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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9 儿戏不足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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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司勾当官沈筠一听“开封府拷问”之语,脸色微变。开封府府尹乃是蔡京的心腹党羽,将举子们下狱开封府询问,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本朝党争虽然厉害,但只局限在士大夫之间,即便是将党争推向极致的党人碑上,有名姓者不过三百余人。可按蔡京所说,揭帖案一下牵扯进来两千多举子,堪称空前,规模之大,假如再加以牵连攀扯,堪比汉时党锢之祸。

    他正待开口质疑,却听蔡京又道:“眼下最要紧之事,莫过于选将挂帅南征。河间诸军统制官王彦,久历军旅,持重有谋略,在河间协调众将力抗辽军,颇得童大人的赞许,乃将才。以老臣之见,此人到是个合适人选。”

    蔡京举荐完后,便气定神闲的站着,仿佛此举完全出于公心,但偶尔眼神微动,却似有似无地看向皇城司勾当官沈筠。短短数月间,王彦因河北之变而被迅速提升为河间诸军统制,节制近五万禁军,在河北与杨彦卿、刘延庆鼎足而三。部属升官如此之高之快,已经使沈筠感到有些不妥,眼下蔡京又提出让王彦出掌南征行营,便是给沈筠出了一个大难题。

    “王子才统帅十五万大军,平定东南后,必不能甘居我下。不过,反对之语一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杂家正中蔡老贼的奸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河间兵权,也必将与皇城司离心离德。”沈筠斟酌再三,始终沉吟未发。刚才欲质疑将上千举子交付开封府拷问的不妥,已经顾不上了。

    蔡公相提名举荐,其他重臣轻易也不愿做反对之语。枢密使王甫向来唯他马首是瞻。参知政事赵质夫面如止水,内里却因为陛下欲穷究揭帖案而暗暗心惊肉跳。他担心自己或者太子终被牵扯进去,嘴唇微微动了动,始终未发一言。李邦彦嘴角微微带着冷笑,暗想,蔡公相可是将祖坟被掘的怒气都发到这伙儒生头上了。这帮举子前段时间得寸进尺,玩火自焚,咎由自取。这两人都浑没把南征选将之事放在心上,毕竟蔡公相力主的事情,于己无害就最好不要作梗。

    赵佑抚着额头思量再三后,同意了蔡京所提议,下旨任命王彦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东南行营都部署。命他从河间选精兵一万,调西京行营禁军七万,京师宿卫禁军五万,湖北路驻泊禁军一万,并在河北及京师左近州县征募自愿从征的弓箭手、良家子、蕃兵两万,组建南征行营,合计十五万大军,从速出征。河间诸军则交回河北排阵使刘延庆节制。同时,令东南诸州县尚存的禁军、厢军向金陵集中,必守金陵,以免乱贼攻克这座江南旧都后声势更涨。

    杭州城内,到处是明教教众来来往往,这场数天内几乎席卷江南的起事如此顺利,明教的老兄弟都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不远处蔡府和杭州造作局的大火已经快熄灭了,现在还冒着浓烟。虽然街面上的商铺大都在攻城时候被趁乱抢掠的无赖给抢空了,偶尔路过的乞丐连门板也抱走了,但普通百姓的居所还没受多少骚扰。早晨得到的消息,有好几艘新到的大船泊在武林门外的码头,那是圣教任命的市舶司使萧彦平和好几家大行商已经谈妥,圣教保证货物的安全,很快,各地乃至海外的货物就会重回杭州市面。

    此刻,一群明教中的首脑人物从制置使衙门走出。起事教众以头扎绸巾的颜色别等级,最底层的教众头扎红巾,以上依次为橙黄蓝紫白五色,而白色仅为教主方腊所用。上下尊卑一目了然。而这些人头上所扎的大多是紫色绸巾,至少也是蓝巾。

