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关山月 > 第四章公仇私恨

第四章公仇私恨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是一片山林。

    这片山林茂密异常,浓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天日。

    就是因为浓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天日,所以山林里此外头暗得多。

    这是一伙五、六名劲装大汉,正在这片山林里疾走。

    五、六名劲装大汉打扮俐落,个个提着一把带鞘大刀,神情肃穆,静默疾走,不带出一点声息。

    山林里藤蔓处处,落叶遍地,五、六名大汉疾走如风,能不带出一点声息,不容易,五、六名大汉的修为如何,也可想而知。

    在这么一片山林里疾走,又不带出一点声息,山林外绝难发现,这一大片山林,看不见边,看不见尽头,这五、六名大汉要上哪儿去?要干什么?

    这恐怕只有五、六名大汉自己才知道了!

    突然——

    五、六名大汉硬生生收住疾走之势,一起停住,十二道炯啊目光,利刀般齐往前看,凝住一处!

    这是怎么了?

    看见了什么?

    没别的,只因为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些好修为的人没听见,直到走近看见,才知道前面站这么个人。

    这个人的修为,也可想而知。

    山林里虽然此外头暗,可是以五、六名大汉的修为,都看得清楚,前面不远处站的这个人,是面向着他五、六个站立。

    很显然的,这是冲着他五、六个来的。

    这是什么人?

    他五、六个知道,只要是冲着他五、六个来的,不会有别人!

    五、六个脸上都变了色,一名白面长身大汉冷然道:“到底是鹰犬,好亮的眼,好灵的鼻子,虽然是照了面碰上了,可还不知道是谁倒霉!”

    他五、六个都要拔刀。

    前面不远处那人抬了手,说了话:“不要误会,我从‘古北口’贵会那些位那儿来。”

    白面长身大汉脸色一变,惊叫:“怎么说,你”那人道:“又误会了,贵会那些位如今好好的,否则我干嘛告诉诸位?”

    从这两句话可以知道,前面不远处那人,是关山月。

    白面长身大汉道:“你只这么说,就想让爷们相信!”

    关山月道:“诸位应该相信,诸位不是好好的,还能站在这儿说话么?”

    白面长身大汉冷怒而笑:“你的意思爷们懂了,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能一出手把爷们全撂倒?”

    关山月道:“没有十成把握,可是九成九办得到。”

    白面长身大汉要说话。

    一名马脸大汉冰冷发话:“好心情,有这闲工夫逗他玩儿!”

    铮然声中,刀出鞘,人闪身,带着一阵劲风扑向关山月。

    出刀、闪扑,一气呵成,干净俐落,而且,人没扑到,刀风已经罩住了关山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一出手就知道了,此人的修为,跟“古北口”那些“大刀会”的,就是不-样,果然是“大刀会”的好手。

    这一个如此,其他几个可想而知。

    关山月提气凝力,不理刀风,容得大刀近身,跨步躲过,强劲的刀风带起了地上的枯叶,倏然飞起一片。

    马脸大汉一刀落空,就要变招出第二刀。

    关山月闪电出手,五指已搭上马脸大汉腕脉,扬手振腕,马脸大汉刀落了地,人跌跌撞撞出去好几步,砰然一声摔倒在一地枯叶上。

    还好地上有厚厚的一层枯叶。

    但关键不在有没有摔着,而在只一招就落得这个样儿!

    白面长身大汉跟另几个脸色大变,就要动。

    关山月抬手一拦,道:“慢着,看看他起得来,起不来。”

    说话问,马脸大汉已经站了起来,挺快,显然人并没有怎么样。

    白面长身大汉跟另几个都是行家,还能看不出来?收势没动。

    关山月又说了话:“我是不是能伤这位,而没伤这位?”

    的确!

    马脸大汉受不了这个,神色怕人,又要动。

    没去拾刀,要凭一双肉掌。

    关山月道:“‘古北口’那些位视我是友非敌,诸位怎么视我是敌非友?”

    白面长身大汉抬手拦住马脸大汉,道:“‘古北口’那些人视你是友非敌?”

    关山月道:“正是!”白面长身大汉道:“就凭你空口说白话?”

    关山月道:“我能伤他而不伤他,还不够么?再说,要不是‘古北口’那些位视我是友非敌,告诉我贵会会主带着贵会好手往这儿来了,我怎么会知道赶来这一带找诸位?”

    白面长身大汉目光一凝:“那些个还告诉了你什么?”

