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不知国舅是女郎 > 第三十章 清河

第三十章 清河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拿着那件袍子走出酒肆时,雨没有停,细细地下着。

    邓弥失魂落魄地走在春寒的雨水里。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远远能看见旧王府高昂的飞檐了。

    他一定早已回来,就在那座府第里,或许还在等着她用晚膳。

    邓弥立在雨里,忍不住掩面哭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什么会被安排成这个样子。

    皇后的“亲弟弟”……邓家的男儿……食邑万户的渭阳侯……

    第一次知道,伤心欲绝是什么滋味。

    整颗心,因为难过,而像是破碎了,但就算碎了,难过也不会减少半分。

    邓弥以为,冷凉的雨水可以浇醒她。

    当雨越下越大的时候,她孤身跪在地上,垂着头,任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上淌落。

    许是天黑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回来,王府的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高高的个子,撑着伞,面色忧急。

    急匆匆的脚步声近了。

    “阿弥?!”他焦急跑上前,不顾泥污,跪在地上扶住了淋得一身湿透的人,“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邓弥愣怔望着他,心下隐隐作痛,她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没有带伞。”

    窦景宁见她眼下红红的,欲言又止。

    晚风凄厉,冷雨连绵。

    再有什么话,也不是长跪雨中说的。

    回到王府,桂嫂赶紧烧了很多热水,她和别人一样,以为邓弥摔伤了,还好心叫了柱子去服侍沐浴,结果被窦公子挡在了门外。

    窦公子说,渭阳侯没有摔伤。

    紧张的一群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却不想,次日渭阳侯便病倒了。

    病中的渭阳侯不愿意见人,一切药食用度,都要求由窦公子送进屋内。

    日渐晴好。

    窦景宁端着汤药推开门,怕进风,很快就反手将门关上了。

    病了数天,邓弥着实是瘦损憔悴了不少。

    窦景宁看她喝药,明明是心疼得不行,却还要嘴贱逗她:“小鬼,是不是庆幸带着我一起出来了?”

    邓弥挑眼看他,发现他身上穿的,正是她从酒肆里带回来的外袍,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连呛了两声,碗里的汤药泼出来,染了一手。

    窦景宁慌忙拿开婉,递上布巾给她。

    邓弥用布巾捂住嘴,蹙着眉,心中不无怨恨:“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平白生这样一场病。”

    “是不是这药太苦了?”窦景宁盯着药碗,拧眉道,“不喝又不行……要么,我去给你买蜜糖回来?”

    ——多事。

    邓弥急躁抢过碗,一口喝尽了剩下的汤药,把空药碗塞回给他:“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话没说到几句,人倒给赶了出来。

    窦景宁很莫名其妙。

    清河王府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荒废了,但是那些荒废的地方,昔日往往有很美丽的景致,就如同荒草丛生的一座庭院里,竟有一株高大的海棠树,开满了繁茂的花朵。

    窦景宁折了一簇花枝下来,很开心地跑去拿给邓弥看。

    邓弥从睡梦中被吵醒,脸色略难看。

    “快说啊,美不美?”

    “……”

    “美得都说不出话了?”

    “……”

    病中的邓弥没有束发,一头乌黑长发,尽数散在肩头。

    窦景宁看着她,一颗心不由得多跳了两下。

    邓弥切齿,想说,窦景宁,你最好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还未张口,对方倾身过来,伸手拨弄她的鬓发。

    “喂,你干什么!”

    “别动。”

    说话间,一朵娇娆的海棠花就别在了她耳畔的发间。

    邓弥红了脸。

    窦景宁端详着,遂而笑了:“你当姑娘更好看。”

    邓弥羞恼,将嫣柔的海棠花摘下来掷向他:“窦景宁,你都是二十的人了,别总这么轻浮行不行?”

    邓弥生他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只能按照母亲的心意去活。

    窦景宁低头拾起了那朵花,简淡地笑:“你认为我很轻浮?”

    邓弥别过脸去,凶巴巴地说:“不仅轻浮,而且幼稚!”

    “除了你,没有人觉得我既轻浮又幼稚。”

    “真可悲,你从来没有听到过真话!”

    猝不及防地,窦景宁将她扑倒在榻上。

    邓弥惊得魂飞神丧,面色雪白。

    “小鬼,要我告诉你,真正的‘轻浮’是什么样吗?”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细细长长,满是慵懒和媚态,狐狸眼的主人将扶在她脑后的手抽出来,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从认识到现在,你打过我两巴掌,一次是在松竹馆,一次是在那座破庙里,丰宣说得没错,我其实很在乎这张脸,所以你看,你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来补偿我一下?”

    邓弥拉紧了领口,连手指都在发抖。

    “不是很笨嘛。”

    对方轻轻一笑,她从头到脚冷了个透。

    “窦、窦景宁。”

    “嗯?”

