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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计过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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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已是三天过去,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晴朗之夜。

    一轮冷月,高挂万里无云,一蓝如靛的午夜空中,银辉轻洒。夜风微拂,苍穹寂静,夜凉如水。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月光冷辉下,两条快捷无比的人影,疾逾闪电飘风般向着一座坟形小山前的一所静峙茅屋飞驰。

    这座坟形小山和那所静峙茅屋,地处旷野,少为人知,看来颇似农夫猎户所居,但是单单这么一所茅屋,孤零零地,此时此地却隐透着一丝神秘气氛。”

    茅屋中原本微透烛光,但是自两条人影出现的刹那间,却顿时灯火熄灭,屋内一暗,茅屋仍是静静地在月光冷辉下,轻拂夜风中,没有丝毫动静。

    两条人影步苦行云流水,迅捷无比,显是两个绝顶内家高手,转瞬已抵茅屋前,在十丈外,倏然驻足。

    身影敛处,月光下,现出两名年轻书生,左边一位面目黝黑,身着一袭黑色长衫,神情潇洒气宇英武,与他那副长像甚不调和。

    右边一位,身材略为矮小,面目惨引身着一袭青衫,神情举止,颇为阴森可怖。

    两人一驻足,青衣书生目光森冷,一扫漆黑静峙茅屋,侧顾同伴,悄声说道:“柳兄注意,你我已到地头,切记化名!”

    黑衣书生双目神光湛湛,凝注茅屋,略一颔首,低声微笑答道:“小弟晓得,蓝兄也请上心了!”

    不用说,这一黑一青两名年轻书生,就是三日后专程赴约的柳含烟与蓝九卿。

    两人相顾一笑,一齐举步,飘然向茅屋走去。

    甫近茅屋不到五丈。

    突然

    “来人请止步,夤夜至我农家有何贵干?”一个冰冷话声自漆黑茅屋中倏然发话。

    两人闻声止步,向四周略一环顾。

    农田倒有几亩,只是荒芜已久,寸禾未见,野草杂生。

    两人相顾哑然一笑,各自暗道一声,好个勤奋的农家!

    柳含烟尚未来得及答话,蓝九卿已自挑眉扬声:“判公。”寂静夜空中,越显响亮。

    话声甫落,茅屋中灯火倏然亮起,茅屋两扇柴门也自“呀”地一声打开,冰冷话声又起:“两位朋友既为‘判公’请来,即系我方贵宾,小老儿恭迎侠驾!”话声里仍是冰冷,但较之先前那一声问已是柔和动听得多。

    话声甫落,茅屋内灯光微晃,柴门口已站定一个身材瘦削,神情猥琐的葛衣老人,一双三角眼,目光阴鸷狡黠地凝注二人身上。

    两人一见葛衣老人飘出茅屋的快捷轻灵身形,暗暗不由一阵讶然,便知眼前这神情猥琐,身材瘦削,状如上老头儿,毫不起眼的葛衣老人是个一流高手,一身功力颇不容轻视。

    但是两人是何许人也,岂将这些寻常看来颇称惊世骇俗的功力放在眼内?多侧首略一互祝,微微一笑,各一拱手齐道一声:“有劳老前辈,在下兄弟殊不敢当!”

    葛衣老人三角眼一霎,干瘪老脸皮笑肉不笑地一阵颤动,微一拱手:“两位既是‘判公’请来,彼此即不是外人,勿用客套,两位请屋内奉茶!”话毕,举手肃客。

    柳含烟、蓝九卿各自又一拱手,飘然举步。

    一进茅屋,两人心中更是暗暗冷笑下已。

    原来,这间茅屋看似狭小,颇像一贫苦萧条的农家,内部陈设,却绝不类耕作人居所。

    屋内陈设甚为简陋,一张木床,一只木桌,四把木椅,厨灶不见,耜犁俱无,四壁更是空空如也,连农人常用的蓑衣也未见一件。

    木桌上一盏松油孤灯,灯光昏而暗,不住摇曳。

    孤灯之旁,放着根通体乌黑约五尺多长的旱烟筒,犹自青烟袅袅,一望而知这就是葛衣老人的称手兵器。

    有此发现,更知道这不起眼的土老头儿,葛衣老人是个打穴能手。

    两人正自冷眼打量屋内陈设,葛人老人已自一声干咳,说道:“小老儿一向邋遢成性,故而屋内也是四壁萧条简陋,残破不堪,委曲两位,尚请谅宥!”

