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mdash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十章

    整个正月,就在一片乱烘烘中度过了,朝廷里很多支持胤禩的满汉大臣获罪,政局却渐渐明朗起来。

    胤祥和我的日子,在这动荡的时局中,由于偏安而保持着旧有的平静,我不知道这平静能够维系多久。不过此刻,关起府门来,这里却充满了宁静和幸福。而我的怀孕,更为这宁静和幸福里,增添了浓浓的期待。

    我和胤祥,不止我们,还有整个阿哥府,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胤祥变得很紧张,从每天我起床开始。

    二月天乍暖还寒,胤祥上朝要早起,往日我是起不来的,但是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我往往醒得比他要早很多,到了差不多的时间,我经常穿了单衣就起身,招呼人拿他的朝服进来。胤祥怕我着凉受寒,于是变得越发的警醒,几天之后,就发展到我夜里翻身,他都会惊醒的程度。

    我笑他:“真不知是我怀孕还是你怀孕,紧张成这个样子。”

    他回答我说:“我倒宁愿是我怀孕,我是比较能够自律的,不会做什么危险的动作。”

    我气,分明是在批评我,却偏要用这样的口吻说出来,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说笑归说笑,我却认真的计划,准备再给胤祥收拾一间屋子,他白天要上朝,勾心斗角不是他希望的,却是他不能逃避的,晚上如果睡不好,恐怕我还没生,他倒先累倒了。

    只是收拾哪里的房子呢?白天趁着胤祥不在,我在府里转了转,适合的屋子都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太远,离我们住的近的地方都不适合。犹豫了半天,我又考虑在现在的屋子里加一张床,只是屋子是够宽敞,可是已经有一铺暖炕和一张床了,若是再加一张,实在不符合美学的原理。

    晚上我把烦恼说给胤祥听,他有些不高兴,伸手将我圈在怀里,对我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每天这样抱着你,不然睡不着觉。”

    我忍不住好笑,胤祥的话活脱是一个孩子的幼稚语言,有撒娇和耍赖的味道,这样算来,我不是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天呀!

    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胤祥,引来了他更大的不满,他坏笑着将我转过身来面对他,在我不防备的时候吻住我,在我有些透不过气的时候才说:“不许说我像小孩子。”

    我笑,虽然我很想保持严肃。

    “我比你大两岁吧。”晚上,胤祥很郑重的忽然问我。

    “这个以生理年龄来说,是的。”我斟酌比较再三,觉得如果抛弃心理年龄,他比现在的我大,也是事实。

    “什么生理年龄?比你大就是比你大,那,我比你大,不许说我像孩子,只可以我说你像傻孩子。”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出了几乎把我绕晕的话。

    “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我揉了揉头,半夜了,我对思考没有兴趣。

    “那睡吧,我拍你。”胤祥柔声说,手则轻轻的拍在我的身上,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小孩子,这样拍会让我失眠,然而,在我的话出口之前,我已经沉浸在了梦乡中。

    小孩子的忽然到来,给我们生活最大的改变就是,我们要着手替他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小被子,小褥子,还有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

    白天,只要天气好,我就回出去四下看看,买些布和其他的东西回来,其实心里也是满想像其他母亲一样,给孩子亲手做些东西的,无奈,我是手比脚笨的人,做好的被子一抖,棉花就跑出来了。尝试再三,胤祥忍不住拦下了我,他说:“婉然,咱们的宝宝生下来一定可以睡得暖,有衣裳穿,你不用这么操劳。”只是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笑意出卖了他,这个坏蛋,我有些生气的发现,他变得会捉弄人了。

    这样也好,总有办法的。很快,我就想到了,前些天给胤祥买的料子还没有成衣。大块的料子交给裁缝,小块的料子,我请裁缝剪裁后,自己尝试着缝了缝。没有细密的针脚,没有精巧的手工,只有我自己绣的苍翠的竹子,衣衫做好后,胤祥却爱不释手,无论走到那里,不是穿在身上,也是随身携带。

    二月,康熙还是照每年的惯例,巡视京畿,胤祥随行。

    去之前,胤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觉得他是兴奋的,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我想,也许一切已经过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把帝王的心,想得太仁慈了,几天之后,胤祥回来,虽然还是一样的说笑,但是,却只字不提出巡的种种,而是比以往,更粘着我,只要在家,绝不会让我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片刻。

    我知道他心里的伤和痛,他这样着急我,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般的觉得孤单,整个世界里,也许他觉得,只有我和孩子,是他剩下的惟一的至亲。

    我决定不去揭破他,而是安心当一个傻孩子,要他照顾,要事事依赖他,要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我,要他不许离开我的眼前、要随叫随到。

    好在,新生命的孕育,带来的,是绝对的喜悦。

    呕吐,第一次是在一个清早,餐桌上一碗新熬的大米粥,昨天我想吃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胤祥特意吩咐厨房,今天还要熬。然而,今天,餐桌前,米粥的味道一飘过来,我就觉得反胃,干呕个不停

    妊宸反应来得气势汹汹,我几乎什么都不能吃,每天都吐得七荤八素,人也瘦了下来,胤祥为此急得团团转,只是请了太医,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挺着。

    我觉得自己的忍耐,也要到极点了,难受厉害了,总是想大哭一场,到了后来,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往往是吐着吐着,人就哭起来,没有任何理由,就是难受、想哭。

    每每这个时候,胤祥总是将我抱在怀里,任我发泄哭闹,难受极了,我就说:“我不要这个孩子了,就会折腾我,一刻也不让我消停。”

    “不要了,咱们不要了。”胤祥拍着我,低声安抚。

    “说的好听,你不是说男人就是看中子嗣吗?”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对话,发火。

    “我说过吗?”胤祥的表情很冤枉,但是看了看我后,马上说:“是我说的,我不对,我胡说八道。”

    “那不还是要我生这个孩子。”我发过火,对自己的前景失去信心,又哭。

    “不生不生,我去叫太医拿掉。”胤祥说。

    “什么?你敢让太医拿掉这个孩子?”我抹干眼泪,生气,这么辛苦怀的,竟然敢说拿掉。

    “”胤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抱着我说:“好,婉然说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现在,不哭好不好?”

