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花红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喝声未落,一条淡灰人影自山拗转角处电射而来。

    “眇目天王”公孙忌喝声入耳,神色微微一变,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刹住掌势,沉肩挫臂,飘身丈余之外。

    狄一风一怔之余,霍地睁开一双虎目。

    目光注处,距离自己与六神通五人不到一尺之处,霍然仁定一位鸡皮鹤发、身材削瘦而微呈佝偻、手拄鸠杖的老婆子。

    “阴阳人妖”君龙阳双手抱着自己名份已定的爱妻狄映雪,丑脸上阵红阵白,显得异常尴尬窘迫地立于一旁。

    “吵目天王”公孙忌则是颇显畏惧地垂手而立。

    狄一风出道过晚,年轻识浅,虽久闻“阴山”“六神通”威名,从未见过“六神通”的形相面目,但他此际却不想可知来人乃是“六神通”之首,素以凶残冷酷闻名宇内的“飞天夜叉”焦五娘。

    他只知焦五娘凶残冷酷,较之其他五人尤甚,犹以为俱是一丘之貉,虽然喝止公孙忌对自己下手,但说不定更有什么毒辣手段,却不知焦五娘自华山“听松谷”受挫于柳含烟之后,已是性情大变,一心向善,自昔至今,隐居阴山九曲谷潜修心性。

    故而虽然目睹焦五娘飞临,却仍是将一双冷电般目光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神色冷峻,不言不动。

    若以焦五娘昔日性情,怕不早就大为震怒地一杖挥过,然而这位“飞天夜叉”却是双目异采一闪地呆了一呆,便自沉下脸色,转向公孙忌冷冷说道:“老二,这是怎么回事?你我均是行将就木之人,怎地却与一后生晚辈动手厮杀,传出武林岂不让人”

    话犹未完,君龙阳突然嘿嘿一笑,跨前一步,带笑说道:

    “大姐且慢生气,容小弟”

    “住口!”焦五娘突然一声厉喝,双目怒焰连间地道:“老六,你的话儿我已听得够多,本性不改,将来终必会吃大亏,还不快将人家姑娘放下。”

    狄一风闻言一怔,犹感疑惑地看了焦五娘一眼。

    尽管君龙阳凶杀淫恶半生,此时却是气焰全消,闻言嘿嘿一笑道:“是,是,小弟遵命,小弟遵命”

    将狄映雪轻轻放下,一面动手拍开狄映雪穴道,一面犹图抵赖地嘿嘿又道:“大姐素来神目如电,此次却是全然误”

    “无耻的淫恶老贼,姑娘与你拼了!”狄映雪被君龙阳拍开穴道,尚未看清现场情况,便自娇叱一声,忽地跃起娇躯,满含羞怒地一掌劈向君龙阳。

    若以“阴阳人妖”一身功力,狄映雪如何能伤的了他,无奈他一见焦五娘来,便自心生畏惧地六神无主,全副精神全放在焦五娘身上,加以站的地方又是近在飓尺,却是一掌被狄映雪劈个正着。

    虽然说狄映雪功力差得太远,君龙阳又是身随意动,躲闪的快,但肩头上却被狄映雪这一掌打得又酸又麻,一连退出了三四步去。

    狄映雪显然为自己竟能一掌击中君龙阳而大感意外,但她未能将对方击毙或击成重伤,仍未能甘心!呆了一呆,黛眉挑处,一声冷哼。

    “老鬼,你再试试姑娘这第二掌。”

    娇躯微闪,方待扑上。

    君龙阳自己想不到这甫被拍开穴道的女娃儿还能出手伤人,这一掌又被打得肩头酸麻不已。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口气如何咽的下?羞恼之余,顿忘所以,方自脸色一变。

    狄一风与焦五娘几乎同时扬起一声轻喝:“雪妹住手!”飞身一把将狄映雪拉回。

    “老六,你敢!”也自飞身拦在君龙阳身前。

    狄映雪突然被狄一风拉回,不禁为之一怔,娇嗅说道:“风哥,你这是何”

    一眼瞥见挡在君龙阳身前的焦五娘,呆了一呆,轻声问道:“风哥,这是何人?”