    一个终年务农的上老头儿,谈吐竟是如此不俗!

    两人连道岂敢,称谢后就四张破损木椅上坐下。

    两人甫一坐定,柳含烟略一欠身,开门见山地说道:“在下兄弟二人,三日前蒙‘一判’前辈厚爱,嘱令三日后此时来晋谒,尚请老先生代为通报是幸!”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狡黠异常地一扫两人,干笑一声说道:“两位既是判公荐来,小老儿自当为两位即刻通报,不过,在未谒判公之前,本帮有一项不成文法的陋规,由小老儿请教两位一些事情,如果顺利通过,小老儿即时为两位通报”

    他话犹未完,蓝九卿已自故作紧张地接问道:“若是我兄弟愚昧,未能顺利通过老前辈此一关,是否即无缘谒见判公?”

    葛衣老人冷冷一笑,阴侧恻地道:“若是两位不能通过小老儿此关,当然不得谒见判公,届时小老儿将恭送两位上路!”

    两人当然明白,他这所谓上路的真意。

    蓝九卿耐性较差,涵养功夫不够,闻言双肩微轩,方待再问。

    耳边突然传来柳含烟蚁语传音发话道;“蓝兄稍安毋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妄动不得,一子落差,全盘皆输,我两人让他问好了,小心口风!”

    蓝九卿人耳此话,倏然惊觉,急中生智,将方自轩起的双眉索性高挑起,随即眉峰一蹙,神色一黯,故做甚为惋惜地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这葛衣老人如何的狡黠,如何的老江湖,也被蓝九卿这一番做作之态,轻易地给蒙蔽过去。

    柳含烟心内急欲见到一判,再谋良策,不耐久坐,暗暗一笑,微一拱手,向葛衣老人庄容说道:“在下兄弟两人五岳朝山不辞远,一片赤诚,专为投效贵帮而来,虽无长技,但愿能稍尽绵薄,尚请老前辈下问之余多予方便,俾能顺利通过是幸!”

    葛衣老人干笑一声:“好说、好说,小老儿这就请教!”

    至此一顿,前态倏敛,正襟危坐地干咳两声,一脸肃容问道:“两位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墨衣秀士申正义,后学末进,老前辈多照顾!”柳含烟拱手说道。

    蓝九卿暗暗一笑,也一拱手说道:“在下青衫郎君蓝狂涛!”

    蓝九卿秉性风流,却将“风流”二字改为青衫,听得柳含烟方自一声暗笑。

    葛衣老人已自轻“嗯”一声,目光狡黠地一扫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说道:“墨衣秀士,青衫郎君,名宇倒是雅致得紧!”

    无异是说:你两人长像却是不敢恭维。

    两人腹内方自冷哼一声,葛衣老人冷冷又遭:“两位朋友隶属何门何派?”

    柳含烟心中一紧,方自暗说:要糟!

    蓝九卿已自一笑答道:“在下艺出阴山九曲谷,连在下自己也不知应属何门何派!”

    柳含烟暗道一声:侥幸!

    显然他是因为柳含烟已在三日前深夜当着地幽一判将他出身说出,故而此刻未便捏造,至于名号,他谅知地幽帮中人不敢去向阴山自己师尊处去打听,旁的也未必就敢告诉他们。

    葛衣老人想必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闻言神情似甚为震憾,脸色一变,但倏又恢复了冷漠神色,颇似不在意地,轻“哦”一声,说道:“朋友原来是阴山六神通门下高足,是小老儿失敬了!”

    说毕,只是微一欠身了事。

    蓝九卿强捺怒火,暗自冷笑一声:老鬼现在容你装腔作势;一俟时机来临,少不得将你严惩一番人抵不敬我师尊之罪!1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也自略一欠身。

    柳含烟来此以前,作梦也未料到对方竟会有此一问,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他已思有所得,待葛衣老人坐直身形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肃容说道:“在下幼失估恃,六岁时在偶然机会里,道遇游方道人,授艺六年后飘然而去,去时仅留一‘萍飘生’名字,故而至今在万犹不知己身应隶属何门何派!”

