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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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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五十一章(上)]

    “你们说,这是不是殿下有意整你们两个。”考题已定,我独自出宫去找其他几个因为参加考试,暂时不能进宫的家伙,结果刚到了逸如的小书房门前,就听见简芷的大嗓门。

    “怎么是整他们?”一旁文彬有些奇怪的问。

    二试的题目命出后,就已经通知了有资格参加考试的15名举子,因为这是硬功夫,很难造假,所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不过我倒不知道,简芷对这个题目也有这样大的反映。

    “当然是整他们俩了,我问你,你想当驸马吗?还是我想当驸马?”简芷说着停了停,大约是看文彬的反应“这不结了,你也不想当,我也不想当,咱们不是原想着给他俩清除点障碍才报名的吗,这会好了,殿下出了这么整人的题目,想想,外一偏那么一点,哎!”

    “你担心你自己吧,别太丢人就好了。”一旁,一个凉凉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简芷的长篇大论,是睿思。

    “我想,简芷也没问题的。”我不想他们说更多的话,特别是简芷,嘴巴又直又快,明天早晨就要开始考试了,他再说什么惑乱军心的话,可是大大的不妙。

    “殿下?你们怎么来了。”站在门口的逸如自然最先瞧见我。

    “来瞧你们在做些什么,这些天不用进宫,可自由了吧。”我笑笑,进了屋来,却发现文芝、文兰都不在“文芝他俩呢?不在吗?”

    “来了,怎么会不来,这俩丫头,成天在我们眼前晃悠,这会在厨房呢,说要做什么什么总之是好吃的东西了,说让我们吃饱吃好,明天力拔头筹。”简芷说到吃上,总是眉飞色舞,我稍稍愣了一下,才感叹,女孩的心思呀。

    自从宫里开始为我选驸马的事情张罗时,她们就少有自在的时候,这次武状元的选拔,她们姐妹虽然人前嬉笑如故,不过做事却都有些心不在焉,逸如、睿思不在的时候,也常听她们背后叹气,只是我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文芝曾经在无人的时候悄悄对文兰说,这场考试之后,她们总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我甚至知道她们约定,无论是谁得到了幸福,另一个都要笑着祝福,只是,事情又怎么会按照她们的心愿发展呢?

    正在我胡乱想着的时候,逸如的小院子又热闹了起来,原来菜已经齐备了,下人忙着近来放桌子,摆饭菜,文芝、文兰姐妹也回到书房中,见我也在,却齐齐一愣,只有文芝笑着说“怎么殿下也来了,早知道就准备点你爱吃的了。”

    我笑“你们都不进宫,我一个人也闷,掐指一算,知道你们今儿要大展厨艺,就赶紧过来了,好酒好菜,可不能少了我的。”

    文兰这才似乎从惊讶中回过味来“偏你这样的嘴馋,宫里什么没有,不过吃腻了换换口味,只来哄我们罢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各自落座,一时菜也齐全了,往桌上一看,糖醋黄河鲤鱼、红焖狮子头,宫保鸡丁等平时宫里根本不做,大家又都喜欢的小菜,这里居然应有尽有,最妙的是还有几叠酱菜,红红绿绿的,一看就很爽口。

    “回头我要好好瞧瞧你们姐妹,”我大吃了一口鸡丁,味道果然很好。

    “看我们什么?”文兰忙着问。

    “看看你们,是不是都长了一副水晶心肠玻璃”又吃了一口狮子头,我猛然一顿,忙咳了两声,一旁逸如已经递了茶水过来,同时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安抚的说:“别吃得这样快,没有同你抢。”

    “是你说的,都是我的,没人同我抢。”我喝了茶,理顺了呼吸,确认一下。

    “都是你的,慢些吃吧小祖宗。”睿思也点头,同时轻轻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那我不客气了,来人,”我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叫来邝府的人,把所有的食物全打包起来,然后吩咐他们替我先送回宫去。

    “殿下,那我们吃什么?”眼见着菜一道道的别撤走,最急的要数简芷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晚上你家里自然为你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时间不早了,要吃就要赶紧回去了。”我对他说,不理会他眼中的央求。

    “殿下说的没错,总要回去早些休息才好,我们回去吧,”文彬点头,也站了起来,逸如深深的看了文芝、文兰姐妹一眼,转而又看了看我,没有再阻拦,一边吩咐人备了车送文芝、文兰回家,一边又拿了斗篷,要人再备辆车,顺便牵他的马来,说要送我进宫才能安心。

    [正文:第五十一章(下)]

    黄昏时分,残阳落在紫禁城上,火红的宫墙半明半暗,光线所及之处,是越发显得红的如火,而光影中的红墙,却晦暗幽深得有一种墨黑的感觉。

    “我就送你到这里,”逸如下了马,轻轻掀起马车的青色细竹帘子“自己进去可以吧。”

    “你要回去了吗?”我想说,这宫门我哪天还不都要出入几次,自己进去有什么不可以,可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词句。

    “永宁”逸如似乎是一震,良久才叫了我的名字,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读出如此直白的感情,那是一种眷恋,缠绵隽永。

    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觉得阵阵的心痛。

    感情是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时候,也会伤害自己,我早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这一世的亲人,我还是这样的选择了,我以为我可以全身而退,却原来,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他们的心是血肉凝成的,我的也是。

    “早点回去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校场看我们骑射吗?”片刻后,逸如笑了,温温和和,同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手指细而修长,干净温暖,就这样平展在我面前,要挽我下车。