    关山月道:“不用那些位再告诉我什么了,在这时候,贵会会主带着贵会好手赶来这一带,目的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白面长身大汉道:“怎么知道不是你逼问出来的?”

    关山月道:“你这位真会想,为什么不多想想,‘大刀会’里有这么软骨头的么?”

    关山月这是捧“大刀会’。

    白面长身大汉自是不能认为有,他道:“你说你是赶来这一带找爷们的?”

    关山月道:“正是!”白面长身大汉道:“这么说,你是特意赶来这一带找爷们的?”

    关山月道:“正是。”

    白面长身大汉道:“你特意赶来这一带找爷们,是”

    关山月道:“拦诸位这不智之举,要诸位及时收手回头。”

    白面长身大汉道:“本会这是不智之举?”

    关山月道:“逞匹夫血气之勇,明知不可为而为,做无谓之牺牲,徒折损匡复实力,不是不智之举是什么?”

    白面长身大汉道:“明知不可为而为?”

    关山月道:“可知道‘热河’官府动用了多少人?可知道京里又来了多少好手?可知道禁卫戒备有多森严?”

    白面长身大汉道:“知道,可是也知道这总是机会,这种事也总得有人去做,这种事也本就是冒险,也本得牺牲。”

    关山月道:“虏王几次南巡都是机会,也都有人冒险,都有人牺牲,结果如何?徒逞匹夫血气之勇,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不智,除了折损匡复实力,还有什么?”

    白面长身大汉道:“要是每次行动都有把握,虏主早就除掉了,不动怎么匡复?”

    关山月道:“除掉这个虏主,难道就没有下个虏主了么?除掉一个虏主,就能匡复?那匡复的重责大任就太容易了!”

    白面长身大汉道:“那你说”

    关山月道:“及时收手回头,善保匡复实力。”

    白面长身大汉道:“不可能,你是什么人?本会为什么要听你的?”

    关山月道:“可能,只要收手回头就行了,我是什么人?我是贵会‘古北口’那些位,视我是友非敌的人,诸位也应该视我是友非敌。”

    白面长身大汉道:“本会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再说,朋友是朋友,本会是本会,朋友也不能干涉本会的事。”

    关山月道:“事关匡复实力的增减,就不止是贵会的事了。”

    白面长身大汉道:“这么说,你是非阻拦不可了?”

    关山月道:“恐怕是,要不然我赶来干什么?”

    白面长身大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关山月道:“贵会‘古北口’那些位知道我是友非敌,诸位也知道我是友非敌,就够了!”

    白面长身大汉道:“即使你是友非敌,‘大刀会’也不能听你的。”

    关山月道:“是‘大刀会’不能听我的,还是诸位不能听我的?”

    白面长身大汉道:“有什么两样么?”

    关山月道:“不一样。‘古北口’那些位听了我的,就表示不是‘大刀会’不能听我的,要说是诸位不能听我的,那有可能是诸位做不了这个主,也不敢做这个主。”

    白面长身大汉道:“爷们做不了这个主,也不敢做这个主。”

    干脆爽快!

    实话实说!

    关山月道:“那么,烦劳请来贵会会主相见。”

    白面长身大汉道:“此时此地,我家会主没这个空,我家会主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见的。”

    关山月道:“何不通报试试看?”

    白面长身大汉道:“不必。”

    关山月道:“恐怕贵会会主非得有空,也非得见我不可。”

    白面长身大汉两眼寒芒一闪:“是么?”

    显然,他不能听这句。

    关山月道:“否则我不放诸位走,诸位应该知道,对我来说,并不难!”

    恐伯还真不难。

    “大刀会”的这五、六个,也真知道。

    白面长身大汉没说话,突然仰脸发声,发出了一阵高亢,奇异的鸟鸣声。

    山林里少不了鸟,发出鸟鸣声,就算让外人听见,也不会起疑。

    显然,这是“大刀会”的联络暗号,至少是“大刀会”此次行动的暗号。

    果然,这阵高亢、奇异的鸟鸣声过后不久,一条高大人影从山林间带着一阵风掠到。

    那是个黑大汉,魁伟高大,比眼前这五、六个任何一个都高出头、粗一膀,不但人黑,还环目虬髯,威猛慑人,活脱脱的一个猛张飞。

    黑大汉来到,口射精光,左右一看,瞪眼就问:“什么事?他是什么人?”

