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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豪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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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话声,画廊上,并着肩大步走来了几个人,是皇甫敬、算卦的、老驼子、赵振秋夫妇、小明。敢情,该来的全来了。

    独孤承哈哈大笑,遂将诸事说了一遍。

    这一来,免不了又是一团高兴,见礼声中,赵振秋夫妇跟小明,连忙向君玄清道贺。

    其中,只有皇甫敬一人儿明白,自己这位四弟,并不是单因君玄清是故人之后收徒。

    他有意凑热闹,当下笑道:“好事要成双,择日不如撞日,小明,叫小秋去,索性如今也让他行那拜师大礼,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独孤承连声称对,再扬大笑。

    赵振秋夫妇却以不敢草草为词,连称不可。

    独孤承一整脸色说了话:“振秋,彼此都不是世俗中人,何必拘这种俗礼?答我一句,你是愿不愿意让小秋拜在我门下?”

    有这一句话,而且是威严慑人,赵振秋那还敢开口?

    独孤承威态稍敛,冲着小明挥挥手,小明连蹦带跳地走了,没-会儿,带着赵小秋飞步返来。

    几个头一叩,就算完事,事毕,赵振秋夫妇张罗要午间设宴,他说得好,-为敬师,二为迎新师弟入门。

    这里由既正且当,大伙儿没一个表示异议,又是一团高兴。

    唯独赵小秋,他一听说自己奉命要杀之人人了叔祖门墙,突然之间,长了他一辈,立刻心神震动,脸上变了色。

    这叫他如何下手?又怎么敢?四叔祖的徒弟,他的师叔,那何异杀师?可是,行规森严,令出如山,又不容他违抗!

    这异样神色,别人都没留意,可全落在了书生眼里,书生那双目之中,冷电般闪过两道懔人寒芒,突然一笑说道:“恩兄,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书生这一开口,刹时间都静了下来。

    独孤承道:“四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书生笑了笑,道:“不是我太煞风景,扫人兴头,实在是这件事势在必做,稍时做又不如现在做,所以我”

    “四弟,”老驼子皱着眉,忽地开了口:“干脆点成不?别那么婆婆妈妈绕圈子。”

    书生没理他,淡然一笑,道:“算算,今天该是恩兄那‘摧心散骇断魂丹’药力发作之日了。”

    独孤承脸色一变,神色忽趋阴沉,点头说道:“不错,不是四弟提醒,愚兄倒险些给忘了。”

    老驼子眉头皱得更深,道:“四弟,你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大伙儿兴头上。”

    书生截口说道:“三哥,你是愿意听我现在说,还是要等到稍时那敬师宴上,恩兄体内之毒突然发作,弄得大伙儿食不甘味,酒难下咽,心情沉重,不欢而散。”

    老驼子一怔住了口,默然不语。

    独孤承望了书生一眼,道:“那么,四弟是”

    书生道:“但不知恩兄一次需用多少人血?”

    独孤承道:“一酒杯已足够,但四弟你要愚兄”

    书生一句话不说,右腕忽翻,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已掣在手中,顺手一掳左袖,目注小明,笑道:“小明,去拿个酒杯来。”

    小明应了一声,刚要转身。

    独孤承突然一声沉喝:“小明,你敢动。”

    小明一惊,还真没敢动。

    适时,独孤承已转注书生,老脸抽搐,哑声说道:“四弟,你莫非要愚兄这一辈子”

    书生不理他,目注小明,淡然轻喝:“小明,你听谁的?”

    小明没吭声,扭头如飞而去。

    独孤承唤之不及,变色说道:“四弟,你要陷愚兄于不义。”

    书生淡然说道:“请问恩兄,何谓不义!”

    独孤承挑眉说道:“要愚兄喝自己人的血,免得己身一时之痛苦,这种事便是不义,我独孤承不屑为之。”

    书生淡淡一笑,道:“那么,恩兄是要我四人眼睁睁地看着恩兄受那椎心刺骨无比痛楚了,再问恩兄,这又叫什么?”

    独孤承一怔,道:“这,这,四弟可以用别的办法。”

    书生笑道:“我请恩兄告诉我个别的办法。”

    说得是,要有别的办法,何用流血?

    独孤承默然不语,但忽地须发皆张,猛然抬头,厉声说道:“四弟,愚兄我只有一句话,愚兄宁死也绝不肯”

    书生笑道:“那恩兄是要使亲者痛,仇者快了”

    左手一把捞起衣衫下摆,脸色一沉,震声说道:“恩兄也请答我一句话,恩兄是要我割臂还是要我割袍?”

