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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异代名门失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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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日落西山,薄暮吃呢的时分,归鸦噪声,冲破了四山沉寂,和蛇闹山绝顶处上清宫的钟鼓声遥相应和。此际在上清宫里,一个身长玉立的年少道憧,正捧着一盘素点心和香茗,脚不沾尘地走到观主静室里。人得室门,那道憧不禁低低惊叹一声,原来云床上盘膝坐着的老观主,此时已斜倚在墙壁上,两道长眉紧皱,显得十分痛苦,面色如血,神情可怖。

    道憧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根在旁边木几上,脚尖一点,已扑到云床前,伸手将老观主身躯扶正,一面叫道:“师父,师父”

    老观主眼光同动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道憧仓皇四顾,正想张口叫唤,忽然又止住,探手从身上摸出两位朱红的九药,塞在观主口中,之后,使香观主拿捏穴道,推探脉络。忙了好一会工夫,老观主面色渐渐淡下来,又隔了好一会,老观主声音微弱地说道:“轩中,再给我两粒护心丹。”道憧慌不迭地又摸出两位丹药,给观主服下。

    他仍不联手地替现主推揉,这时观主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道憧全神贯注,忽然手上凉凉的,低头看时,原来是几滴泪珠掉在手上。

    歇了许久,室内已觉得阴暗,老观主忽然张开眼睛,看见他泪珠盈眶,叹口气过:“轩中,你无性淳厚,怪不得你着急,但你不必难过,暂时我还没有事,你先去把灯点上,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他不放心地慢慢放开手,却见老观主凝坐如山,便赶快起来掌灯,又把方才端进来的点心香茗摊到云床前。老观主一摆手,说道:“等一会儿再吃,你过来坐在这里。”说着指指身畔。道憧听命放下那盘子,却没有坐下,半蹲半跪地挨在老观主前面。

    老观主深深吸一口气,低声而清晰地问道:“轩中,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他点点头,道:“知道,师父是姓烟派第十代掌门人,法号霞虚真人。”老观主道:“你姓名和出身来由呢?”

    “弟子姓石名轩中,是山下石家村人氏,幼遭孤露,蒙师父收留抚养,传授本门武功。”他回答时,心里又是奇怪,又是悲伤。奇怪的是师父问得澳跷。悲伤的是身世凄凉,师父的深思似海。

    “我门下弟子有几个?谁将继承掌门人地位?”

    “弟子的师兄只有两个,一是大师兄玄鹤道人,一是二师兄自雁道人。掌ti人应是玄鹤师兄。”

    老观主点点头,忽然沉声再问:“轩中,你可知道在百年前,蛇附绝技,天下无敌,而如今秘技失传,不敢和武林争胜的缘故么?”

    石轩中心头一震,茫然摇头。霞虚真人峻声再问道:“轩中,你又知否你两位师兄心术不端,有法本门声誉么?”石轩中低声道:“弟子不敢说。”

    只听老观主又问:“你可知我为何不公开收你为弟子之故么?”

    石轩中又是摇头,抬头看时,只见老观主忽地不再开口,若有所思。他不敢作声,心中波澜起伏,疑窦丛生。歇了一会,老观主长叹一声,说道:“轩中,你仔细听着。一百年之前,涟蝈第八代祖师苍梧子行将坐化时,将本门至宝上请秘录分成两本,上半部传给二弟子涵等师叔,下半部与青冥剑传给大弟子涵玉师祖,他便是你的师祖,这本上请秘录是烂蝈无上心法,若全部学会,便可天下无敌。当年师祖分成两本,上半部是最吃紧的内功秘要,与及伏魔掌法和剑法其中的要紧招式。下半部也是内功谈要和剑法掌法,而因为是彼此参差分开,所以如不合在一起来看,简直无法懂得。

    “师祖同时命涵碧师叔下山修积外功,二十年期满后,方始回山与涵王祖师共同参悟秘录,二十年期满后,师叔果尔重来,那时我亦在侧,师父与师叔忽地口角起来,原因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师叔责师父有违师祖道命。于是两人动手起来,师父的招术精奇,师叔则由力悠长,以守为功。一直打了一日一夜,师叔方占了上风,便下山去了。而不久师父也气冲冲地走了,将秘录和青冥剑都传给我,从此一去不回。

    “我等了二十几年,看看胡子也灰白了,想在死前亲自查访师父和师叔的下落,便带了青冥剑下山。想起碧鸡山玄阴教是我们蛇烟的宿仇,也许从那里会发现线索,便向碧鸡山而去。那时玄阴教主已是如今名满天下的鬼母阴姬,这怪物心狠手毒,残忍成性。我未知厉害,径去寻她,果然听说师叔去过,但当时她还未当教主。我厉声质问详情,她便和我动手,只打到第二十回合,我便被她以独门鬼手点中两腿的贴骨穴。我自思姓附心法已决失,我师父和师叔亲受苍梧祖师真传,武功自然比我好,但当日我眼看他们动手,似乎还不及玄阴电母。当时心中好恨,觉得蛇烟派从此由我厥败,而一方面求回秘录之心更切,我想如果得口秘录合壁,一定能胜鬼母。于是我对鬼母阴姬说,二十年后必定造就一个徒弟来报仇。