    这个“他”当然是指关山月。

    那五、六个神态一转恭谨,白面长身大汉上前低低说了一阵,显然是禀报出了什么事,以及事情的经过。

    听毕,黑大汉一双环目精光大盛,霍地转望关山月,道:“就是他?”

    这一声,闷雷似的,震得人气血浮动:山头直跳。

    从这一声可以知道,黑大汉的修为,比这五、六个又高了一筹。

    白面长身大汉微欠身:“是!”黑大汉冷笑:“你几个真行,简直弱我‘大刀会’名头,灭我‘大刀会’威风,这么一个,砍了就算了,还真发暗号通报!”

    话落,也不抽出大刀,带着一阵风一步跨到,抡起带鞘的大刀,向着关山月就扫。

    别说动手打了,就是那阵风,都能把人刮出好几步去,让人站不稳。

    关山月泰然安祥,容得带鞘大刀带着一阵劲风扫到,他只微退一步,带鞘大刀从胸前扫过,落了空,他道:“这是贵会会主?”

    白面长身大汉道:“这是我‘大刀会’内五堂一位堂主。”

    原来只是位堂主。

    堂主都这样,堂主以上的其他好手如何,可想而知。

    只这两句话工夫,黑大汉已沉喝变招,带鞘大刀反手扫向关山月。

    仍然是挥刀横扫!

    仍然没抽出大刀来。

    用不着抽出大刀来,只要让这带鞘大刀扫中,跟让他大刀砍中没什么两样,照样活不成。

    关山月依然泰然安祥,容得带鞘大刀扫到,他出了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带鞘大刀。

    带鞘大刀扫势倏然停住,而且扫不动了!

    黑大汉一怔,沉腕往回收刀。

    看他的个头儿,自是好膂力,劲儿有多大?

    但,他这沉腕收刀,竟然没能把刀收回来,甚至没能动一动:

    一把刀像铸进了千斤铁块里似的。

    黑大汉知道自己的力气,哪信这个邪?他单臂凝力,沉腕再收刀。

    这一回当然更使力气,一条胳膊是凝了七成力。

    在他来说,这七成力可不得了,就是座山,也能让他扯得晃上一晃。

    但,带鞘大刀依然故我,也仍然没动一动,生了根似的。

    这回,不只黑大汉又一怔,那五、六个也都看傻了!

    罢大汉一双环目精光暴射,霹雳大喝,震得山林抖动,扑簌簌枯叶落下一片,喝声中他按了哑簧,-然抽出大刀,不要鞘了,回手抡刀就砍关山月。

    关山月双眉微扬,道:“彼此并没有深仇大恨,而且我是友非敌,是么?”

    脚下微-,侧身躲过大刀,手里的刀鞘抬手递出,正点在黑大汉持刀手的手背。

    这一下够人受的。

    黑大汉大叫一声,刀落了地,人也忙退出好几步去。

    关山月并没有进击,道:“我要是力加三分,堂主你那只手恐怕就废了!”

    这是实情。

    不折不扣的实情。

    黑大汉知道。

    那五、六个都是行家,也知道:

    黑大汉罢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一片煞白,说了话:“禀报会主!”

    自己知道不行了,不能硬撑了。

    能有这么一句,还不失是条汉子。

    白面长身大汉恭应一声,又要发出鸟鸣。

    只听一个冷冷话声传了过来:“不用了,你既吼又叫,老远就听见了!”

    可不是!

    黑大汉似乎这才想起,猛一怔。

    那五、六个立即恭谨躬身。

    山林的一方出现了二前一后,再后又是九个,共十二个人。

    最后头的九个,清一色的提刀大汉。

    九大汉之前的两个,是一清瘦,一魁伟两名老者,两名老者之前,也就是最前头的,竟会是一位大姑娘!

    姑娘看上去有二十多,一身黑色劲装,外罩一袭黑色风氅,艳如桃李,但冷若冰霜,从头到脚一身黑,增添她几分美艳,可也增添她几分冷意。

    “大刀会”怎么有这么一位?

    看她在十二个人里站的位置,难道她会是“大刀会”的会主?

    也就在这时候,山林的另一方,也有二十多个大汉出现,恐伯“大刀会”的好手都现了身,到齐了。

    只见黑大汉向着那十二个站立处躬身,恭声说话:“属下疏忽,”

    魁伟老者冷冷道:“你这疏忽还不小,是怕鹰犬们不知道山林里有人来了?”