    这不啻说,你不点头,我便割袍绝交!

    独孤承老脸抽搐,身形猛颤,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四弟,你这是何苦?这恩德,你又要愚兄如何报偿?”

    话不成声,缓缓低下了头。

    书生挑眉一笑说道;“何谓恩德?当年若不是恩兄伸伸手,恐怕恩兄今日您要我四卜的血也没有了,那早流尽了。”

    小明如飞而至,双手呈上一只银杯。

    君玄清突然跨前一步,满脸坚毅色,挑眉说道:“师父,玄清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恩伯要的是血,有事弟子服其劳,玄清虽出污泥,血还是清的。”

    有这番心意就够了,书生目闪异采,长笑挥手:“现在用不着你,自有用得着你的一天,等我们这四个老一辈的血尽脉枯时再说不迟。”

    左臂一挺,右手举刀就要划下。

    老驼子突然伸手一拦,-目喝道:“四弟,且慢。”

    书生笑道;“怎么,三哥莫非要抢这头-刀?”

    老驼子猛一点头:“那当然,怎么数也数不到你。”

    书生尚未说话。

    算卦的忽地挑眉笑道:“三弟,也数不到你,还有我这二哥呢。”

    老驼子浓眉刚挑,巨目方瞪。

    皇甫敬已然摆手笑道:“慢,慢,慢,你三个都别争别抢,事有先后,物有本末,要数该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数起。”

    这本是正理,可是,这时候正理行不通。

    算卦的,老驼子,书生刚要张口。

    皇甫敬脸色一寒,沉声说道:“我已经有了话,你三个谁敢再多说一个字。”

    别看这三个天不怕,地不怕,叱咤风云,纵横宇内,可是在这位盟兄面前,还真不敢再多说一句!

    皇甫敬接着右掌一摊,道:“四弟,把刀给我。”

    书生刚一犹豫。皇甫敬厉声大喝:“四弟,长兄比父,你敢不听。”

    皇甫敬刀接在手,忽地大笑:“四弟,一身受之父母,鲜血糟蹋不得,接住了。”

    手起刀落,左臂上刀痕立现,血沟一道,鲜血泉涌而上,小一辈的俱皆色变,皇甫敬却是泰然安祥。

    书生更不怠慢,如电探手出杯,转瞬间血满杯口,皇甫敬及时一指自闭血脉,却是一滴也未落地。

    皇甫敬那里扯袖裹伤,书生这里双手捧杯,递向独孤承,含笑说道:“恩兄,血要趁热喝。”

    独孤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抬起模糊泪眼,颤声说道:“四弟,你,你,你叫愚兄我如何下咽?”

    书生笑道“血既流了,恩兄难道还任它糟蹋了不成?”

    独孤承犹自不肯。

    书生忽龙吟长笑:“英雄豪情今何在,恩兄怎是懦弱人?今日这第-杯便不肯喝,他日尚有无数杯,试问恩兄如何下喉。”

    独孤承猛然抬头,老眼赤红,劈手-把抢过银杯,一仰而干,然后,一抹嘴,掷杯长拜:“大弟,四位这恩,但记心中,我不谢了。”

    皇甫敬闪避不及,慌忙回拜,刚站直了身。

    独孤承已然挥手大喝:“振秋,摆酒去,今日我不醉不登楼。”

    赵振秋老镖头闯荡半生,过了几十年刀口舐血的保镖生涯,目睹今日这等场面,却也禁不住心惊胆战,掌心泛汗,闻言怯怯应声,一躬身,方欲离去。

    书生忽地目射寒芒,眉挑凶煞逼视面前脚下:“这是什么?”

    手抬处,黄光一缕,倒飞人手,只一摊掌,掌心中立时呈现一块长三寸,宽两寸,上草书一“褚”字的铜牌。

    诸人人目此物,勃然色变,皇甫敬首先厉喝:“这是‘汴梁世家’,褚长风一干手下的腰牌。”

    独孤承忽地机伶一颤,右掌突抬。

    书生目中冷电异采方闪,而

    独孤承抬起的那只右掌,却半途一折,伸向了他!

    书生有意无意地一翻腕,将手中铜牌递向了皇甫敬;“大哥看清楚些。”

    皇甫敬会意,立刻伸手接过,只一瞥,随即点头道:“四弟,没错,正是褚长风那一干手下的腰牌。”

    书生目光转注独孤承。

    独孤承也点了头:“没错,四弟,此物愚兄在‘汴梁世家’中见过。”

    书生双眉一挑,道:“那么,‘三义镖局’中何来此物?”