    狄一风双眉微微一轩,道:“‘六神通’之首,‘飞天夜叉’焦五娘。”

    狄映雪神情微微一震,脱口一声轻“哦”不由暗自责道:

    “糊涂,我怎未想到这就是凶狠如同夜叉的焦五娘。”

    黛眉微挑,尚未说话。

    焦五娘微微一怔,深陷双目射出两道精光,深注狄一风一一眼,道:“老婆子许久未在江湖走动,小哥儿因何识得?”

    狄一风被焦五娘一眼看得不由心中一震,人耳焦五娘语声,竟觉平和已极,一丝也无暴戾意味,不由大奇,他本不善言辞,如此一来,一时反党无言以对,方自略感迫窘。

    狄映雪已自一声冷冷说道:“‘六神通’名震遐迩,武林之中无人不识,我兄妹若连这六位高人都认不出,岂不嫌得太以孤陋寡闻?”

    焦五娘突然一笑说道:“姑娘好犀利的口才”

    狄映雪人耳这一句毫无敌意的话儿,不由倏感娇靥一热,但她仍自冷冷说道:“怎么?

    我说错了么?”

    焦五娘微微一笑,道:“老婆子不敢说姑娘有错,不过姑娘这几句话委实是错了。”

    狄映雪呆了一呆,道:“我愚昧的很,这话玄奥的令人难懂。”

    焦五娘道:“姑娘姿色绝代、冰雪聪明,这句话应该是体会的出,即连老婆子这等既老又笨之人,对姑娘适才那句奉承话儿,已是完全领会。”

    狄映雪大窘,一时顿感无言以对。

    焦五娘轻注狄映雪一眼,一笑说道:“不管姑娘懂与不懂,老婆子却要对自己那句话说明一番,老婆子以为姑娘那句奉承话儿在‘威震遐迩’四个字上,若按姑娘本意,这‘威震遐迩’的‘威’字应该改为‘恶’字,姑娘,老婆子说的可对?”

    狄映雪怎么也料不到素以凶杀冷酷闻名的“飞天夜叉”焦五娘,会变得如此风趣这般平和,更料不到她还有此一说,一时娇靥飞红,羞窘异常,樱口数张,却是找不出适当话儿。

    狄映雪尚且如此,秋一风更不必说,也自愣得如同一具木头一般。

    焦五娘目光轻转,一笑说道:“姑娘不加否认,想必已是默许”

    狄映雪心中一急,脱口一声:“老”

    “老什么?”焦五娘哈哈一笑,道:“老什么?姑娘?老婆子你不好意思叫,老前辈你不愿意叫,干脆你我倒反省事!”说完,又是微微一笑。

    狄映雪略一思忖,娇靥一整,尚未说话。

    秋一风极微的叹息,神色困惑地哺哺说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焦五娘微微一笑,道:“小哥儿,想不到什么?可是想不到焦五娘会有如此改变,如此态度对人”狄一风倏感失言,不由大窘。

    焦五娘却是视若无睹,神色突变一转黯然,轻叹一声,说道:“连老婆子自己也想不出自己何以会变成如此,假如有原因的话,只有一个,那就是”

    倏然住口,又是一叹,接道:“说来话长,提此做甚,不过二位须知这一点,那就是今日之焦五娘已非昔日之焦五娘,昔日之焦五娘早已老死阴山,今日之焦五娘一心向善不争名利、不谈厮杀,不知二位能否信得过老婆子?”

    说完,一双老眼凝注二人,静待答复。

    无奈这一对人儿,心中俱是正为焦五娘何以会变成如此而感不解,为焦五娘放下屠刀,一心向善而暗感敬佩,一时竟忘了作答:

    沉默半晌,焦五娘突然一声长叹,神色无限黯然地道:“看来老婆子是难以取信于二位了,其实这也难怪,谁叫焦五娘平生恶迹昭彰、凶名远扬”

    狄一风心中一急,脱口忙道:“老前辈万勿误会,晚辈等只是,只是”

    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儿,面色通红,窘迫万状,只得将一双求援目光射向身旁狄映雪。

