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伟大的《沙丘》系列(1-4册) > 沙丘4:沙丘神帝_10

沙丘4:沙丘神帝_10

作者:[美]弗兰克·赫伯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听上去也许很奇怪,类似于你在我日记中读到的那种激烈斗争,有时对于当事人却是无影无形的。当事人能目睹多少,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其心灵深处的梦境。我对梦境的形成向来兴趣浓厚,正如我热衷于研究行为的形成。这批日记的字里行间充斥着与人类自我观点的斗争——在这场棋逢对手的角力中,脚下的潜意识之井还会涌出源自我们最黑暗历史的动机,我们不但要被迫接受由此酿成的现实,更须与之抗争。这只九头怪总是攻你不备。因此,我祈祷,当你步我后尘走过金色通道时,不再是一个和着无声之乐起舞的稚童。

    ——《失窃的日记》

    内拉迈着稳定而沉重的步子沿旋梯而上,目标是帝堡南塔顶层的神帝觐见厅。每次绕到塔楼的西南面,眼前都横着从窄条窗射来的数道充满微尘的金色光柱。她知道旋梯盘绕的竖井里装有一部伊克斯电梯,其尺寸足以将主人庞大的身躯载至顶楼,容纳她较小的身形自然不在话下,但她对于自己必须爬楼梯并无怨言。

    敞开的窄条窗送来阵阵微风,她闻到了飞沙挟带的那股燧石燃烧味。斜射的阳光照亮了嵌在内墙石材中的红色矿物颗粒,如红宝石般熠熠生辉。她不时透过窄条窗瞟一眼沙丘,却没有一次停下来欣赏四周的景致。

    “你具备勇士的坚忍,内拉。”主人曾对她说。

    一想起这句话,内拉顿时心生暖意。

    塔楼内,雷托的目光正跟随内拉绕着伊克斯电梯井攀登长长的旋梯。一种伊克斯设备将她的活动影像缩小到四分之一,投射在雷托正前方的三维成像区。

    她的动作真是一板一眼哪,他想。

    他清楚,这种一板一眼来源于她那颗激情充溢而又思维简单的头脑。

    她身穿鱼言士蓝军服,外披罩袍,胸口未佩鹰徽。一过塔脚岗哨,她就掀开了锡巴斯头兜,私下觐见须戴头兜是雷托对她的命令。她敦实强壮的身躯与卫队里许多战友相仿,但她的容貌同雷托记忆中任何人都不像——四方脸上,一张大嘴乍一看似乎宽及耳根,其实是嘴角的深纹给人带来的错觉。她有一对浅绿色眼睛和一头旧象牙色短发。前额让脸型更显方正,几乎与淡眉齐平——这两条眉毛毫不起眼,因为下面那对虎目实在抢风头。鼻梁笔直而低平,在快要触及薄唇之处戛然而止。

    内拉说话时,那张大嘴一开一合活像某种史前动物。她的力量鲜有外人知晓,而在鱼言士军团内却堪称传奇。雷托曾见她单手托起一个重达一百公斤的男人。莫尼奥知道雷托会在鱼言士中选拔特工,但当初将内拉调来厄拉科斯星并不是由莫尼奥经办的。

    雷托转过头去不再看那步履沉重的爬楼影像。他的视线穿过身边的大窗,眺望起南面的沙漠。远处岩石的颜色——棕色、金黄色、深琥珀色——在他意识里舞动起来。遥远的崖壁上挂着一缕粉红,俨然琵鹭的羽翅。琵鹭已经绝种,只存留在雷托的记忆中,但他能运用灵眼观望这一长条浅粉色岩石,仿佛一只复生的琵鹭一掠而过。

    他清楚,即使是内拉,楼梯爬到现在也该累了。她终于歇了下来,正好比四分之三塔高标记高出两个台阶,她每回都在那里休息,无一例外。这种一板一眼的脾性,正是雷托把她从遥远的赛普雷克星驻地内调回来的一个原因。

    一只沙鹰滑过雷托身边的窗口,距离塔壁仅几个翼长。它的注意力被帝堡底部的阴影所吸引。雷托知道那里时有小动物出没。他的目光越过沙鹰的飞行轨迹,影影绰绰能望见地平线上横亘着一列云团。

    对于他内心的古代弗雷曼人而言,这真是难以置信哪:厄拉科斯星上竟然有云,有雨,甚至有开阔的水面。

    雷托提醒在自己心里发声的那些人:将沙丘星改造成绿色厄拉科斯星的活动,自我统治之初就一直在义无反顾地推行着,如今幸存的只有这最后一片沙漠——我的沙厉尔了。

    很少有人认识到地理对历史的影响,雷托想。人们往往更关注历史对地理的影响。

    是谁拥有这条河流?这道苍翠的山谷?这座半岛?这颗星球?