    目光环扫中,投向了赵小秋!

    赵小秋脸色煞白,本就十分难看,一触及四叔祖那双如神的犀利目光,更是心胆俱裂,险些跪下,但他突然挑了眉:“恕小秋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

    书生淡然一笑,道:“有话只管说。”

    赵小秋望了君玄清一眼,道:“这位师叔昔日曾是‘汴梁世家’中人,莫非是”

    书生沉声说道:“是什么?”

    赵小秋一惊,机伶寒颤,道:“莫非是这位师叔所遗落的?”

    敢情他推向了君玄清,可惜他不知道

    独孤承突然猛击一掌,失笑说道:“怎么忘了玄清,连我也跟着大惊小怪,真是”

    书生淡然摇头,截口说道:“不,恩兄跟小秋都错了,这不是玄清的。”

    独孤承一怔说道:“四弟,何以见得?”

    书生淡淡一笑,道:“玄清当日在‘汴梁世家’中的身份,不过一分支护法,分支护法所怀者为木牌,唯高为堂主者才身怀铜牌.所以我说这不是玄清的。”

    独孤承又复一怔,神情可有点震动:“这,四弟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书生笑道:“唯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汴梁世家’事,我了若指掌,恩兄信也不信?”他没说是君玄清说的。

    独孤承点头笑道:“信,愚兄怎么不信,凭四弟这当今宇内第一”

    书生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是玄清说的。”

    独孤承又一怔,目光深注君玄清,笑道:“玄清,是么?”

    君玄清点头说道:“不错,正是玄清说的。”

    独孤承笑了笑,道:“据愚兄所知,‘汴梁世家’的行规规定,一级但知-级事,隔一级便茫无所知,你怎么对全盘知道得这么清楚?”

    君玄清尚未说话。

    书生突然一笑说道:“恩兄,‘汴梁世家’他行规再严,证明身份的腰牌事,该是‘汴梁世家’众所周知之事,不然何以别上下,明身份?”

    “不错,”独孤承摇头失笑道:“这要是不许知道,见了面,谁知道谁是谁?”

    书生淡然一笑,道:“恩兄由来高明,这铜牌既不是玄清的,我想听听恩兄对这件事,做如何看法?”敢情他先问独孤承。

    独孤承答得毫不犹豫:“愚兄以为,必是‘汴梁世家’有人进了‘三义镖局’?途经此处时,不慎遗落了这块腰牌。”分析得对,足见高明。

    书生目中异采一闪,道:“没有别的可能了?”

    独孤承摇头说道:“四弟何必问愚兄?”

    书生大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除此别无可能”

    脸色倏沉,目中冷电暴射,转注赵振秋:“振秋,昨夜何人当值?”

    赵振秋心中一懔,道:“禀四叔是袁项成袁镖头。”

    书生双眉一挑,刚要开口!

    适时独孤承摆手说道:“四弟,别为难人家,也怪不了人家。”

    书生目光转注,道:“恩兄,怎么说?”

    独孤承道:“咱们几个都茫然无觉地任人来去,何况一个寻常镖师?”

    此人要是假“百巧”可连“神州四奇”全笑了。

    书生淡然一笑,道:“那么,以恩兄之见。”

    独孤承道:“查查看,镖局中有没有损失,要是没有,留意下次,这回算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书生略一沉吟,道:“要是这么箅了,岂不是要让‘汴梁世家’笑咱们无人?”

    独孤承笑道:“四弟,怎么也好强好胜,争长论短。”

    书生玉面一红,赧然笑道:“恩兄,‘神州四奇’丢不起这个人。”

    独孤承笑道:“咱们人已经丢了,若之奈何?”

    书生挑眉说道:“总该弄清楚此人是谁,到‘三义镖局’来干什么,要是连这两样都弄不清楚,那就太以说不过去了。”

    显然,他是非争回这口气不可。

    “那简单,”独孤承淡淡笑道:“既知他是个堂主,‘汴梁世家’中的堂主有限,至于他来‘三义镖局’干什么,无非是为着愚兄。”

    不错,该是这两种说法。

    书生却仍有话说,道:“既然他能来去神不知,鬼不觉,怎未对恩兄”

    独孤承笑道:“四弟怎糊涂一时,区区一个堂主,怎是愚兄敌手?”