    狄映雪娇靥一庄,肃然道:“老前辈万勿误会,晚辈兄妹正自为适才不敬言辞而深感愧疚,私心敬佩犹恐未及,怎敢不相信前辈。”

    焦五娘长吁一口气,深注狄映雪一眼,微笑说道:“多谢二位,老婆子能取信于一二位,已感太以满足,再世为人正为昔日恶行羞愧,何敢当姑娘敬佩_二字。”

    狄映雪微一摇头,庄容说道:“不然,迁善改过,唯仁智之士方能为之,天下之人敬佩的不是武学高绝之士,也非”

    俄五娘突然扬起一阵大笑,说道:“好,好,好,姑娘能言善辩,口才犀利,老婆子甘拜下风,这些咱们暂不谈它,姑娘可愿告诉老婆子:二位是哪位高人门下么?”

    狄映雪呆了一呆,尚未说话。

    一旁沉默已久的公孙忌突然说道:“除了有数的几个老不死的以外,谁能选上这等姿质绝佳的上驷之材,女娃儿是江南五要饭的徒弟,男娃儿艺出武当三个老牛鼻子。”

    焦五娘神色微变,轻“哦”一声,说道:“难怪,难怪,除了这几个老不死的徒弟以外,放眼武林也委实找不出有何人门下敢一对一的独斗‘六神通’”

    话声至此,突然神色一变,接道:“老婆子险些忘了一桩大事,老二,你且说说看,适才为何和他们二位动手?”

    “眇目天王”看了二人一眼,老脸通红,颇显窘迫地道:“是这两个娃儿仰仗哪几个老不死的,竟敢出言对兄弟不敬。”

    焦五娘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老二,你难道忘了下山之际,亲口对我说的那些话儿么?对你不敬,为何不自己想想,‘六神通’半生所为有那一点是值得人家崇敬的”

    双目精光厉射,转注“阴阳人妖”君龙阳一眼,怒声接道:

    “如若我来迟一步,这一对娃儿岂不毁在你二人之手?日后要我如何向那八个老不死的交待?要我有何面目再见天下群豪?这次姑念二次下山以来初犯,也未导致不可收拾场面,下次再有类似情事,休怪我翻脸无情、斩袍划地,要不我就自绝在你们面前。”

    一番话声色俱厉、义正辞严,斥得公孙忌。君龙阳连同公羊赤、北宫寅、辛浩在内,俱都俯首默然、羞愧万般。

    焦五娘面色稍霁,目光一扫五人,转过身形,一叹说道:

    “老婆子律弟不严,无限惭愧,渎冒之处,尚请二位看在老婆子薄面,在此谨代表六神通谢过。”

    狄一风、狄映雪二人站在一旁正感万般不安,无限敬佩,闻言,狄一风尚未开口,狄映雪已自肃容道:“老前辈这话岂不折煞晚辈兄妹,晚辈兄妹确是曾对五位前辈不敬,错在晚辈兄妹,倒是晚辈兄妹该向五位前辈赔罪才是。”

    焦五娘暗一点头,尚未说话。

    公孙忌突然扬声说道:“女娃儿休要将错尽住自己身上揽,你二人虽对老夫兄弟不敬是真,但若非我家老三一句话儿将你二人引了过来,冉加上老夫兄弟那宝贝徒弟,咱们也不致于打上这么一架,险些让老夫兄弟铸下大错。”

    狄映雪听得暗一点头,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我兄妹身为后生晚辈”

    “且慢!”焦五娘微微摇首,突然说道:“姑娘,请恕老婆子失礼打断姑娘话头,且容老婆子问一句话儿。”

    狄映雪倏然住口,颔首说道:“老前辈不必客套,晚辈不敢当,老前辈只管请问。”

    焦五娘微微一笑,转向公孙忌说道:“老二,你适才话中提起卿儿,可是他又出了什么差错了么?”