    玄阴鬼母心高气做,当下便不杀我,并且说假使二十年后我的徒弟能够和她动手至二十回合不败,她就解散玄阴教,永不出世,于是让我回来。

    “我回来时,正好在山下见到你,看到你的资质,确是百世不一见的美村,再一打听,你的身世又是那么孤零,便带了你上山。过了几天,忽然发觉你两个师兄曾在我离开之时犯下杀淫两戒,正想查出确切证据时,便清理门户,谁知两腿忽然瘫痪,原来是鬼母当日留下的记号。我想自己已经不能动手收拾恶徒,又不愿借手他人,只好等你长大艺成再说了。于是我便宣布我是走火人庞,要静坐苦练,方能复原。你两个师兄果然怕我会复原,因此不敢公然为恶。而我却怕你救两师兄所害,我又无法保护,因此不收你作正式徒弟,只在私下才准你叫师父。二十年不过一瞬间,和鬼母所约之期已届,你如今已尽得我传授,除了功力未及我之外,其余已经青出于蓝。最近我传给你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剑,是我多年苦思,博采武林各家剑术的精华,融会而成,专以对付鬼母。你凭这套剑法,配上青冥剑,足可搪她三四十个回合了。但我仍望你先寻访到师叔祖的下落,找回那上半部上请秘录,苦练成功后,折败鬼母,清理门户。这些担子都要你挑啦石轩中早已双膝跪倒,听霞虚真人语声一歇,不禁摇首答道:“师父,我要奉待你老人家百年之后,方能离开”

    老观主长眉做皱,凝视着泪光莹莹的少年,但见他虽然穿着遭憧的衣服,然而剑眉大耳,白脸皮,悬胆鼻,傻眼含感,黑白分明,如皎月寒星,确是人间俊物。心中忽容忽悲,呆了一下,缓缓过:“轩中,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我已是世外之人,为争一口气,昔堕尘孽。二十年来,我若参秘录,毫无头绪,今日真正走火人宽,料来捱不过今晚,故此

    啊,你听我说”老观主这时忽然伸手扔在轩中头上,原来石轩中听老观主说提不过今晚,立地梯泪交下。于是他不禁停口,心中怦然大动,慈爱地摩举着他的头发。

    老观主只停了一下,猛然收摄心神,严峻地道:“轩中,如今我将科录和青冥剑传给你,你便是垃闹第十一代拳门人,你要好好地记着门规,尤其女色一事,你听见了么?”

    石轩虽然心酸肠断,但老观主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连忙抬头应道:“弟子终身不敢稍忘。”

    “行使仗义,自是我辈之事,但不得妄取财物,你也要谨记。”老观主说完,便命石轩中取下壁上挂着的青冥剑与及云床石首一个小几上摆着的包袱。他接过青冥剑,慢慢拔出鞘来,静室中但党青光森森,寒气逼人。老观主在剑身轻轻一弹,但闻龙吟虎啸之声,霞应真人道:“此剑为综闻镇山之宝,与上治秘录)合称上清二宝。只要你能寻回秘录上本,加上此剑,便成为天下武林至尊,你要善用此剑,光大门户。”说完,将剑还鞘,石轩中跪在地上,双手恭谨接过,插在背上。老观主取起包袱,解将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个一指厚四寸见方的玉盘道:“这便是上清秘录的下本,你好好收起,将来上下本合查时自能参悟。”他交给石轩中之后,再从包袱里面拿出一个铁匣,也是扁扁的,和秘录的玉匣差不多大小,霞虚道人从匣中取出一支黑黝黝的铁管,只有小指尖那么粗,管上四面都附着风叶,他从中间处一捏,这管子便变成曲尺状,官身的风叶也斜竖起来。老观主道:“这是我和方外好友火犯崔伟两人当年研究出来,定名为‘救命谱踪倍’,里面装的火药见风便着,你只要以指尖捏碎倍层,以白虎钉的手法打出去,这错使自动转弯,后面这节烧完后,便又改变方向,再飞出数丈。那些药燃着时,除了推力之外,还有轻微喷声,活像衣襟带风之声。故此如在黑夜为敌人所困,便可用作抗敌耳日之元上利器。又因为外壳是一种稍沾即碎的合金制成,事后敌人决我不到痕迹。当然你也不能用来伤人了!”石轩中细心地再听完老观主传授用法之后,便又恭谨地接过放人爱中。一共二十四枝,装在内有小格的铁盒内,以防摇动破碎。老观主最后给他的是几颗珠子和一包金银,以作路上之盘缠。说道:“你此去多少时间可说不定,这几颗珠足够体数年用度,趁我还未解脱使上路吧!以免你两个师兄得讯拦夺,多费工夫,去吧!”说完,颓然将头垂下,白皑皑的发领微微颤动。

    石轩中这时知道生高即死别,叩完头之后,抬眼望时,泪光模糊中,但见老观主皓白的头颅晃荡在眼前,想念起二十年来如慈父般的深思,如今已是垂死之际,自己岂能决然撤下一走,不禁进退维谷,肝肠寸断。

    耳听老观主喝道:“轩中,你敢违背我的活么?快走,勿再稽延。”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石轩中爬在地上,也不知叩了几个头,抬头道:“师父,弟子连命走了,你的心愿,弟子虽3身碎骨,亦必做到,忽弟子不能亲传身后。”他的声音已经变了,猛然咬牙,立将起来,脚顿处,如一缕轻烟,飞出静室。倏地口头一瞥,只见老观主也自泪光闪闪,凝望着他。见他回头,忽地摆手喝道:“咄!速去!”真气充沛,声如金石。