    “逸如”把手放在他的掌中,我忽然无限后悔,其实我可以不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的,其实我可以拒绝王振的提议,然后按照父皇的安排,在某一个良辰吉日,嫁给这个有着温暖的手和温和笑容的男子,不去理会什么家国天下,只安安静静的与他相守,也许我们可以避开灾劫,就这样,携手白头。

    “傻丫头,你这样会把我的心弄乱的,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了。”逸如轻轻回握我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的自我的头顶掠过,稍一停留,便即离开,转而拉着我下了车,浅笑着看我“别想太多,快点回去,早些睡吧。”

    那天我终究没有回宫,事实上,我进了宫门,悄悄看着逸如独自站在马车旁发呆,既而又离去的影子后,我就吩咐旁边一个执事的小太监到我的寝宫去传话,今天我要住到自己的公主府去,叫他们准备明天的衣服和用具,以及带一些人手,直接去公主府听候差遣。

    然后,就在我转身准备出宫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宫门外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到了,又来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今天他必然会来。

    只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惟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后看,夕阳落山后他独自一人萧瑟的身影,无边的落寞和孤寂,包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又在一阵阵的刺痛起来,这一世,看来我注定要辜负他了,不过,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欠有还,欠他的,容我来世再还吧。

    “王睿思,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一切都是注定的,怪只能怪,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和空间相遇,怪只能怪,我们的身份天生对立。如果我还有别的路的可以走,我不会选择伤害你或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上天并没有给我其他的选择,所以,对不起。”

    回到公主府,虽然我尚未正式入住,不过这里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从训练有素的守卫,到周到贴心的下人,甚至到我卧房里的每一件精致的摆设。

    半刻后,疏荷带着书香和书馨出现在我面前。

    [正文:第五十二章]

    住在宫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公主府的守卫自然也很森严,不过比起宫里已经是大大的不同了,我叫殊荷睡在我的房间中,三更之后,便一个人独自溜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重新审视京城,没有刚入夜时的万家灯火,有的只是宁静和安详,以及夜风中,偶然飘过的两声犬吠。

    走到升隆客栈的屋顶时,遇到陈风白也并不让我奇怪,之前我们在这样的深夜已经相遇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我这次特意绕路前来,反遇不到他,才叫奇怪。

    “找个好地方喝一杯如何。”陈风白一笑,扬了扬手中两只小酒坛子。

    我不答茬,只是走在他前面,自一排排的屋脊上穿跃而过,今天晚上,我的目标是煤山,京城最高的地方,也许,也是可以了断一些事情的地方。

    “深更半夜,这就是你找好地方?”上了煤山,陈风白略愣了愣,因为我驻脚的地方,高而空旷,只有下面十几丈远的一片树林。

    “这里不好吗?要看京城全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说话间,我找了块空地坐下。

    煤山我是来过好多次的,这里有很多的果园,也养了不少小鹿之类温顺的动物,俯瞰京城,也确实再好不过“看看这九万里壮丽河山最精粹的地方不好吗?”我笑看他。

    陈风白没说什么,丢了一坛子酒给我后,也坐在了地上,拍开坛子上的泥封,大口喝了起来。

    “你明天还要考试,今天喝醉了就不怕手软?”我皱眉,放下手里的酒坛子,仰望夜空,深秋的夜晚,天空是墨蓝的,高远而壮阔,闪烁的星光点缀其间,让人悠然而向往。

    “你希望我考中还是你那几个伙伴考中?”陈风白忽然问了一句。

    “这是为朝廷选拔良才,人人都希望有真才实学的人考中。”我不动声色,见招拆招。

    “好一个人人,为了你这个人人,值得干一杯。”陈风白一阵大笑。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会去找你?”我待他喝完,才问出我的一点疑惑。

    “有一种人,是极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没有明确的答案,怎么也不会死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来,如果我知道,昨天夜里,就不必在屋顶吹风了。”陈风白说:“幸而你今天来了,若不然,明天我考完了试,还要继续在屋顶等你。”

    我一时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只恨恨的说“你不是说,是要娶公主,然后鲤跃龙门吗?我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又怎么还会一定来。”

    “我以为我的说辞,连你身边那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也骗不了呢,公主殿下。”陈风白仍旧是笑,喝光了自己坛中的酒,转而又拿起了我的那一坛。

    “你果然都知道了,所以才在蒙古使团那里救了我?”我忽然也笑了,只是这笑容却没有温度。

    “知道怎样,不知道怎样?”陈风白似乎是感觉到了我语气中暗含的东西,忽然斜睨了我一眼,嘴角竟也浮出一抹冷笑“我要救人就救人,和人的身份却也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我不信他的话,如果他在此前早已洞悉我的身份,那他几次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巧,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下我。

    回答我的是沉默,陈风白的沉默,于是,在静夜中,在这孤高的山峰上,余下的只是阵阵风声。

    良久,一声脆裂的响声打破了这平静的夜,陈风白终于把另一小坛子酒也消灭掉了,顺势将坛子抛出去,瓷器遇到了坚硬的石块,于是,很清脆的声音片刻就传了过来。

    “也许你说的对,每个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总是要为了点什么才去做事情,那么,就当我为了讨好你好了。”他干脆的起身,喝了这么多酒却没有丝毫的摇晃“这样,看来我做的事情弄巧成拙了呢,”他哈哈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犹豫的人,反而是我,本来,在去找他之前,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布置了一切,然而,在这一刻,却又动摇了。

    风仍旧阵阵的吹过,忽然之间,陈风白猛的转过身,迎着风,俊秀的眉在暗淡的星月微光下,忽的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也隐约的察觉到不妥,什么地方不妥呢?我用力呼吸,刚刚,分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顺着风钻到了我的鼻腔。