    公孙忌微一沉吟,说道:“想必如此,不然这女娃儿不会骂我兄弟律徒不严,有其师必有其徒,上梁不正,下梁当然自歪。”

    焦五娘霍然变色,冷冷说道:“这都是你们平日娇纵他的结果,替‘六神通’争来这么多的光采。”

    公孙忌老脸一红,默然垂首。

    焦五娘冷哼一声,转过身形,改容说道:“姑娘,知徒莫若师,老婆于对那唯一的宝贝徒弟知之甚详,这是老婆子等教导无方,律徒不严之过,老婆子那宝贝徒弟已是数月未返阴山,老婆子姐弟对他在外作为无从获悉,敢是他近来又出了什么差错?倘请姑娘告诉老婆子,老婆子绝不护短,绝以门规处之,严惩不贷。”

    女儿心肠较软,尤其狄映雪更是秉性善良,若是些微的小事,她断不会当着别人师门论人长短、道人是非,但蓝九卿在武林中的作为非同小可,恐怕连他这昔日恶迹昭彰的师门都要略逊几分,而且蓝九卿的作为更影响了武林宁乱,所以尽管狄映雪是如何地心软如何地善良,她也顾不了许多了,事实上也不容许她再心软,再善良,纵不为自己也得为天下武林着想。

    是故,她略一沉吟,暗一咬牙,强忍自己胸中万般激动,一腔怒火,将自己听来的,看到的,身受的,由头至尾,一句句地悉数说出,毫不加添,也不隐瞒,因为她觉得加添她不屑为,隐瞒徒以增加武林的祸患,自身的罪孽。

    “六神通”静听之余,神色连变,焦五娘更是变得怕人,狄映雪话声未落,公孙忌等五人已是羞愧已极,默然垂首,焦五娘身形连颤,目眦欲裂,一根乌漆发亮的鸠头杖业已人土数寸而不自知。

    狄映雪话声一落,肃容又道:“晚辈只是为天下武林着想,无意”

    “够啦!”焦五娘突然扬起一声厉喝,右掌鸠头杖一论。

    “砰!”地一声震天大响,一块丈余山石竟吃她一杖扫落,碎石片片,激扬飞射,满头白发根根上竖,双目冷电光芒厉射,神色可怖,咬牙切齿地厉声说道:“好孽障!好个该死的东西,你竟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贻羞师门之事来。真气死我啦!

    真气死我啦”

    身形倏起一阵颤抖,鸡皮老脸上跟着一阵抽搐,半晌未再出声。

    公孙忌等五人睹状心中大震,以为她是怒极气结,不约而同,齐齐轻呼一声:“大姐。”

    “不要叫我!”焦五娘突然一抡鸠头杖,暴起一声怒喝,厉声说道:“你们还有脸叫我,不是你们平日娇纵那孽障过甚,他焉会有此天胆?教不严,师之惰,‘六神通’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半世臭名才得向善,多年心血付诸流水,你们想想看,想想看!恨死我也。”

    “砰!”地一声,又是一块巨石吃她掌中鸠杖扫落崖下。

    公孙忌五人一时羞愧俯首,做声不得。

    半晌,公孙忌突然扬首肃容,双目异采连闪地道:“大姐且请暂息番霆之怒,事到如今,小弟等悔之已晚,大姐纵是将小弟等骂死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还是赶快寻着那孽障,清理门户,一谢天下武林才是正理。”

    焦五娘默然半晌,突然怒态一敛,长叹一声,点头说道:

    “老二说得不错,事到如今,我即是将你们骂死也是无用,若不及早清理门户,将这畜生除去,‘六神通’势将罪孽更重,恶名永埋人心”

    目光一扫五人,黯然一叹,接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们,我也是这畜生师父之一,自然难辞其咎”

    公孙忌急道:“大姐,你”焦五娘一摆手,道:“不要说啦,我句句出自肺腑,这也是实情,我别的不心疼,只心疼我们这多年心血”

    “毒爪追魂”辛浩突然恨声说道:“大姐一向做事干脆,今日为何这等模样,命中注定‘阴山’无人继起,又何必心疼这多年心血。”

    焦五娘深注辛浩一眼,肃容说道:“老五,你错了,‘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天性本极善良,为恶之人之所以会为恶,那只是受了后天环境的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十余年来朝夕与我们这些朱。黑相处,上行下效,他怎会不变得既赤又黑?他之所以会做出今日这等事来,你我六人该负绝大部分责任”