    谁也不拥有。

    内拉继续登楼,两眼紧盯着

    上方梯阶。雷托的思维又转回到了她身上。

    在很多方面,她都是我迄今为止最得力的助手。我是她的神。她无条件地崇拜我。即使我开玩笑地攻击她的信念,她也只当是考验。她知道自己能通过任何考验。

    雷托派内拉潜入叛党,命令她任何事都要服从赛欧娜,她对此毫无异议。偶尔心中产生动摇,甚至禁不住将这种动摇诉诸言语,她仍能依靠自己的思想恢复信念……严格地说,之前都是如此。然而最新消息表明,内拉现在需要“圣尊”的帮助才能重拾内心的力量。

    雷托回忆起与内拉的第一场谈话,那女人因急于取悦神帝而浑身发抖。

    “就算赛欧娜派你来杀我,你也必须服从。绝不可让她知道你效忠于我。”

    “没人杀得了您,主人。”

    “但你必须服从赛欧娜。”

    “定当如此,主人。这是您的命令。”

    “任何事都必须服从她。”

    “遵命,主人。”

    又一次考验。内拉对我的考验毫无异议。她把考验只当成跳蚤叮咬。是主人下的命令,内拉必然服从。我不能让任何事改变这种关系。

    在古代,她能成为一位杰出的夏道特,雷托想。这就是他赐给内拉晶牙匕的原因之一,这是一把泰布穴地存留下来的真货,曾经属于斯第尔格的某个妻子。内拉的晶牙匕总是插在长袍遮住的刀鞘中,更像是护身符而非武器。他采用原始仪式赐刀给内拉,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仪式唤醒了自己本以为永远埋葬了的情感。

    “此乃夏胡鲁之齿。”

    他伸出覆盖着银色皮肤的双手,把刀递过去。

    “接下这把刀,你将成为过去和未来的一部分。倘若玷污这把刀,过去将拒绝给你未来。”

    内拉接过刀,又接下刀鞘。

    “取指血。”雷托命令。

    内拉依令而行。

    “收刀入鞘。拔刀必见血。”

    内拉再次照做。

    目睹着内拉登楼的三维影像,雷托沉浸在古老的仪式里,心中顿生感伤。若非严格遵照弗雷曼人的老规矩使用,晶牙匕会变得越来越脆弱而不中用。到内拉生命终结之时此刀尚可维持外形不变,但它的寿命绝不会比内拉的长多少。

    我已经抛弃了一部分过去。

    真悲哀啊,昔日的夏道特变成了如今的鱼言士。而一把真正的晶牙匕也沦为主人提升仆人忠诚度的工具。他知道有人认为鱼言士实际上是女祭司——对于那个贝尼·杰瑟里特的看法,雷托自有回答。

    “他创造了另一种宗教。”那个贝尼·杰瑟里特说。

    胡说!我并没有创造宗教。我就是宗教!

    内拉走进塔顶圣堂,站定在距雷托的御辇三步远处,恭顺而得体地垂下目光。

    雷托仍深陷在回忆里,这时他说:“看着我,女人!”

    她抬起头。

    “我创造了一种神圣的亵渎!”他说,“这种基于我身体创立的宗教让我恶心!”

    “是,主人。”

    内拉柔软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金光,她用一对绿眼睛凝视着他,没有疑问,没有理解,都不需要。

    假使我派她去摘星星,她也会照办,并全力以赴。她认为我又在考验她。我真的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惹我发火。

    “这该死的宗教应当和我一起终结!”雷托喊道,“我为什么要把宗教释放到人民中去?宗教的腐坏是自内而外的——帝国如此,个人如此!全都一样。”

    “是,主人。”

    “宗教创造像你这样的激进分子和狂热分子!”

