头去“我把你当自己亲妹妹,你向着别人说话!”说着话,我气哼哼的用脚丫子挑过被子,阿秀慌忙给我盖上。

    好长一段时间,我躺在床上,阿秀仍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我想我的心事,阿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半天,阿秀带着很疑惑的口吻跟我说到:“我跟纪峰说你烫伤了,他特别着急,来看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闻铁军和方明还有陈亮之间的关系,忽然听到阿秀说这段话,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丫子直往头顶上冒“苍天呐,吓死我了”我把整个身子滑进了被子里,心咚咚跳的厉害“阿秀,阿秀,谢谢你了,别说了”

    看来,我爷爷不是骗我的,人死了之后灵魂是不会消失的,特别是死的人在生前跟你有些事情没有了结清楚的时候。

    “不就是他奶奶的三万块钱嘛!”我窝在被窝里的时候轻蔑的想。

    25、

    我迷迷瞪瞪的睡了几个钟头,双手的疼痛自然不必去说了,醒来之后发现脖子睡歪了。真是岂有此理。

    阿秀坐在床边儿上,自己捶打着腰部,我猜昨天晚上睡的七扭八歪,她的小腰比我的脖子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咱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阿秀抬眼看了看我“是啊,大哥一早上就过来说咱们可以回家了,看见你还没睡醒,在嫂子那边等着呢。”

    我将双臂举过头顶,迎着阳光仔细端详我的一双手看了半天“这回完了,搞不好成了残疾。”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阿秀,你说,上天给了一双手是拿来干嘛使的?”

    “劳动。”她不假思索飞快地回到到。

    “哼哼,我可不这么想。”太阳光照在我猪蹄一样地双手上,说不出的一种心情“要是你连老天爷为什么给了你一双手你都搞不明白,阿秀,你这一辈子会过得很辛苦。”

    “你说,老天爷为啥给人一双手?不是让你劳动、创造是干什么?”

    欣赏够了,我把胳膊放了下来,经过一个晚上,我的双手疼痛的感觉早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反而有点很舒服的痒的感觉。

    “老天爷给你一双手是让你来抢东西的。”

    我看着阿秀,她瞪着眼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挥挥手“算了吧还是,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我想阿秀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抢,她很单纯,除了安逸,她对生活没有更大的奢求,而我则不同,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够过得热闹,能够激烈,生活当中的争抢能够带给我满足。

    26、

    在我们的老家唐山,我爷爷酷爱到农村去钓鱼,我上小学的时候,假期里,经常被他带到钓鱼的地方玩耍。

    那个他经常钓鱼的地方收藏着我和闻铁军很多快乐和悲伤的回忆,也许还有疼痛(我被摔断的胳膊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夏天的时候,那片水塘的地方充满着乐趣。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多大的一片水塘,只记得一大片一大片的水面都被柳树柔软的纸条覆盖着,风吹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水塘都在挥舞起来。那或许是个水库,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姑且就叫水塘吧。

    水塘的周围长着茂盛的绿草,绿树参天,有时候我跟闻铁军一起爬树,捉知了,更多的时候我们在水塘边上抓鱼虾。

    那次是我突然发现靠近岸边的浅水里突然出现了很多的蝌蚪,不是像一个逗号形状的那种小蝌蚪,是即将变身成为青蛙的那种大家伙。我被电到了一样的激动,嚷嚷着“蝌蚪,青蛙,闻铁军快看!”闻铁军颇不以为然,告诉我“爷爷家边上的水坑里到处都是。”我央求闻铁军去给我抓几条上来,开始的时候他不肯,再我近乎哀求的哼唧声中,闻铁军才懒懒的从树荫下走出来,蹑手蹑脚的俯身下去。也许是闻铁军太笨又也许是那些蝌蚪太狡猾,反正忙活了半天,闻铁军一条也没有抓到,我跟着他,追着蝌蚪慢慢的从岸边的浅水走到更深的地方,就在我感到有些恐惧,并且准备往岸边走的时候,闻铁军居然就从更深一些的水里的水草丛中抓起了一条。他把那个东西攥在手里,居然学着电视里庆祝胜利的傻逼那样欢呼起来“抓住了,抓住了!”我一听,慌忙往他的方向又跑了过来“闻铁军,好哥哥,给我,给我。”通常,在我有求于闻铁军的时候也会像别人家的妹妹那样叫他哥哥,只不过这种时候并不多。

    可能是闻铁军也觉得能抓住一条十分不易,他紧紧攥着,不肯给我。

    “哥,哥,给我吧,给我吧。”

    “别抢,别抢,我玩一会儿再给你。”

    “是我先看见有蝌蚪的!”

    “你看见有屁用,你看见你自己怎么不抓?”