    “毒爪追魂”辛浩瘦脸上倏起一阵抽搐,将口数张,终于默然垂首。

    焦五娘深注辛浩一眼,喟然一叹,转过身形无限羞愧地道:“姑娘,小哥儿!请恕老婆子适才失态之罪,老婆子姐弟律徒不严,罪孽深重,羞愧无限,无颜以对天下武林”

    话未说完,狄映雪已自肃容接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兄妹正自深感敬佩与不安。”

    焦五娘微一摇头,庄重异常地说道:“律徒不严,教导无方,老婆子姐弟自有愧煞,何敢当二位敬佩二字?一二位将劣徒恶迹相告,为天下武林,为阴山一派,功德无量,怎谓不安?‘六神通’今后将视二位为敝派恩人!尚请二位将大名相告。”

    狄映雪挑眉说道:“若蒙前辈不弃,折节下交,晚辈兄妹不敢不尊,若是前辈谬将晚辈兄妹视为什么恩人,晚辈斗胆,只好方命了。”

    焦五娘闻言,一双老眼异采连间地凝注狄映雪二人,半晌,方始一叹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看

    来我们这班人不得不服老了,不用多久,宇内将是年轻俊彦们的天下,姑娘,我老婆子一眼便觉得与你投缘,武林中似二位这等姿质绝佳的上驷美材,实不多见,也罢!老婆子就听你一次,这样姑娘可以将二位大名相告了罢。”

    狄映雪顿感无言以对,略一沉吟,方始微笑说道:“晚辈遵命!晚辈叫狄映雪”

    一指狄一风,道:“他叫狄一风。”

    焦五娘凝注二人半晌,方始赞说道:“好一对璧人,虽称兄妹,又属同姓,但难瞒老婆子一双老眼。”

    狄映雪倏感娇靥一热,无言低垂螓首。

    焦五娘老脸上方自掠起一丝笑意,但旋即又为一片阴影所掩没,黯然一叹,又道:“姑娘,时光不早,你我即将分手,且请将劣徒行踪见告。”

    狄映雪闻言一望天色,果然已是不早,略一沉吟,尚未答话。

    狄一风脑际灵光一闪,突然说道:“老前辈,便是晚辈兄妹也正在四处找寻那蓝令高足的行踪。”

    焦五娘呆了一呆,道:“怎么?二位敢是”

    狄映雪忙自接道:“晚辈等不敢相瞒,晚辈等找寻令高足一方面固然为了私仇,但另一方面却为着一桩可能发生的大事。”

    焦五娘神色一变,急道:“什么大事,姑娘快说?”

    狄映雪紧蹙柳眉说道:“其实这只是晚辈等私心揣测,会不会果然料中,目前尚未敢妄下断语”

    接着就将自己与狄一风所担心之事概略叙出,最后双眉微微一挑,又道:“也许晚辈等不该这么想,但是为了与会群豪。武林命脉,晚辈等却不得不担上一份心。”

    焦五娘闻言双眉蹙得更深,神色刹那数变,半晌未答话。

    “大姐?”“毒爪追魂”辛浩突然一声轻呼,怯生生地嗫嚅说道:“那畜生曾于月前偷返阴山,向我要了一袋‘五步追魂断肠砂’不知做何用途。”

    焦五娘闻言心中一震,略一沉吟,突然变色呼道:“不好!

    老二,今日距那黄山会期尚有多少时日?”

    公孙忌一怔说道:“还有五天。”

    焦立娘长吁一口大气,道:“还好!我担心那畜生会在‘朝天坪’上做下什么手脚,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同前不能找那畜生,只有先行赶往黄山一探了,免得届时多增罪孽。”

    话声一落,转向狄映雪又道:“二位是要赶往黄山,还是另有他事?”