    石轩中跄踉数步,攀然探腰垫步,身形轻捷,飞出外室,到了屋背上。

    这时已是初夏时分,仰头四望,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新月,刚从峰顶涌起。观中道侣都掌起灯火,与天边新月繁星争辉。他心中一阵惆然,一伏腰,向观外跃去,但身子已远不若平日轻灵了。

    出得观外,前面是一片亩许大小的旷场,再过去便是丛林鸟道。

    这上清宫位于蛇闹山最高处,等闲人不易来到。石轩中眶中尚噙残泪,身形落在旷场中,正想回身向上清宫拜别。眼光到处,恰恰瞥见两条黑影,悄没声息地向他急扑下来。他不假思索,一式“拗步穿膝”上身不动,双足急点如风,已自斜闪开了两三丈远。月色之下,一拢眼神,看到来袭的正是两位不守清规的师兄。这玄鹤白雁两人,年纪都过了四十,手中各持长剑。此时见暗袭无功,玄鹤道人性情较暴,一声低叱,便想跟踪扑去。却被白雁一手扯住,低声道:“师兄且慢,我有活问他。”说完,口中发出一声尖哨,这才徐步上前。

    他倒是真的没把石轩中看在眼里,提剑指着石轩中道:“你好大的胆子,以为能将我们睛在鼓里么?我且问你,师父将镇山之宝青冥剑给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给你什么东西?你乘夜出观,意欲何往?

    赶快据实口答,不得欺瞒。否则按规规处置你!”原来他们是做贼心虚,知道霞虚真人为人正派,便时常提防他发觉所犯的事。尤其近二十年来,霞虚真人从未考问过他们的技艺。起初还以为师父是急于苦练复原。可是后来更发觉每逢进谒师父时,老观主的神色老是那么冷漠,眼光也显得与往常有异,于是便暗中留下三分神。最近他们又偷偷下山,干了好些伤阴败德之事,闹得许州满城风雨。日来之后,更密切注意师父的举动。今晚他们接到同党赛报,赶去静室外偷窥,亲见师父将青冥剑交给石轩中,还给了好些物件,这时他们未知老观主真的是走火人庞心怀顾忌,哪敢迫近去看,故此霞虚真人所说的话都没有听到。在他们私下忖测,认为老观主必定为了自己不能走动,故此命石轩中去请人回来惩治他们,于是急忙跟踪邀截。

    石轩中这时也是心怀顾忌,知道绝不能将内情透露,否则不但自己受害,连老观主垂死之身,也将不保。此际心乱加麻,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一来玄鹤和白雁两人更证实了他们的推想,白雁冷笑一声,道:“将啊!小子你敢不因答,把命留在这里吧!”说着,两人手扬长剑,一左一右,欺身进招。石轩中心想.现在不能露出本门绝技,否则他们必定回去加害观主。这时见两柄长剑递到,愤不迭倒踩七星步,后退了丈许。忽地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本能地矿风辨位,左足尖沾地,身形滴溜地一转,那柄剑正好从耳边刺过,更不怠慢,右手伸处,扣住敌人手腕,腿抬处,将那暗袭的人踢出丈符。这一瞬间,他已看见四面剑光闪闪,原来已被许多人包围住。心里知道都是师兄的狐群狗党,他未经过大敌,心中慌乱,气便沉不住乱说时迟,那时快,玄鹤和白雁两柄剑已挟着寒风,又复向他刺来。这两柄剑的威力与刚才偷袭那人又不同了。玄演和白雁在少年时,已尽得老观主剑法真传,加上数十年功力,自是不凡。石轩中吃亏在心慌意乱,又不敢施展师门绝技,想要避开,岂是易事,急把中向右一翻,肩头挨地,懒驴打滚,一直滚出两丈许,脊骨却被背上插着的青冥剑梗得生疼。

    就在他身躯欲起未起之际,两栖长剑又复送到。汕头也未抬,便知道一是“登山赶月”剑尖找左肩肩并穴。是“例缴金钱”剑尖直奔腿上浮筋穴。两招都是三十六手阴阳剑法中的绝耀,只要挨上一下,便不死也落个终身残废。他慌乱中,四肢一振,凌空便起。但党左臂一阵疼痛,原来已被剑尖挑伤。这时真是生死判于俄领,正当他跃起受伤时,右手已反臂探剑,呛哪嘟宝剑出匣,夜住迷蒙中,但见门起一道青光,冷气迫人。

    这时四面包围着的人已缩小圈子,大约有二十多人,刀剑并举。

    玄鹤和白雁同时连用两绝招,还未曾将石轩中抬下,不禁羞愧难当,这时见他撤出青冥剑。这件日夕悬望的至宝竟由他使用,心中更添几分怒气。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剑一样,齐向石轩中追击。四面包围着的道人中,也过来了五个好手,一眨眼间,七支长剑如毒蛇出洞,四方八面向石轩中刺去。

    石轩中此时哪有考虑余地,手中青冥剑一顿,剑声轻灵,施展出阴阳剑法。但见青光起落,呛呛连声,七支剑中,灾被他削断了五把。只有玄鹤和白雁的长剑依然无缺。那被削断剑的五人连忙退下。