    葛衣老人沉思半晌,一双三角眼中突然森冷目光厉射,凝注柳含烟,沉声问道:“申朋友可记得令师面貌,身材长得如何?”

    柳含烟在葛衣老人犀利目光看得心中方自一紧,话声入耳,方感无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道:“在下仅依稀记得家师身材颇为高大,长发三绺,左颊上有一豆大黑痣,其余因事隔多年,在下已记不得许多了。”

    天大的滑稽,他竟把邛崃掌门无为老道的长像谈上啦!

    葛衣老人缓缓收回目光,又是片刻沉思,倏地摇头叹道:“小老儿在此居住过久,多年不问世事,记忆也迟钝得多啦!”

    柳含烟暗暗一声冷笑:又是一个皮厚之辈,连邛崃一鹤无为老牛鼻子都不认得,你还充什么老江湖!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毫不起眼的干瘪老头儿,成名太早,差不多较邛崃上代掌门犹早出几年。

    葛衣老人一叹之后,面色一整,又自冷冷问道:“两位朋友在何处蒙判公垂顾?”

    “距临潼数十里外,一处旷野之中!”柳含烟答。

    “彼时两位朋友正欲何往,在做何事?”

    “在下两人彼时正在赶路!”蓝九卿答。

    “欲往何处?”

    “入川拜会朋友!”柳含烟答。

    “两位之友想非无名之辈!”

    “岂敢,在下朋友称‘川中二虎’!”柳含烟毫不犹豫地说。

    葛衣老人神色一变,意似不信地厉声问道:“两位认识川中三虎?”

    柳含烟心中一紧,点头轻声问道:“老前辈敢是也认得”

    话犹未完,葛衣老人已自一声冷哼,冷然接道:“岂止认得,他们三人是小老儿多年未见的三个宝贝徒孙!”

    柳含烟心中一震,暗暗说道:这倒好,平白无故,自找没趣的一下子低了两辈,哼!有好师祖就有三虎般的好孙子。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是更为恭谨地,站起身形,一揖至地说道:“再晚不知老人家在此,多有不敬.敢请老人家示下名讳1”

    他这里站起施礼,蓝九卿自不便独坐不动,也颇为勉强地起身为礼。

    葛衣老人大刺刺地一摆手,示意两人坐下,然后三角眼一翻,冷然地问道:“难道小老儿那三个不成才的徒孙,从未对你俩提到过么?”

    葛衣老人如今已知两人比自己陡低两辈,举止、言谈之间也较先前依老卖老得多“两位朋友”也自变为“你两人”

    蓝九卿已是怒气上冲,柳含烟却是毫不在意地恭声答道:“再晚等与三虎甫相交数日,彼此便告分手,此次乃是第二次往访,想必是因时间过于仓促”

    话未说完,葛衣老人已自冷哼一声,摆手说道:“不用说啦!老夫名号已是多年不用,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两人打心里各自冷哼一声。

    葛衣老人话声一顿,脸色一变,目射森冷光芒地凝注两人,阴恻恻地又说道:“你两人自此以后,再也不必前去找他们啦!”

    蓝九卿尚未有所表示,柳含烟已自故作一愕地诧声问道:“老人家,这却是为何?难道再晚等过于庸俗不配”

    葛衣老人突然神色一变,目射厉芒地厉声说道:“你两人真的不知三虎已死?”

    两人霍地站起身形,柳含烟满睑惊容地急声道:“什么?再晚等上次与他三位握别尚不到半载,他三位身体健壮得紧,怎会突然亡故?莫非是遭人”

    葛衣老人怒极而笑,狠声道:“你猜得不错,三虎正是遭仇家击毙!”

    柳含烟状似甚为震怒地急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老人家可知道?”

    “你要做什么?”葛衣老人三角眼一翻。

    柳含烟淡淡地道:“再晚等不才,誓死也要为他三人报此血仇!”