    我看向陈风白,他神色凝重,朝我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悄然伸到了我的面前。

    “可以信任他吗?”在很短的一瞬,我问自己,本来但是,似乎另有什么在支配着我的动作,手却依旧伸了出去,与他的相握,然后,借他的力站起,再一点点的寻着空气中的味道,接近,再接近。

    山腰,果树从中的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确切的说,是很多死人,很多前一刻还好好的活着的死人。

    我只看了一眼,就忽然相信了,这世上是有地狱存在的,不仅有地狱,还有魔鬼。

    十八的暗卫,我公主府的十八个暗卫,全部躺在这里,双目圆睁,手握兵器,他们没有出过一招,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出过一招,便全部死在了此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只嗅到了血的味道,却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音的原因。

    每个人的伤处都一样,一道伤痕,自头顶顺着鼻梁直线向下,是刀的伤痕,笔直毫不犹豫的刀痕,稳、准、狠而快。

    “我们走!”不容我再细想,陈风白依然拖着我向山下跑去,只是,一切却也显得有些迟了。

    当几名忍者毫无征兆的自土中窜出时,我忽然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想不到,有一天,我也充当了会螳螂的角色。

    剑是本能的出鞘了,不过对于忍者来说,我不敢说自己的剑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只能尽力一搏了。

    更快的,有人在我之前,挡下了忍者的攻势,那是一把更凌厉的剑,剑光在暗夜中汹涌如大海的波涛,愤怒的波涛。

    这次遇到的忍者,比上次遇到的要高明很多,有几次他们突破了陈风白的剑气,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我身前,我知道自己的剑决计快不过他们的刀,于是守而不攻,但求自保。然而,这也显得很困难。

    我想,陈风白如果放开我的话,应该可以很快杀出去吧,忍者虽然高明,却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握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即使到了最后,几个忍者相继倒下,掩护硕果仅存的一人,从最让人想不到的角度,一把刀劈了过来,他回身挡在我身前。

    “出剑,快!”他的手用力的扣住我的腰,将我抱入怀中,却在最接近的一刹那,下了这样的指令,我不知道他要我往哪里出剑,只是本能的擦着他的身子,刺了出去,剑尖的感觉,像是刺进了一块巨大的木头中,然而,忍者的攻击也停了下来。

    “做的好,”陈风白握住我拿剑的手,用力向后一按,再向前一拉,我的剑带着一蓬暗色的液体,重新恢复了自由,他笑着,目光温和的安抚着我“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有些木然的跟在他的身后,十八名暗卫的脸在我眼前交替晃动,撕杀的场面我见过不止一次,却从没有一次如这样的让我震撼和恐惧。

    “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是回宫去住。”待到我发现自己站住的时候,已经是公主府的后墙了,陈风白略有担忧的看着我“还好吗?”

    “我没事,”我试图笑着看他,却终于还是失败了“我回去了。”我说,纵上高墙,转身回望他,却在落地之后,重又翻身跃出。

    陈风白刚刚靠在了墙边,却又惊讶的看着我再一次出现,苍白的脸色中,透露出无奈。

    “跟我进来吧,你流了好多血。”我说,然后拉起他的手。

    “我没事,回客栈处理一下就行了。”他挣扎,拒绝了我的提议。

    “伤口在后面,你怎么处理?不然,我送你回客栈。”我说。

    “我怕了你了,去你那里吧,还能少走几步。”终于,他还是屈服了,跟着我进了府。

    我不想惊动别人,就带他去了那水榭旁的小楼,这里终于被我辟做了书房,有软榻,也有各种的药物。

    陈风白的伤在右侧的脊背上,刀口很深,使得他雪白的衣衫浸透了血红色,撕开之后,仍有大量渗出的鲜血,我试着点住周围几处穴道为他止血,不过作用不明显,想来回来的路上,他该是已经采用了类似的方法止血了。

    好在外用的伤药我这里有很多,先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伤口周围,然后我打开盛伤药的瓶子,开始洒药粉。

    手抖得很厉害,似乎比刚刚更加的觉得恐惧,人的害怕原来也会后知后觉。

    缠绷带的时候才发愁起来,在我对着他的伤口后知后觉的害怕时,陈风白已经睡着了,干净而恬然的睡颜,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看看敷了药已经止住血的伤口,我放弃了包扎的念头,用另一条干净的布块盖住他的伤口,然后扯过柔软的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退回到我看书时常坐的大椅子中。

    短短几个时辰,前后的心境却已经很不同了,我只能说,如果这是他演出的一场苦肉计,那么他成功了。

    待到我睡着再醒来时,疏荷已经站在了屋中,见我一动,才抱怨说:“殿下,您昨天一晚呆在书房,怎么也不到床上去睡,冻坏了怎么办?”

    我一惊,忙向床上看时,哪里还有陈风白的人,被子好好的折着放在床边,床上的褥子也没有一丝的凌乱,再看屋中的摆设,昨天夜里被我丢得到处都是的染血的毛巾、撕破的被浸成红色的衣衫,还有凌乱的堆着的伤药,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确切的说,是伤药回归原位,而其他的都不见了,整个屋子干净得让我觉得,昨天夜里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什么时辰了,”抬手揉了揉头,我闷声问疏荷,同时也在反复问自己,昨天的一切,真的是实在发生过的吗?