    说得是,一个堂主身份的高手,要是想下手“百巧先生”那无异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书生笑道:“怎么来,怎么去,该不是他的本意。”

    不错,没有人宝山而空回的。

    独孤承笑道:“那可不是他的自愿,能下手时便下手,不能下手么,探探虚实另找人,这才是他的本意。”

    书生双眉一挑,道:“听恩兄之意,敢是‘汴梁世家’还会有人来?”

    独孤承点头说道:“丢了愚兄,‘汴梁世家’不会就此干休,该如是。”

    书生冷冷一笑,道:“好大的胆子,我等着他了。”

    “这不就是了。”独孤承笑道:“不过,皇帝不差饿兵,等人没这么等的。”

    书生笑了,目注赵振秋,挥手说道:“振秋,吩咐摆酒去。”

    赵振秋应了一声,躬身施礼而去。

    独孤承哈哈笑道:“这才是,咱们先饱餐一顿,然后再等着擒个大的。”

    书生笑了笑,没说话。

    老驼子却忽地楞楞问道:“恩兄,怎见得是个大的?”

    独孤承笑道:“三弟你好糊涂,堂主都不行,难不成会再派个连堂主都不如的。”不愧奇人高士,说得是。

    老驼子老脸一红,摇头苦笑不语。

    他没话说,小明却嘿嘿笑道:“三叔,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驼子巨目一瞪,叱道:“小鬼头混帐,你敢陶侃我老人家。”

    抬起蒲扇般大巴掌,迎头拍了下去。

    小明由来滑溜,滴溜一转,撒腿便跑了。

    老驼子戟指那矮小背影,跳脚骂道:“小鬼头,待会儿你就别来吃喝,我老人家等着你了。”

    此言一出,引得诸老一辈的哈哈大笑不已。

    离那席“午宴”还有些时候,总不能干耗着等,书生托个词走了,他说他有点事儿,待会儿席上见。

    没一会儿,皇甫敬也说要到外面溜溜,转过身,背着手,也踏上了画廊,转眼间没了影儿。

    剩下的,是算卦的、老驼子、霍秀芸、君玄清、赵小秋几个,他们“谈”兴不减,陪着独孤承进了小亭

    在“三义镖局”庭院西角,那一片树林的浓荫下,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却是书生与皇甫敬。

    敢情他俩是到一边儿谈来了。

    首先开口的是皇甫敬,只见他目注书生,摇头笑道:“四弟,有你的,佩服,佩服,我是明知道你要试,可没想到你会用上了这么一着高棋。”

    书生笑了笑,没说话。

    皇甫敬略一沉默,又道:“四弟,你是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扔下去的,我怎么没瞧见?”

    书生笑道:“要是大哥能看见,人家可也能看见了。”

    皇甫敬赧然一笑,随即整了脸色,道:“四弟,如何?”

    书生他装糊涂,笑问:“什么如何?”

    皇甫敬道:“我是说,试的结果如何?”

    书生道:“大哥不也在现场?”

    皇甫敬皱眉说道:“四弟”

    书生截口笑道:“以大哥看呢?”

    皇甫敬道:“我没看出什么。”

    书生道:“那么大哥是说”

    皇甫敬道;“我以为没能试出什么,此人要是真独孤恩兄,那自不必说,要是个假的,此人之心智、机警”

    书生笑道:“大哥,再机警之人,在这种情形下,他也难免露出破绽。”

    这话,言出有因。

    皇甫敬一怔,道:“四弟是说”

    书生道:“我试出来了,不但试出了一个,而且试出了两个。”

    皇甫敬眉峰一皱,道:“四弟,我怎未发现有任何破绽?”

    书生道:“那是大哥没留心,没留心他那只手。”

    皇甫敬道:“他那只手可是伸向四弟,要拿那块铜牌。”

    “不错。”书生点头说道:“但只能说他半途改了道,后来是,他抬手的本意,可是要摸摸他腰中那块铜牌在不在。”

    皇甫敬一震说道:“四弟没有错。”

    书生道:“我一直在留意着他两只手。”

    皇甫敬目中寒芒-闪,道:“四弟,这么说来”

    倏又一摇头,接道:“不行,四弟,这仍不足以证明”

    书生截口说道:“大哥,我有同感,此人是够机警,他没摸身,咱们便不能当场明指,揭穿他那假面具。”

    皇甫敬道:“证据不足,可不能指人。”

    书生道:“大哥放心,这个我知道。”

    皇甫敬皱眉沉吟,神色凝重:“四弟,这-着没能试出明确破绽,抓住他的证据,以后再找机会,可就难了,只怕”

    书生道:“大哥这难字何来?”