    石生、郑魔王,陆乞儿等各地坛主堂主,刚刚聆听了圣公教谕。这些人在教中执事已久,终于等到了出头这一天,正热热闹闹地说,圣教这次席卷东南州府,眼看便是划江而治之势,甚至一统天下,也唯有方教主这般天生的神人才做得到。方教主近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建立国家制度,三省六部,道府州县,一样都不能少。

    扎着紫色头巾的邓元觉却脸现忧色。圣教得到了盐帮、漕帮,以及一些东南富商的支持,趁着官府猝不及防,数日内席卷十数州县,格外的顺利。眼下朝廷已经回过神来,明教起事所未及的地方,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广南诸路的禁军都在小心防范,许多州县城白天也关闭城门了。此时江南路附近的禁军一刻不停地朝着金陵汇集。可是教主方腊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居然打算在杭州先登基大典以后,再派大军攻打金陵。

    圣教虽然已经接掌州府衙门,但户籍不知,赋税不知,粮草不知,衙中老兄弟唯持律严谨,昼夜七时,暝拜明尊,更有居心叵测之人唯每天鼓动教众,劝说普通百姓献家产入教。

    起事之后,方教主极力约束教众不得骚扰民间,还斩了几个害群之马以儆效尤。可是基层的教众与官府仇怨太深,但凡抓住,动辄断脔肢解,挖肺掏心,甚至熬以膏油,乱箭乱射,非如此不能泄心头之恨。原本侍奉明尊的和州知州吴储吴侔兄弟,也被差点被趁乱涌入的别坛教众殴击致死,左护法张怀素为此还和右护法方肥红脸拍桌子,也是无用。不但吓得东南一带的官员和胥吏纷纷逃走,还吓坏了许多缙绅富商,乃至普通百姓,加重对圣教的误解。

    东南一带原本文物昌盛,儒学,佛学,道家在此都有极深的根基。眼下明教起事,各地士人纷纷避之而恐不及。不少不愿改信明尊的村庄,竟然奉本地的乡绅,举人为首领,开始练乡勇,结寨自保。长此下去,圣教数十年积累,厚积薄发而来的大好形势,只怕要付诸东流。

    邓元觉正沉思间,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多年的老兄弟,教中乐善坛的坛主石生。他几乎是和方腊同一年入教的老兄弟了,常年奔走在河船上,人却秉性直爽。

    石生低声抱怨道:“老郑,你说那儒生单单写了篇揭帖,既不拜明尊,又对圣教无所建树,方教主怎么会如此看重,还郑重昭告封他做圣教前军师。教中许多老兄弟,多年来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劳苦功高,官职分都分不过来。教主却偏偏非将好处给外人!”

    邓元觉暗想,这杀人不眨眼的铁汉也会被功名利禄蒙了心智。他微微一笑道:“教主只怕不是看重他,这圣谕传到汴京,是催他上黄泉路的。”

    石生似有所悟,仍迟疑道:“他和我教素无冤仇,为何......”

    邓元觉道:“据说这姓赵的在河北颇有些声望,这次揭帖之事又赚了偌大名声,只要昏君斩了他,便又失了不少人心。”

    石生点了点头,便恍然大悟,低声叹道:“原来如此,这般阴损的勾当,不是英雄豪杰所为。”

    邓元觉闻言笑道:“只为传我圣教,以‘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八字真言,使尘世之灵魂永脱黑暗。众多教众兄弟宁愿抛妻弃子,肝脑涂地。为成大事,牺牲一个小小的儒生算得了什么。再说,这些儒生张口闭口便道圣教中人为魔头,哪里又当我等是英雄豪杰了。”

    石生一愣后也笑了,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邓元觉的说法,又皱眉道,“若是昏君不斩他呢?教主岂不是失算?”

    邓元觉哑然失笑道:“就算昏君不中计,军师不过出一名分而已,今日封,明日免,圣教又没有损失什么。”这一招借刀杀人委实也太过明显了。汴京那位若当真昏庸到这个地步,那倒真可以考虑攻克金陵后挥师北上,一统天下了。

    其实邓元觉心里倒是希望方教主吸纳些教外的人才为圣教所用,为本教效力即可,拜不拜明尊,并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