    “卯时都过了。”疏荷回答我“奴婢在府内外找您好一阵子了,您不是还说今天要去看校场比赛骑射吗?这会皇上下了早朝,怕是已经在去校场的路上了。”

    “糟了,”我想起来了,那天要求去看校场比骑射,父皇是答应了的“快,快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正文:第五十三章]

    赶到较场的时候,第二轮的比试已经开始了,一个举子骑着马,正拉满了弓,等待鹰的起飞。

    我自轿中走出的一刻,满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箭尖上,然而,他却走神了。

    我微微分开覆在脸前的面纱,淡淡的笑看了那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举子一眼,然后,他的箭将挂在高处的玉扳指射了个粉碎,彼时,鹰才刚刚被放出,尚未及展翅。

    当时做这一切,不过是我一时觉得好玩而已,确实是好玩,原本他有十五分之的希望脱颖而出,可惜

    那天之后,京城里开始流传关于我样貌的种种说法,有人说我样貌丑陋,吓得应考的举子弃箭而逃,不过更多的人却说,我果然有天人之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对此,我一笑置之,毕竟我长在深宫,市井百姓即便在路上和我迎面相撞,也不会知道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文彬和简芷都顺利的通过了二试,以他们的本事,我并不担心,因此就一直悠然的坐在看台上,喝茶顺便打量通过考试的举子们。直到陈风白的名字传入耳中,我才轻巧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握紧的掌心,微微冒汗。

    昨夜,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那样深的伤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愈合;若是他勉强开弓

    我微微摇晃脑袋,想把这一瞬间涌进来的奇怪的担忧晃出去,结果,却只是更加的不安。

    陈风白上场,依旧是一身的雪白,纤尘不染,马是所有考生都骑过的那匹枣红马,踏着稳稳的步子,来到中央,他下马,向看台跪拜,既而又起身,跃上马背,整个动作流畅而优雅,即便是拜倒在众人面前时,居然也不见丝毫的卑微。那一瞬,我看到周围不少文官武将的眼中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就是身边的父皇,也在这时突然对我低声说“这个年轻人生得真好,还不知道功夫如何,只这一亮相,倒把你那几个侍读比下去了。”

    “毕竟是考武状元,不是比谁长得好。”我故意这样说着,只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一点点的喜悦,正被悄悄扩大,那种感觉很像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正在期待别人夸奖的时候,恰巧就有人对我说,这东西真是无价之宝时的感觉,高兴又有些自得。

    “是吗?”父皇却笑了“既然我的宝贝宁而不喜欢,父皇就干脆叫他不要考了,怎么样?”

    我不接茬,因为陈风白已经开始催促马匹奔跑起来了,前面几个过关的人采用的方法都是原地准备好,也就是拉好弓,对准玉扳指,只待鹰飞起的瞬间发箭的方法,就和我那天演示的情况差不多,但是陈风白却催着马跑起来,需知,这样一来,瞄准就越发的不易了。

    每场考试都有规定的时间,锣声一响,鹰就出笼了,陈风白的马却正好跑到一个角落,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用箭的盲区,因为风的缘故,从那个角度射箭的话,箭尖只能把玉扳指碰碎。

    我忽然有闭上眼睛的冲动,只是,又很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于是,在一片先是惊疑而后是赞叹的声中,见陈风白抽箭搭弓,身子自马上跃起,在空中旋身放箭,又平稳的飞掠回马被,纵马向前,正好接住自空中坠落的大鹰。

    在之前的几场中,他的鹰是飞得最高的,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射伤这头鹰,箭自鹰翅的羽毛上穿过,拔下箭,鹰也不过折损几根羽毛,随时可以再次起飞。

    “好!”父皇开口,随后,喝彩声阵阵。

    陈风白仍旧回到场中,向父皇跪拜,然后翩然离去。

    我分明看到他起身时,对着我微微的笑容,以及转身时,背上衣衫隐隐透出的红色。

    一个骄傲的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所以他放弃简单的方法,偏偏要让自己这样的身子,去支持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我忽然很有些恼怒,暗自想,最好他因为失血过多死掉,看他日后还在不在人前逞强。

    随后上场的是逸如,他同样是催动红马奔跑,不过不是无目的的乱跑,而是自一侧跑向另一侧,锣声在他的马起跑时响起,然后鹰在他跑到一个中间点的时候,正好与扳指成一条直线,再然后,他通过了考试。

    逸如之后隔了一个失败的举子,便是睿思出场,他同样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在马上奔跑时,回身射箭,箭中雄鹰。

    二试淘汰了五名举子,还有十个人,通过了考试,准备进入最后一关的比试。

    [正文:第五十四章(上)]

    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试,定在了二试之后的第三日。

    这一场比的是兵器,真刀真枪,胜者为王,十个人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父皇,这样多不公平,人人都知道,如果是依次上场,那么越后上场的人就越有胜算。”听完比赛规则后,我摇晃父皇垂下来的衣袖。

    “历年都是这样比试的,不然宁儿说如何的比法?”父皇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我。

    “抽签吧,十个人正好,先一对一,赢了的五人晋级,剩下的五人隔天再按顺序依次上场,最后一个获胜的人也可以晋级,然后这六个人再抽签,一对一,剩下三个人,最后逐一上场,这样一来,应该比较公平。”我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几百年后运动场上的什么抽签、小组的赛制是最科学合理的,可是当年我就不是体育迷,这些循环的赛制从来没弄清楚过,如今又隔了太多年,那些记忆早淡得快连影子都不剩了,也只能如此,稍显公平了。

    不过显然,我这晋级不晋级的说法也把父皇绕得有些头大,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一切听凭我的决定,想来,反正在他和朝廷众大臣的心目中,这次也是主要是给我选驸马,既然我愿意,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睿思几个人照旧在二试后,聚集于逸如家中,听了我的最后一场比试安排,简芷最先哀叫,他说“我本来是打算帮他们打掉一个对手就光荣引退的,殿下你这样安排,我不是还要多打一场,不,运气坏的话,还要多打两场,太可怕了。”

