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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细雨染华裳第一百三十三章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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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一个人在方清远的书房中呆呆地出神。方清远一直没有回来,看来是大梁朝将要做出重大决策。

    已经是掌灯时分,书房中并没有点起灯火。今夜的云层厚叠,遮住了明月,天际只有廖廖几颗黯淡无光的星苍白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午后谪仙楼那一幕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白影融入人群,只一闪便已不见,快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可就是那人焚成灰,她也绝对可以一眼认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可以如他般牵动她的心,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能让她心如鹿撞,不知所措。

    李蕴送她回来,并没有提起她当时太过明显的不妥,但他不说她也知道,李蕴也知道那个白影是谁。他只是深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谈笑风生,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丝绢吹落的事。

    李蕴越是装得若无其事,就越让她愧疚。这个大梁朝顶尖尊贵的男子,为了她,真的已经心力交瘁。她几乎是逃一样地奔进方府大门,身后那两道深湛的视线仿佛象火烙一样烙在她背上,让她连回头看他一眼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他不够优秀,也不是他对我不够好,但是我偏偏爱不起来。她又有什么法子?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推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移进来,华贵的锦花天罗绫做的裙子发出些微丝绸的声踏进屋。灯笼中映出的烛光昏黝黝地照出来人地形容,脸若银盘,气度雍容,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海棠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就向她小时做错了事的时候。面对自己地母亲。她不由自主地会生出敬畏来,似乎她总是做错事。

    “海棠,你怎么不吃晚饭?”方夫人把灯笼插在门上。温和地问女

    “我不想吃。”海棠突然对自己这种敬畏没来自地生出厌烦来,她的回答是不耐烦地。不若以往的尊敬。

    “不行,没胃口也得吃。”吃惊的神色迅速从方夫人眼中掠过,她用一种哄骗幼童的腔调哄着海棠“又香又甜的白果甜羹哦,乖。把它吃了,母亲看着你吃。”

    又是这种温柔而又无奈地语气,就象是包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般,海棠突然发现母亲似乎很习惯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这么多年来,母女间一直是这样,一个无奈得包容着,一个远远得敬畏着。她一直把这样的关系视作理所当然,从没有产生过要跟母亲撒撒娇的念头。今天淑妃看似漫不经心的这一问,让她意识到母女间的感情并不似她自以为的那般好法。

    海棠翘起兰花指轻轻搅动甜羹。碗壁还带着微烫,微黄的晶润汤汁中飘浮着新鲜的白果、莲子、西瓜、桔子还有细碎地糖桂花,发散着诱人的桂花香和水果清甜。

    “母亲。您爱海棠吗?”海棠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在烛火地明灭中显得诡异的美丽。

    方夫人地心猛地跳快一拍。海棠地语气很不对劲。一边心里琢磨海棠入宫时发生了什么,一边佯怒道:“你这问的什么话!天下哪有做母亲地不爱自己孩子的?”方夫人想要点燃照明的牛油烛。海棠去伸手阻止了她。

    “您只有大哥跟我两个孩子,大哥都是叫您娘,可我一直叫您母亲,您却始终不曾纠正过我?”昏暗中,海棠的眼眸深得看不到底。

    虽然是同样的意思,母亲显得恭谨而生分,唤一声娘却透着无比亲热。天下的女儿不都是当娘的贴身小棉袄吗?烛花爆出一点火星“噼啪”一响后,室内光线刹时亮了下。

    面对海棠突如其来的疑问,方夫人显得很被动,大概她从没有想过心目中那个单纯得看不懂人心的女孩也会有这样咄逼人的一天。她很明显地愣了下,迟疑了下,还是用很纵容的语气道:“傻孩子,叫什么你不都是我的女儿嘛!你喜欢叫娘以后也跟你你大哥一样。”

    见海棠笑得越发古怪,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态度,方夫人突然觉得口舌打结,每一字都说得无比艰涩辛苦。

    海棠抱紧了自己,幽幽地道:“母亲,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长大了。”

    “啊?”方夫人明显跟不上海棠跳跃性的思维,她有一种即将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这样的海棠她太陌生,以至于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慌乱。

    “十八年来,您给我最好的首饰,最美丽的衣裳,最多的花用,家里的布置、下人的选择您全都依着我的嗜好,你把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以我这副身体,如果不是您花费无数心思到处延请名医,每天用数不清的银子吊着我的命,我很清楚我大概活不过十岁。”

    海棠白的肌肤病态得透明,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能看见血液在筋脉中汩汩流淌。她很平静的叙述着事实,微扬的脸容苍白而美丽,而又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冷漠。

    “但您从没有抱过我,我是在奶娘的怀里长大的;您也没有管教过我,我是在夫子的教导下学会规矩的;您没有和我亲近过,我十四岁初潮时喊的是爹爹;你没有给我做过一件东西,哪怕是个荷包,我最喜欢的肚兜是紫藤绣的,我最喜欢的那件衣裳是奶娘裁的,我最喜欢的那个枕头是碧蔓缝的。回头想来,我们从来不象一对母女,您待我如贵宾,客气而有礼,而我对您也缺少了孺慕之情,敬您畏您更胜过了爱您。”

    方夫人的眼神一刹时间复杂得无法言述。雍容的脸上一忽儿白一忽儿青,眉间慢慢地涌上了凉薄的寒意,望着海棠的眼神遥远得迹近于陌生,有一种隐约的恶毒。那种寒凉渐渐如同针尖般刺得人微微生痛,被遮掩得太好以至于连她自己也几乎以为她本来就是这样雍容而慈和的人。

    海棠咬着唇,一字字都似是费了全身的力气,她问方夫人:“母亲,为什么您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