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泉系列II 小偷的女儿_第十二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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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让塞弗恩收回把伊薇嫁给阿塔巴伦王雅各·卢埃林的命令。欧文想和伊薇谈一谈，看她如何处理这些坏消息。欧文憎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故带来了这么多烦恼和惊愕。终于，王宫里的嘈杂和喧闹开始沉寂下来了。
欧文拉开房间密门的门栓，取来一支蜡烛，朝伊薇的房间走去。他觉得很庆幸，自己曾经在安凯瑞特的带领下，在王宫地下的秘密通道里逛来逛去逛了这么久。欧文又想起了塔楼里塞弗恩的毒药师，那个喜欢穿安凯瑞特长袍、佩戴安凯瑞特首饰的埃塔伊内。埃塔伊内将和他们一起去阿塔巴伦，这让欧文觉得很不自在。但更让欧文不安的是，塞弗恩命令欧文来决定埃塔伊内使用自己的专业技能与否。在战场上打败某人是一回事，暗中谋杀是另外一件事。一想到自己居然卷入了这样一件事情之中，欧文觉得很不自在。
欧文手摸着墙壁，每碰到一个“艾思斌”留下的方向记号都暂停一下。地下通道其实是纵横交错的古老墓穴，使用了几百年了。里面的空气带着一点霉味。从箭孔里吹进来的风发出轻轻的、鬼魂萦绕般的声音，以前欧文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感到毛骨悚然。
欧文到了伊薇的房间，打开门栓，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壁炉里的火不旺也不弱地烧着，还有哗哗的水声。欧文很快意识到，他在错误的时间里走进了伊薇的房间——伊薇正在洗澡。
欧文听到有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惊呼一声，然后贾丝廷朝他冲了过来，用一块毛巾挡住他的视线，责备道：“欧文，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在溜进小姐的房间之前，至少要有礼貌，敲一下门！出去，赶快出去。”
伊薇说道：“贾丝廷，不要这么快赶他走。我先擦干自己。我只需要一会儿。”
贾丝廷警告道：“小姐，这不合适！”
欧文听到了水滴在灯芯草垫上的声音，很尴尬地羞红了脸。“不，我走了。很抱歉。”
伊薇用不容违背的声音说道：“等我一下！”
贾丝廷站在那里，紧咬着牙，手里举着那块毛巾，瞪了欧文一眼，目光里充满了责备。她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不应该来这里，欧文。如果有人抓住了你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贾丝廷，”欧文回答道。他看不见伊薇，但他能够听得到，伊薇正在用一块毛巾擦干自己。欧文觉得更尴尬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
伊薇说道：“我在换衣屏风后面。贾丝廷，帮我把睡袍拿过来。”
贾丝廷恶狠狠地皱着眉头，把毛巾塞进欧文手里，劝说道：“待在那里别动，大人。”欧文后退，一直退到暗门的墙壁，额头上的汗水闪闪发光。贾丝廷朝换衣屏风走去，他差一点逃之夭夭了。另外一边传来叽里咕噜的窃窃私语，欧文的听觉很灵敏，却没有听出伊薇和贾丝廷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以后，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扣上睡袍上最后几粒扣子，一边用一块小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让头发快点干。她看起来如此美丽紧张，在炉火的映照下，两颊有一点微微的潮红。
伊薇开玩笑地低声说道：“唔，欧文·基斯卡登，如果你来是建议我们今晚一起跳下集雨池，你就来晚了。我已经湿身过一次了。”
贾丝廷责备地瞪了伊薇一眼，但欧文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好像被伊薇使了定身法了。炉火跃过伊薇的长袍，欧文的尴尬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愉悦的心情。
伊薇说道：“别害羞，欧文。你在敦德雷南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样。为什么你今晚到这里来呢？我们都知道，这样见面很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伊薇，欧文觉得自己舌头大了，思维有一点混乱。伊薇把擦头发的毛巾扔给贾丝廷。贾丝廷接住毛巾，低声嘟囔了几句。
欧文笨口笨舌地说道：“我来看一下你这么样了。我整天都感觉很悲惨。”
伊薇摇头说道：“我不觉得悲惨。你也不应该觉得悲惨。”