    这回,我没有等别人出声,就很不斯文的抬腿,一脚踹在那死家伙的臀部上,反正我穿了男装,行动方便得很,于是,看着他自我眼前飞了出去,伴着一声更大的哀号落地,亲密接触外面的泥土。

    屋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转眼就活跃了起来,这个情况在简芷顶着两根有些枯黄的杂草用袖子抹着脸上的黑土,一拐一拐的进屋时达到顶点,文芝拿手帕掩了口唇,低头轻笑,文兰一头载在姐姐怀中,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弯着腰,抱着肚子实在不想直起身,逸如和文彬都想伸手扶我,可惜自己也笑得狠了,手上失了力道;就是一直斜靠在窗口的睿思也绷不住了,转头朝外,笑了笑,控制住脸上有些抽筋的皮肉,强忍着转过头,却又在下一秒扑哧一声,重又笑了出来。

    “你们就笑吧,笑死你们这些坏人。”简芷装成忿忿的,一边数落的看着我们,一边自己东瞅西看。

    “你找什么?”终于,身为主人的逸如忍了笑问他。

    “看你把镜子藏哪里了?”简芷回答。

    “胡说,我又不是大姑娘,书房哪里有那种东西。”逸如回他。

    “那我怎么办?”简芷大叫。

    一旁看热闹的下人有忍不住的,凑到门口说:“芷少爷,那边铜盆里有清水。”

    简芷醒悟,忙过去,照了又照,在大家的笑声中,忙乱的掬了水,胡乱洗了起来。

    结果,那天在逸如家几乎没吃什么,尽管他家的厨子做的很好的蟹粉狮子头、荷叶鸡汤都是我一直垂涎的,只是笑多了,胃里都是空气,反而失了饿的感觉。

    [正文:第五十四章(中)]

    “我们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吧?”饭后,大家都不想离开,虽然这会天气很有些凉意了,不过还是都披了厚衣裳,一起坐到了屋顶上,不怎么说话,都傻傻的仰头看着天,直到有人开了这样一个有些苍凉的话头。

    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很多年前,我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在这些年中,我们常常会挑晴朗的晚上,在夜空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们以后总这样高兴不就得了,说这么丧气的话干什么?”简芷是如此的爱说话,即便在这让人有些微伤感的凉夜“大不了我牺牲点,我也天天来个彩衣娱亲好了。”

    “有你胡说的功夫,还不如去正经看点书,典故也是拿来混说的。”文兰啐他,一时,弥漫在周围淡淡的忧愁也消散了,留下的只是朗朗的笑声。

    我没有说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一直知道,有一股隐藏着的势力,时时的在暗处窥探着我,不过眼下毕竟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何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过是一位公主,那些人花了这样多的力气,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既然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无谓给大家增加烦恼了,于是,又看了一会星星,也就各自散去了。

    时辰不早了,自然,我也不想回宫去,睿思说顺路,便由他送我回公主府去。

    清淡的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的公主府距离逸如的家并不是很远,所以我乐得走路,而睿思就一直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沉默无语。

    “你今天话很少。”快到公主府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一路相送,我总觉得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三天后,你希望谁赢?”睿思低着头,似乎是想了想,才缓缓的问了出来。

    “这个”我忽然很痛恨自己挑起话头,这样无法回答的问题,还不如干脆别给他机会说出来“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了,那么你呢?你觉得谁会赢?”斟酌了一下,我决定把问题踢回去给他。

    “逸如,”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马上给出了答案。

    “睿思,你要做什么?”有一瞬,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冰冷而让人觉得惊恐。

    “殿下,别想太多了,什么都会好好的,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堂堂正正的赢他,早点回去睡吧。”睿思笑笑,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不容我置疑的转过我的身子,推我进门。

    什么都会好好的,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很久以后。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陈风白,白天他在校场大出风头,似乎那长而深的刀伤并不是留在他的背上一般,我倒要去瞧瞧,如今,他的风头是不是还在。

    升隆客栈的屋顶,我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三更已过,客栈里只有少数几个房间,仍旧透出烛光,拿眼睛一扫,我已经看清楚了,陈风白的屋子漆黑一片,如果他不是出去了,就应该是睡了。

    悄悄潜到他的屋外,指尖轻轻一叩窗子,里面原本似乎有的低低的说话声骤然止住,我微微一愣之后,便扬声问道:“陈兄,睡了吗?”

    “还没。”陈风白回答的却很快,随即,屋子里火折子的亮光一晃,光晕就一层层的透出来,片刻后,陈风白屏烛开门,烛光下,脸色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

    越过他的身子,我快速的扫了一眼房中的一切,后窗禁闭,屋子里一目了然,除了他并没有半个人影,那么刚刚,是我出现了幻听?