    听话声可以知道,刚才说话的是他。

    黑大汉再躬身:“属下该死。”

    魁伟老者冷冷道:“要是真因为你这既吼又叫坏了大事,你还真该依会规惩处。”

    黑大汉应了一声:“是!”没多说什么。

    还能多说什么?

    恐怕也不敢多说什么。

    魁伟老者道:“你来看过究竟了,怎么回事?”

    黑大汉躬身禀报,都是实情实话,应该都是白面长身大汉刚才向他禀报的。

    黑大汉禀报完毕,黑衣姑娘跟两名老者六道目光都投向了关山月。

    六道目光都有些讶异。

    魁伟老者说了话:“是么?”

    这是问关山月。

    关山月道:“是的。”

    的确,黑大汉的禀报,他都听见了。

    魁伟老者道:“你怎么称呼?究竟是哪条路上的?”

    关山月道:“我一直认为这无关紧要,就是说了,诸位也未必知道,诸位只知道我是友非敌,应该就够了。”

    魁伟老者道:“你什么都不肯说,这算什么朋友?又怎么能让‘大刀会’听你的?”

    关山月道:“难道非要什么都说,才算朋友?”

    魁伟老者道:“什么都不肯说,叫‘大刀会’怎么相信你?”

    关山月道:“我什么都说,贵会就能相信我?”

    这倒是,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魁伟老者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关山月道:“以我看,只有一件事,就够诸位相信我了,-“魁伟老者说了话:“哪一件事?’

    关山月道:“‘古北口’,还有眼前,贵会的人都好好的。”

    魁伟老者道:“‘古北口’那边情形如何,看不见,不知道。”

    关山月道:“至少你老看得见眼前。”

    还真是。

    魁伟老者又没能说出话来,他两眼精光闪射,转望黑大汉跟那五、六个。

    这是怪黑大汉跟那五、六个,弱了“大刀会”名头,灭了“大刀会”威风。

    黑大汉跟那五、六个惶恐不安,低下了头。

    魁伟老者精光闪射的两眼又望关山月,说了话:“‘大刀会’可不都是像他几个这样的。”

    这是说“大刀会”不是没有能人,不是没有好手,关山月不见得拦得住。

    关山月道:“这不是我要见贵会会主的目的。”

    这是说他并不打算以武相向,逼迫“大刀会”停止这项行动。

    魁伟老者道:“那你要见我家会主的目的是什么?”

    关山月道:“我要劝说贵会会主停止这项行动。”

    魁伟老者道:“你认为我家会主会听你的?”

    关山月道:“能领袖‘大刀会’,应该英明,具大智慧,应该会听我劝。”

    魁伟老者道:“我家会主当然英明,具大智慧,可是这是‘大刀会’的事,我家会主不见得会听你的。”

    关山月道:“我已经说过了,事关整个匡复实力之增减,就不只是‘大刀会’的事了。”

    魁伟老者道:“各匡复组织间,一向互不干涉,你凭什么干涉‘大刀会’的事?”

    关山月道:“坏就坏在这儿,各匡复组织不能结为一体,彼此间一向不联络,不支援,各行其事,所以不能成大事,反而容易遭人各个击破。”

    魁伟老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凭什么?”

    关山月道:“我就是我,我就凭我。”

    魁伟老者道:“要是我家会主不愿停止这项行动”

    关山月道:“那我只好以贵会会主胁迫你‘大刀会’听我的,为‘大刀会’也为整个匡复实力,我不得已。”

    魁伟老者道:“我说过,‘大刀会’可不都是像他几个这样的。”

    关山月道:“那就要试试才知道了。”

    魁伟老者脸色微变,要再说。

    黑衣姑娘突然说了话,人冷若冰霜,话声也冰冷:“你很会说话。”

    黑衣姑娘一说话,魁伟老者立即闭口不言。

    关山月道:“我说的话无关会不会说话,我说的是实话。”

    黑衣姑娘道:“以我看,‘大刀会’对你,似乎不能以武相向。”

    关山月道:“芳驾是说”

    他一时还真不明白黑衣姑娘怎么会这样说。

    黑衣姑娘道:“你口口声声是为‘大刀会’,为整个匡复实力,为大局,‘大刀会’怎么能对你以武相向?”

    谁会说话?她才会说话。

    关山月道:“芳驾说我会说话,看来芳驾才是真正会说话。”

    黑衣姑娘道:“以我看,‘大刀会’似乎也不能不听你的。”

    关山月道:“是么?”