    很多时候,我自己都恨自己的无理取闹,但是却每每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肚子里饿得呱呱叫,吃什么就吐什么,又怕孩子没有营养长不好,真的,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烧,好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点燃了一般。

    一个清晨,我睁开眼睛,胤祥拥着我,睡着,晨光中,他的鬓边,一根明晃晃的白发,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把手轻轻放在腹部,还触摸不到孩子的存在,但是,我知道,他在那里。“宝宝,你还要折腾妈妈到几时?妈妈不是让你来好好爱爸爸吗?怎么变成了我们一起,折腾爸爸?”

    我总觉得,这个孩子是懂事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得懂我说的话,那之后,我的身体就一点一点的恢复了,饮食也恢复正常,不再吐了。

    其实这些日子里,我已经错过了康熙朝的一个重要历史事件,复立太子。

    三月初九日,康熙复立胤礽为太子,遣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说“当有此大事之时,性生奸恶之徒因而各庇奸党,借端构衅,臣觉其日后必成乱阶,随不时究察,穷极始末,后乃确得病源,亟为除法,幸赖皇天眷佑,平复如初。”

    三月初十日,康熙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等为使,持节授皇子胤礽册宝,复立为皇太子。

    只是我当时都没想到,复立太子的同时,康熙又一次分封诸子,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晋封为亲王;七阿哥胤祐、十阿哥胤誐封为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十四阿哥胤禵封为贝勒。这一次,康熙的成年儿子中,没有受封的,除了幽禁中的大阿哥之外,就是胤禩和胤祥了。

    我不知道这段日子,胤祥是怎么不动声色的安慰我,一点一点的熬过来的,作为惟一没有爵位的皇子,他甚至连有力的外家都没有,朝庭中,要受多少冷遇跟白眼呢?我几乎不敢想象。

    三月底,康熙忽然决定提前巡幸塞外,起程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初,虽然今年热得比每年早一些,但是避暑提前到四月,还是让大家着实忙乱了一场。

    胤祥的失宠,想来已经是朝野内外尽人皆知的事情了,这让我们原本就清净的家显得越发的冷清,没有人想到,康熙会命令胤祥随扈,更没有人想到,这次随扈的名单上,居然还有我的名字。

    “你有了身孕,我去和德妃娘娘说,你不能去的。”接到旨意的时候,胤祥说。

    “别去!”我伸手,赶得急拉到了胤祥的衣袖“别去了,这会宫里肯定忙成一团。”

    “不行,你怀着身孕,怎么能舟车劳顿呢?”胤祥急了,一边扶着我,要我到床边坐着,一边说:“我一定得去一趟的。”

    “人家都说,孕妇是要多运动才好的,这会你去了热河,若留下我一个人在家,恐怕我要成天的睡觉了,到时候反而不好,还不如让我也去草原转转,呼吸点清新的空气,也多动一动。”我笑着安抚胤祥,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人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半一半的事情,这次也不知道康熙要去多久,若是我不同去,外一生的时候胤祥回不来怎么办?若是我同去,这路上马车那样的颠簸,也不知道这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左右都很为难,而让我更为难的是,我不能让胤祥去宫里回绝这件事。

    我怀孕的消息,虽然没有刻意的渲染得天下皆知,但是宫里也不可能没有消息,我肚子里的,毕竟是胤祥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康熙却仍旧命我随行,这其中若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怪了。

    只是康熙在想些什么呢?夜里我反复的思量,却始终没有答案,胤祥闷闷的,却仍旧小心的让我舒服的躺好。

    朦胧间,不知怎么就回到了乾清宫,不,这又不是乾清宫,只是四处是巍峨的龙的图案,又是哪里呢?

    耳边,杀声阵阵,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有人谋反了!”

    乾清宫绝对是政变中最危险的地方,我连忙向外跑,却不防眼前白光掠起刺眼,我大惊,顺着兵器看过去,竟然是康熙。

    “他们母子都在这里,朕就看看你,怎么从这里进来。”恍惚中,怎么门口一身铠甲的竟然是胤祥。他看向我的眼中分明有泪,我一下子明白了,人质,我怎么就成了人质?

    眼前的画面仍在移动,康熙的剑忽然砍向了胤祥,我尖叫,胤祥却一动不动的站着。

    “婉然!婉然,你怎么了?醒醒”!的

    意识一点点的重新清楚起来,我仍就依偎在胤祥温暖的怀抱中,四下里一片寂静,浓重的黑包围着周遭,隔着层层薄纱的幔帐,隐隐的烛光在前方摇曳。

    多少个夜晚,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切。

    长长的出了口气,胤祥已经拿了绢帕来帮我拭汗“做噩梦了?”他轻柔的问我。

    “也不算是,大概白天想太多了。”我摇头,梦是心头想,不过这个梦的内容是我平时不会想的,当然,我也不会讲给胤祥听,我只能安慰自己,想太多了。

    出发的日子到的很快,此前跟着康熙也去过好多次塞外了,但是这一次,心境却完全不同,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只怕一时是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同来的皇子福晋除了我,便只有八福晋凌霜了,上次一别,虽然也不过月余,但是却又似乎隔了很久似的。小产让她看起来似乎清减了很多,脸色也不复从前的红润,不过气势依旧。在行营里迎面碰到,我无处躲闪,也只能安稳的站在原地,看她一步步的走来。

    她一直将头抬得高高的,视线绝对不肯落在我的脖子之下。的

    “八嫂吉祥。”见她走近,我微微一福,行营不同于紫禁城,首先就是面积不够大,根本没有足以的地方可以让两个不想相见的人,永远没有碰面的机会。的

    凌霜也站住了,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目光,盯着我。

    忽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一种恐惧,在心底滋生,是因为她的目光吧,那里面,分明有恨,只是,她在恨什么呢?我下意识的将手交叠,放在已经隆起的腹上,很慢的,退开了一步。