    皇甫敬道:“没有人会上第二次当的,他焉能不提高警觉。”

    书生笑道:“大哥是说,他知道了。”

    呈甫敬道;“该如此,不然他为何行至半途;突然改了方向。”

    书生道:“那只能说他机警,不能说他知道了。”

    皇甫敬道:“四弟,只能说未可断言,不能说他绝不知道。”

    书生点头说道:“正是,大哥!”

    皇甫敬道:“那么以后不是难了么?”

    书生道:“不难,我有办法,那有下了第-步棋,便没有第二步的?”

    皇甫敬笑了,双眉一展,道;“四弟,什么办法?”

    书生淡然一笑,道:“大哥,我仍是那句话,放心交给我,现在别问,到时候,我要是辨不出真假,绝不离开一步。”

    “又来了。”皇甫敬苦笑说道:“那可不知要等到那-天了。”

    “不远,”书生道:“再等三天,大哥只记住,下一回割臂取血,让给我就行了。”

    皇甫敬道:“四弟,还有你二哥,你三哥。”

    书生淡淡说道:“大哥要不答应,那就得多等几天。”

    皇甫敬皱了眉,道:“四弟,你是存心惹我,好吧,依你。”

    书生笑道:“那大哥只稍等三天就行了。”

    皇甫敬道:“只怕你二哥、三哥那两个难缠。”

    书生道:“只要大哥一句话,二哥、三哥没人敢不听。”

    皇甫敬笑了笑,目光凝住,道:“四弟,还是不能说。”

    书生笑道:“大哥,你就何妨耐着性子等三天。”

    皇甫敬皱眉苦笑,但突然挑起了眉:“四弟,你刚才说那另一个”

    书生截口说道:“大哥忘了,那位姑娘的话?”

    皇甫敬一震说道:“四弟是说那内奸?”

    书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

    皇甫敬高挑双眉,目中闪电寒芒,震声说道:“四弟,那该死的东西是谁?”

    书生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就像大哥这样子,我敢说?”

    皇甫敬威态倏敛,老脸一红,赧然笑道:“四弟,算你行,说吧。”

    按说,书生该说了,岂料他摇了头:“大哥原谅,我仍不能。”

    皇甫敬一怔说道:“四弟,怎么说。”

    书生道:“大哥忘了人家姑娘的话了?”

    皇甫敬道:“没忘,但四弟你是告诉我,而不是告诉别人。”

    书生道:“这件事,就对大哥也不能说。”

    皇甫敬道:“为什么?”

    书生道:“没什么,我只恐大哥忍不住,坏了大事。”

    皇甫敬道:“四弟,头一件我可没让你失望。”

    书生道:“我知道,但这件事不比头一件,只因为严格说起来,三义镖局,每一个跟咱们都有渊源。”

    皇甫敬道:“四弟,我能忍。”

    书生道:“大哥,我不能说。”

    皇甫敬双眉一挑,道:“四弟是要我拿性命担保?”

    书生正色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难道大哥要我对不起人家姑娘?”

    皇甫敬双眉一落,道:“四弟,我没这意思,但四弟,你知道我”

    书生道:“大哥,别急成么?到时候大哥总会知道的。”

    皇甫敬道:“四弟,反正早晚都要知道。”

    书生道:“大哥晚知道,能给他个回头机会。”

    皇甫敬道:“早知道我也不能不理他。”

    书生道:“大哥,别这样,别说我还没有把握,不敢下断,就是能,目前我也绝不能对大哥说。”

    皇甫敬默默不语,他深知这位四弟脾气,他还真不敢逼得他太急,沉默半晌,方道:“四弟,好吧,我等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人跟咱们兄弟的关系,是近是远,是密是疏。”

    书生笑道:“大哥好高明,我干脆直说了多好?”

    皇甫敬老脸一红,笑了,摇摇头,道:“四弟,看来我永远也斗不过你四弟,玄清的事儿”

    书生道:“大哥该知道,我所以收玄清,就是要那人知难而退。”

    皇甫敬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是否可造之材?”