    黑衣姑娘道:“‘大刀会’要是不听你的,就是不明大义了。”

    关山月道:“以‘大刀会’的名声,它应该是一个明大义,知事理,晓利害的组织,‘大刀会’的会主,也应该是位雄才大略,具大智慧的领袖,不应该带着他‘大刀会’的人逞血气之勇,做无谓的牺牲。”

    黑衣姑娘道:“你比我会说话,比我厉害多了。”

    关山月道:“我是实话实说,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黑衣姑娘道:“你这是骂人不带脏字儿,事实上我‘大刀会’已经来到了此地。”

    关山月道:“那没有什么,圣贤也会犯错,只要能及时醒悟,立即停止这项行动,仍然不失为明大义,具大智慧。”

    黑衣姑娘道:“你占住了一个‘大义’,又占住了一个‘大局’,‘大刀会’不能对你以武相向,但是‘大刀会’可以跟你辩理,应该可以吧?”

    关山月道:“当然可以,我也不愿以武相向,那是不得已,只是,‘大刀会’要是辩不过这个理呢?”

    黑衣姑娘道:“‘大刀会’听你的,立即停止这项行动,辩不过这个理的要是你呢?”

    关山月道:“我立即收手离去,不再管‘大刀会’这项行动。”

    黑衣姑娘道:“君子一言?”

    关山月道:“芳驾放心,我一向说话算话,只是,芳驾”

    黑衣姑娘道:“我也一向说话算话。”

    关山月道:“芳驾做得了这个主?”

    这是试探黑衣姑娘究竟是不是“大刀会”的会主。

    黑衣姑娘道:“我要是做不了这个主,‘大刀会’就没人做得了这个主了。”

    看来——

    关山月再求证:“莫非芳驾就是‘大刀会’的会主?”

    黑衣姑娘道:“正是!”证实了!

    关山月道:“我没想到,‘大刀会’的会主竟是位姑娘。”

    黑衣姑娘道:“姑娘怎么了?难道女子就不能领袖群雄,致力匡复?打古至今,多少能臣良将,英雄豪杰,是红粉班中,蛾眉队里人!”

    关山月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

    黑衣姑娘道:“我没那么多工夫,也没那么好心情,跟你扯题外话,你刚才说,我‘大刀会’是逞血气之勇,做无谓的牺牲?”

    关山月道:“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不智之举,就是逞血气之勇,做无谓的牺牲。”

    黑衣姑娘道:“匡复义举,有多少是知可为而为的?又有多少不是无谓的牺牲?”

    关山月道:“那就是徒逞血气之勇,是错误,是不智,整个匡复实力折损多少?从今后再不能,就从‘大刀会’做起。”

    黑衣姑娘道:“就从‘大刀会’做起?”

    关山月道:“因为‘大刀会’的会主明大义,具大智慧,也因为我知道了,我碰上了。”

    黑衣姑娘道:“你不会不知道,匡复义举不会没有牺牲,也不能没有牺牲。”

    关山月道:“我知道,只是,那要该牺牲,牺牲得要有价值:明知不可为而为,一如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不该牺牲,不能牺牲!”

    黑衣姑娘道:“虏主出禁宫,离京城,远来‘热河’打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关山月道:“贵会想得到的,虏朝也想得到,任何人都想得到,这就不是机会了。”

    黑衣姑娘道:“我知道,可是总得有人试,总得有人动。”

    关山月道:“匡复组织不止一个,为什么只‘大刀会’试?为什么只‘大刀会’动?”

    黑衣姑娘沉默了一下:“因为‘大刀会’除了公仇之外,还有私恨。”

    关山月道:“私恨?”

    黑衣姑娘一双美目中闪现懔人寒芒,娇靥更见冰冷:“闲为虏贼残杀了我的父母。”

    关山月道:“恕我直言一句,那是芳驾的私恨,不是‘大刀会’的私恨。”

    黑衣姑娘道:“你是说,我不该拿‘大刀会’弟兄的牺牲,来雪我个人的私恨?”

    关山月这:“我就是这个意思。”

    黑衣姑娘道:“‘大刀会’的人都是跟了先父多年的老人,我的私恨就是‘大刀会’的私恨。”

    那一直没说话的清瘦老者突然说了话:“不错!”

