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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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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太阳才落,四周便一下凉了下来。傍晚时起了风,浓云铺满整片天空。

    夜里没有月亮,褚嬴趁着还能看清,骑着马在山间摸索着前进。石邑出了城往西,过一片林便是祭礼那村,褚嬴追那偷马贼时,依稀记得是往北走,如今石邑城便在东南方向。

    下午时褚嬴同那田间的老伯问路,那老伯同她说,若要往来时的村中去怕是要走得久,加上那段路有些崎岖,想必夜里不好找。但若是从此处回城,直往东边走便可。路途虽然也不近,但好在一路尽是平地,只有一片树林,夜里看不清也能摸的对方向。

    褚嬴思前想后,山间还有些雪未化,况且夜里阴天,路更是不好走,于是决定还是往东边先回城。听那老伯所说,往东边一路平坦,若是快马加鞭,应当很快便能回到城中。

    谁料走了一路,也没见到那老伯说的树林,褚嬴心想多半是走错了路。天已然黑了下来,阵阵寒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天上浓云密布。四周旷野漆黑一片,除了马蹄声和风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褚嬴被那风吹得战栗,双眼瞪圆,缩着肩打量四周。她心中极害怕,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那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吹散,隐没在黑暗里不见踪影。

    “方才便该投宿在那老伯家里,等明日天亮再走。”褚嬴心中后悔。她本以为这条路很快,谁料如今走错了方向,到天黑还未能回城。若是怀英知道了定会放心不下,出来寻她。

    叹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褚嬴见前面似是真的没有树林,才确信自己走错了方向,便调转马头,往回走。终于走到那分岔的路口,她下了马,在四周仔细查看。方才见这条路宽敞,她想着应是进城的路便选了,如今看来应是偏南边那条窄些的路才对。

    终于找对方向,褚嬴正待翻身上马,谁知那马竟嘶叫着挣扎起来,一下将褚嬴撞翻在地,便往白日来的方向跑去。

    褚嬴也顾不得腿上摔得疼,挣扎起身要去追那马。若是没了马,夜里又看不清路,她自己怕是要走到明日才能回城,更何况这寂静黑暗中,马蹄声是她心中仅存的一些依赖,如今连马都跑了,那便只剩她自己了。

    但她哪里比得过那马的速度快,跑了两步便被甩在后头,只听见哒哒的马蹄越来越远。

    褚嬴这才停下,两手揉着摔疼的小腿,心中气愤:

    “果然那贼人的马也不是甚好东西!”

    想起今日一番事情,一早陪怀英出城,先是丢了马,再是迷了路,如今又要走着回城,褚嬴只得无奈叹气,只怪自己倒霉。而后揉着腿,一步步往前走。

    待心中气愤之后,恐惧这才从四面八方袭上褚嬴心头。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洪荒,除了脚下的路,四边便是无尽黑暗。夜风一阵阵划过她耳边,带着些尖利的呼啸,夜色中仿若隐藏着无数双眼在暗中窥伺,仿若张开无数的嘴将她吞没。

    恐惧从四肢一路直冲到褚嬴的头顶,她两手紧攥住腰间的刀,不敢回头,一路向前跑去。

    终于跑到那片树林时,褚嬴已是出了满头的汗。她脊背倚在树上,两眼警惕地不住左右望,一颗心仍在胸中狂跳不止,两腿甚至止不住地抖。虽然并未用多少时间,但这段路于褚嬴而言却仿佛用了半辈子也不止。

    “快到了……”她心中安慰自己,“过了树林便一路平坦,离石邑城也不远了。”倚在树上喘息了许久,褚嬴终于平定了心绪,继续摸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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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马蹄声的那一刻,褚嬴已不知用何语言来形容心中激动之情。听声音应有不止一匹马,正向她这方向过来。她终于松开手中的刀,深吸几口气,待气息稳下来,使出全身力气冲着那马蹄声来的方向大喊:

    “救命!”“救命!”

    待她喊完,那马蹄似是停住,褚嬴料想那人应是听到自己呼救,遂往那方向跑去,嘴里更大声呼喊。不过片刻便见几人驾着马来到她面前。

    待看清马上那人,褚嬴心中一喜,眼泪再也抑止不住。

    “将吴!”

    马上的将吴愣住了。他本去寻小妹怀英,但在那村中走了一圈,听一户人家说怀英已走,便带着仆役回城。方才听到有人呼喊,过来一看,竟是褚嬴!

    将吴忙下马,见褚嬴两腿发软,似是累得不轻,忙扶住她,问道:

    “夫人为何在此?你同怀英一同去的?为何没一起走?”

    褚嬴见到将吴,心一下便落了下来,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松下。身子支撑不住,一下竟要瘫倒在地。

    将吴见她那番虚弱的模样,也不多问。思量片刻,将褚嬴扶上马,将吴道了一声“失礼”,便也翻身上马,将褚嬴抱在身前,驾马回城。

    褚嬴一路走来又惊又怕,更是累得四肢瘫软,此刻也说不出话,便倒在将吴怀中。半晌,她抬起手将眼泪抹净,喘了口气,同将吴说道:

    “马被贼人偷了,我去追,又迷路了。”

    将吴听了便点点头,过了片刻又想问她什么,但想到她此刻也无甚力气回答,便又作罢。

    褚嬴回想起整晚在黑夜中狂奔,仍是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心中仍是后怕不已,两手不自觉抓紧将吴的衣襟紧紧不放。

    快到城门口,褚嬴这才缓过神,抬起头同将吴说道:

    “多谢!”