    书生笑道:“大哥何必问,他是否可造之材,大哥早该看出来了。”

    皇甫敬道:“我有点似是而非”

    书生笑道:“未琢的璞玉,乍看之下,无殊一块顽石,再说,我收徒弟,更要求品正行端,要有血性。”

    皇甫敬点头说道:“这一点他倒挺合四弟的要求。”

    书生笑道:“这不就行了么?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大哥,可以走了,别让他们干等,也别让人家起疑。”

    说着,当先站起,负手而去。

    皇甫敬笑了笑,也跟着站了起宋。

    酒宴席上,开怀畅饮,放声谈笑,兴高采烈的一团欢愉,是自毋待言,用不着多说。

    这一席酒,只有一个人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强颜装欢,难以下咽,这个人,是赵小秋。

    这别人都没留意,书生却是暗中偷觑,冷眼旁观,赵小秋那如坐针毡的不安神色,全落在他一双神目之中。

    这一席酒,一直到黄昏时分。

    “神州四奇”皇甫敬兄弟个个海量,独孤承也是出了名的善饮。

    可是量再大的人,也禁不住心中有事。

    “神州四奇”是太高兴了,独孤承则是心中压制着满腔的悲愤、痛苦,被酒一浇,便渐渐地压制不住了。

    虽然还没有发泄出来,可是他以斗量酒,豪饮惊人。

    他是借酒浇愁,岂料那愁却更愁。

    何况,他还有不醉不登楼之语。

    于是“神州四奇”个个醺然,独孤承更醉得厉害。

    最后一杯饮尽他掷杯带泪狂笑,然后放声痛哭,压制了半天的胸中郁结,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这一哭,哭得满座酒兴了无,好不伤感。

    看看,也该是散席的时候了,皇甫敬醉态可掬,挥手传令,要赵振秋赵小秋父子掺扶独孤承回楼。

    独孤承他说还要喝,只可惜舌头都大了,连话都说不清,而且自己也作不了自己的主。

    当着“神州四奇”小一辈的自不敢太以放肆,席间,也唯有小一辈的还清醒着,在赵振秋父子的掺扶下,独孤承胸前湿了一片,带着酒也带着泪,摇摇幌幌地离了座。

    适时,书生也开了口,他玉面通红,醉眼惺忪地叫小明跟着去照顾一下,然后嘴唇微动,不知他又喃喃些什么?

    小明神情一震,抬眼深注,应声站起,抢前一步,帮赵小秋扶上一把,而且,趁势在独孤承跟赵小秋腰里,撞了一下,撞一下,难免,也太平常,再加上小明在他二叔那学来那一套青出于蓝的空空妙手,那一撞,不但瞒过了赵小秋,而且也瞒过了独孤承。

    就这么三个掺扶一个的走了。

    独孤承一走,书生也在君玄清的掺扶下回了房。

    皇甫敬、算卦的、老驼子,却只有自己步履跄踉地摇幌着,各自顾各自的也起来走了。

    一桌酒宴,就这么散了,所剩下的,是杯斜壶倒,牙箸纵横,残余剩菜,-片狼藉。

    夜,初更!

    “三义镖局”的偌大一座庭院中,今夜更静,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除了那偶而划破夜空的一两声梆柝,及来自树间的晚风轻拂。

    除了前院外,整个的“三义镖局”中,也不见一点灯光。

    蓦地里,一条瘦小的黑影不知起自庭院何处,却轻如淡烟,疾如鹰隼一般,飞投书生那黯黑一片的卧房中。

    没一会儿,那条瘦小黑影又疾射出屋,飞闪不见。

    神不知,鬼不觉,好快的身法。

    时间轻轻地溜溜了过去。

    转瞬间已是三更。

    三更甫届,一条白光起自书生房中,如长虹划空,飞射茫茫夜空,一闪不见,不知所踪。

    刹那之后,在庭院东角那一片疏林之前,却站着两个人影,一白,一黑,面对面的站立着。

    随即,夜色里响起了低低话声。

    只听白影说道:“姑娘来了?”

    竟是书生。

    随见黑影点了点头:“四先生召唤,晚辈焉敢不来?”

    是昨夜那黑影,那位姑娘。

    又听书生说道:“他们都睡了?”

    黑影道:“都睡了,只少镖头房中还有灯光。”

    书生笑了:“他是睡不着,换我我也难以成眠。”

    黑影话声,带着点惊:“四先先说得不错,能蒙独孤先生垂青,收入门下,传以衣钵,换晚辈,晚辈也会兴奋得睡不着。”

    书生又笑了:“姑娘好会说话,我不是指这。”

    黑影道:“那么四先生是指”

    书生道:“心里有事,愁得他难以安眠。”

    黑影道:“四先生,他心里有什么事,又愁什么?”