    关山月道:“这位是”

    黑衣姑娘道:“我‘大刀会’的‘总护法’。”

    “总护法”位高权重,仅次于会主,他说的话应该能代表“大刀会”所有的人。

    关山月道:“‘大刀会’人个个忠义过天,令人敬佩;只是,‘大刀会’所有的弟兄可以这样,芳驾不能这样,更不能!”

    黑衣姑娘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

    关山月道:“还有,芳驾,人人也都有私恨,只是,不能因为私恨而不顾公仇。”

    黑衣姑娘道:“我就是公仇私恨一起雪报,怎么能说我因为私恨,不顾公仇?”

    关山月道:“芳驾,做这么大无谓牺牲,折损整个匡复实力,不是因私恨不顾公仇是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恐怕芳驾不但报不了公仇,也雪不了私恨。”

    黑衣姑娘道:“你为什么老长虏贼志气,灭我‘大刀会’威风?”

    关山月道:“芳驾想得到的,虏贼也想得到;要是没有十成把握,虏贼不会来‘热河’打围。虏贼有十成把握,敢问芳驾又有几成把握?”

    黑衣姑娘道:“匡复义举要是都有十成把握,大事早成了。”

    这是说她没有十成把握。

    关山月道:“是不错,匡复义举要是都有十成把握,大事早成了;每次行动都没有十成把握,但绝不是逞血气之勇,明知不可为而为。”

    黑衣姑娘道:“明知不可为而为,或许会大牺牲,但也有成功之可能;要是明知不可为而不为,不就连成功的希望都没有了么?”

    关山月道:“芳驾,纵然能侥幸成功,私恨可雪,于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的公仇何补?”

    黑衣姑娘目光一凝:“刺杀虏贼贼首,于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的公仇无补?”

    关山月道:“刺杀虏贼贼首,难道虏贼就后继无人了么?刺杀虏贼贼首,难道就光复神州、还我山河了么?”

    黑衣姑娘没有马上答话,沉默了一下才道:“然则,匡复大业究竟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关山月道:“匡复大业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众皆周知,芳驾不会不知道;但要不逞血气之勇,谋定而后动,至少要有几成把握,尽量少牺牲,最好没有牺牲。”

    黑衣姑娘又沉默了一下,道:“要是依你看,恐伯是我词穷理亏了!”

    这似乎是——

    关山月道:“芳驾词未必穷,至于理亏不亏,芳驾具大智慧,还请自思自量。”

    黑衣姑娘道:“你这是说我强词夺理,没理还要辩三分?”

    关山月道:“这我不敢。”

    黑衣姑娘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敢独自一个人来拦我‘大刀会’!不过,以你的一身所学,敢独自一个来拦我‘大刀会’,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关山月道:“我在乎的不是我一己的福祸安危,我为的是整个匡复实力。”

    还真是,否则他不会宁耽误他那么急要的蒙古行。

    黑衣姑娘深深一眼,道:“我绝对相信,你是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里的一位。”

    关山月道:“事实如此,但我还是要谢谢芳驾的相信。”

    黑衣姑娘道:“只是,我不知道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里,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一位?”

    这似乎是——

    关山月道:“以我的年岁,芳驾应该知道,我早就在大汉世胄,先朝遗民之中,只是一直藉藉无名,不为人知。”

    黑衣姑娘道:“你不肯示人姓名,当然一直藉藉无名,不为人知。”

    她可找到机会,给了关山月一下了。

    关山月没说话。

    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也是不想多说什么。

    黑衣姑娘一双清澈、深邃目光凝望关山月,虽然仍带冷意,但柔和多了,又道:“你似乎不想出名。”

    关山月道:“出名与否,对我无关紧要。”

    黑衣姑娘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人各有志。”

    黑衣姑娘道:“行走江湖,人人都想扬名立万,你怎么”

    关山月道:“我行走江湖,不是为行走江湖。”

    黑衣姑娘美目中异采一闪:“好一个行走江湖不是为行走江湖,我明白了,不敢再问。关于辩这个理,我已词穷理亏,不敢再强词夺理,我也不是强词夺理的人;身为‘大刀会’会主,不能不重然诺,‘大刀会’听你的,就此停止这项行动。”

    “大刀会”听关山月的,其实不就是她听关山月的?

    她为什么不说她听关山月的?

    关山月没有多想,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他抱了拳:“芳驾英明,不愧是‘大刀会’会主,令人敬佩,我也为整个匡复实力谢谢芳驾,告辞!”