欧文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薇，说道：“但塞弗恩王说——”
“别管他说了什么，欧文。”伊薇走向欧文，拉着欧文的手。她身上仍然散发着香皂的味道，手指在洗澡水的浸泡下有点起皱，但她的手让人感觉很温暖很柔软。“你知道塞弗恩的为人。我们都知道他喜欢考验臣民的忠心。我认为他就是那么做的。他是在考验
我们的忠心。看我们是忠于他还是忠于彼此？”
欧文禁不住皱起眉头，拉着伊薇的手，觉得胃里五味翻腾。他又有了那种抑制不住的绝不陌生的欲望，想要弯腰亲伊薇一下，但他不敢。这么多年来，伊薇已经成了欧文生命的一部分。他们彼此互相依恋，伊薇要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这个念头欧文想都不敢想，一想就会觉得难以忍受。欧文搭积木时，他们一起跪在地上，膝盖挨着膝盖，一跪好几个小时；他们一起在北昆布布里亚郡的山间徒步，在深深的积雪中跋涉。所有的一切好像是他们在向对方做出一个承诺——承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欧文看着伊薇的眼睛——伊薇的眼睛现在是一片宁静的蓝绿色——低沉沙哑地说道：“他可能是认真的。”
欧文注意到了伊薇眼中的担忧，但伊薇又坚定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担忧，温柔自信地说道：“我相信我外公，他为塞弗恩王效劳了这么多年。如果他知道了，他会为我们说话的。我们都知道，他想要我们在一起。”伊薇伸出手，理顺了一下欧文耳边的头发。“形势确实不利，但你说你很烦恼，我还是感到有点高兴。一点点高兴。”
欧文哼了一声，说道：“才一点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担忧的事情，就算我被绑在船上，送到河里淹死，也没有这么担忧。”
伊薇妩媚地朝欧文笑了笑，说道：“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欧文。我承认，我现在比刚才更紧张了。但我们过去面对过更糟糕的情形。塞弗恩王是在试探我们的忠心。我相信，如果我们忠于他，他会奖励我们的。我相信。”伊薇又紧握了一下欧文的手。
欧文叹了一口气，伊薇的安慰让他的心镇静下来。他也想相信，塞弗恩只是在试探他们。“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些我刚刚知道的事情。”
伊薇热切地睁大眼睛。“来，坐下。”她把欧文带到一张小榻，叫欧文坐下。那一刻，欧文想伊薇会坐在自己腿上，但伊薇最后坐在欧文旁边，坐得很近，欧文能够感觉到伊薇的体温。欧文拉着伊薇的手。
贾丝廷开始踱步，偷偷地看着门，不停地搓手。她一般不会干涉欧文和伊薇。但现在塞弗恩说要将伊薇许配给另外一个男人——毫无疑问，一个国王——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这么做很不合适。
“我走了之后，塞弗恩王跟你说了什么？”在炉火旁，伊薇的眼睛变成了灰色，让欧文想起伊薇独一无二的魔力。
欧文很快地向伊薇解释，告诉她关于国王的毒药师埃塔伊内的事情，她将装扮成伊薇的侍女，如果觊觎者是冒牌货，她将要怎么做。欧文没有告诉伊薇他此前在塔楼里遇到过埃塔伊内、被埃塔伊内摔倒在地的事情。他的自尊心命令他对这件事情必须保密，虽然内心深处他总是觉得，他应该告诉伊薇。
伊薇的脸沉了下去，看着欧文和自己的手，心里盘算着，然后撅起嘴唇，说道：“我猜，塞弗恩王会采取毒药外交，这不奇怪。但他应该告诉我，他会这么做。”伊薇盯着欧文的眼睛。“很高兴你相信我，欧文。她叫埃塔伊内？她是不是和安凯瑞特一样漂亮？”
欧文吃惊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她要年轻很多。要我猜的话，和当斯沃斯年龄差不多。”
“她很漂亮吗？”
欧文不安地扭动一下，想着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唔，她……我不认为……很难说……我认为她没有你漂亮。”
伊薇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她很妖艳了。我就担心这个。你的回答很委婉。我知道我漂亮，欧文，但还不至于倾国倾城。不像奥西塔尼亚的女孩那样，也不像阿塔巴伦亨特利伯爵的女儿那样。我今天已经听说过她的美貌了。大美人凯瑟琳小姐。”伊薇眼珠一转。“我想，我看起来太像我父亲了，算不上一个美女。”
欧文很少看到伊薇怀疑自己。他心里想，伊薇是不是在等自己夸奖她。他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自信的伊薇在这个问题上也需要别人鼓励。
欧文握了握伊薇的手，温柔地低声说道：“你是整个锡尔迪金最漂亮的女孩。”欧文坐得离伊薇很近，伊薇高兴地微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她抬起头来看着欧文，眼睛千娇百媚，如烟如雾，嘴唇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又来了，欧文又想亲吻一下伊薇。他看得出来，伊薇也想要他亲她一下。她甚至把头后仰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让这个吻来得容易一点。