    狄映雪道:“晚辈等先欲往汴梁一行,然后再赶赴黄山。”

    焦五娘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老婆子姐弟不欲多耽搁时日,就此别过,你我五日后黄山‘朝天坪’上再行聚会。”

    转身方一挥手,狄映雪尚未来得及说话。

    焦五娘突然转回身形,说道:“姑娘,二位一路之上设若遇上我那劣徒且请尽管以重手法追杀之,不必丝毫留情。”

    狄映雪人耳此言,顿感难以作答,尽管她心中早已将蓝九卿恨之人骨,但当着他这六位幡然悔悟、一心向善的师门,尤其是当着焦五娘,到底不便表示得太以剧烈,何况人家又是话

    由自己出口。

    正感为难,耳边已传来焦五娘一声:“二位珍重,后会有期。”

    忙一抬眼“六神通”已在数十丈外,六条身影如电般向峰下掠去,忙不迭地提气扬声道:“六位前辈走好,晚辈等恭送侠驾。”

    话声未落“六神通”已自身形渺渺,追忆片刻前一连串的事情,不由地将一双妙目凝注“六神通”逝去处出起神来。

    “雪妹,你”狄一风忍不住方始一声轻呼。狄映雪玉手一掠云鬓,微一摇头,叹道:“风哥,你不觉得世上有些事情,变幻得往往出人意料么?”

    狄一风道:“雪妹是指‘六神通’?”

    狄映雪微一点螓首。

    狄一风一叹道:“不错!世上有些事委实变幻得令人不敢置信,以恶名广播宇内、凶残睥睨武林数十年的‘六神通’,尤其‘飞天夜叉’焦五娘,竟会变得前后判若两人,对适才的情景,我如想起来直如南柯一梦。”

    狄映雪淡淡一笑,说道:“然而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狄一风感慨万千地微一点头。

    狄映雪微微一笑,道:“风哥,你相信不相信这是命?”

    狄一风呆了一呆,道:“命?”

    “嗯!”狄映雪螓首微颔,探首注狄一风一眼,道:“就像我们一样,几个月前,谁又能预料我们会结为夫妇”

    话声至此,娇靥一热,倏然垂首。

    狄一风一时胸中百味俱陈,微叹一口气,蹙眉说道:“这也许是命,雪妹,你不嫌你的命有些乖”

    狄映雪倏抬螓首,目光幽怨地投过一瞥,摇头说道:“不,风哥,你错了,我不愿瞒你,几个月前我确有这种感触,但是几个月后的今天,我却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狄一风心中一震,两串热泪险些夺眶而出,倏伸一双铁腕,紧握狄映雪一双柔荑,神情激动地道:“雪妹,谢谢你,我不善言辞,拙于口才,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感激。”

    狄映雪妙目流波,深清款款道:“风哥,夫妇之间还谈什么感激,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互信、互爱。”

    狄一风突然接道:“爱,是爱,我知道,雪妹,我爱你远胜于一切,我不会表达,不过用尽世上的辞句,都无法把我对你的爱描述完尽,为你,我愿意牺牲一切。”

    狄映雪倏感瑶界一酸,强忍珠泪,道:“风哥,我知道,你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爱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感应交流,朴实无华,勿须雕琢,真的爱,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彼此的心中却已有了明晰的感受,我不要你牺牲,我只要你永远伴着我远离江湖,无忧无虑度此一生。”

    狄一风将狄映雪的一双柔荑握的更紧,道:“雪妹,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希望,更是我所渴盼的。”

    狄映雪微一点头,娇靥上掠起一丝甜蜜幸福的微笑:“我知道!在你我之间这都不能算是苛求。”

    狄一风一怔急道:“雪妹,你这是”

    狄映雪微一摇头,笑说道:“别急,风哥,我只是怕你会认为如此,因为你方自学成一身绝技,雄心万丈”

    “雪妹。”狄一风一声轻呼,道:“你难道忘了我适才那句‘为你我愿牺牲一切’的话儿?何况这并算不了什么!”

    狄映雪道:“你的每一句话儿我都不会忘记.只是我适才说过,世上的事儿变幻莫测,令人难以”

    狄一风双目神光暴现,突然庄容地接道:“雪妹,你难道还信不过我,我狄一风岂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辈!”

    “风哥!”狄映雪一声娇呼,秀眉双扬地嗔声说道:“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担心我们虽有意永隐山林、远离江湖足非,但世事变幻莫测,届时由不得你我,你却胡思乱想地急成这个样子。”

    狄一风双目神光顿敛,长吁一口大气,道:“雪妹,对不起。”

    狄映雪微微一笑。

    二人相对默然半晌,狄一风突然说道:“雪妹,‘六神通’前后变得判若两人,你以为武林中也会像我们一般地相信他们么?”