    书生笑道:“姑娘明知,何必故问?”

    黑影沉默了一下,笑道:“四先生也会说笑话,在四先生面前,晚辈那敢装糊涂?”

    书生道:“这么说来,姑娘是不知道?”

    黑影笑了笑,有意岔开了话题:“四先生召唤晚辈,不知有什么指示。”

    书生道:“指示不敢当,我要告诉姑娘一件事。”

    黑影道:“四先生请明示。”

    书生道:“姑娘,你可先别震惊,在这一天工夫中,我已有九成把握,知道了姑娘所说那内奸是谁。”

    黑影身形一震,道:“四先生知道了?”

    书生点了点头:“正是。”

    黑影默然不语,半晌,似乎鼓足了勇气怯怯说道:“四先生以为是谁?”

    书生道:“不是我以为,是事实证明,是小秋。”

    黑影大惊,但旋即笑道:“四先生说笑了,怎么说少镖头也不会”

    书生道:“姑娘,你既找上了我,那就该彼此坦诚,真实无欺。”

    黑影道:“晚辈说的是实话,那不可能,少镖头怎会是内奸?”

    书生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姑娘,我请问,他腰中锡牌何解?”

    黑影身形猛震,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哭了:“晚辈不该有私心,少镖头他一时糊涂无知,您开恩。”

    书生身形忙闪,道:“姑娘,你这是让我难受,请起来说话。”

    黑影跪着没动,悲声说道:“晚辈但请四先生开恩。”

    书生话声忽沉,道:“姑娘,我再说一句,请起来说话。”

    黑影道:“四先生若不点头,晚辈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书生目中寒芒暴射,但倏又敛去,一叹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黑影道:“晚辈-念报恩,不敢他年愧见地下先父,但请四先生成全。”

    书生道:“姑娘,你也糊涂,闻人俊向来说-不二,言出如山,我已做千金诺,无论怎么也绝无更改之理,不是看在姑娘面上,暂时饶过了他,今夜我就不会让小明叫姑娘。”

    黑影虽首倏俯,叩了一个头,无限惊喜,悲声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晚辈跟小秋终生不忘。”

    话落,这才站了起来。

    书生叹道:“姑娘,你给他的太多了,对他,我只恐这不是福。”

    黑影道:“先父与晚辈,所身受者更多,晚辈奉先父遗命报恩,不计其他,这该能上感于天,成全晚辈。”

    书生犀利目光如电,摇头说道:“姑娘,我又要说了,他不配,姑娘,百善孝为先,要不是姑娘这份孝心,我日间便活劈了他,振秋夫妇虽仅此一子,有子如此,我谅他夫妇不敢置-言。”

    黑影机伶寒颤,道:“晚辈说过,四先生大恩,晚辈一门存殁俱感。”

    书生道:“姑娘,这不是恩,要说恩,你对他赵氏-门的恩义更大,错非是姑娘你,别人也救不了他赵氏一门。”

    黑影沉默了-下,改了话题:“四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书生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他心中有事,愁得睡不着。”

    黑影道:“那只能推测,却不能断言。”

    书生道:“姑娘好厉害,我让小明试过了,小明摸了他的腰牌”

    黑影一惊,刚要说话!

    书生已然接笑道:“姑娘放心,小明在二先生处别的没学到,却学到了空空妙手,而且青出于蓝,他不会知道的”

    黑影道:“当时也许不知道,事后假如他发现丢了腰牌”

    书生笑道:“姑娘也别着急也别愁,小明当时就把它放回了原处。”

    芳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下,黑影倏地低下了头。

    不但是放了心,而且无限娇羞。

    书生笑了:“姑娘想想看,他奉命要杀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他的长辈,这他怎么能睡得着,安得枕?”

    黑影道:“由此,四先生也应该看得出,他本性不恶,良知未泯。”

    书生点头说道:“说得是,姑娘,不然我就是拼着失信?你,也要阻拦这门亲事,我不能这么毁了你。”

    黑影道:“可是,四先生,这已能证明他是一时糊涂。”

    书生笑道:“所以我不敢拆这段姻缘。”

    黑影倏地又低下了头。

    书生顿了顿,又道:“姑娘可记得,我说他性情太浮。”

    黑影点了点头:“晚辈记得。”

    书生道:“姑娘当也知道,我要他闭门读书思过事?”

    黑影又点了点头:“晚辈知道。”

    书生道:“姑娘可知道那为了什么?”

