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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会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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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上最后一块木板,屋主人呼出一口寒气。呼啸风声被阻隔在两层板材之外,木料接缝处却难免透进口哨似的尖锐声响。一盏孤灯左右摇晃,屋里的气温就快到达冰点,不过至少要比外面暖和许多。

    硬木握柄摸上去像捏着道冰凌,杰罗姆丢掉锤头,把厚皮手套重新戴好,环视着漆黑的厅堂。从前天半夜开始,这座悬崖边的二层小楼已经给困在茫茫风雪中、和城市的其他部分失去了联络。接连两昼夜烈风吹拂之下,团状雪花捶打外墙时可谓掷地有声,听上去像时刻有人敲门。主人默默地想到,今冬的雪灾、到这一步也算登峰造极,不可能更糟了吧?再这么下去,两天后定然是大雪封门的场面,房屋框架支撑不住的话,大家都有被活埋的危险。

    收拾好身边杂物,杰罗姆举着黯淡的油灯逐个房间查看。由于木材有限,一楼两间空房已经被窗口涌入的雪片淹没,只得用家具把门堵上;走在客厅中,四壁传来海船船舱特有的、“嘎嘎”的挤压声,可以想象风雪对建筑施加的巨力。由于房间太大,用壁炉取暖过于浪费,这间屋简直和冰窖一样,来不及收藏的玻璃制品也被冻碎了不少。

    二楼状况还算差强人意,推门进入病人的房间,两个火盆慢慢阴燃着,不利呼吸的气体积聚起来,让人只感到昏昏欲睡。

    “情况怎么样?”背对着杰罗姆,医生正在检查病人的创口。

    “看起来不坏,天气冷对这类状况反而有好处,”医生头也不回地说,“吊架可以撤掉,毕竟不利于保持体温。现在正是结痂的时候,想不留疤痕,最好小心处理……”

    病人突然大呼小叫起来。“嘿!下手轻点行不行啊?!我说你从哪弄来的行医执照?我可不是拿来练习的木头人!”

    见他唏嘘不止、手脚乱动的样儿,看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等医生对此发表意见,森特先生直接说:“我建议动刀。留点疤更有男人气概,只求快些愈合,我就能把这人从窗口扔出去了。”

    “动刀可是很疼的,”医生不紧不慢地说,“晕过去之前会拼命挣扎。最好先喝一些复方药剂,要不然,两个人可能控制不住场面。”

    森特先生面无表情,盯着波直看。“请放心,我这里有最好用的镇痛剂,保证他比木头人还老实。”摆出个施法动作,刚好让仰躺着的病人瞧见,杰罗姆冷然道,“尽管下刀就是,他一个字也嚷不出来。”

    形势比人强,病人咽下一口唾沫,妥协地说:“气概什么的,对我用处不大。还是自然痊愈比较合适,你们两位也就别操心了吧。”

    “你有数就好。”杰罗姆冷淡地撇撇嘴,转身把屋门关严。

    等检查完剩下的房间,他才回到自己的卧室。黯淡的灯光下,莎乐美侧卧在毯子下面,正捧着本《商法通则》仔细研究。森特先生很快把大衣卷起来,垫在枕头底下,紧搂着她躺下。

    “奇怪啊,你怎么就一点不怕冷?唉——还是这边比较暖和。”

    若有若无应一声,她不太热心地说:“性格差异吧。喜欢多管闲事的,自然会比较怕冷;自私自利的人心思集中,自己总也冻不着。”

    “是吗?听起来挺有道理。这么暗,不怕把眼睛看坏吗?还是好好暖和一会儿吧。”亲亲摸摸,森特先生取暖的诚意倒不用怀疑了。

    莎乐美翻个身,跟他脸脸相对,认认真真地说:“别闹了,你就不想想将来吗?城里的状况糟透啦,接下来咱们可怎么办呐?”

    把整张脸埋进她怀里,杰罗姆含糊地说:“担心也没用,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会怎么样了。明天再想好不好?只要没梦见房子塌下来,明天总会比今天强一些。睡吧睡吧……”

    “你可真是……该烦心的不在乎,不该你想的偏要想破脑袋。说起来,住在下面的时候,一听到顶上有响动、大家都会吓得睡不着觉,天顶塌下来可就彻底完了。直接被压扁还不算最糟,困在里面出不来才真叫吓人……小时候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现在想到心里也还凉浸浸的。”她不由自主打个寒颤,推推怀里的杰罗姆。“喂!不是已经睡着了吧?屋塌了可怎么办?”