    “昨天才遇到‘鬼’,今天半夜还是照样乱跑,你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陈风白让我进屋,语气里有些微的责怪。

    “这是担心我吗?”重新打量这间屋子,仍旧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迹象,我笑了笑说:“我来看看,白天这样一番折腾后,陈兄是不是已经支撑不到下一场的比试了。”

    “怎么会?”陈风白放好烛台“宁兄的伤药好得很,我想,到了下一场比试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微微蹙了蹙眉,他忽然换了的称呼,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不再多留,又寒暄了几句,就退出了屋子。

    仍旧走来时的路,在走到某处时微微一顿足,便不再迟疑,一口气奔回了公主府内。

    一个多时辰之后,我的书房里多了一条黑影,因为没有点烛火,他整个人掩在月色中,真的仿佛是一条影子而已,而我,已经等他很久了。

    “有什么发现吗?”我轻声问,彼此太熟悉了,没等他开口,我已然自朦胧中醒来。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人进出过他的房间,”影子说。

    “就这样?”我疑惑。

    “我们查过,他左右的房间都是空的,下面的房间也是空的,但是,斜下的一间房里,却有一位客人,影子接着说“自从下午,斜下的房间里住的年轻客人就没有离开过屋子,但是,也没在屋子中。”

    “查了那是个什么人了吗?”我问。

    “查了,一个姓张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多岁,海宁人,进京做生意的,三代清白,表面开来,毫无问题。”影子回答。

    “是吗?”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三代清白,毫无问题的人,只是,这么一目了然的身世,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呀。“昨天夜里的事情查出头绪了吗?”我决定把想不清楚的先放下,转而问。

    “十八名影卫都是一刀毙命,看手法,确实是东瀛忍者的作为,而且他们尸身的周围地面泥土松动,应该是忍者当时潜伏在底下,突然发动了袭击。”影子沉声说“按殿下的吩咐,天明才派了人过去,几个忍者的尸体也在,一并运回了锦衣卫所,刚刚已经有人来回报,说是忍者的服装、使用的武器,都是东瀛忍者惯用的,毫无特别之处。”

    [正文:第五十四章(下)]

    “这么多毫无特别之处在同时出现,你是怎么看的?”我想了想问。

    “绝非巧合。”影子回答,语气很肯定,却迟疑着不肯继续说下去。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说好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吗?”我侧头看他,等他继续。

    “如果不是暗卫忽然出了情况,殿下真的准备那么做吗?”影子于是问我。

    “多半吧。”我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些忍者忽然冒出来,我引陈风白去煤山,难道就真的只为带他欣赏大明九万里河山最精粹的一块?

    “那现在呢?”影子又问。

    “先让暗卫留心观察他的举动吧,对了,选去的人机灵一些,然后一定嘱咐他们情况不对马上撤回来,我不想伤亡扩大。”我说。

    “是。”影子点头“北边也有消息了,不过不是太好。”

    “什么?”我皱眉。

    “我们的人截住了一封密涵,是瓦剌国主写给王振的,密涵上没有一个字,我叫人用了各种方法试,都是白纸一张,怕王振起疑,只能又悄悄放了回去。”影子说,语气有些沉重。

    “如果各种方法都试了,那也许真的就是一张白纸,”我安抚他“这样做很好,王振勾结瓦剌的时日不短了,只是谁也没能真正的抓住把柄,也许,他们的联络已经不是信件这么简单了,密涵也许只是他们彼此的一个信号。”

    影子沉默,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创立的暗卫,一点点的网罗和布置人手,但是对于王振,却始终拿不到真正能制于死地的罪证,因为没有证据,父皇虽然有猜疑,却仍旧对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王振敬重十分,开口闭口的“先生”如何;因为没有证据,明知道他私自操纵铁器与马匹的暗地交易,却仍旧只能眼看着他在朝廷一手遮天、横行霸道;因为太多的因为,让我们相对无言,王振生性多疑,要在他身边找到突破口,委实是太艰难了。

    “无论如何,王振是王振,睿思是睿思,这些年睿思为人如何,殿下一定看得很清楚。”影子再开口的时候,话题却已经转换了。

    “我明白的,所以希望睿思能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他总是不肯。”我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劝他一劝。”

    “我倒觉得,睿思已经有了退意。”影子说“只是不知道,这样让他一走了之,是不是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要走吗?”我一愣,分别时,睿思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他说逸如会赢,是因为他准备一走了之吗?

    在我沉思时,影子悄然离去,这是我们许多年来的相处方式,从我决定让他带领暗卫开始,也许更早吧,从某一个清晨,他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三天,三天的时间,可以存在什么变数呢?我原本并不清楚,但是三天后的早朝,一骑快马飞奔而至,却改变了以后的很多的事情。

    “出事了,殿下,出事了!”因为今天还要去看第三场比试,我特意起了个早,在寝宫里,等待疏荷帮我梳头发,结果,简芷连通报都免了,就直接一头扎了进来。

    “你最好能说出一个好理由,”我不免有些气恼,这些家伙,因为从小在一起,又都曾经住在我的寝殿旁边的房子里,出入我的住所,就跟走城门一样稀松平常,也不打听一下里面是什么情况,幸好我刚刚穿了外衣,可恶的家伙,我握住了拳头,准备随时一拳把他直接打出去了事。

    “大事不好了殿下。”简芷还是说,一边喘着粗气。

    “王大人,您怎么大清早就闯到这里来了?”疏荷正带着一群宫女,捧着我梳洗的用具进来,见到简芷一愣,听得他一会殿下出事了,一会大事不好了殿下,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大人,这大清早的,您说话多少忌讳着点才是,在殿下这里大呼小叫的,这是宫里,可不比公主府。”

    简芷脸一红,诺诺的想要退出去,我也绷不住了,瞥了疏荷一眼,这丫头对我做了个鬼脸,笑了,简芷一贯是怕我这里这位伶俐的小姑娘,平时我不大讲究什么,他们也是从小闹着长大的,这会不免牵出旧日的恐惧来了。

    “什么事情,你不去准备考试,倒冲进内宫来了,宫门口也没人拦你?”我奇怪,这几个月,因为我已经算是成年了,所以我的侍读们非经宣诏,轻易也不能进内宫来了,通常都是我出宫去,今天这是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了吗?