    葛衣老人嘿嘿一阵冰冷刺骨的冷笑,意似不屑地道:“你要为他三人复仇?算了罢?不是老夫过于小视你,若以那人一身武学来说,即连老夫难在他手下走完十招,此仇老夫若能报得,早就报了,何必白白前去送死?不过,你这番朋友的意思,倒是可嘉!”

    柳含烟暗暗一笑:你老鬼倒也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面上却怒形于色,意似不信地,说道:“再晚就不信以老人家功力尚敌不过他,还请老人家将那人姓名赐下!”

    葛衣老人似是怒极,脸色一沉,目射寒芒地厉声道:“你是要找死!告诉你,那小鬼叫柳含烟,你去吧!”

    蓝九卿问了半天,至此方恍悟柳首烟是有心戏弄对方,不由地轻“哦”了一声。

    葛衣老人三角眼一翻,怒声问道:“‘哦’什么?”

    柳含烟心中一急,方待抢先答话。

    蓝九卿已自脑中一转,有心奚落他一顿。故作了了地道:“那柳含烟的是身负绝世武功,技比天人,再晚等闻名已久,老人家走不完十招之言,一点不虚”

    葛衣老有脸色一沉,三角眼一翻。

    柳含烟心中一紧,方自暗道一声:要糟。

    蓝九卿目光狡黠地一扫柳含烟,暗笑一声,故作怒形于色地话锋一变,接道:“不过,再晚认为纵使那柳含烟武功盖世,技绝天人,再晚等也要为朋友誓死一拼,哪怕是落个脑浆迸裂,也不愿落人贪生怕死,不仁不义之话柄!”

    柳含烟暗暗吁了一口气,由衷地暗中赞叹此人心智敏捷,口齿迫人。

    冷眼地躺葛衣老人窥去,只见葛衣老人刹那间脸色数变,先似极为震怒,再则阴晴不定,最后竟是平静得出奇。

    柳含烟一颗心也随之忽上忽下,暗忖不了动手一搏,先将此老鬼擒下,但是这么一来,今夕自己这番苦心,就算白费了。

    茅屋中陷入一片如死沉寂,三人各怀异样心思,默默无言。

    谁也无法预卜接着而来的是什么?

    但是,柳含烟,蓝九卿两人已是暗蓄功力,以备万一。

    半晌,葛衣老突然前态一改,干笑一声,说道:“看在你两人能为则忘却自身安危的这份心意上,老夫问止于此,这一关就算勉强通过”

    两人不虞会有此一个转变,闻言心中方自一喜。

    葛衣老人脸色一变,目光狡黠地一扫两人,嘿嘿一笑阴恻恻地接道:“不过,你两人先别高兴,困难还在后头,这一关虽已勉强通过,后面还有艰难危险的四道关口等着你们呢!越往后越是难过,届时倒要看看你们的造化如何了!不过老夫在此可以先提醒你两人一句,既入我门,就别打回去的念头儿,过得去要过,过不去也要过,如想打别的念头儿,嘿嘿,别怪老夫袖手旁观,爱莫能助!”

    一番话阴狠毒辣兼而有之,颇收使人毛骨悚然,进退两难之效。

    但是,两人是何许人也?且是有为而来,焉得把他这番话放在心上,同时两人也没有打算半途而废的念头儿,尽管内心暗暗冷笑不已,表面上却是不得不做作一番。

    柳含烟面色一整,肃容说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再晚等既已如约来此,便已经决心效力贵帮,更无半途而退之理,再晚等也知入帮艰难,不过还要老人家多照顾,多多提拔!”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地一扫两人,突然柔声说道:“你两人既是三虎好友,便是自己人,这个倒是自然;只不过本帮帮规森严,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老夫职位低下,纵使心有余,但力却不足,这一点老夫不得不先做说明。总而言之,你两人自己倒是多加小心是真。”

    两人微一拱手,齐道一声:“多谢老人家!”