    狄映雪一笑说道:“只要他们真的能幡然悔悟,行事无愧于心,何必担心别人情与不信?再说,来日方长,众目所视,又何愁别人不信?”

    狄一风赧然一笑说道:“雪妹说的极是,这一句话儿听来虽然平淡,其实内蕴一番人生的大道理。”

    狄映雪嫣然一笑说道:“你把我捧上了天了。”

    狄一风又是赧然一笑,方要再说,一眼瞥见“神女峰”西,一片乌云飞驰而来,紧接着一阵微带寒意的山风掠过。

    微一皱眉,忙道:“雪妹,山雨欲来,咱们快下山吧,否则倏感面上一凉,紧接着两颗豆大雨珠,坠落狄映雪一头微蓬的乌云秀发上。

    狄一风不再说话,拉起狄映雪一双柔荑,转身向山下飞掠而去。

    二人身影方逝,天地一阵黑暗,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

    一阵骤雨过后,地面上水流成渠,泥泞不堪。

    苍穹已不似半日前那般墨漆乌黑。

    天空里似罩上一层薄雾,由这层薄雾里,隐隐约约地可以窥见一抹淡蓝。

    汴梁城内又恢复了半日前那般熙往攘来、车水马龙。

    城北一家客栈中,也在此时联袂走出分着彩、紫、白三色劲装的风华绝代的年轻姑娘。

    这三位绝色姑娘衣鲜人艳,美得叫人无法不看,是以甫出客栈便自吸引百十道惊叹、赞美、羡慕的目光,大部分行人不由齐齐为之驻足凝目,流连不忍离去。

    这三位明艳照人、清丽若仙的年轻姑娘,正是那“飞天彩凤”仲孙双成、“云裳紫风”

    王寒梅、“天涯一凤”陆菱艳。

    三女中仲孙双成、陆菱艳对眼前景象恍若未觉,安详自如地轻蹙双眉仰观天色。

    王寒梅性情刚烈,却无法忍受,笑容一敛,娇靥上刹那间布上一层寒霜,一双妙目中冷电光芒厉射,秀眉微挑地略一环顾。

    原本驻足凝目的行人,一个个却如心头士被两把利刃刺了一下似的,各自倒抽一口冷气,纷纷拔腿开溜,一瞬间功夫已是走个精光。

    王寒梅看在限内却又忍不住地冷哼一声。

    正在一味轻蹙黛眉、仰观天色的仲孙双成,突然一笑说道:“梅妹,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哪来那么大闲情逸致与这些人生气。”

    王寒梅黛眉微轩,尚未说话。

    陆菱艳已自轻笑说道:“成姐勿怪梅姐,距离黄山会期已是不到三天,我们也在这汴梁城内等了将近一月了,每日里总要跑上三四趟‘大相国寺’,伯父与徐爷爷二位老人家,至今未现侠踪,连我都觉得任烦闷的,若不是适才强自按捺着,我可能比梅姐还凶。”

    仲孙双成失笑道:“急有何用?难道说拿这些人出出气,爹他们就会突然在眼前出现不成?有道是:不迁怒”

    “成姐!”王寒梅柔荑轻掩双耳,跺足蹙眉怨声说道:“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有心情在此说笑,真是。”

    突然心中一动,放下玉手,变色又道:“成姐,你看伯父与徐爷爷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陆菱艳闻言不由一怔。

    仲孙双成却已微笑说道:“梅妹之意,敢是说爹他们会碰上那一对?”

    王寒梅微一点头。

    仲孙双成道:“梅妹的顾虑不错,说不定已和那一对朝过面啦。”

    “哎呀!那”王寒梅不由花容微变,脱口一声轻呼“那”字甫出,仲孙双成已自摇头笑道:“梅妹先别那么紧张,这虽然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我却敢断言有惊无险,不致出什么差错的。”

    王寒梅呆了一呆,尚未说话。

    陆菱艳突然一声娇笑,扬眉说道:“成姐说的不错,小妹也做如是看法。”

    王寒梅仍是感然地道:“怎么?”