    我的移动,惊动了凌霜,也打破了她锋锐的目光。一声很轻的叹声自她的唇边溢出,她的视线点点下移,终于也落在了我的手上。

    “这个孩子,很乖吧?”她问,很突然的。

    “还好。”我一愣,没想到对峙半天,她的语气竟然就忽然这么软了下来。

    “他是应该好好的,”凌霜的话这次却很让人不懂“他必须要好好的。”

    我无语以对,只能笑笑。

    “八嫂吉祥。”身后,却忽然传来胤祥清亮的声音,我的心一松,忍不住侧身去看他,这时,凌霜却忽然大步走到我边。

    本能的想要后退,手却被她一把抓住“婉然,你凭什么拥有这些?”她附上我的耳,问我。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拥有就是拥有,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凭什么拥有。

    “十三阿哥,我不过耽误婉然片刻罢了,我们姐妹,也有些私房话要说说,何必这么急着赶来,倒好像我会吃了她似的。”凌霜仍旧抓着我的手,却用非常轻松的语气对胤祥一笑,仿佛我们便真是一对要好的妯娌,在说些男人不方便听的私房话似的。

    “并不知道会遇到八嫂,不过婉然出来的功夫长了,我怕她身子吃不消。”胤祥也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走近,在后面伸手扶住了我。

    “人家都说十三阿哥和十三福晋每天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我只不信,今儿,算见识了。”凌霜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度,笑容扩大了,眼神里却是满满的讥讽。

    我和胤祥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愣之下,却见她眼中晶莹一闪而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步之外,正有人孑然独立,一身便服,宝蓝的颜色,在夕阳下闪着光芒,我有些了然,却不免暗自叹息。

    “良妃”想到他们心结的所在,我忍不住开口,那天听到凌霜说话的人,就只有我同碧蓝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碧蓝她有她的心思,未必肯对胤禩说实话,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说话,只要跪在地上,颤抖哭泣,就已经可以定了凌霜的罪了,那么,这个心结,这件事情,是不是该由我说开呢?

    “不必了。”凌霜却大声打断了我“你不必说什么,我不需要解释。”她迈步走向胤禩,把这话留在风中,也送入我的耳中。

    “她这样的性子,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僵,其实那天,她对良妃娘娘说的话,应该也是一片好意。”回到我们的营帐,我对胤祥说。

    “八嫂的性子八哥也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胤祥扶我坐下,也叹息,停了一会,却又握住我的手说“婉然,我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真的,遇到的是你。”

    我心中一动,觉得自己似乎在瞬间为幸福所充满,其实幸运的该是我吧,遇到了胤祥,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两情至此,夫复何求呢?

    第十一章

    塞外的日子,远比我能够想象的逍遥,康熙御驾行进的速度很慢,虽然马车颠簸,不过几天之后,我也适应了。

    开始能够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的胎动了,不过动作很轻微,大抵上如果我保持一个姿势长久不动的话,他就会用他能够的方式,向我抗议了。

    “主子怀着的,一定是个小爷,”菱角坐在我身边,她是新添的丫头,才不过十几岁,原来的名字叫云丫,听了总有些好笑,当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就取了这个,年纪虽小,不过女红却好,一个小小的红凌肚兜,上面绣着鲜嫩的荷花,在她手上,娇嫩欲滴,是我想的样子,画了出来。原本计划着自己做,可是这阵子眼力不如以前,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无意中让胤祥知道了,又是一顿说教,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就是,交给菱角做。

    “你又知道!”我笑笑,换了个姿势坐着。

    “奴婢自然知道,”菱角也笑,手却不停,说的越发一本正经了。

    “小姑娘家,只学着别人混说。”彩宁轻轻一指戳在她头上,忍不住打趣她。

    “奴婢嫂子怀孕的时候,症状就跟主子一样,后来就生了个大胖儿子,我怎么就不知道。”菱角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服气。

    “你嫂子也敢拿来和福晋比?”彩宁拍了菱角一把掌“快干你的活吧。”

    “主子!”菱角有些委屈了,眼圈跟着也红了起来。

    “彩宁!菱角说话也有趣,由着她吧。”我笑笑,把目光转向车外。微微掀起的帘子,放眼看去,一片的明黄。

    胤祥不知这一刻是在哪里,我忽然想,这一刻我惦记着他,那么他呢?是不是也在惦记着我。

    这一天傍晚,到了驻地,除了我经过一天的颠簸,有些倦了,下了车就一直躺在床上外,

    一切如常,没人想到我和胤祥的营帐里,会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奴才奉了和主子的命,来请十三福晋过去一聚。”一个嗓音不怎么尖细小太监给东哥带进帐内,必恭必敬的行礼回话。

    我跟胤祥都有些莫名,小太监口中的和主子,定然是和嫔瓜尔佳氏了,不过我们素无往来,这么个时候,怎么会忽然请我一聚?

    胤祥看向我,嘴微微一动,我知道他怜惜我一路劳顿,定是要张嘴回绝,连忙不动声色的拉了他一把。

    和嫔这些年来,是康熙身边最得宠爱的人,虽然当年的那张画像,让我对她的得宠有了些同情,不过她得宠还是事实,我们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万万不能得罪她的。

    于是我说:“既然这么说,就请公公先回吧,容我整理一下,再去拜见娘娘。”

    重新爬起来,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叫了彩宁跟随,胤祥本也要同来的,但是和嫔那里,他不好进去,加上又不知小太监口中的一聚要多久,我再三不肯他陪伴,只命东哥准备些酒菜,照顾他在帐篷里休息。