贾丝廷大步向前，急切地对欧文说
道：“你应该走了。”
一吻定情。一对夫妻两情相悦，达成婚姻协议后常常会互相亲吻。在霍瓦特公爵眼里，他们已经订婚了——已经许配给了对方。但塞弗恩已经明确命令，把伊薇许配给了阿塔巴伦王，欧文又怎么能够放肆呢？
伊薇的舌头很快地伸了出来，舔了一下嘴唇。欧文觉得骨头都在燃烧。他清了清嗓子，内心汹涌澎湃，头脑仍然有点晕乎乎的，说道：“唔，我很高兴，我们将一起面对这一切，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他拿起伊薇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伊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欧文喉咙发干，因为他看到伊薇的表情变了——伊薇脸上露出鲁莽的表情，通常这一表情之后，她会采取草率的行动。伊薇想要亲吻欧文。欧文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她这么做。
贾丝廷不顾一切地低声说道：“小姐，别。”很明显，她也意识到了伊薇会这么做。
伊薇眨了几下眼睛，叹气说道：“晚安，欧文。我的骑士。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欧文，仍然希望欧文亲吻她。欧文心里觉得不舒服，没有这么做。这么做有点鬼鬼祟祟，见不得人。欧文不想这样。
欧文慢慢地站起来，膝盖差一点磕在一起，把手从伊薇的手中拿开。伊薇也变成了一个端庄淑女，把手放在大腿上。房间里很热，欧文想拉一下衣领。
欧文鞠躬致意，说道：“我愿意做你的骑士。我的心属于你，小姐。”
伊薇听到这句话，看起来很高兴，但显而易见，她心里仍然觉得很失望。“你可以退下了，骑士先生。”伊薇说道。贾丝廷松了一口气。
欧文从暗门离开。他关上暗门，背靠着门歇了一会儿，心扑通扑通狂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是一种甜蜜危险而又刺激的感觉。现在，他见过了伊薇，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他要智取塞弗恩，这一次一定要打败塞弗恩，就像平时和塞弗恩下巫哲棋一样。他必须这么做。
欧文打算离开，但离开之前，他想最后一次看一下伊薇。他转向暗门，却发现暗门上的偷窥孔是打开的。
但他记得没有打开偷窥孔啊。不，偷窥孔刚才一定是关上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就那样闯入伊薇的房间。
欧文犹豫了，心中的自信变成了狐疑。
“继续，再看一会儿。我不会说的。”埃塔伊内站在欧文身后漆黑的过道里，低声体谅地说道，声音像丝绸一样柔顺。
欧文猛地转身，面向埃塔伊内。
“你在监视我们？”欧文低声结巴道，想到埃塔伊内刚才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不由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埃塔伊内没有走上前来，但借着从一个笼着灯罩的灯笼里发出的微弱的光，欧文能够看到埃塔伊内银色的长袍。埃塔伊内狡猾地说道：“我没有她那么漂亮。这个问题你都想了很久。但你回答得很得体。你应该亲吻她的，大人。她也想要你这么做。可能你需要人来教你怎么做？”
欧文觉得很庆幸，周围是一团漆黑，埃塔伊内看不到他通红的脸。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到任何地方都好，而不是这个狭窄的地道，面对着这个刚才目睹他出丑的埃塔伊内。
“这么说，我们去阿塔巴伦的整个途中，你都会监视我们？”欧文声音嘶哑地问道，但实际上，他不问也知道了答案。
埃塔伊内回答道：“曼奇尼怀疑，你会告诉她关于我的事情。但他没有命令我今晚监视你们。我自己来的。就像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在塔楼见过那样。我知道，最好的秘密是守得最严的秘密，大人。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对于国王来说，一个更加艰难的决定是如何处理竞争对手家庭的幸存者。如果允许幸存者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将来注定会变成威胁。在阿根廷家族第一代人中，一个叔叔把一个幸存的侄子关在地牢里活活饿死。这件事情没有官方记载。如何处理幸存者，这有一个野蛮的例子。塞弗恩是这样处理两位兄长的遗孤： 他把他们留在帝泉王宫自己的身边。遗孤包括二哥的儿子当斯沃斯，现在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以及大哥的女儿爱丽丝——塞弗恩尤其不让爱丽丝离开自己的视线。塞弗恩不允许当斯沃斯和爱丽丝结婚，并命令“艾思斌”对他们严加监管。表面上看，他们自由自在，但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桎梏。