    葛衣老人略一沉吟,就门内一看天色,转对两人说道:“老夫这一关至此结束,天色已是不早,你两人且静坐稍待,老夫这就为你两人通报第二关。”

    说着,站起身形,飘身出屋。

    两人闻言,只得捺着性子,坐在屋内。尽管如此,两人仍自就木椅上微侧身形,向屋外冷眼窥探。身入虎穴加以地幽帮行事素来是下流阴狠伎俩层出不穷,不得不如此谨慎行事,以防这状甚狡黠的葛衣老人,另怀鬼胎。

    只见葛衣老人飘出屋后,在屋外空地上,自怀中摸出一只圆形黑筒,望空际振腕一抛,刹时一道紫色耀眼光华冲天直上,升至力尽,突然烟火般四下爆开,一蓬紫色光芒四射激扬,在皓月冷辉下的蔚蓝夜空中,构成一幅甚为美丽的图案。

    两人心知葛衣老人是在施放信号往上通报,互相对望一眼一下意识地一笑。

    就在一蓬紫色光华甫灭的当儿。

    屋左远方空际也自冒起一蓬紫色光华一闪而没。

    紧接着,遥空传来几声尖锐哨声,哨声一长一短,甚有节拍,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听来却是异常地刺耳,令人颇有一种不舒适之感。

    遥空划来的哨声甫落,葛衣老人又自怀中摸出一物,放在嘴上,吹出一长一短两声尖锐的哨声。

    这两声哨声,因起自左近,故而听来更感刺耳难听。

    两人方自冷笑蹙眉,一阵微风飒然,葛衣老人已飘身进屋。

    葛衣老人目光森冷地凝注在起身相迎的两人面上,沉声说道:“第二关接引瞬间即至,你两人此去千万小心应付,且记勿半途而废,更不可打别的念头,万一有所差池,不但你两人的性命难保,即是老夫也要被牵扯在内,事非小可,谨记,谨记!”

    两人各自暗暗冷笑一声,拱手谢过。

    柳含烟更是暗中冷笑道:少爷既人尔等巢穴,少不得将尔等一个个尽毙掌下,哪管你什么牵连不牵连,为顾全大局,少爷暂将你一颗头颅寄在你项上!

    柳含烟既知地幽帮阴狠毒辣地做下震撼武林的血案,而且己又遭不白之冤,心中已是恨透了地幽帮所有徒众,只有黑衣蒙面天涯一凤陆菱艳,因路雁关系自是例外,其余的,他将一个也不放过。

    更可笑的是这位素称狡黠阴狠的葛衣老人,终日打雁,反被雁儿啄了眼睛,今夕反把仇敌当亲朋,几句欲为三虎报仇雪恨的话儿说得他不但不留难两人,反而临行叮咛多加小心,也是他煞星罩命,霉气当头,后来未经柳含烟动手,便已被帮规严惩了结。

    平素欲侦得地幽帮踪迹已如大海捞针,甚是困难,而柳含烟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情况下,无巧不巧地碰上了根本未与他朝过面的地幽一判,又无巧不巧地被一判看中一身功力,天赋资质,强迫人帮,而又极其容易,毫无惊险可言地通过这不知死人凡几的第一关,眼看就要更进一层地进人该帮内部,这不能不说是鬼使神差,天假其便。

    此关容易,下关如何,无人敢予预卜。

    世间诸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断言吉凶,预卜未来。

    是地幽帮气数已尽,合该覆灭?

    是柳、蓝两人步向丰都,合该埋骨地幽?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以两人之力,欲捣毁、歼灭一个组织庞大严密,能人辈出,高手云集的地幽帮,不是一件易事。而以一个地幽帮欲如何对付两个身负绝世武学的奇才,又谈何容易。

    武林盛蹶,在此一举。

    地幽如何,慢慢便知。

    一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至茅屋外,倏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冰冷阴恻的话声突然传人:“二关接引已到,即刻起程!”