    玄鹤和白雁墓地又惊又怒,立地把轻视之心收起,各走方位,施展出浸淫多年的阴阳剑法,将石轩中困住,显出功力深厚,剑法老辣。

    十几招过后,石轩中心神已慢慢镇定下来,他也是用阴阳剑法,三个人一招一式,全都封闭全身,此刻旁观看来,三人倒不象在济命,而是师兄弟在喂招。石轩中剑光如练,严密封闭全身,仗着手中是姓闭镇山之宝,只须防守严密,敌人便不敢欺身进来。不过如此缠斗下去,何时方了?一面却又不敢顿脚就走,为的是恐怕他们乘师父之危,暗下毒手。他这里打不上主意,那边玄鹤和白雁更是焦躁。他们是少观主身份,又是烂蝈门下唯一的两个传人,如今竟然双战一个道憧,久久尚未得手,教他们面上如何挂得住?其余在自外包围的人,却因石轩中手中宝剑厉害,适才五个好手只在一照面之间,便失刃折损。这时哪能上手,只好在圈外包围着。

    他们又走了二十多回合,忽然一个道人从观中飞跑出来。大声高呼道:“老观主生化了!”

    石轩中一听,如霹雳轰顶,气沮神鼓。眼中不禁校饭流下泪珠来。就在一懈神间,身上连着两剑,鲜血进流。玄鹤和白雁两人恍如不闻这消息,心中不约而同地更急着要抬下石轩中,否则他带走了师父的遗命和宝物,更是后患无穷。

    石轩中身负创伤,这一病可把他痛清醒了。逃走之念,电光火石似地在心头掠过。立地抑住悲伤,青冥剑挥处,竟展开大周天神剑,一连几招,把玄荡和白雁遍得怪叫震天,连连后退。

    他墓地舌绽春雷,喝一声着,玄间手中长剑只剩下半截,石轩中人随剑走,青光如长虹飞射,两个起落,径从众人头上越过,一晃眼间便钻进材林内。

    他一径钻向林春深处,在一丛矮树中坐下,检机身上伤痕,一在左膀上,一在后臀,并不严重,而且又是肉厚之处,使吞下一位护心丹,再效上金创药,扬下衣襟包扎好。长长地叹一口气,侧耳静听。

    只听远处有步展之声,往来搜索。又有人失声叫道:“谋客观主盗宝的小贼,赶快滚出来。”声音曳荡在林际问。石轩中认得是玄鹤的口音,心中不禁大怒,想立刻出去分辩。却又迟疑不动,暗想由他们去诬蔑我吧!反正观中的道侣,迫于两人的淫威,早就伉江一气,去跟他们分辨,岂不是多余。他自己想着想着,又想起刚才交手的情形,后悔临阵慌张,不会早下煞手,将他们除掉。

    他休息了许久,再盘算了一会,决定先下山寻访师叔祖为师父报仇后,再回来清理门户。于是他爬起来,蛇行野伏,直向山下走去。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路径自然甚熟,专抄树林或者岩石林立的地方走,以便隐蔽身形。走到山腰,口头望时,上清宫的灯光已经掩映陵俄,想起仙逝了的老观主,使他又悲伤又愤恨。

    离然看到三条黑影星飞九掷地直向山下飞泻下来,领头的一个身形迅疾,比起后面两个快得多了。他心中大诧,连忙藏在附近一个岩洞里,看看是什么来路。

    他一藏好身躯,只过了一会,当先那条黑影已逞着风声跃过他藏身的岩洞。在黑夜中看不大真切,隐约是个身躯伟岸的老头子。后面两条黑影已扬声叫道:“崔师叔,弟子赶不上啦!”他暗吃一惊,原来后面的是玄鹤和白雁两人。前面那老头子修地止步,严峻地叱道:

    “你们二十年不见,功夫还是老样子,怪不得让那万恶的小贩逃走了,可惜今晚我来迟一步,否则我要用迫魂霹雳弹将小贼活活烧死。”石轩中倒抽一口冷气,暗想原来是师父二十年来常常追念的方外好友火抓崔伟,这桩事让他设会了,可真棘手。然而自己又不能冒昧出见,因为人抓崔伟已二十多年未曾来过,关于师父受挫于鬼母而瘫痪双回,以及收他为徒之事,崔伟都不知道,如何能分说得明白呢?他正在心里踌躇,只听白雁道人和声答道:“崔师叔,你责备得极是,只是那小贼身已负创,必定挤命逃走,时间又耽搁不少,料再追不上。

    倒不如日后再慢慢访查,现在先办师父后事要紧。”

    原来白雁党滑多智,恐怕一旦追上,让石轩中呈出师父遗命,岂不糟糕?故此劝他不要穷追。火观崔伟听他言之有理,便转身回去。

    待他们走得远了,石轩中从岩洞里走出来,施展脚程,一口气奔下山去;走到天亮时,到了洛水。他沿着洛水走着,觉得相当疲乏.想起身上的服装惹人注目,而且还沾有血优这时已走到靖港市,便趁着黎明天色,找到一间实信衣的店铺,拍开铺门,且好正有一身儒生衣服,身材相仿佛;便买下来穿上了,那柄剑没个放处,只好要块布包住,便施施然走出街上。

    溜达了好几条街,天色已经大亮,店铺都纷纷开门。他走进一间饭馆,要了一碗面,先喝茶休息着。

    约莫一盏茶时光,他已经歇息过来,面也端上来了,他低头慢慢地吃着。忽然两条大汉雄赳赳地走进来。他抬头一看,那俩汉子正瞪着他,目光一触,两个大汉面色忽变,彼此一拉手,转身就走。石轩中心中纳闷,想不起这两人是谁,暗付这两人神色可疑,还是快点吃完走路。

    那碗面刚刚吃完,正想起来付账,忽地门外拥来十几个人,都手持兵器,前面两人正是方才两个大汉,喊道:“白师父,何师父,就是这小子,快把他剁了!”