    和嫔的帐篷与我们的却有一段距离,走进的时候,先前过来传话的小太监早等在外头了,见我过来,忙打了个千,在帐篷外回了一声,便打帘子让我进去。

    这是我同和嫔有数的几次面对面,她穿了家常的织锦缎暗花梅竹的袍子,头上簪了根累丝凤,舒适而雍容,见我进来,方才微微一笑。

    我的心一震,当年养心殿中的画像,忽的自记忆深处兜头扑来,和嫔的这一笑,真是像极了画中的人。

    “给娘娘请安。”深深吸口气,我定了定神,借请安掩饰了一下自己片刻的失态。

    “快免了吧,听说你有了身子,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和嫔站起身,遥遥的虚扶了一下,我也就势起身,口中却要说:“谢娘娘恩典。”

    “坐吧。”和嫔过来,拉着我的手,引我坐在一边。

    “谢娘娘。”我再低头,让自己的声音委婉而谦卑一些,虽然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自己的言辞和神态。

    “婉然,这些年,也难为你了。”两个人坐定,和嫔忽然说了一句让我几乎从椅子上跌落的话。

    “”我的脑子飞快的想,我们同姓瓜尔佳氏,长得有好巧不巧的这样像,她忽然这样说,难道我们还是亲戚不成?只是,我们是什么亲戚呀?天下人都知道,可是偏偏我自己不知道,可不是要坏事?

    “你还是当年的脾气,进了十三阿哥府这些日子,也不来瞧我一瞧,可还是怪我当年不曾帮你,害你挨了板子的事?”和嫔这厢却亲热的拉起了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傻丫头,我若是有办法,又怎么会不帮你,只是,当时的情形,咱们是一家人,后宫里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也没可奈何呀。”

    “婉然怎么会怪娘娘。”我低声说,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的确冷汗直冒,我有这样的一家人在宫里,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还这么说,可见仍旧是怪了,你这丫头呀,对了,可回家看过你阿玛了没?”和嫔仍旧拉着我的手,微微侧头,看着我的脸。

    “没有。”我压住自己抬手擦汗的冲动,力图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

    “你这孩子,也太倔强了些,事情也过了这些年了,我冷眼看着,十三阿哥待你是再好也没有了,竟还是不能放开吗?”和嫔叹了口气,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却有人急声通报说:“主子,皇上来了。”

    我同和嫔几乎同时起身,看着和嫔非常自然的抬手整理头发,又伸手拉平衣服的动作,我心里终究有了一丝庆幸,我不必随时注意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在见到胤祥的时候。

    刚迎到帐篷口,康熙已经大踏步的进来了,按照我最初的设想,是我们能够迎到外面,然后我就势告退,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康熙的运动速度仍旧如此的快。

    好在,我也是经过训练的人,跟在和嫔身后行礼,康熙扶起和嫔后自然也就看见了我,最初当然是一愣,不过很快就说“婉然也在,你们在聊什么?”后面的话,自然不是问我,我也乐得闭嘴。

    “也没什么,不过是旅途有些闷了,找她来闲话家常罢了。”和嫔就势扶了康熙的手,转而向帐里的椅子走去。

    “朕这些日子也忙,有人陪你也是好的。”康熙点头。

    我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涌上来,这时见康熙落座,便忙行礼告退。

    “先回去吧,明儿起,过来同和嫔做个伴吧,李德全,叫人替十三媳妇,在和嫔这里再搭一顶帐篷,以后这里膳食,也添一份。”康熙接过和嫔奉上的茶,却说了一句让我的心冰冷的话。

    “谢皇上恩典。”和嫔在康熙身边一欠身,嘴角眼神里尽是笑容“如此这样,臣妾自然是高兴了,不过只怕十三阿哥那里不依,人家小夫小妻的,这样,不是落埋怨吗?”

    “怎么会?前儿德妃还同朕说起,听说婉然有了身孕,要在老十三身边再放几个人,朕也同意了,正叫她慢慢物色。当然这事也不急,不过老十三毛愣的很,把婉然接过来,你也可以就近关照是真的。”康熙哈哈一笑,如同天下普通的父母一般,只是,却让我如坠冰窟。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帐篷的,只记得胤祥关切的扶住我,似乎是问了我一句“怎么了?”剩下的事情,就全然不知道了。

    在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到避暑山庄的第三天了,照顾我的,仍旧是彩宁和菱角。

    “主子,您可醒了,太医说您再不醒过来,孩子就危险了。”入眼,是彩宁哭得红肿的眼。

    “我怎么了,你哭什么?”我有些恍惚,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您昏迷好几天了,十三阿哥急得不行,却不能过来瞧您,这会,怕也要急出病来了。”菱角拉着我的手,边说边掉眼泪。

    “对了,胤祥呢?”我想起来了,怎么不见他。

    “十三阿哥还在阿哥所那边,奴才这就把您醒来的消息带过去。”菱角腾的站起来,扭身就往外跑。

    “等等”我想阻止她,但是我的声音沙哑,根本喊不出来,也只能看那丫头登登的跑出去了。

    “这是哪里?”还好,还有彩宁能够问话。

    “这里是静赏室的偏殿。”彩宁低声回道。

    “静赏室?”我不解,这又是什么地方?

    “奴才听说,这里是万壑松风堂的后殿,和嫔娘娘就住在静赏室,咱们跟着和嫔娘娘到了热河,就住进了这里。

    我的心沉郁的痛了一下,原来,一切并没有因为我的昏倒而停滞,我照旧被从胤祥身边带走了,而我自己竟然弄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我醒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菱角去了阿哥所,但是胤祥却没有跟着来,这里,不是他在入夜后还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虽然这个结果我早想到了,但是,见到菱角一个人回来,我的心仍旧很痛。

    委屈,更多的是莫名的愤怒,让我几乎爆发,但是,我终究还是忍耐下来了,情况很不明朗,我不能连累胤祥。

    菱角带回给我的,是一个小小的布包,捏在手里硬硬的,打开一看,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布包里的,是一根木雕成的凤簪,凤凰的羽毛丰满,正展翅欲飞,这是这是当年康熙最后一次去江南时,我在一个小摊位上看到的,当时好喜欢,只是,却没能买下来。