    “有话,好说……”

    微凉的指尖停在她的唇角。

    窦景宁慢慢低下头。

    邓弥屏息闭目,微微侧过头去。

    离得很近的气息突然一下隔远了。

    紧接着,衣裳细碎响,邓弥开眸微视,窦景宁已坐在榻旁。

    “真想问问昆阳君,愿不愿意将她的小女儿嫁给我。”

    邓弥浑身一僵。

    窦景宁转过头看她,温柔地笑了笑:“我不是轻浮,只是因为喜欢你。”

    屋子里一时变得特别安静了。

    连屋外啁啾的鸟雀声都能听见。

    “你……喜欢我?”

    “很喜欢。”

    邓弥心头涌上百种滋味。

    窦景宁没有再说什么,他起身出去了。

    正当青春年华的姑娘,恰有矫矫不群的好儿郎于千万人中看见了她,光明正大地剖白心迹,并且说想要娶她,而更重要的是,这姑娘心中也有对方。

    世间良缘,再好不过如此。

    然而,邓弥孤坐在屋子里,却是心乱如麻,容色愈加惨沮。

    这日之后,渭阳侯的病虽然没有痊愈,但却不再闷于屋中了。

    邓弥拿着御赐的令牌去了当地的府衙,开始查管清河郡的账目,仓廪府库资物甚多,点查起来不轻松,连着三日,都是早早地去,直到掌灯的时辰才回来。

    邓弥想快点回洛阳去,回了洛阳,就能离窦景宁远一些,因此不让窦景宁插手帮忙,只顾自己和府衙里的人在忙。

    回到王府,柱子跑过来,悄悄告诉邓弥说:“侯爷,窦公子这几日似乎不大开心。”

    邓弥累得很,初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是因为自己的疏远而生气了:“你就没看出来,我也不大开心?”

    柱子诧异道:“侯爷只是劳累,有很不开心吗?”

    “累得不开心。”

    “窦公子就真的是……啧啧,我娘见了都怪心疼的,侯爷甫去府衙的那天午后,窦公子又收着信了,像是京城家里来的,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反正窦公子看完,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邓弥停下脚步:“不对劲?”

    柱子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他就闷闷的,本来还会逗逗宝儿和二丫,后来二丫给他糖他也不答应,过一会儿就出门了,很晚才回来,往后两天也是如此,这不,今天算早回来的了,赶在了侯爷您前头。”

    这几日的晚饭,都在府衙里头用的,邓弥想起,还真是有两日没看见窦景宁了。

    “他出门去了哪里,你晓得吗?”

    柱子直摇头。

    “明天,倘若他还出去,你就跟着他,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我。”

    柱子办事挺牢靠。

    次日天黑,邓弥头脑昏胀地从府衙回来,柱子就蹿到她跟前,生生吓了她一跳。

    “侯爷,小的弄清楚了!”

    “……啊?”

    “窦公子就去过一个地方,是城南十里亭的莲园。”

    “莲园?什么地方?”

    “就是一座大园子,种了很多莲花,夏天的时候好看,现在嘛,实在是没看头的。”

    “他去哪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回答,邓弥实在是很想打死柱子的:偌大一座莲园,窦景宁这样的人去了,就算没有见什么人,赏景也算是做了点什么吧?

    反复问了三遍,柱子就咬定一句话,真的不做什么。

    春天晴雨不定。

    两日后,午前下了一场大雨,府衙屋漏,有一面墙又倒了,众人为了修葺,忙得一团乱,闹哄哄的,还借走了邓弥手下做事的几个人,邓弥只好打道回府。

    回到王府,柱子主动说,窦公子不在。

    刚好,邓弥非常想知道他去莲园干什么,疾马就奔城南去了。

    柱子还真没说错。

    的的确确,是不做什么。

    既不为见什么人,也不为赏景。

    邓弥看见窦景宁以后,曾远远地观察了他半个时辰。

    来莲园的人不多,有一些文士,也有几个姑娘和妇人,文人即景赋诗比拼学问,姑娘和妇人嬉闹说笑,偶去摘几片鲜嫩的莲叶来把玩……而窦景宁,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一个人坐在桥上,看样子,能坐到天黑。

    邓弥心里好奇得要命,忍不住走到桥上去,从身后拍拍他肩膀:“窦景宁。”

    窦景宁回头看看她,没有因为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惊讶,或者换个更合适的说法,他心情不好,没空在意这些小事。

    他只是低低地说道:“是你啊。”

    这当真是不对劲。

    邓弥问:“你怎么了?”

    隔了好片刻,窦景宁才说了一句话:“我爹娘,当年就是在这座桥上相识的。”

    此刻脚下的这座桥?

    邓弥四下看看,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但可能对于窦景宁来说,意义非凡吧,所以她笑了笑,说:“他们是在满园花开的时候来的吗?我猜那场景一定很美。”

    “不是,那时候秋深了,满园只有枯荷。”

    邓弥微微梗住。

    窦景宁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不如也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这样才算公平。”

    这一天的窦景宁和以往很不一样,他从来容貌昳丽,意态萧闲,就算愁闷也放不下贵公子的气度,但是此刻,他身影伶仃,神态里,是深深的灰心和颓唐——

    “我根本不姓窦,不是郎中窦武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