    杰罗姆叹口气,稍微离开她一些,无奈地说:“吓人的故事吗?我小时候也没少听。你能想象得出,一群小男孩聚在一块,哪还会有什么好话?”枕着双臂,眼睛望着天花板,他慢吞吞地回忆着。“每天晚上,大家围坐在篝火边,轮流讲一些吓死人的故事。那时候,就数我讲的故事最恐怖,听故事的家伙们、总有几个半夜给恶梦吓醒,然后营房里就满是偷笑的声音。别人再怎么挖空心思,总也吓不到我,所以,大家一直认为我的胆量特别好……”

    支撑起上身,绿眼睛把他由上至下仔细审视一遍。“让我看看……当真一点不脸红呢!故事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吹牛的本事可真挺厉害的。先慢点自夸,讲个恐怖故事给我听听总可以吧?”

    “很可惜,吓人的故事都忘干净了,你一点不困吗……”一听这话,莎乐美气鼓鼓地盯住他直看,森特先生很快顶不住压力,讨好地笑着说,“有个吓到我的故事,倒还记得相当清楚。嘿嘿!我真不是有意的,别生气嘛!事情是这样的:

    “刚开始,我们的队伍驻扎在北部军区所属的小城堡,大家还是少年兵,配属命令下来之前,训练任务轻松得很。每天绕圈跑,拿着木头短剑比划着玩,晚上聚在一块讲故事……当时对罗森军人的‘优抚令’还有效力,军人后代只要经过特别遴选——幼年入伍,观察几个月以后,大部分人就可以回家寻常过活了。可惜我运气不佳,被挑出来送到首都军区,训练内容也跟着变了样。”

    莎乐美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额头笑着说:“可能是觉着你胆子不小,误以为是个可造之才呢!”

    “可能是吧。”杰罗姆叹口气说,“我只记得半夜给人摇起来,倒处都乱糟糟的,背上一堆没用的重物,日夜颠倒行军半个月……教官专挑难走的泥水路,饭食只有熏鱼扮豆子,到驻地那天,一伙人眼冒绿光、跟出发前完全两样啦!天刚入黑,教官发给每个人一只活山鸡,让小子们用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把鸡宰掉。要是花样不够看,或者那只鸡一下就死了,那人只好瞧着别人吃肉。”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杰罗姆沉吟着说,“泥水里滚爬了两周,每顿饭都吃不饱,这些家伙都已经饿傻了……总之想出来的花样足够骇人就是。

    “那天晚上,许多被我吓醒过的人都吃到了鸡肉,我却结结实实饿了一顿。说实话,就算他们偷分给我一些,我也不可能咽得下去。人身上沾满浸血的鸡毛,看看都觉得倒胃……原来杀只鸡比任何恐怖故事都要吓人,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相信这类故事了,全是骗人玩的。”

    莎乐美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小时候会晕血吗?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饿上几天,哪还顾得上恶心?要害怕这种事,做家务都成问题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你可一点不像这种人。”

    “习惯就好了。”杰罗姆稍显犹豫,字斟句酌道,“其实小孩跟野兽的幼崽差不多,天生缺乏同情心,很容易训练成铁石心肠,别人受苦他也毫无知觉。什么恶心和负罪感呐,都是成年人硬教出来的。后来我适应得还不坏,只要保持脑子一片空白,这些事其实都是水到渠成。怎么说呢,”揉搓着莎乐美垂下来的发丝,他挺认真地瞧着对方,“锻炼一下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现在我蛮有把握。屋顶不会塌,你在屋里也足够安全,只要度过这几天,事情定然会有转机。只要准备充分,就可以放心睡觉啦!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算了,信你一次也好。”莎乐美偎依在他怀里,喃喃地说,“最多把咱俩埋在底下,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吻吻她额头,杰罗姆考虑着可能面临的糟糕境况。说起来简单,可总有些问题会出人预料,不能解决的状况其实比比皆是,只不过到时候、当事人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罢了。胡思乱想中,听到她有规律的呼吸声,森特先生慢慢服从于困倦的招唤,很快陷入了无梦的昏睡。