    我忽然明白了那次胤祥为什么会落单,给了刺客那样可乘的机会,原来,他当时买的,竟然是这个。

    “爷说了,这个本来该早送给福晋的,不过这些年一直没有机会”菱角见我落泪,一时有些慌了,转述胤祥的话,也囫囵半片的,不过,这些却也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一夜,我紧握着风簪,仿佛握着胤祥的手一般,焦灼的心渐渐沉淀,未来,已经变得不可知起来,但是,我知道,胤祥一直都在。

    在热河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仍被留在和嫔这里,因为“我身体不好,需要仔细照顾。”

    同胤祥的见面,只能是在白天,我们在可以走动的任何地方偶然相遇,左右无人的时候,他就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同宝宝一句一句的聊天。

    “是个男孩子呢。”我笑着说,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是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恐怕将来也会喜欢练练武艺什么的,因为他实在太喜欢在我的肚子里拳大脚踢了。

    “我更想是个女儿,可以像你,只是,那样你会很辛苦。”胤祥将我拥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贴在我凸起的肚子上,小家伙就毫不客气的给了他阿玛一脚。

    “在动!”胤祥很惊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早说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宝宝了,将来一定像他阿玛一样,可以拉最硬的弓,骑最快的马,还有,要写一手好文章。”我把手放在胤祥的手上,一起感受肚子里的小生命,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憧憬着他最美好的未来。

    “宝宝还没出生,你已经让他非常辛苦了,”胤祥笑了“所以我宁愿他是个女孩子,不用去想家国天下的事情,可以在我们的照顾下,过得幸福快乐。”

    “谁说女人就这么没用了,”我有些不服气“若是女孩子,我也要她像花木兰、平阳公主一样,做个了不起的女人。”

    胤祥大约是被我的理论有些哭笑不得了,半晌才说“女孩子”见我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改口说:“反正你是她额娘,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你,只要宝宝愿意就行。”

    “宝宝,听见了吧,你将来的任务会很重的,因为爸爸和妈妈给你很多的期待呀,妈妈没做过的事情,不管是没机会还是做不来的,你统统要做呀,”我轻轻拍了拍已经圆滚滚的肚皮,低声说着,自己都有些好笑,要是宝宝知道我在为他设计安排怎样的未来,怕是要耍赖蹬腿向我抗议吧。不过,抗议暂时无效,这叫在人肚皮里,不得不低头。

    不过,感觉上,他还是很急切的要表现自己的不满,因为在我正得意的想自己终于要荣升为人父母了,可以帮他决定一些事情了的时候,他伸出他的小脚,当然也可能是小手,表示了他的抗议。

    自然,我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改成了呻吟。

    “怎么了?”胤祥很急切,站起身来,就要喊御医,自从到了这里后,随着我肚子的迅速增大,他总是担心我随时会生,其实十月怀胎,现在才不过七个月,哪里会说生就生呢?

    “不用这么紧张,不过他对我的安排不太满意,抗议了一下而已,”我拉胤祥重新坐好,想了想才说“其实这个孩子将来怎么样,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不过是尽力让他过得好。其他的,等他长大了,自己决定吧。我倒愿意他做个洒脱的侠客,骑一匹快马,自由来去在山水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受任何的羁绊。”

    胤祥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握紧我的手,既而,将我拥抱在怀中,良久才说“婉然,这本是你向往的生活吧,但是我却自私的留住了你,要你陪我,面对这么不可知的生活,受这么多的委屈。”

    我伸出自己的手,搂住他的腰,在他怀中找寻自己最舒适的位置,心里却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山水间,在胤祥身边,做他的妻子,我的人虽然受到宫廷的束缚,但是心却是自由的。

    “我很快乐,在你身边,”我说,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他的怀抱中,在夏日的明媚阳光里,沉沉入睡。

    后来回想起来,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因为单纯而快乐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

    四十八年六月中旬,康熙忽然下旨,令胤祥回京办差。

    听说这个消息后,我连忙去见和嫔,胤祥回京城,我自然要随他一同回去了。

    那是个午后,和嫔正在屋子里歇午觉,我心里虽然急,却也不得不等,这一等,便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娘娘请您进去呢”和嫔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出来,屈膝,语气轻柔,我隐约记得,这个小姑娘似乎叫什么紫萍。

    “听说你下午一直在外面等着,你有了身子,自己也不爱惜,既有急事,就该直接进来叫我才是。”紫萍挑帘子的时候,和嫔竟迎了出来,一边又携了我的手进屋“虽然小格格没留住,我也是生养过的人,知道这时候女人的苦。这些个规矩俗礼,在你身上全该废了才是,何况我们又是一家人,这样,倒叫我心疼你。”

    “谢谢娘娘,只是,也没有大事,见您睡得好,所以,就没打扰。”我笑,看着和嫔,想着若是她肯为我说一句话,康熙大约是会听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和嫔问我。

    “十三阿哥奉了旨意要回京城了,我”我停了停,留意和嫔的脸色。

    她倒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笑了笑说“其实也猜到你是为了这事了,皇上和我说起要派十三阿哥回京办急差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必要跟着回去的。当时就求了皇上,不过皇上想到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加上十三阿哥派的是急差,必要日夜兼程的回去,你怎么受得了,就说还留你在我这儿。好在,咱们也不过呆到八月就回去,虽然分隔了你们小夫妻,难免落下埋怨,不过,这也是为了你好。我思前想后,觉得也只得这样了,原想晚上同你说,不想你还是小时候的急性子,一时也等不得了。”

    我的心一沉,满心的希望瞬间化为了失望,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和嫔却说:“好孩子,我都是为了你着想,就留下来,陪陪姑姑吧,一两个月,转眼也就过了。”

    原来她是我姑姑,不,是婉然的姑姑,我在无边的失望中,总算抓住了一点点聊以自慰的信息,理清了婉然一条重要的亲属关系,以后露馅的几率,又小了几分。

    自和嫔的寝宫出来,我直奔阿哥所,胤祥正在整理行李,看到我闯进来,东哥伶俐的行了礼,就跑出去张望了,我看着胤祥,心里却有一种无力的酸楚之感,分别也不过是两个月,为什么感觉就如同生离死别一般的痛呢?