    “谢主人。”

    雷托的佯怒没有持续多久,转眼就沉入了他的记忆深处。内拉的信念裹着坚硬的外壳,怎么砸也留不下一个凹点。

    “托普利通过莫尼奥给我打过报告。”雷托说,“谈谈这个托普利。”

    “托普利是条虫子。”

    “你跟叛党不就是这么叫我的吗?”

    “我一切听命于主人。”

    一针见血!

    “这么说托普利不值得培养?

    ”雷托问。

    “赛欧娜对他的评价很中肯:太没脑子。他向口风不紧的人泄密,把自己暴露出来。科巴特一开口,赛欧娜就确证了托普利是卧底。”

    人人都这么说,连莫尼奥都不例外,雷托想,托普利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

    这种众口一词让雷托感到好笑。他略施小计搅浑的水在自己眼里却清澈无比。而演员们依然在按脚本演出。

    “赛欧娜没怀疑你吗?”雷托问。

    “我有脑子。”

    “知道我为什么召见你吗?”

    “为了考验我的信念。”

    啊,内拉,关于考验,你真是无知啊。

    “我需要你对赛欧娜的评价。我要从你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你的评价,从你的声音里听见你的评价。”雷托说,“她准备好了吗?”

    “鱼言士需要这么一个人,主人。为什么您要冒失去她的风险?”

    “勉强不来,不能让她失去我最珍视的那部分。”雷托说,“她必须完好无损地归顺我。”

    内拉垂下目光。“遵命,主人。”

    雷托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对于自己不理解的事物,内拉一律抛出这个标准回答。

    “她经受得住考验吗,内拉?”

    “就主人所说的考验……”内拉抬眼望向雷托的面孔,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主人。当然,她很厉害。她是唯一逃出狼口的人。可她满脑子都是仇恨。”

    “一点不奇怪。告诉我,内拉,她会怎么处理从我这儿偷去的东西?”

    “那些他们说记录着‘您的圣言’的书册,托普利没有向您汇报过吗?”

    多奇怪,她只凭语调就能表达出引号的效果来,雷托想。他简略地说了说。

    “是的,是的。伊克斯人拿了一份副本,不久宇航公会和姐妹会也都会卖力地研究起来。”

    “那些书册是什么,主人?”

    “是我对臣民们说的话。我希望人们读到它。我想知道赛欧娜对她偷的帝堡图纸说过什么。”

    “她说您帝堡的地窖里囤着大批美琅脂,主人,那些图纸能提供线索。”

    “图纸里没有线索。她会挖地道吗?”

    “她正在寻找合适的伊克斯装备。”

    “伊克斯人不会给她的。”

    “真有那么一批香料吗,主人?”

    “是的。”

    “有传言说您是怎么保卫香料的,主人。如果有人企图窃取您的美琅脂,整个厄拉科斯星都会遭到毁灭。这是真的吗?”

    “是的。而且帝国也会土崩瓦解。无人能够幸免——宇航公会、姐妹会、伊克斯人、特莱拉人,甚至鱼言士,都不例外。”

    她战栗着说:“我决不让赛欧娜来夺取您的香料。”

    “内拉!我命令过你任何事都要服从赛欧娜。你就是这么来效忠我的吗?”

    “主人?”她在雷托的怒气中呆立着,信念几近崩塌,这副样子雷托从未领教过。这是他制造的危机,知道必会怎样化解。慢慢地,内拉松了口气。他能看见她的思想已经成型,仿佛在他面前排出了几个发光的字。

    终极考验!

    “你要回到赛欧娜身边,誓死保卫她。”雷托说,“这是我安排给你,而你也接受了的任务。为什么选中你、为什么让你佩着一把斯第尔格家族的刀,这就是原因。”

    她把右手伸向藏在长袍底下的晶牙匕。

    真是百试百灵啊,雷托想,一件武器能将一个人圈入预设的行为模式之中。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内拉僵直的身躯。她的两眼除了崇拜之外空无一物。

    极端的浮夸专制主义……我厌恶它!

    “退下!”他喝道。

    内拉转身迅速离开了“圣尊”。

    这样做值得吗?雷托不禁疑惑起来。

    不过内拉带来了他想了解的情况。内拉重新树立起了信念,而且清晰地向雷托揭示了某种事实,某种他无法在赛欧娜淡去的影像中看清的事实。内拉的直觉是可以信赖的。

    赛欧娜已经达到我期望的临爆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