    葛衣老人神情一震,虎地站起身形。

    话声入耳,柳含烟心中暗感一震。

    这冰冷阴恻的话声对他说来,甚为耳熟,极似那在临潼城内,群英酒楼上,地幽甬道内,对他暗袭未成而在他掌下漏网的铁算盘马鑫武。

    心中一动,忙侧身向外窥看,葛衣老人状至恭谨地,正在对一个身材瘦削,与他差不多高矮的黑衣人低声交谈。

    他心中顿感到一紧。

    尽管那黑衣人黑布罩蒙面,但是那冰冷阴恻的话声,瘦削矮小的身材,却逃不出柳含烟如电神目。

    一点不错,二关接引就是铁算盘马鑫武。

    乍然有此发现,柳含烟心情登时大为紧张起来。

    他担心自己这一身乔装会被那素称狡黠刁猾,阴狠毒辣的马鑫武看出破绽,而至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但事已至此,又不能避而不见,万般无奈下,他暗暗决定,如果自己这身奇装万一不幸被马在武窥破,则绝不让马鑫武与葛衣老人逃出手去,杀一个算一个,然后再循适才哨声发出方向往前寻找。

    这是他幸存的一丝希望,虽属渺茫,但是除此以外,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他只有走此一途了。

    几个意念自他脑中闪电掠过,他心念既决,忙用蚁语传音向蓝九卿传话道:“蓝兄请注意,门外二关接引之黑衣蒙面人,名唤铁算盘马鑫武,此人极富心智且狡黠异常,你我虽仅是一身奇装,能否安然逃出他双目尚属未卜,谨慎行事,严掩行藏,万勿轻瞩一丝破绽,如非必要,万请忍耐一切,必要时你我各择其一,且勿使一人逃脱,事后小弟自有安排!”

    蓝九卿至此方恍悟柳含烟适才为何神情颇为激动,闻言一颔首,目光向柳含烟望去,心中也不由暗感紧张。

    两人方自互视一眼,门外已响起葛衣老人冰冷话声:“两位朋友,请出一见二关接引!”

    两人又迅速地互望一眼,蓝九卿耳边又响起柳含烟急促话声:“蓝兄,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是危险越应镇静,万请小心,走!”

    如此一来,两人心情不但不似先前紧张,反党泰然异常,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安详自如地飘然出屋。

    二关接引,瘦削的黑衣蒙面人神态似甚为倨傲,负手仰天,对出屋两人根本看也不看一眼。

    葛衣老人眉眼间似甚为恭谨地肃立一旁,两眼平视,闭口不言。

    柳含烟看在眼内,暗暗冷笑一专声:老鬼小人得志,此时暂且容你狂妄神气一番,时机一到,小爷非要好好整你一番不可!

    强捺心中怒火杀机,走至马台武面前,微一拱手,说道:“在下兄弟申正义、蓝狂涛见过二关接引。”

    马鑫武倨傲神态依然,仍旧抬眼望天,打鼻子里,冷冷地轻“嗯”一声,算是答礼。

    蓝九卿本就是个狂做不可一世之人,武林中从来无人敢在这一代魔头六神通唯一爱徒面前,大声说过话,而今面对小人得势,倨激凌人的地幽帮二关接引铁算盘马鑫武,如不是两人是有为而来,加以柳含烟又是关照再三,怕不早就难忍怒火,将这得势小人立毙掌下。

    不过,马鑫武自然不知眼下两人,一个是使他闻风丧胆的柳含烟,一个是一代魔头门下,恶名震遐迩的风流郎君蓝九卿,否则的话,纵使两人目前正处于地幽帮势力范围内,他就是胆大包天也未必敢如此,怕不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地鼠窜而逃。

    他适才已由葛衣老人口中,得知眼下这两个儒服年轻后,虽也武功不俗,但却是两名不见经传之辈,而单单地,葛衣老人匆忙之间竟忘了告诉他两点,第一,这两个后生虽属藉藉无名之辈,但却是他们帮中二人之下,千百人之上的判公所荐。第二,蓝狂涛是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如此倨傲。

    柳含烟剑眉微剔,仍自忍气说道:“请问二关接引,我兄弟是否就此随接引动身?”

    马鑫武似甚为不耐烦地微一摆手,冷冷说道:“慌什么?当然是随本接引立刻启程”

    至此一顿,冷哼一声,阴笑接道:“不过,在未启程之前,本接引有两桩事儿,要先请教二位!”