    “我想跟你一起走,为什么他们都不让我和你一起走?”我扑到他怀里,忽然泪流满面。

    “傻丫头,不哭,你的身子不好,又怀着孩子,我这样快马兼程,你怎么受得了呢?”胤祥安慰我。

    “你可以叫几个人跟着我,我慢慢的走呀,就和来时候一样。”我说。

    “出来的时候,我们本来就没带几个人,路又长,我更不放心,外一遇到什么事情,不是更糟糕?”胤祥柔声哄我。

    “是吗?”我含泪抬头,其实我本不想哭的,康熙决定的事情,绝对不是谁可以改变的,胤祥尤其不能,我这样,只是让他更不放心而已,可是我的心却那样的悲伤,仿佛这一别,再难见面了一般,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呀,所以,你乖乖的等一阵子,和皇阿玛一起回去,或是我抓紧时间办差事,差事一完,我就马上写奏折,要求再来。”胤祥想了想,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好吧,你路上小心点。”我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开始帮他整理行装。

    衣衫一件件的折好,胤祥的起居注意事项,又一件一件的叮嘱,要按时吃饭、要适时增减衣物、要每天早些休息、要少喝些酒

    傍晚,和嫔叫人来说,今晚不必回她那里了,我方才真正的笑了出来。

    那天夜里有很美的月色,我虽然不想睡,却惦记着胤祥明天要起早赶路,只得早早躺在床上。

    胤祥的怀抱,还是一样的,让人觉得安稳和舒服,他照旧把手贴在我圆圆的肚子上,也如我嘱咐他一般嘱咐宝宝,要听额娘的话、要乖、不要让额娘难过

    我忽然想到,于是说:“再见面时,怕是这孩子,已经出生了呢。”

    第十二章

    天在人万分不愿的情况下,照旧还是亮了起来,胤祥起身的动作很轻,奈何,这一夜,我根本毫无睡意。

    “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更是。”他说。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我说。

    “好好吃东西,不许挑食。”他说。

    “我会的。”我说的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家里。”他说。

    “到时候,可能我还会抱着你的大胖儿子,别吓着了。”我说。

    “再睡一会吧,别去送我了,我想这样离开。”出门前,他说。

    “好吧,那我只说‘回头见了’,因为很快就再见了,”我尽力笑着说,目送他出门,看他消失在层层宫门间。

    离开胤祥的住处时,已经是中午了,夜里的失眠,让我有些不舒服,床上仍旧有胤祥的味道,躺在其中,就似乎仍是躺在他的怀中一样,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又小睡了一会。

    中午的时候,和嫔打发人来瞧我,彩宁和菱角守在门外,有些犹豫要不要来叫我的时候,我正好翻身,这阵子觉多而轻,一点声音都足以吵醒我,于是我说“就回去吧”没有胤祥的阿哥所,已经没有久留的必要了。

    胤祥不在身边的日子,照旧日升日落,孩子在我的身体里一天一天的成长着,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本我并不如何喜欢婴儿,但是,现在,我却一天天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爱,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牵绊的感觉。

    我很少在行宫里走动,因为身子渐渐笨重起来。

    一天太医来请脉,末了忽然叮嘱我要勤走动些,待他出去,我悄悄起身跟到门口,却听他对和嫔说“福晋气血虚弱,产前要妥善调理,其实药物调理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多运动运动,不然,臣恐怕”他并没有把话说完,我的心却忽然凉了,这还是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没有剖腹产的技术,恐怕就连这个说法都没有,女人生孩子,那可是要命的差事。

    没想到和嫔却比我更紧张十倍,那天太医将诊断刚刚说完,第二天起,她就一日三餐的拉着我出去散步,说是她呆得有些闷了。

    虽然我不知道和嫔究竟怎么成了我的姑姑,不过,在胤祥离开,而我待产的这段日子里,她却是我身边惟一能够陪伴着我的人。

    康熙也常见,因为他每天会来看和嫔,自从胤祥走后,他很破例的让我与他共进过一次晚膳。

    可笑的是,我的身份虽然从御前的宫女变成了康熙的儿媳,他老人家吃饭的时候,我也混上了椅子,可是却仍旧没能消停的吃上一口饭,一顿饭不停的起立、谢恩,弄到最后肚子里耐性很好的小家伙也抗议了,最后还是和嫔说:“臣妾看,还是让婉然回去吃吧,她的身子重,如今还要立规矩,也可怜见的。”

    康熙于是说:“今天只是家宴,朕早说,这些虚礼只管免了,婉然,你好好坐着,喜欢什么,叫人端给你就是了。”

    我再谢恩,只拣眼前的,匆匆吃了起来。

    下午,康熙就在和嫔这里歇午觉,我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天气炎热,屋子里越发憋闷,躺了一会,觉得汗津津的,于是复又坐起。

    菱角一直在床边摇着扇子,这会已经困得睡着了,头猛的点下去,眼睛也不睁开,只是抬起头,手跟着机械的摇两下,我看着有趣,又觉得可怜,还是个孩子呢,却要来做这服侍人的活,若是家里但凡条件好些,也不必如此了。

    轻轻将她手中的小扇取下,放在床畔,我起身,走到庭院当中。

    外面自然更是热,不过好在还有些风吹着,不知是不是最近走习惯了,站了一会后,我就抬脚开始往外走。

    康熙午睡的时间,万壑松风堂前前后后,除了时时巡视走动的侍卫外,再没有游荡的人,得了这个空子,能歇的人都去歇了,我倒也得了片刻的安静。

    “什么人?”在我闲逛到一丛花树背后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面问。

    有点能体会到,为什么人们说受到惊吓会跳起来,因为这会,我明显就有自己刚刚吓得跳起来的感觉。

    “是我”我轻声说着,一边缓慢的自花树从中退出来。

    外面是一小队侍卫,见我转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微微一愣,后面众人已经齐声请安,我点头示意,这些人便很快的转头走开。片刻间,空地上,就只余下站在最先的人了。

    我也转身准备离开,却感觉到他的目光,这让我不免有些奇怪,回头看去,依稀很面熟,再看,恍然,这不是那个——常宁吗?