    黑影道:“晚辈也知道。”

    书生道:“姑娘,他早该回头了,谁知他还不知道悔悟,振秋夫妇要知道,不知要该多伤心、多痛心呢?”

    黑影低下了头,默然不语,但旋又摇头说道:“是少镖头他太贪玩,交友不慎,认识不清,但,四先生,浪子回头金不换,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儿女的。”

    书生道:“姑娘,疼不是溺爱,那是两回事,假如振秋夫妇知道了这件事,我料他绝不敢护短,只有忍痛。”

    黑影机伶一颤,道:“所以晚辈要恳求四先生开恩,如今四先生已大恩点头,赐诺成全,晚辈就放心多了。”

    书生摇头说道:“姑娘,你这心,只能投一半,我只能做振秋妇的主,却做不了我大哥、二哥、三哥的主。”

    黑影道:“他三位不知道”

    书生又复摇了头:“姑娘错了,那要看小秋,他若知悔改,立即猛回头那任何人不会知道,否则,纸包不住火,他绝难瞒过大先生三位,他三位也总有知道的一天,再说”

    顿了顿接道:“大先生已知此事,只是还不知道是小秋。”

    黑影显然吃了一惊,道:“大先生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倏地住口不言。

    书生淡笑说道:“姑娘,别怀疑我,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是昨夜大先生自己听到了你我的谈话,姑娘走后,他才现身。”

    黑影急声说道:“大先生他当时是怎么个表示?”

    书生道:“自然,大先生很震怒,他当时便要追究,是我告诉了他姑娘的本来,把大先生给拦住了”

    黑影似乎吁了一口气,道:“多谢四先生。”

    书生道:“别谢我,姑娘,只答我一句,你的心如何?”

    黑影低下了头,又抬了头,含娇带羞,毅然说道:“晚辈心坚铁石,唯天可表,此心已他属,此身也非他不嫁,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再请四先生成全。”

    书生目中异采一阵闪动,道:“姑娘,再答我一句,你不懊悔?”

    黑影答得感人:“祸福本天定,半点不由人,好坏都是命,晚辈但求报恩,其他不计,晚辈绝不懊悔。”

    书生目中冷电暴射,一点头道:“姑娘,你让我敬佩,也让我感动,有你这一句,只要小秋他知回头,我说什么也要成全这门亲事”

    黑影道:“晚辈不敢再招四先生难受,但永铭心中,不敢或忘。”

    她是说不敢再叩头跪拜了。

    惹得书生笑了:“姑娘,这小秋可知道?”

    黑影摇了摇头,话声有点儿幽怨:“恐怕他还不知道,一时晚辈也不愿让他知道。”

    书生道:“小秋他够糊涂的,姑娘,为什么?”

    黑影道:“他年纪尚轻,没一点成就,晚辈不敢误了他。”

    书生身形猛震,目中异采大盛,良久才道:“姑娘奇女子,不是人间庸俗脂粉,这尘世委曲了你,你能让世间每-个女儿家深惭渺小,自叹不如,更让闻人俊敬佩无似”

    忽然沉声接道:“姑娘,你能等他多久?”

    黑影道:“只要是为他好,晚辈能等他一辈子。”

    书生想仰天长笑,但终于忍住:“姑娘,有你这一句话,闻人俊要好人做到底,绝不让他辱没你,你等他三年,我造就他一身艺业。”

    书生说话可不是说说就算了,他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黑影因感激,惊喜而泣下,颤声说道:“四先生,这恩德,晚辈感同身受,不多说了。”

    书生道:“姑娘,这是以后事,目前能否救得了他,还在你。”

    黑影本兰心蕙质,玲珑剔透,却因过份的喜悦,而有些糊涂,道:“四先生,您吩咐,晚辈该怎么做。”

    书生道:“你愿意怎么做?”

    黑影道:“四先生但请吩咐,为救他,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书生道:“在大先生三位还没知道之前,想法子让他赶快回头,至于用什么办法,那在姑娘你了。”

    黑影道:“晚辈明白了,敢不尽心尽力。”

    书生道:“我再说一句,为姑娘,为他,我希望越快越好。”

    黑影道:“晚辈省得,四先生放心。”

    书生道:“我言尽于此,天色已晚,姑娘回去吧。”

    黑影道:“晚辈遵命。”

    盈盈裣衽,袅袅行向茫茫夜色中。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不见,书生突然叹道:“诚如大哥之言,此女可敬,可佩,又复可怜”

    又一声轻叹,飞闪不见。

    刹那间,这偌大一座庭院中,又是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