    不过一夜功夫,近两尺深的积雪已经覆盖整个神庙区。天空罕有的一片晴好,和煦微风来得却不是时候;窗外尽是白茫茫的雪粉,少了冷风吹拂,积实后再想清理可就相当困难。

    “出去试试怎么样?”杰罗姆眼望站在窗边的莎乐美,张嘴吞下外形糟糕的烤饼,含糊地说,“这种古怪天气以后也很难遇到,等太阳落下去一点,咱们出去打雪仗吧。好久没试过了。”

    莎乐美有点犹豫地说:“不会有危险吧?看上去真的很古怪……书里说冻伤的感觉跟烧伤差不多,‘雪仗’打起来得有多吓人呐?”

    “别傻了!写书的大都喜欢虚张声势,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好!”森特先生差点噎着,强忍住笑说,“也算苦中作乐,至少大雪天还有这点好处。准备好轻便的外衣,待会儿咱们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借着午后算不上明亮的天光,杰罗姆和莎乐美慢慢清出前门的小块空地。顺着滑梯状雪堆往上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立在积雪较为结实的部分,放眼四顾、到处纯白一片;过午的温和光照下,只见不远处的旧神庙也有一半压在积雪下头,景色倒格外别致。

    团个雪球抛过去,传来莎乐美的惊叫声,两人很快笑语连连,互相投掷着拳头大的雪团。玩闹了一会儿,森特先生发现、躺在病床上多时的病人正开窗透气,拄着拐杖来回踱步。

    留下堆雪人的莎乐美,森特先生来到窗口下方,试探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医生他人呢?”

    波一瘸一拐地来回走动,不感兴趣地说:“谁知道,可能跑去厨房检查余粮了。这家伙有点过度紧张,还以为会困在屋里好些天。”

    见他内外包扎的模样,时不时为伤口愈合的奇痒眉头深皱,杰罗姆冷淡地说:“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让人瞧见可能会引来不小麻烦,透气劳烦你到悬崖那一面的房间,干嘛打搅别人的日常生活?”

    波停住脚步,试着维持一会儿平衡,耷拉着脸说:“你倒是跟杜松学得不赖啊!自己的事怎么干都不为过,别人有一点响动就得听你喋喋不休……你怎么不试试躺上一星期呢?干我这行的、不能活动随时可能死得不明不白,小命捏在别人手里,那滋味好受吗?真是……”

    “行了!现在就想跟我翻脸,你未免也太不识趣啦!”杰罗姆心不在焉,眼望着堆雪人的莎乐美,“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完全听医生摆布。早一天痊愈,我也能早点跟你各走各的,免得多个累赘。”

    波嗤嗤冷笑着,“这我懂。为了个女人跟协会闹翻,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干的?像这种有情有义的人物,我还能指望些什么呀!”顺着对方的眼光望过去,他不由点点头,盘算着说,“看起来买卖倒也挺划算。为这样的货色,搭上一条命不算出奇。”

    不必惺惺作态,森特先生的表情也足够骇人,哑着嗓子寒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别再让我感觉后悔了!只要一改主意,你马上就会飞到崖底亲吻岩石去!放聪明点,少触我霉头!”

    浑身缠满布条的波愣了好一会儿,安静下来,慢腾腾地说:“不是我乱讲,你刚才的表情像极了杜松……我不会再烦你,就为你这张脸。森特,哪天有空照照镜子吧。说不定,你自个也会给吓一跳。”

    把涌动的兽性压制在情绪波动之下,杰罗姆·森特悄然平复着感情;表面上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儿,内心却反复思量着、自身所蕴藏的野兽本能。眼角余光片刻不离堆雪人的莎乐美,他心里反复诘问自己、明知会破坏掉为之奋斗过的一切,为什么还要一门心思去得到她?只因无从改变母亲的生活轨迹,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吗?

    楼上的波刚想关窗,突然发现不远处冒出来的浓烟,观察片刻,打断主人的思路道:“北边是‘洛克马农’的神庙吗?好像失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