    “有——事吗?”我迟疑的问,心里却在思量着,眼前这个,又会是婉然的什么人呢?

    “有事才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吗?”常宁神色倒平静,说到这里时还笑了笑“我怎么忘记了,妹妹这些年荣华富贵,早不把我和阿玛、额娘放在心里了。”

    常宁,原来是婉然的哥哥?我迅速消化吸收这个新的信息,只是,心里又有些疑惑,因为常宁的目光。没来这里之前,我原也有亲哥哥一人,为什么我就觉得,常宁看我的眼神,不是那么对劲呢?

    该怎么形容他的目光呢?没有亲情,只有痛苦和嘲讽,而当他的目光移到我的隆起的肚子上时,变成甚至是悲愤与嫉妒了。

    我很想立即离开,然而,我刚刚一动,就被常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吓住了,他的目光,实在太吓人了,即便是不懂事的婴儿,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意,因而,肚子里的宝宝狠狠的踹了我一脚。

    “既然没事,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了。”我决定立即离开,虽然我大喊,附近的侍卫就会赶过来,但是,我现在毕竟是婉然,而他毕竟是婉然的亲人,我随便大喊,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你——”我准备转身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这样一个单音,接着,忽然不说话了。

    这时,我也听到,身后有走路的声音,来人速度很快,步子也很急,正经过后面的环廊。

    “十四阿哥,”匆忙转头,胤祯的侧影在我发出声音后站住。

    “婉十三嫂?”胤祯似乎愣了一下,看到常宁站在一边,才缓缓走过来“这是常宁?”他眼睛飞快的瞄了一眼“闲话家常也就罢了,怎么偏在这大日头低下,常宁,没进宫前,她确实是你妹妹,不过现在不同了,她还是十三福晋,你也在宫里当了阵子差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他问,语气幽闲,话却重。

    “奴才知罪,奴才告退。”常宁不再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千,退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头虽然低着,我却仍旧觉得,他目中,有寒光闪过。

    待到常宁走远了,胤祯才说:“十三嫂,你你现在怎么也不带个人就到处乱走?这里山石又多,青苔又多,跌倒了怎么办?你就不为十三哥着想,也该也该为你自己和孩子想。”

    常宁一走,空气中的压迫感顿时消去,虽然胤祯还在我耳边念叨,不过我已经大大的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很多似的,这时听到他念个不停,忍不住好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跟老头似的罗嗦起来了?”

    “你”胤祯还在准备说什么,这时却住了口,良久方说:“这里太阳大,回去休息吧,小心中了暑气。”

    “知道了,”我点点头,走了几步方想起来,回头,却见胤祯仍旧站在我方才站的地方,便说:“刚刚谢谢了。”

    “谢到不必,”胤祯皱了皱眉,走过来几步,想想却又站住了,说“常宁虽然过继到你家,然而毕竟不是你亲兄弟,这宫里人多嘴杂,小心谨慎些总是对的,何况”说到这里,他却停了。

    “何况什么?”轮到我愣住了,问他。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我刚刚就是觉得常宁有些古怪,看着让人不舒服。”胤祯几步走过来“既然遇到,还是送你过去吧,免得一会我转身,你摔倒什么的,这会喉咙叫破,也未必叫得到人。”

    “我哪里又那么容易跌倒?”我忍不住反驳他,却在他有些指控的目光中住口,笑了出来,说“只是有些时候,现在我很小心的。”

    “你就只有嘴利索”胤祯也笑了。

    在这长长的回廊中,夏日的风淡淡吹过,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胤祯变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只是,却也还是我记忆中,那个会抬杠的孩子。

    这些年中,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则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凝结,既而散发出动人的光彩。

    回去的路我们走得并不快,小抬了几句杠后,我问起了他的几个儿子,这些年我相对闭塞,却不知他居然都有了四个儿子,老三弘映、老四弘暟都要满两岁了,正淘气好玩着。

    说起家里两个小家伙的趣事,胤祯也很得意,我听了高兴,便说回京后抱来我家里玩玩,他也爽快的一口答应了。

    话题一落在孩子身上,笑话就多了,胤祯又说起九阿哥胤禟家的老二,前些日子刚满百天,请酒的那日,京里的阿哥都去了,结果人人抱着都乐,惟独四阿哥,一伸手逗弄,那孩子就咧了嘴开哭。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我的住处门前,胤祯站住了脚,只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回去歇会吧。”

    我笑而点头,道了声“多谢,”转身准备进去,胤祯却忽道:“你在这边住着,若是想吃什么新鲜的、或是要用什么,只管叫人去阿哥所那里找我,我若一时不在,和十哥说也是一样的。”

    “我是想,十三哥不在,和嫔娘娘事情又多,我们代为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见我回过身定定的看他,胤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只不停的用手去拉自己的衣服。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次是为了几副去风寒的药,他似乎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如今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几乎变化了,但是胤祯却仍旧是个最贴心的朋友。

    左右依旧无人,只有时不时风吹过大树,留下的沙沙声,我静默了一会,才对他说:“永远这样就好了。”

    “永远这样?”胤祯一愣,似乎也在品其中的滋味,半晌才笑了,说:“永远会这样的。”

    “真的吗?”我一喜一悲,脸上却仍保持着方才的笑容。

    “真的,至少对你,嗯加上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他也笑容不变,说完后,转身离开。

    我想,他是懂得我的意思的,只是,那一刻,我却想到了许久后的结局,我同他们几兄弟的结局,这一刻,我们可以放开过去的一切,坦然的成为好朋友,然而,我们却注定了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是吗?