    他不由得面色大惊,哼了一声,心里想道:“原来两个师兄有这么大势力,昨夜的事,今日就传遍了!”

    人丛中两个人越众而前,一个手持一对判官笔,淡黄面皮,中等身量,步履矫健。一个个子较矮,”手中提着雪亮单刀。持双笔的叫道:“相好的,快滚出来吧!”

    石轩中俊目含唤,一垫步,已经跃到两人面前,右手在俄倾间已拔出青冥剑,左手拿着布包着的剑鞘。朗声道:“为虎作怅的狗腿,报上名来,少爷今天要教训你们。”

    持单刀的矮个子哇哇大叫,道:“小子你是真狂,你大爷是钻天鹞子白亮,那位是郑州双快的老大何平。走!我们到郊外去,这里不是拼命之地。”

    石轩中冷笑一声,道:“好呀!你前面带路”他可不知道,这白亮相貌虽然不扬,但却是华山派中有数好手。而郑州双使在武林中,也是扎手人物。

    钻天鹞子白亮哼一声,说道:“啊兄,我先走,你坠后。”郑州双侠何平点点头。好个钻天鹞子白亮,双足一顿,就像只鹞子般,轻飘飘腾身而起,箭也似地向郊外跃去。石轩中看到他轻身功夫,心中稀罕道:“师兄哪里找得这种好手替他卖命,若非自幼年在虹蝈绝巅苦练成八步赶蝉的无上轻功,恐怕无法追上。”他也一提真气,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一缕轻烟似地紧跟着白亮。何平在后面不禁喝一声彩,也自一伏腰,展开脚程,直追上来。

    三人像串珠子似地,越屋踏瓦,一霎间便走出郊外,那些随来的壮汉们,早抛在后面。

    石轩中存心卖弄,看到前面有块空地,正好作比武之用,赶紧脚下用力,风也似地抢过白亮前头,白亮不禁失声一叫c他们都在空地里停下,白亮回头盯一眼随后赶至的何平,暗地摇头。何平微笑一下,抢将上来,双笔一举,叫道:“朋友,脚下好俊的功夫,无怪昨夜来去自如。再看看你手上的成不成。”说着,双笔一分,一式“长蛇吐信”分向喉咙胸腹点来。石轩中见他用判官笔,知他一定擅长打穴,心怀戒心。也答一声:“你是助纣为恶,来得好!”青冥剑倏地划起一道青光,斜截敌人双腕。何平久经大敌,见他的剑青气森森,知道不是凡品,不敢用双笔去撩,赶紧一挫手腕,右手笔诈取敌腕,左手笔却疾点腰间锁腰穴。石轩中绕步急闪,眼光斜斜一掠,却见白亮手提单刀,在一旁严密戒备,并不以二攻一。他轻啸一声,展开阴阳剑法,暗运真力,手中青冥剑点、削、挑、刺、扎、截,卷起青光如练。那何平也展开全身功力,手中双笔是点。

    打、敲、挑、扎,全神贯注。身形是闪、展、腾、挪,乍沾即分。一刹那间,已走了二十许照面。何平吃亏在双笔不敢碰人家的宝剑。只好以双笔精奇招数,以及丰富的经验补其不足,迫住石轩中。

    石轩中也是心头打鼓,暗忖只这么两个人,已是如此不凡。那电母雄视武林,自然更厉害了,怪不得师父霞虚真人说,虹蝈派不能在武林中争雄。其实霞虚真人指的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而言,并非一般而论。他又哪里知道,在一般武林中来说,这两人已算是一等好手。

    又是十数照面,他缺乏经验,不能临机应变,出奇制胜。故此尽管使的是宝剑,身手也较胜一筹。但一时之间,仍是和何平战个平手。

    旁边站着的白亮,早看出不妙,本来不想以二对一,失去自己身份。但此时见郑州双快何平,选见险把,眼看一世英名,将要付诸流水。只好一咬牙,左手摸出三枚金钱嫖,朗声叫道:“朋友,你接接这个!”说完,左手扬处,挣挣连声,破空飞去。

    石轩中正使出一式阴阳gj法中的“夜见匈陈”招中套招,变化莫测。眼看敌人将败,忽听白亮一叫,金钱嫖已破空而至。不觉使出大周天神剑的绝招“星临八角”青冥剑虚虚一划,一枚金钱嫖如有重墙阻隔,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然而这一挫顿,郑州双快何平已如释重负,喘一口气。白亮发嫖本欲稍遏石轩中的攻势,见他破嫖手法怪异,也自大吃一惊,单刀一摆,加人战团。石轩中知他扎手,忙使出大周天神剑。但见青光练绕,剑气纵横。比起适才战何平的声势,又自不同,何平白亮两人,都非席手,见他招数一变之后,威力陡增,各自大骇。幸好两人经验都极丰富,因此一攻一守,严密配合,勉力招架了三十多招。

    剑影刀光中,白亮忽地叫一声,退将出来,原来手中刀已剩下半截。他连忙掏出一把金钱嫖,大叫道:“何兄,我们且!”语声未欧,呛嘟连声,何平双笔也被削断了。白亮手杨处,金钱嫖连翩急射。何平趁这个空,退将下来,两人含愧不语,纵身便逃。石轩中打落暗器之后,见他们狼狈而逃,也不追赶。