    话落,穿林而去,快捷如电。

    黑衣姑娘望关山月逝去处,娇靥上的神色有点异样,喃喃的说了句:“令人敬佩的是你,‘大刀会’该谢谢你!”

    关山月回到了“古北口”外那处山沟里。

    他不是在灰衣老者的帐蓬前现身,而是在山沟口现身,走进山沟。

    这是对“大刀会”跟灰衣老者客气。

    当然有人马上看见了关山月,也马上进帐蓬禀报。

    帐蓬里迎出了灰衣老者。

    关山月虽是走进山沟,可是步履之间北常人快得多,转眼已到了灰衣老者的帐蓬——

    灰衣老者迎着关山月,一抱拳,头一句话就说:“多谢朋友抬举。”

    灰衣老者是个明白人。

    关山月也抱双拳:“不敢。”

    灰衣老者这才抬手肃客。

    关山月却没动,道:“不打扰了,我来取座骑赶路。”

    灰衣老者没有多让,立即命人去牵关山月那匹蒙古马,然后道:“朋友辛苦。”

    关山月道:“你老好说。”

    灰衣老者道:“找到本会那些人了么?”

    关山月道:“承蒙你老赐告,找到了。”

    灰衣老者道:“见着我家会主了么?”

    关山月道:“见着了。”

    灰衣老者道:“拦住我家会主了么?”

    关山月道:“贵会会主深明大义,具大智慧,令人敬佩。”

    这就够了!

    灰衣老者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名大汉牵着关山月的蒙古马来到。

    关山月称谢接过缰绳。

    那名大汉向灰衣老者道:“禀右护法,总巡察要见见这位朋友。”

    灰衣老者道:“总巡察现在”

    只听一个低沉话声传到:“右老,我来了。”

    关山月循声望,只见一个白衣汉子快步走到。

    白衣汉子,中年,身材顽长,白面无须,长眉细目,胆鼻方口,称得上是位俊人物,一袭白衣,也显露几分潇洒。

    总巡察,在“大刀会”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么一个地位的人物,一身所学也可想而知。

    灰衣老者迎上一步:“总巡察还在病中,怎么出来走动了。”

    病中?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不像。

    白衣俊人物道:“不碍事,已经好多了,听说有这么一位朋友,也不能不见了。”

    原来已经好多了。

    也是,要不步履怎么能这么轻捷?

    随着这句话,白衣俊人物的一双目光望向关山月,锐利逼人,病真已经好了。

    灰衣老者道:“就是这位。”

    白灰俊人物向着关山月说了话:“听说朋友不愿示人姓名,也不愿示人来路。”

    似乎不大有礼,有点傲慢。

    也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刀会”的总巡察,难免有几分傲气。

    关山月淡然道:“藉藉无名,说了人也不知道,跟不说一样,不说也罢。”

    白衣俊人物道:“那我只有也以朋友相称了。”

    关山月道:“称呼无关紧要,总巡察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白衣俊人物道:“朋友倒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关山月道:“总巡察抬举,能见着总巡察,是我的荣宠,我有急要事在身,还要赶路,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知道怎么回事,关山月第一眼就不大喜欢这个人,再加上这个人不大有礼、傲慢,他更不想跟这个人多说话。

    话落,一抱拳,拉马要走。

    白衣俊人物说了话:“朋友可否再耽误片刻?”

    关山月不好非走,收势停住:“总巡察还有教言?”

    白衣俊人物道:“我正有事请教。”

    关山月道:“不敢,总巡察请说。”

    白衣俊人物道:“我听右老说,朋友只是路过‘热河’?”

    关山月道:“正是。”

    白衣俊人物道:“如今又听朋友说,有急要事要赶路;心中很是不安,为‘大刀会’事耽误朋友行程。”

    关山月没让他说下去,截口道:“总巡察千万不要这么说,事有轻重缓急,贵会这项行动,关系整个匡复实力,何等急要,就算我的行程有所耽误,也是应该,而且值得。”

    白衣俊人物深深一眼,道:“朋友为匡复大局,不惜耽误自己的要事,令人敬佩。敢问朋友为什么要阻拦‘大刀会’这项行动。”

    关山月道:“我的理由先前已尽奉知贵会右护法,想必贵会右护法已经告知总巡察。”

    他不想再说了。

    白衣俊人物没说灰衣老者是不是已经告诉他了,他问了别的:“也听右老说,朋友赶去找本会那些人了,”

    关山月道:“正是。”

    白衣俊人物道:“找着本会那些人了么?”