    言语、态度一副恶奴神态,看得柳含烟心中厌恶已极,强忍怒火,淡淡一笑,语出讽讥地答道:“请教二字,在下兄弟殊不敢当,接引大人在贵帮职高位重,更是前辈高人,有话请只管下问便了。”

    马鑫武不知是涵养功夫好,还是未听出眼前这名黑色儒服的黑面书生是暗地讥讽于他,干笑一声,方待说话。

    一旁闷了半天的蓝九卿,冷眼旁观多时,此时再也忍不住胸中闷气,目光合煞地凝注在马鑫武身上,冷冷轻哼一声。

    哼声要在平时来说,根本就是极其轻微,而难以听见,但是此刻时已深夜,万籁俱寂,加以马鑫武一身功力也非泛泛,自是轻易入耳。

    马鑫武作梦也未料到眼前这两个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竟会如此大胆,此时此地犹敢对他发出冷哼,嗤之以鼻。

    正在志满意得之际,遭此羞辱,请想他如何不大为震怒?

    震怒之余,阴险目光倏地移注在蓝九卿面上,正要发作,突然他那阴鸷的目光碰到了两道比他犹阴鸷、森冷百陪的利刃般目光,心中一震,话声也不由为之一窒又将之吞国腹中,忙又将阴鸷目光移注在葛衣老人那张鸡皮似的老脸上。

    葛衣老人显似甚为畏惧地方自身躯一震,福至心灵地突然恭声说道:“禀接引,这两位朋友均系判公所荐,且这位蓝朋友是六神通门下唯一高足!”

    此言一出,马鑫武身形倏地泛起一阵轻颤,显然地,他为这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得惊骇莫名,刹那间倨傲之态尽扫,嘿嘿一笑,连忙拱手向蓝九卿说道:“小老儿不知蓝朋友是判公所荐,又是六神通前辈高足,适才犯渎之处,尚请大量包涵是幸!”

    前倡后恭,十足的奴才相,看得柳含烟暗蹙剑眉,不耻已极。

    蓝九卿却仍不放松地冷冷一笑:“岂敢,岂敢!在下师门名号在接引大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在下兄弟两人虽然是蒙判公错爱,但身一人帮,怕不仍在接引大人属下,这‘包涵’二字,由在下口中说出,倒是恰当得多。”

    柳含烟闻言暗暗一笑。

    马鑫武虽然心内已具薄怒,但是表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不快,忙不迭地又一拱手道;“蓝朋友师门赫赫,小老儿仰慕已久,怎可说微不足道,蓝朋友既为判公垂青,彼此便是一家人,将来在帮中地位必不低下,蓝朋友此言怕不让小老儿太以免地自容,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内好撑船,小老儿已知过,还望蓝朋友多多谅宥。”

    蓝九卿冷哼一声,方待再说。

    一旁柳含烟已是不耐马鑫武这份腼颜曲膝,令人厌恶奴才像,暗蹙双眉地插口说道:“蓝兄,这位接引大人既已如此解说,你就不必再说什么啦,入帮正事要紧,你我速随接引大人动身吧!”

    蓝九卿一听柳含烟出言阻拦,心中虽是万般不愿,但是此时此地也不容他不听,只得微一颔首,闭口不言。

    马鑫武干笑一声,一边说话,一边却将一双阴鸷狡黠目光,,缓缓移向柳含烟:“对!这位申朋友说得对,入帮事大,不可在此久留,就请两位随小老儿,啊!任”

    柳含烟身形入目,他倏地心中狂震“啊”地一声,个“任”字冲口而出。

    柳含烟,蓝九卿心中俱感一紧。

    葛衣老人却是不明所以地一怔。

    这一刹那间,可以决定两人此行的成败,甚至于是决定整个武林兴衰的关键。

    柳含烟脑中灵光一闪,情急生智,倏地转身,一声暴喝:“什么人?”

    夜凉如水,明月在天,四周空荡,万籁俱寂,哪有一丝人影?

    瞬间,柳含烟转回身形,故作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接引大人,哪有人呀?”