    他将剑还鞘之后,摇摇头,看着那两人身影消失。这才抬头看天,认清楚方向,一径向西面走去。走出一段路,洛水赫然横伸在前面,他沿着河岸的大道,慢慢走着,走了四五里路,风尘甚大,他觉得口中干渴,瞥见前面一座茶棚,连忙走过去。茶棚外停着一辆大车。

    人到棚里,只见那赶车的满头汗珠,口中咕哈道:“要人连夜赶车,又不肯多花银子,这算是什么”下面的话,被饮水声打断了。他不禁肚中好笑,扭头看看门外停着的大篷车,暗想坐在里面倒也舒服。

    那赶车的看见他一表斯文,衣服上沾上一层尘土,便搭汕道:“相公也是往西去吧!”

    石轩中和气地点头,嗯了一声。赶车的道:“我的车也是往西去,相公你要肯贫点酒钱。就委屈些坐着,总比走路舒服”

    石轩中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喝完茶,便随着车夫走到貌车旁。

    赶车的先告诉里面那位客人,他在一旁似乎听到那客人尖锐地哼一声,接着探头出来。

    彼此一照面,那客人本来满面怒容,忽然消散。

    石轩中打量一眼,只见这位客人细细的眉毛,斜飞人鬓,双目如一对寒星,鼻挺口小,配得十分均匀。他心中喝彩道:“好个俊俏风流人物。”

    他向客人一揖,那客人也含笑点头,上得车来,彼此互通姓名,石轩中照实说了,那客人自称朱灵,在寒暄时,吐谈温雅。石轩中在蛇织山上,哪曾见过如此人物,不觉十分倾心。且喜老观主霞应真人当年也曾教他经史子集之类,故此他也略通文里。

    这位萍水之交的客人奇怪,并不盘问他的来历和去处,对他那柄用布自包的剑,视若无睹。可是他对沿路地方都甚为熟悉,一路指点谈笑着,不知不觉已经是晌午时分。这时他们走到一个市集,朱灵告诉他此地名为土桥,打算在这里歇息一下,到傍晚时分再赶路,因为那个车夫得困上一觉,这是他昨晚雇车时说定的。石轩中同意了,好像在计算数目。石轩中先进了店,要下一间房间。朱灵匆匆进来,温和地叫道:“店家,要两个房间。”石轩中不禁愕了一下,心想他也许不愿同住在一起,便没有作声。朱灵跟着店家迈步,扭头见他默然,星眸一转便笑道:“石兄,小弟一向独自住惯了,出门来还是改不掉脾气!”石轩中听了,容色稍雾。

    各自进房间之后,石轩中觉得相当眼困,胡乱抹一把面,抖掉衣服上尘沙,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张开眼睛,似乎见到人影一问。他心中有事,修地坐将起来,见房门关得好好的。反手一摸,那柄青冥剑仍在枕下。他放心地吁一口气,走到商边,揉眼看看天色,原来才是西牌时分。推门出来,迎面碰见店家,他问道:“店家,和我同来的客人起来没有?”店家回答道:“那位客官还未起来,我说,相公你可要吃些点心?”

    石轩中点点头,道:“你别把他惊醒,随便弄点什么吃的,端到我房间来便是。”店家唯唯答应。他终是惦记着方才惊醒时的人影,便走出店门,扫目四看。忽然看见对面两个人倏然转身,急急走开。

    他心中大为狐疑,在肚中暗暗噙咕着,便缀着两人背影,走出路口,走了几步,忽然转念道:江湖上克城伎俩甚多,我莫要中了他们圈套,于是放走那两人,回身返店。却见店家在院子里踱蝶往来,再看未灵的房门,仍然闭得严严的。他站了好一会,见店家还在徘徊,忍不住问道:“店家,你想等我的朋友起来么?”

    那店家蜇到他身畔,低声道:“石客人,你有所不知,这是朱客人吩咐下,要我在这个时分看守他的房门,他说连你也不让吵醒他哪!”

    石轩中听了,面色不觉一沉,想道:“这人好生奇怪,敢情是瞧不起我,所以不和我一起住?又怕我去吵醒他,我焉会冒失去惊动他呢?”他心里蹩劲,便不再说话,回到自己房中。店伙又端来点心,原来是一盘水饺,他用筷子捞着慢慢地吃,吃了好几个,看到数量甚多,忽然想到:“这盘饺子一个人吃糠太多,留些与他吃吧!”

    他沉吟半晌,再想道:“我本来十分随和,从来不斤斤计较,怎的会生他的气?人家也许有这类怪脾气呢!”他自己不禁失笑起来,猛然醒悟这里不是综间山顶,怎可把吃剩的饺子给人家吃。他不会另外要么?便自个儿摇摇头,心中暗笑自己土气得可恨。

    忽地房门开处,一个人走进来,他抬眼看时,正是朱灵。他在桌旁坐下,星目一转,乌溜溜的眼珠瞅着他笑道:“石兄,你吃饺子呀,分几个给我尝尝吧?”