    “瓦剌使臣昨夜进京了,”简芷说“这会早朝,正在朝堂上。”

    “瓦剌使臣哪年不来,今年虽然早点,也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吧。”我心中一紧,只是面上不露,然后哀叹,简芷说话永远没什么重点,从他进来到现在,我洗了脸,漱了口,擦了西洋的雪花膏,宫女已经将茉莉香粉的小盒子打开了,他还没说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刚刚在殿上分明听见,那使臣说,他这次来,带着他们国主的国书和聘礼,要为他们的太子殿下,求娶大公主,说是一旦皇上允婚,公主下嫁,瓦剌将永熄干戈,世代甘心臣服,岁岁来朝,年年纳贡。”简芷终于说了出来。

    “当”的一声,碰着茉莉香粉的小宫女失了手,香粉如一片白色的雾霭,在我的脚边升起,扩散,空气中一时弥漫起茉莉的清香。

    “奴婢该死!”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散开的雾霭,于是被风一激,更大的扩散开来。

    “起来,慌什么!”我皱眉,没想到瓦剌的使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样一个节骨眼来了。

    “我刚刚偷溜出来,睿思也溜了出来,幸好我们站在末班,不然这会也不能给你报信,你倒是快点拿个主意呀!”简芷见我坐着不动,又在另一个宫女新捧上的茉莉香粉盒中取了粉,均匀的敷脸时,急得跺起了脚。

    原来是睿思同他一起溜了出来,我点头,难怪这么容易进了内宫“我在想,你急什么?”我说“还没用早膳吧,既然来了,吩咐人准备多一份,王大人在这里用饭。”后半句,我转而吩咐门口的书香。

    “火烧眉毛了,你再不想办法,就要嫁去瓦剌了,还吃什么饭?”简芷几乎没跳起来,几步窜到我眼前“你想不出来,那咱们出去,这会他们也该下朝了,咱们一块想想。”

    [正文:第五十五章(上)]

    “你也说,这会该下朝了,父皇若是要答应婚事,想来,旨意也下了,我着急也照样要远嫁,既然这样,还不如吃饱点,听说塞外不比中原,到时候路途颠簸、水土不服,这会不积攒些力气,怕是支撑不过。”我挣脱开简芷的手,转头吩咐:“摆膳。”

    “”简芷瞪大眼睛上下左右看了我几眼,就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看着太监宫女人来人往,各色小菜一字排开。我招呼他一起吃,他却只气呼呼的看着我,于是我也不理会他,水晶饺子是简芷最喜欢的,我故意一口起吃了两只,结果他居然毫无反应,据此推断,是真的很生气了。

    放下筷子的时候,书馨已经跑回来了,正在门口徘徊“怎么说?”我示意他进来,刚刚简芷一开口,我已经暗示书馨出去打听情况了,这会他果然回说:“皇上原说不准,但是瓦剌时辰态度颇为强硬,最后只是说要再议。”

    我点头,结果和我想的基本相同,和亲是自古以来,生在帝王家的女孩不能回避的问题,不过这也同国力有关,如今大明虽然盛世不再,不过国力还不是瓦剌这样一个小小的属国能够比较的,所以我倒不是十分担心。

    “只是”书馨却迟疑着,似乎还要说什么。

    “说吧,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瓦剌使臣说,为表诚意,他们太子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日就要进宫晋见皇上和公主,所以王公公说,如今情况不同,第三场比试最好还是暂缓,省得皇上失信于这些个举子乃至失信于天下。”书馨说着,一边偷偷看我的反应。

    “是吗?”我冷笑“父皇现在也还是被那些文臣武将纠缠着了,他们一定都以为,把我往瓦剌一送,就能保住他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一群混蛋!”我话音一落,简芷就一巴掌拍在了小桌子上“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瓦剌要敢犯我边境,咱们就打他们,就是战死沙场也是光彩的。难道让咱们堂堂中原男子,躲在女人身后苟且偷生不成?”

    简芷的前一句话听着让人也很热血沸腾,但是后面的一句,我听着就有些别扭,不免白他一眼道“女人怎么了,这话不通得很。”

    简芷也不接茬,只是腾的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我叫住他。

    “去跟皇上请战,与其老受那些瓦剌人的窝囊气,不如干脆给我几千人马,我们冲出雁门关,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简芷说,气势昂昂。

    “你如果不想我去和亲,那我建议你现在就出宫去,回家休息一下,准备第三场比试。”我说。

    “你有办法?”简芷果然大喜,转头看我,见我点头,便转忧为喜,真的出宫回家去了。

    “殿下,您有把握?”疏荷将一只白玉牡丹花簪在我的发上,有些忧虑的看着我。

    “没有。”我笑着起身“走,咱们去偷偷听听,朝廷里的这些大臣们都说些什么。”

    站在乾清宫雍肃殿外,我止住太监的通传,凑到窗口,下了早朝后,因为瓦剌求婚的事情,不少大臣没有离开,这会都聚集于此处,要向父皇痛陈利弊。

    “公主和亲,自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还望皇上三思。”

    “瓦剌厉兵秣马,对我大明虎视眈眈,今年四月先有浙江、江西、湖广几地旱灾,五月山东闹蝗灾,七月黄河决口,河南、东昌几地受灾,就是这个月,也是先有福建逆贼邓茂七作乱,后有倭寇在海上而来,有进犯山东之意,如今,国库存粮数量锐减,几处用兵耗资良多,若是皇上拒绝了瓦剌和亲的请求,他们势必怀恨在心,若是在此之际用兵,后果怕难以设想,臣也恳请皇上三思呀!”