    关山月道:“找到了。”

    白衣俊人物道:“见着我家会主了么?”

    关山月道:“见着了。”

    白衣俊人物道:“拦住我家会主了么?”

    关山月道:“刚已奉知贵会右护法,贵会会主深明大义,具大智慧,令人敬佩。”

    白衣俊人物道:“这是说,朋友拦阻了我家会王,’关山月道:“这是说,贵会会主深明大义,具大智慧,采纳了我的建言。”

    白衣俊人物两眼闪过精芒:“往来奔波,朋友辛苦。”

    关山月道:“总巡察好说,我应该,也值得。”

    白衣俊人物道:“朋友折回来了,我家会主跟本会那些人,怎么还不见折回来?”

    关山月道:“我先折回来了,贵会会主跟贵会弟兄们应该随后就到。”

    白衣俊人物道:“朋友拦阻我‘大刀会’这项行动,恐怕很费了一番手脚。”

    这是说

    关山月道:“我刚说过,贵会会主深明大义,具大智慧,采纳了我的建言。”

    白衣俊人物道:“朋友这么说,我倒不能说朋友对我家会主跟那些人以武相向动了手。而且那也是灭我‘大刀会’自家威风!不过我要请朋友等我家会主跟那些人折回来之后再走。”

    这是

    灰衣老者说了话:“总巡察,这位是友非敌”

    白衣俊人物道:“就因为他能伤眼前这些人,而没伤眼前这些人?”

    灰衣老者道:“不错,这不就”

    白衣俊人物道:“右老,眼前这些人,咱们看得见,会主跟那些弟兄,咱们看不见。”

    灰衣老者道:“总巡察,我不认为”

    白衣俊人物道:“右老,事关会主跟那么多弟兄,万一有什么差错,你我谁担待得起?再说,万一会主跟那些弟兄出什么差错,你我把他当朋友也放他走,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死!”

    听这么一说,灰衣老者犹豫了。

    关山月说了话:“你老不要再为我说话了,事关贵会贵主跟贵会那么多弟兄,你老还真担待不起,更不能让天下人耻笑!”一顿,转望白衣俊人物:“总巡察应该知道,连贵会会主在内,参与贵会这项行动的,一共是多少人?”

    白衣俊人物道:“朋友你不会不知道。”

    关山月道:“我知道。那么多人,我能都伤在手下不成?”

    这倒是。

    白衣俊人物道:“一个都不必伤,你可以把我家会主跟那些人,都卖给那些鹰犬。”

    关山月道:“却留下眼前这些?”

    白衣俊人物道:“谁知道眼前这些,什么时候也遭殃?其实,没了我家会主跟那些人,‘大刀会’也算完了!”

    说起来也真是。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总巡察真会想,奈何我有急要事在身,非去不可,总巡察要是自认留得住我,就请尽管留吧!”

    拉马要走。

    白衣俊人物拾手就要去抓马辔头。

    他认为,只要拉住下马,关山月就不会走。

    关山月当然不会舍了坐骑人走。

    倒不是舍不得一匹蒙古马,而是,那样走算什么?

    关山月拉马的手一扯缰绳,拉得马头一偏,白衣俊人物那一抓落了空,但白衣俊人物冷笑一声抬腕扬手,又抓马辔头,如影随形,而且更快。

    果然好身手,不愧是“大刀会”的总巡察:

    也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刀会”的总巡察。

    然而,关山月的另一只手已经抬起递出了,快捷如电“叭!”地一声,正拍中白衣俊人物那只手的手背。

    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别说受伤了,连疼都不疼。

    但白衣俊人物如遭电殛,大惊失色,急收手后退。

    关山月看也不看白衣俊人物,转向灰衣老者再抱拳,一声:“告辞!”拉着马走了。

    关山月没马上骑上马走,拉着马往山沟走。

    一方面这是对灰衣老者客气;另一方面也是不愿落个击退白衣俊人物上马就跑。

    白衣俊人物脸色煞白,目射厉芒,就打算下令弟兄们追击:

    他不管这些弟兄们是不是能得手,是不是留得住关山月。

    他不管,反正他自己没再出手。

    就在这时候,一阵奇异鸟鸣声传了过来。

    灰衣老者忙道:“会主跟弟兄们回来了。”

    白衣俊人物一怔,两眼厉芒敛去,没听他下令。

    关山月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蒙古马如飞驰出了山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