    他连忙点头,正想叫店家再来一副匙筷。谁知朱灵笑嘻嘻地从他手中取去筷子,一面捞饺子,一面道:“不必叫店家了,用你这副便行啦!”他想道:“难道朱灵家里也跟虹蝈山上差不多么?不会!不会!”他微微摇头否认,一面看他措饺子。

    朱灵吃了几个,抬头道:“你笑我失礼么?我不吃了!”说完,将筷子塞在他手上,呶嘴看他。石轩中觉得他的手细腻白净,柔若无骨。当下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起一件事,你好像山上”

    下面的话,他忽然不说l他本想说他的吃法像山上的人一样,但随即想起蛇闹山上,除了师父霞虚真人以外,其余的都是余子碌碌,孤群狗党,怎可拿来比喻人家,岂不侮辱人家,因此赶紧住口。

    朱灵细长的眉毛一耸,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紧紧盯着他。他只好款然一笑,道:“反正我没有笑你失礼,你还要吃不?”

    “不!我吃够了,我是跟你说笑,你自己吃吧!”他的神情忽地缓和下来。

    石轩中便继续吃起来,却听朱灵道:“石兄,我们等会儿改坐船溯江西上,你说好么?”他点头道:“努极了,就坐船吧!”原来石轩中自小便往在虹蝈山巅,车舟都未坐过,故此要一试为快。

    待得他吃完之后,朱灵便催他立即起程。他因为适才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心里也愿早点离开。便从枕下拿出布里的宝剑,跟着未灵走出来。正要付帐,朱灵道:“我都忖清啦!我们走吧!”他想起今天早上那赶车的话,奇怪他为何变得慷慨。便问道:“那车夫呢?我答应给他酒钱的!”朱灵扯着他走出店门,一面不耐烦地答道:“我也替你给了,走吧!”

    他们走出镇外,便见到洛水在前面,朱灵独自先去和船家说话,跟着招手和石轩中一同钻进一艘艇中。石轩中一踏上船,但觉脚下晃晃悠悠的,一点力也用不上,心中直发虚,赶忙卧倒舱中。朱灵坐在他身旁,微笑道:“你躺一会儿。习惯了便没事!”石轩中只是对他眨眨眼睛,他又说道:“从这里面上,不太好走,我们先到洛阳,再打黄河坐船,你说可好。”石轩中又是眨眨眼睛,心里道:“船已经开了,不好也得好,只不知他问什么玄虚?”

    朱灵推开篷窗,探头往岸上细看,忽然冷冷地哼一声。石轩中勉强挣扎坐起来,但见船已顺流而下,岸上有两骑,正纵辔回驰。心中想道:“这两骑大概是级住我的!”不禁气忿,也在鼻孔里哼一声。朱灵回过头来,双目如电,扫过他的面上,见他看着岸上,面上露出不忿之色。眸子一转,便浮起笑容来。他可是会错意,以为石轩中是为了他的缘故,所以对那两骑这样。各怀心事,两人都躺下来。朱灵转一个身,身躯挨着石轩中。石轩中鼻孔里忽然闯到一阵兰日香味,似从朱灵身上发出,但也不以为意。

    船平稳地走着,两人躺在舱中,不觉迷糊地睡着。忽然两人都被船家叱喝之声惊醒。睁眼看时,朱灵结伙在石轩中怀中,两人目光相触,朱灵白玉也似的面庞上,浮起一片红晕。

    连忙坐起来,汕汕地探头往岸上看。这时天色已是薄暮,那船家正赋喝着向岸上靠,原来到了一个市集。朱灵走出舱去,命船家上去买些酒菜,然后回到舱中。

    石轩中也上岸去解手,日来时。发觉码头上有三四个汉子,神色可疑地注视着他。他不禁气恼地瞪眼睛,向他们走过去。那几个人神色大变,忽然都噗通连声地跳下水里。石轩中见他们狼狈,气也平了,傲然一笑,回到船舱中。朱灵从篷窗里看到,待他盘膝坐下,便笑嘻嘻问道:“石兄,你为什么把人赶到水里去呀?”

    石轩中耸耸肩头,率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气恼,想问问他们,谁知都跳下水去了!真是怪事!”

    朱灵暗道:“我可知道,他们是怕我哪!”口中却说:“大概你把他们打怕了!”

    石轩中茫然道:“没有呀?我未曾见过这些人,而且我更不会打架!”

    朱灵微笑一下,伸手拿起他那柄用布包着的剑,淡然道:“你带这个干吗?”说着,便要解开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中抓回宝剑,暖险道:“这个这个”他到底编不出谎话来。

    朱灵见他情急的样子,噗妹一笑道:“于么大惊小怪的,我看看都不成?下午着给人拿走,你怎么办?”

    “下午?是谁呀?”他心里不禁忆起下午惊醒后,依稀瞥见的人影,便狐疑地瞅着他。

    朱灵淡淡地道:“我是说比方这样,谁跟你说真的!”

    他沉吟一下,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想道:“以后睡觉可得惊醒一点,别要让人把镇山之宝信去了。”

    这时船家回来,买了好些酒肉。朱灵叫道:“船家,你把船泊在下游那个湾里,那里清静些。”

    船家依命解缆,顺水流去,一会工夫,便在一个河湾内停住,把部系在一株杨柳树根上,低头问道:“客人,可是这里两人走出船头,暮面中但见沿岸杨柳,在晚风中飘拂,除却归乌扑扑飞过,再也没有人迹,竟是十分清静之处。朱灵点点头,命船家摆好酒菜,对石轩中道:“石兄,人生难得萍水相逢,顿成知己。你我小酌三杯,不负这番缘份。”

    石轩中欣然坐下,两人干了一杯,朱灵叹道:“光阴三翼过,人生几何?自笑风尘劳碌,不能超然物外。看来石兄你也尘率满身,不能自拔,虽非无心,亦属人为!石兄,我们再干一杯。”

    石轩中一仰而干,酒力焚心,苦笑一声,道:“味兄俊逸神品,游戏人间,来去自如,小弟俗骨,岂敢相比?此身今后适从,殊难自料”他此际想起师父道命,前途茫茫不觉傲然不乐。

    朱灵见他好像意起心事,忧郁不欢,赶快打岔道:“石兄人中之龙,卓尔不群,前程正未可限量,小弟浪迹江湖,依人作嫁,何足道哉。且再干这一杯。你看一钩新月,正升起来了!”