    陆菱艳嫣然一笑,道:“梅姐以为伯父功力较之蓝九卿如何?”

    王寒梅略一犹豫,看了仲孙双成一眼,欲言又止。

    仲孙双成轻笑一声,说道:“梅妹难道还怕我难堪么?”

    王寒梅娇靥一红,说道:“伯父功力远难及那蓝九卿。”

    仲孙双成。陆菱艳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王寒梅黛眉一挑,娇嗔说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仲孙双成笑道:“正确已极,一点不错,艳妹,你问下去。”

    陆菱艳微一点头,道:“那么梅姐以为伯父智力较之蓝九卿如何?”

    王寒梅道:“斗力难胜,斗智蓝九卿无异萤火之与中天皓月,班门弄斧不值一提。”

    陆菱艳笑道:“这就是啦,伯父奇人盖代,无论智力、胸罗,较那蓝九卿强过何止百倍,是以伯父纵有惊也必无险。”

    王寒梅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道:“艳妹看法虽然不错,但却不可低估蓝九卿狡黠”

    陆菱艳一笑说道:“区区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仲孙双成摇头说道:“不然”

    王寒梅插口说道:“你们且慢为此争论,不要忘了还有一位徐爷爷。”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失笑道:“我们没忘,是你懵懂,你也不要忘了云姑是徐爷爷孙女儿,谅她不敢对徐爷爷如何!”

    王寒梅冷哼一声道:“她眼中若还有这位将她一手带大的爷爷,也不致做出这种丧德败行寡廉鲜耻的卑鄙事儿来。”

    仲孙双成微一摇头,庄容说道:“我以为云姑天良未泯,她之所以如此这般,那是单单针对我们,换个别人也许不致如此,更何况徐爷爷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王寒梅冷冷一笑,方待再说。

    陆菱艳突然插口说道:“好啦,好啦!梅姐”

    蓦地一声龙吟般长啸起自城外西北远方,啸声直透长空,历久不散。

    三女啸声入耳,神情大震,娇靥上齐齐拣起一阵难以形容的表情。

    仲孙双成首先脱口喜呼:“是他。”

    陆菱艳也自国泛泪光地点头呼道:“‘不错,成姐,是他。”

    三女略一互觑,一声娇笑,顾不得白日里惊世骇俗,娇躯震处,三条人影,闪电般向城西北扑去。

    空际,犹萦绕着一片欢愉悦耳、如仙乐般的银铃娇笑。

    汴梁城外,西北方向,一片空旷荒凉的荒野中,此际正步履蹒跚地走来两个灰衣老者。

    赫然竟是那仲孙玉与徐振飞二人。

    徐振飞神情愤怒激动,但还依然无恙。

    仲孙玉神情却显得疲乏已极,一袭灰衣由襟扯破一大幅,灰衣上污泥点点,狼狈不堪。

    二人俱是默然无言慢慢地向着汴梁走去。

    半晌,仲孙玉突然一笑,说道:“厉害,厉害,想不到这东西一身功力竞较之昔日进展如此之多,这般神速,此獠不除,终成祸患,大好武林恐将永无宁日。”

    徐振飞微一摇头,蹩眉说道:“仲孙大侠,我真不懂,既然如此,为何武林中人不出面将他除去?”

    仲孙玉苦笑一声,道:“谈何容易,这东西一身功力适才你老哥亲眼目睹,仲孙玉虽然名列宇内一流高手,可是犹不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江湖中二流角色就更不必谈了,再说这东西狡黠阴狠、滑溜的紧,除非一下将他除去,否则后祸无穷,谁又愿意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而且他更有着一个极为护短、凶残成性,恶名显赫位列黑道巨孽、一代魔头的师门靠山。”

    徐振飞喟然一叹,无言垂首,默然半晌,突然猛一跺脚,抬起头来方待说话。

    一眼瞥见左前方百丈余外,三条娇小人影自一处冈峦上飞掠而过,神色一变,一拉犹自神色黯然,只顾低头赶路的仲孙玉,急道:“仲孙大快快看,那不是”——

    坐拥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