    这一机智,这一应变之速,看得蓝九卿暗暗心折,自叹不如,他一双阴鸷目光中,异采顿射地深注柳含烟一眼,含意却是令人难懂。

    马鑫武先是一惊,继而一见黑衣书生转身扬喝,心中又是一怔,旋即又暗笑自己过于紧张,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地疑作疑鬼,任负曲纵是功力再高,也瞒不过判公一双神目,更不会如此大胆地跑来此处有所企图!虽如此,他仍是百思莫解世上为何有身材、举止如此相似之人。

    至此,他甚为尴尬地干笑一声:“小老儿适才明明看见申朋友身后有一条黑影一闪掠过,想是小老儿一时眼花看错了,要不就是些野犬山兔之流。”

    说完,阴鸷目光一扫两人,又是尴尬一笑。

    两人话声入耳,再一细察马鑫武神态,不似有藏奸模样,不由暗感心中一松,齐齐轻吁一口大气。

    正在此时,左边远方空际,突又冒起一蓬紫色光华,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尖锐哨声。

    两人俱感一怔,心想!这可能是地幽帮二关,所派出接引后,久候未见人来,发出的催促信号。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马鑫武与葛衣老人在远方空际冒起紫色光华之际,已是神色倏变,哨声一起,两人身形又是一阵轻颤,马鑫武更是惊慌失措地颤声急道:“二关已发催促信号,两位快随我动身,再迟片刻不但小老儿要身受帮规严惩,就是两位也难免波及,快走!”

    “走”字甫落,也来不及再等两人答话,身形已自飘起向紫色光华冒起方向疾驰而去,身在十丈以外,犹自回顾两人,语带哀求地道:“稍时若见着判会还请二位多担待,小老儿感恩不尽!”

    两人互视一笑,向着惊魂甫定的葛衣老人,略一拱手,身形齐齐飘起,随着马鑫武身后电射而去。

    葛衣老人惊魂甫定,目睹两人临行时的绝世身法,不由大骇,震慑得竟将一双刚自拱起的双手忘了放下,一双三角眼怔视两人逝去处,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自长吁一口气,一边转身步向茅屋,一边惧容犹存地摇头叹道:“那姓蓝的后生功力惊人犹有可说,而那姓申的后生师出无名之辈,怎地功力身法却较那艺出六神通之门的蓝姓书生高出多多?好在我适才并未故意刁难两人,否则他两人,乃是判公所荐不说,单就两人一身功力已是举帮除冥后、公主、判公外,已鲜有敌手,我这一身老骨头就更不必说啦!唉!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之言,委实不虚。”

    “虚”字甫落,人已步入屋内“呀”地一声,两扇柴门又复紧闭如前。

    夜色中,又恢复一片如死寂静。

    这看来阴狠毒辣,狡黠刁猾的无名葛在老人,一念之误,不自觉中为自己帮中引来了漫天大祸,两个年轻煞星;又目睹二人绝世身法惊骇之余,竟兴起了岁月无情,英雄暮老之感慨。

    藉此夜空沉寂的片刻,我先为各位释疑一番,然后再为各位详述柳含烟、蓝九卿此去的惊险情状。

    蓝九卿既为六神通门下唯一爱徒,又是恶名满武林,何以葛衣老人在乍闻六神通门下唯一高足蓝狂涛之余,而未疑云顿起,出言询问?

    那是因为蓝九卿年纪轻轻,成名不过是三数年间之事,而这葛衣老人年逾花甲,论年纪绝不比六神通任何一人为轻,早在廿年前便已在江湖中走动,过着刀刃口上的舐血生涯,也早在五六年前便已投身地幽帮,数年如一日地困守在这荒郊茅屋中,根本难以涉及武林中事。三虎死在柳含烟掌下,若非他与三虎有师祖孙关系,也是难以获知,故而他只知六神通威名赫赫,而不知“蓝九卿”三字。

    那身为二关接引的铁算盘马鑫武,更加风流郎君蓝九卿大名而疑云乍起,但旋又为“判公所荐”四字,震慑得噤若寒蝉,他自然深信判公的眼光不错,即他心中有所怀疑,以一个城府甚深,工于心计的铁算盘马鑫武也不会,更不敢在事情未了然以前,贸然有所行动,故而他也未有何异样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