    随着他手指处,一钩新月,挂在柳梢,水面上的微波,映射起一片银光,使人顿党心胸舒徐,如处身于安详宁连的琉璃世界中。

    朱灵曼声吟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凤残月”

    石轩中神往地看看他,又看看月色和四下景物,失声嗟叹道:“啊!但愿能常和你在一起!”

    朱灵一敛幽怨神色,喜上眉梢道:“真的?你愿意?”

    他点点头,答道:“当然是真的,可惜我有要紧事在身。”他歇了一下,见朱灵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正在询问他,便摇头道:“还是不提好。”

    朱灵见他不愿说出来,便不勉强,坦然笑道:“你有事在身,我也是一样,管它呢!反正我知道你的心。”

    他觉得朱灵用的字眼欠妥,然而不想纠正。两人默然地坐了一会,又对饮几杯。他的酒量有限,加之平日少喝,此刻已做有醉意。

    忽然朱灵拈杯不动,倒着头,似在凝神细听。他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忽然隐约听到马蹄践踏之声,似乎匹数不少。他立地不禁微微变色。朱灵这时,反倒从容举杯,毫不在意。片刻间,蹄声益发清晰,大约有十多骑,在柳林外便停住。

    人语喧声,随风送将过来,石轩中再也沉不住气,摔掉手中酒杯,口到舱里,把布抖掉,将剑插在背后,钻出船面,匆匆向朱灵道:“朱兄,你且在此稍坐,我去看看。”说完,不等未灵答话,墓地一飘身,跃到岸上。

    他是唯恐这种兵刃并举的场面,会吓坏文弱的朱灵。况且那些人一路穷追紧缀。避无可避,不如在林外截住,寻个了断,故此无暇再掩饰形迹。

    当下他施展轻功,一提气,双足顿处,宛如一头大鸟,从柳梢飞过去。那群人正指指点点,待要穿林而过。石轩中他来的正是时候,翩然落在那样人前面,将去路拦住。

    只听人丛中有人叫道:“对了,便是这个。”声音很熟,他循声一瞥,认出是早上交过手的矮个子钻天鹞子白亮,那郑州双快何平也站在一旁。

    那些人都止步,纷纷在月色下仔细打量他。其中又有一个矮个子,右手包扎瘟白布,道:“这家伙就是和那小子一道的,下午我要拿剑时,被他们捣鬼,打了我手背几针”

    石轩中可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下午拿剑几个字,不禁注意地看他一眼。旁边一个背脊微驼的中年人皱眉道:“住嘴,你也是老江湖了,明知人家有备,还引鬼上门,别再替我丢人!”

    说话的神情和口吻,像是那矮子的长辈。

    这时一个身量颀长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向石轩中就指道:“在下是银梭徐元盛,朋友你身手不凡,在下已听白师侄说过,更佩服的是下午在顷刻间,针打多人。可惜我徐某不在,如今赶来请教,朋友你别害气。”说完,傲然挺立,等待石轩中动手。

    石轩中这时听出话中另有技节,好像人家将另外一口事也算在他的帐上,沉吟忖想,正欲问个清楚。只听徐元盛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莫不成是胆怯。”原来这银校徐元盛是华山派第一高手,名满江湖。

    这时以为自己的名声镇住敌人,故此冷言冷语地加这么一句。哪知事实满不是这回事,当日霞虚道人因为二十年来足不下山,对江湖上的人物已变得陌生,故此只对石轩中评点各家武技奥妙而没有提及各派后起名手,先一辈的高手则多数风流云散,销声匿迹。

    石轩中被他冷语奚落,心头火起,暗想道:“我师门五十手大周天神剑是专用来对忖鬼母的,这姓徐的未必猜得住,料想他也不会强过白亮多少,待我打败他之后,再慢慢分说清楚。”

    就在他暗想之际,那银校徐元盛又是几声冷笑,后面有好些人也发出哗声,似在讥笑。

    他面色一沉,曾了徐元盛一眼,见他牌俄作态,傲气凌人,并没有作势应敌,心中忽然灵机一动,淡淡地道:“姓徐的你真的要打?接招”接招两个字还未说清楚,墓地展出虹蝈白虎掌法中的绝招“啸风拨材”身法快着闪电,两掌作虎式向徐元盛抓去,带起一股强劲风声。

    石轩中自幼苦练成的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如今正好用上,故此身形简直快得出奇。

    银校徐元盛哪里料得到敌人说打就打,而且出手很辣迅疾,这时节正是千钧一发,敌人的掌风已压到胸前,使这位华山高手也手忙脚乱,不暇迎敌,只求自救,修地双臂一沉,身躯便向左方倒翻下去,堪堪着地时,腰上一使劲,身躯半翻,肘膝沾地,正待腾身起来,谁知跨上被敌人轻轻踏了一脚,不由自主地在地下打个滚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