    闻铁军坚持不肯给我,我也看出来了,他不把那条倒霉的蝌蚪玩个半死是不会给我的,与其轮到我手里的时候是个死的,还不如把它放了。

    “要不你把它放了吧。”

    “不放。”闻铁军回答的干脆,坚决。

    我回忆当时的情景,似乎我是思索了片刻的,思索之后,我迅速的出手,把闻铁军搡到了水塘里,撒腿就往岸上跑去,身后是农村水塘边上摇摆的翠绿,荡漾的清水,落水狗一样挣扎的闻铁军

    后来我爷爷把闻铁军从水里捞上来,还揍了他一顿,我躲在远处的阴凉底下看着闻铁军狼狈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惬意。

    27、

    我总是会很突然的想到一些久违的往事,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让人们明白,我的好斗的天性与生俱来。

    28、

    单位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个月的奖金,居然这次我满不在乎的接受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米晨静还在医院住着,我妈妈也突然的忙碌起来,偶然有邻居来找她,我都告诉他们:老太太如果不是在医院,那就一定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不敢回父母的家,阿秀陪着我住在8号楼的狗窝里。

    闻铁军显得伤感而沮丧,最近几次,我总是看到他的双手交叉着,在胸前晃来晃去,我不想搭理他,我认为他与方明这种粉红色的男女关系彻底的打碎了一个我心目当中的憨厚淳朴的哥哥,尽管我很少叫他哥哥。

    自从在医院那天感觉到大发白的出现以后,我忽然觉得身体开始迅速的虚弱起来,我常常坐着或者躺着休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会大汗淋漓,几天以后,我开始发烧。房间里的暖气太热,我感到口干舌燥却不得不盖上三床被子,就这,还伴随着发抖。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在,我的头脑还算清醒,但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我是睡着的。

    一天下午,我正睡着,隐约听见房间里嘤嘤的哭声,像一只蚊子飞到你耳朵边儿上的那种声音,好像不怎么间断,保持一个频率,就那么嘤嘤着。最初,我想不去理会,继续睡我的,但那种声音实在折磨人,让我心慌。

    “谁呀?”我撩开被子,坐了起来。

    嘤嘤声嘎然而止,闻铁军红着眼睛站在我跟前。

    “你这是干嘛呐!怎么了这是?”这是最近几天以来我跟他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我发现亲情就是这样,你再怎么下决心不搭理他,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你还是会紧张的要命。

    闻铁军还是忍不住流着眼泪,很委屈的样子,过了好半天“闻昕,我心里难受,我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忒难受”

    我心里一大堆的石头呼呼的全落地了,原来他没出什么事!“哎呀!”我开始皱起了眉头“人家这发烧呢,你就非得来捣乱,让我睡一会行不行?”

    闻铁军把一件棉睡衣给我披上“你都睡了好几天了,急死我了。你嫂子一住院,爸妈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又着急又上火,我都没敢告诉他们你病成这样了”

    “你也知道我嫂子病了,你不说上医院去,跟我这唧唧歪歪的干嘛呀!我就是有点发烧,你还是到医院去照顾我嫂子吧,顺便,叫爸妈回家休息休息”

    话没说完,闻铁军眼泪又下来了。我们俩肯定事投错了胎的,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闻铁军这么哭过。

    “哎呀,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你是打心眼里为我好,你看见我跟那谁在一块我也没想到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闻铁军坐在椅子上,看来是准备和我长谈了。

    我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儿,发现所有的烟都被阿秀给我收起来了。“先给我根儿烟,好几天没抽了。”接过闻铁军的烟,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始数落他“你呀,你太老实,方明是什么人?那个家伙八面玲珑啊,天地之间又谁能精明过她?你真以为她真心跟你好?她不过因为追不到陈亮,拿你来填空罢了!再说了,你不知道自己有老婆?这么多年了,米晨静能跟走到一起容易吗?你不知道珍惜?”

    “唉”闻铁军重重的叹了口气,显然是他面对我的质问不知道如何回答。

    “唉,”我也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瞧着吧,爸妈饶不了我,米晨静这一流产,我多大的罪过啊!”“唉!我比你也好过不到哪去?”

    “除了我,谁还知道你跟方明的事儿?!我能把这事说出来吗?”我颇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说你会说出来”

    “那你还怕个鸟粪啊?”

    “唉,方明可能是怀孕了”

    闻铁军说过了这句话,我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行,大哥,这回可够你喝一壶的了。”我气的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又钻进被子里不搭理他。

    闻铁军摆出很迷信我的架势“闻昕,你要不管我,我可真的没辙了,就等着妈把我赶出家门,咱爸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你真是活该!滚啊,你回唐山去吧,没人愿意搭理你!”他对着我还想说点什么,被我和住“行了,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看见你,准倒霉,求求你了大哥,你让我清净待会儿”

    过了片刻,我听到关门的声音,知道闻铁军滚蛋了。

    忽然心里很想陈亮,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猜,大概人都是这样吧,不管是什么东西,离你近的时候你总觉得烦,离你远了,你又巴巴的试图伸手去够回来,感情也是如此的。由此,我确定了,其实我对陈亮,已经有了感情,或者说成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