    “臣以为,公主固然身份金贵,然而,国以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若是以公主下嫁,不但不会有天朝失颜面,相反的,更可以显示我天朝的风范,教化那些蛮夷,让他们永世臣服,此古有先例,唐太宗时就有文成公主下嫁吐蕃,今皇上割爱,势必也能创造一个如唐太宗一般的盛世,那实在是我大明万民的福祗呀,皇上!”

    听着大臣们诚恳到快声泪俱下的谏言,我一时感慨极了,如果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要牺牲一人,换天下太平的主角正好是我本人,我几乎要点头赞同了,多好的买卖,大明多此一女子不多,少此一女子不少,送到瓦剌却能换万代和平,怎么算,都实在是一笔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说的真是好极了,”我推开雍肃殿的大门,几步走进殿中,群臣没想到我会忽然闯进来,一时都愣了,自然,我也看清了方才阵阵有词的,正是工部郎中王祐。

    王祐这人,我是知道的,擅长拍马,尤其是拍王振的马屁。

    “本宫适才在外面,听了一番很有见地的话,正道是谁说出的,却不想是王大人呀,”我先向父皇请安,然后转身瞧着面前这一张雪白的面孔正退去慷慨激昂之色,转而在我的注视中渐渐发青。

    [正文:第五十五章(下)]

    “臣不敢!”王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想退回到其他大臣中间,却被我拦住了。

    “王大人刚刚一番话让人茅塞顿开,还是站在这里的好,”我笑笑“多亏王大人提醒,本宫才想到,自汉以来,与匈奴也好、吐蕃也好,和亲的多半也不是真正的公主,像是王昭君,不过是宫中一名宫人罢了,本宫听说,王大人也有一位千金,今年年方二八,生得同大人一样,面孔白净,不如就送了她进宫来,本宫认她为义姐,等瓦剌太子一来,就让他带回去,如此,牺牲她一个人,保护了百姓不受战火荼毒,王大人也留忠义之名,不是两全齐美?”

    王祐面白而无须,很多人都说他为了讨好王振,为了让自己不长胡子,所以自宫了,真假无从验证,不过他实在是只有一个女儿,平时宝贝得很,这下看他如何说嘴。

    “臣惶恐,臣的女儿姿容平庸,字也不识,公主抬举,她实在受不起,还望公主收回成命。”王祐越发的面无人色,跪地不起。

    “王大人怎么这么说自己的女儿?”我也不恼,转身看刚才力主我远嫁的大臣们“王大人的闺女说是上不了台面,那么各位大人呢?据本宫所知,各位家可都有适龄的千金,都是品貌端庄,知书识理的,本宫现在就叫人去各位府里,把适龄的都接了来,本宫就不信,要认个姐姐如此之难。”

    “”一众大臣汗下如雨,不待我吩咐人去,已经纷纷说:“臣女已经许了人家”“臣女身体多病”“臣女刁蛮任性”

    “许了人家可以退婚,体弱多病宫里有好大夫好药,刁蛮任性更好办,交给宫里女官调教几日,什么礼数就都知道了,”我冷笑“现在正是各位大人报效朝廷的好时机,何况选中了你们的女儿,是去瓦剌做太子妃的,将来还要做王后,种种好处,刚刚各位都列举了,不是吗?”

    “皇上,臣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大明如今兵强马壮,何惧与瓦剌一战,他们言辞倨傲,求娶公主根本是痴人说梦,我泱泱大国,焉能受此屈辱。”一名大臣忽然转身向父皇下跪,话锋却转得飞快。

    “臣也是这样想。”

    “臣也是。”

    片刻之后,刚刚乱哄哄的人群就散开了,我站在殿中,看着这些大臣的背影,倒是一个比一个敏捷,恨不得借一条腿,好快点自我的眼前消失一般。

    “儿臣僭越了。”我跪下,跪在父皇面前“并不是儿臣贪图眼前的富贵荣华,不肯为父皇、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舍身,实在是瓦剌狼子野心,绝不是得一个儿臣就能放弃与咱们再争中原的野心,与其放任瓦剌坐大,不如在此时与鞑靼结盟,共击瓦剌,为大明后世子孙,永绝此祸患。”

    父皇叹了口气,对我说:“宁儿,起来吧,无论如何,父皇绝不会送你去瓦剌,只是如今朝中情势你也看见了,文官贪利、武官胆怯,说到打仗,人人畏惧,我朝虽有兵,实则却少将,如何能与瓦剌一战呢?”

    “父皇的意思是?”我一愣,如今朝廷多处用兵,每多败退,总是缺乏善于领兵的将才的缘故,所以我才建议看武科,选则德才兼备的人选,到边关带兵杀敌,只是被王振在中间一岔,明明是为边关选才的事情,在应考的举子心目中,却又变成了当驸马的捷径,圣旨原本是想掩瓦剌的耳目,结果,反而弄成如今的局面,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劝父皇打消这个念头了。

    “瓦剌要和亲,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有一年半载也好,到时候武状元的考试结束了,边关有了英勇善战的将军带领,别说他们未必敢贸然开战,就是开战,我们又何足惧哉?”父皇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破瓦剌军队的场景,嘴边淡淡的露出了笑容。

    “只为一年半载?”我重复父皇刚刚的话,心却骤然凉了下来,只觉得身子摇晃,天地旋转,父皇说绝对不会送我去瓦剌,因为他知道这一战也只在一年半载就要开始了,所以他舍不得我去,但是,别人的孩子呢?别人家的女孩,就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