    将吴憨笑两声,答道:

    “我不过是载了夫人一程,不必道谢!”

    褚嬴连连摇头,望着将吴说道:

    “你不知我今日……”

    话音未落,城门便缓缓打开。刚开一条缝,一人便欲骑着马从城中飞奔而出,待看清不远处马上的两人,顿时定在原地。

    仇予今日回到家中已是不早,听说褚嬴一早便同怀英出城练马,便在家中等她回来。等了半晌不见褚嬴回来,天色已晚,已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他便令人去城外找褚嬴。那仆役去了一趟,却说城外不见褚嬴和怀英二人身影,听那守城兵说今早城门刚开,便有一匹赤红色的马出了城去,至今也未看到那马回来。

    仇予心中担忧,生怕褚嬴出事,便亲自上马出门,往石邑令家中去。谁料到了石邑令家中,一问怀英,才知道二人今日去看郊外古树,天黑方归。

    怀英也是才知道褚嬴迟迟未归,急得直哭:

    “我见她马不见了,料想她多半是先走了。怎能料到她竟到此刻还未回来?”

    仇予脸色阴沉,心中万分担忧,今夜阴天,若是她被人劫走了该如何是好?若是她迷路受伤了该如何是好?若是她遇到野兽又该如何是好?他一边害怕,一边又盼望褚嬴安然无虞,只得在心底一遍遍安慰自己。

    但听怀英说不见褚嬴的马,顿时心中又有个猜测冒了出来。他越是不去想,越是不敢想,心中那个声音便越大:

    她逃了。

    她逃回赵国去了。

    仇予两手竟有些发抖。曲阳初遇,她说要回赵国寻亲,自己那时一颗心都在她身上,无暇顾及其他;营中交谈,她心有所系眉头不展,自己便想替她寻亲,令她展露笑颜;石邑相伴,她同他娇笑打闹,他却从此不敢再提寻亲之事。

    他害怕。

    你心若不在我身上,我放你走,你可还会回来?

    他不敢想,也不敢说出口。他戎马半生终于遇见此生挚爱之人,终于得尝所愿有“家”可回,他不敢让褚嬴走。他更是时时留意、严加防范,生怕她有机会离开自己。

    如今仇予脑海中只回荡着三个字:她逃了。仇予低头静默片刻,终于一拳打在墙上。

    石邑令只当他是担忧褚嬴,并不知他心里这些起起伏伏,忙召集众人,欲出城寻褚嬴。

    待到城门口,开了城门,仇予本欲疾驰而出,去寻褚嬴。还未动身,便看见门外马上的将吴和褚嬴。

    见到褚嬴,仇予心中便是一喜,她果真没有逃走,她之前还说要报答他,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初时喜悦一过,待他看清马上那两人情态时,心中担忧、惧怕、自责、思念,一下便化作一股火,压也压不住,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马上的褚嬴走了一路已是疲惫不堪,此时正靠在将吴怀中未曾动弹;只是心中还未从惊吓中走出,两手还攥着将吴的衣襟。

    看在仇予眼里,这情形便全变了。自己惦念了一夜的褚嬴,此刻正斜斜依偎在别的男子怀中,软着肩贴在那男子的胸膛上,两手还攥住他的衣襟,仰着头,似是要与那男子亲密耳语。

    仇予胸中怒火越旺,面色越沉,越是不说话。

    只盯住马上的褚嬴,两眼似要冒出火来。

    褚嬴见终于回到城中,也顾不得与将吴说话,休息了一路,也算恢复一些力气,连忙爬下马。将吴下了马来,见城门众人聚集,也猜到是来寻褚嬴的。便同仇予行礼,正欲说话,便被一旁文氏打断:

    “夫人已找到,将军可放心了。”说完忙向将吴使眼色。

    将吴不解母亲是何意,听了这话倒是忙冲将军点头:

    “将军放心!夫人丢了马,我便将她带回来了!”

    仇予朝石邑令和文氏夫妇行礼道谢,也不说话。回过身,走到褚嬴面前,两眼直盯得她发毛。

    褚嬴只得同他解释:“我确是丢了马,途中又遇好些事,多亏将吴搭救,才能回城。”说完瞟了将吴一眼。

    将吴也暗叹今日巧合奇遇,竟搭救了将军夫人,将军日后对他态度或许有所改观。见褚嬴瞟他,忙冲褚嬴讨好一笑。

    仇予回头看将吴,愈发觉得他那笑容刺眼,心中怒火更盛。抱起褚嬴便驾马离去。

    将吴在后头同怀英说道:“你为何丢下夫人自己走了?

    怀英一时也说不清,只拍着心口,不住地道:“找到便好,找到便好……”

    将吴碰碰怀英,问她道:“你说,将军可会念在今日之事,日后多教我些招式?”

    石邑令同夫人听了,对视一眼,只得无奈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