    怀孕的人,总是比平时多愁善感,加上我本就是一个但愿月长圆、人长久的人,于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足以让我伤感到了隔天。

    因为遇到常宁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自那天后,若是没有和嫔为伴,我就不大再向远处走动了,只在住处前后,一圈一圈的转悠,静急便未免思动,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整个七月就这样过去了,我掰着指头算着日子,盼望着康熙回銮,然而,却没有一丝的消息。反倒是这几天听着,康熙开始布置秋狩的事情了,准备去围场那边了。

    木兰秋狄,一年一度的盛会,远道而来的蒙古王公也陆续抵达,带来了不少女眷,于是,连带着和嫔也忙碌了起来。

    算算日子,孩子也八个月大了,这些日子,活动起来也很有力。只是,我却知道自己在担心着,如果再不起程回京,我怕是真的要在这里生下我同胤祥的第一个孩子了。虽然孩子在哪里生都无所谓,但是,我却希望那个时候,他可以陪在我身边,只是,我的这个希望,却也无人可以诉说。

    “那不是婉然?”当我静立在花阴中,撕着片片悠然舒展的菊花瓣时,有人大喊我的名字。

    在这里,能这样喊出我的名字,毫无顾忌的,怕是只有一个人了,十阿哥胤誐。这几个月我的作息同他们来请安的时间不一致,居然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时,自然少不得打个招呼了,于是我回身,放下花,道了声:“十阿哥。”

    “得了,不差你一个人请安,还是就给我少来这一套!”胤誐走路还是风风火火,刚刚听声音明明还很远,我做了个简单的请安姿势后,再一抬头,他居然就已经站在我眼前了,吓得我几乎直觉的跳开来。

    “十哥,你就不能走慢些?”胤祯跟在他身后,这时也小跑着过来了“怎么又跑到这院来了,皇阿玛还等着问话呢。”待看见我才停下来。

    “婉然,最近有好玩意吗?在这里,我闷得要疯了,”胤誐抱怨,一边伸出他的大手,准备拍拍我的肩,以安慰自己。

    “老十。”后面,一个不高的声音传来,适时的制止了他的动作,我一惊,不免想,今天人来的倒齐全。

    园子外面,八阿哥胤禩正站着,仍旧是一身素色的长袍,一份不紧不忙的悠闲。

    “看你这个样子,围场还能去吗?”胤誐收回手,有些遗憾似的问。

    “就要去围场了吗?”我问,男人总喜欢这样血腥的活动,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了,居然也会提这样幼稚的问题,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出了。

    “今明两天吧,到时候你也去,十三弟不在这里,今年我就替他打两头熊,给你的宝宝做个垫子,全当见面礼可好。”胤誐兴高采烈得很。

    熊皮垫子,只要一想,就觉得够恐怖,我连忙摇头,强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还是等他长大了,自己学着去打,然后再做垫子吧。”

    “不用客气,不然你想个好玩的东西告诉我,全当交换?你不喜欢熊皮,那就虎皮吧。”胤誐说。

    我无语,胤誐的孩子出生的比较早,去年他家小五满月,我们还送了礼去,也难为他,加加减减都有是十来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有童趣。

    “老十,别在这里了闹了,皇阿玛还等着呢。”就在我将要无言以对的时候,胤禩终于走了过来,拦在胤誐面前“快跟我过去,”他说。

    目送他们兄弟三个离开,我也回去自己的屋子,却见彩宁同菱角正收拾东西。

    “这是做什么?”我问,有些奇怪。

    “要去围场了,皇上和娘娘不放心您一个人独自留在这里,也叫收拾行李,一块去呢。”彩宁回答。

    既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我惟一能做的,当然就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木兰秋狄,是康熙朝重要的庆典,也是对武力的一种炫耀,每天早晨,号角声一响,八旗将士便开始在围场浩大的捕猎,有时我会让彩宁扶着我站在高处,看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

    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几年前了,可惜这次胤祥不在,他弓马是兄弟中最好的一个,射箭的姿势也潇洒得很,于是,我只能拍着肚子遗憾的告诉宝宝“你没有妈妈的眼福,要想看到你阿玛射箭,可得等到出生之后了。”

    日子仍旧过得很快,胤誐的话自然也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九月初,康熙下旨,即日回銮,我欢快的让丫头们打包行李。

    孩子这些天呆得仍很安稳,昨天太医看过了,也认为如果马车不剧烈的颠簸的话,我回到京城生产的可能性很大,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胤祥了,我心情就舒畅了很多,他回去这么久,也没有寄信给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边想着一边叫菱角掀开帐子,然而,也只往外迈了一步,腿下就软成了一团,一只老虎,很大的老虎,正睁着眼睛,看着我。

    “啊!”耳边,是菱角的尖叫声,接着,是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我却听不见任何的其他声音,只是觉得肚子猛的痛了起来,既而,一种粘粘的液体,自身体中流了出来。

    “血!”待到我有些回过神的时候,就听见一边彩宁的声音有些变调的颤抖“快叫太医,”她在喊。

    眼前的老虎依旧,仔细看时,那已经不是一直活生生的百兽之王了,而是一张美丽的皮垫子,胤誐送给我肚子里宝宝的见面礼。没想到,肚子里这位还喜欢得紧,见到了礼物,居然立马就要出来了,我有些苦笑的想着,计划永远没有变化的快呀。

    片刻之后,我被扶回了帐篷,四周开始有人忙乱得跑来跑去,只是这些人明明距离我很近,给人的感觉,却又如同很遥远似的,惟一真实的,就只有痛。

    一波一波的席来的痛,一阵重,一阵轻,有些坏了肚子似的,只是更痛,痛到人想抓心挠肝似的。

    太医来了,和嫔来了,稳婆也来了,他们围着我,一时叫我张嘴含一片人参,一时又叫我深呼吸,而我,只能咬紧牙关对抗那疼痛,似乎女人终究要过这样的一关,那么,就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