——波利多罗·乌尔比诺，帝泉王宫的宫廷历史学家
欧文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让塞弗恩收回把伊薇嫁给阿塔巴伦王雅各·卢埃林的命令。欧文想和伊薇谈一谈，看她如何处理这些坏消息。欧文憎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故带来了这么多烦恼和惊愕。终于，王宫里的嘈杂和喧闹开始沉寂下来了。
欧文拉开房间密门的门栓，取来一支蜡烛，朝伊薇的房间走去。他觉得很庆幸，自己曾经在安凯瑞特的带领下，在王宫地下的秘密通道里逛来逛去逛了这么久。欧文又想起了塔楼里塞弗恩的毒药师，那个喜欢穿安凯瑞特长袍、佩戴安凯瑞特首饰的埃塔伊内。埃塔伊内将和他们一起去阿塔巴伦，这让欧文觉得很不自在。但更让欧文不安的是，塞弗恩命令欧文来决定埃塔伊内使用自己的专业技能与否。在战场上打败某人是一回事，暗中谋杀是另外一件事。一想到自己居然卷入了这样一件事情之中，欧文觉得很不自在。
欧文手摸着墙壁，每碰到一个“艾思斌”留下的方向记号都暂停一下。地下通道其实是纵横交错的古老墓穴，使用了几百年了。里面的空气带着一点霉味。从箭孔里吹进来的风发出轻轻的、鬼魂萦绕般的声音，以前欧文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感到毛骨悚然。
欧文到了伊薇的房间，打开门栓，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壁炉里的火不旺也不弱地烧着，还有哗哗的水声。欧文很快意识到，他在错误的时间里走进了伊薇的房间——伊薇正在洗澡。
欧文听到有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惊呼一声，然后贾丝廷朝他冲了过来，用一块毛巾挡住他的视线，责备道：“欧文，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在溜进小姐的房间之前，至少要有礼貌，敲一下门！出去，赶快出去。”
伊薇说道：“贾丝廷，不要这么快赶他走。我先擦干自己。我只需要一会儿。”
贾丝廷警告道：“小姐，这不合适！”
欧文听到了水滴在灯芯草垫上的声音，很尴尬地羞红了脸。“不，我走了。很抱歉。”
伊薇用不容违背的声音说道：“等我一下！”
贾丝廷站在那里，紧咬着牙，手里举着那块毛巾，瞪了欧文一眼，目光里充满了责备。她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不应该来这里，欧文。如果有人抓住了你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贾丝廷，”欧文回答道。他看不见伊薇，但他能够听得到，伊薇正在用一块毛巾擦干自己。欧文觉得更尴尬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
伊薇说道：“我在换衣屏风后面。贾丝廷，帮我把睡袍拿过来。”
贾丝廷恶狠狠地皱着眉头，把毛巾塞进欧文手里，劝说道：“待在那里别动，大人。”欧文后退，一直退到暗门的墙壁，额头上的汗水闪闪发光。贾丝廷朝换衣屏风走去，他差一点逃之夭夭了。另外一边传来叽里咕噜的窃窃私语，欧文的听觉很灵敏，却没有听出伊薇和贾丝廷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以后，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扣上睡袍上最后几粒扣子，一边用一块小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让头发快点干。她看起来如此美丽紧张，在炉火的映照下，两颊有一点微微的潮红。
伊薇开玩笑地低声说道：“唔，欧文·基斯卡登，如果你来是建议我们今晚一起跳下集雨池，你就来晚了。我已经湿身过一次了。”
贾丝廷责备地瞪了伊薇一眼，但欧文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好像被伊薇使了定身法了。炉火跃过伊薇的长袍，欧文的尴尬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愉悦的心情。
伊薇说道：“别害羞，欧文。你在敦德雷南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样。为什么你今晚到这里来呢？我们都知道，这样见面很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伊薇，欧文觉得自己舌头大了，思维有一点混乱。伊薇把擦头发的毛巾扔给贾丝廷。贾丝廷接住毛巾，低声嘟囔了几句。
欧文笨口笨舌地说道：“我来看一下你这么样了。我整天都感觉很悲惨。”
伊薇摇头说道：“我不觉得悲惨。你也不应该觉得悲惨。”
欧文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薇，说道：“但塞弗恩王说——”
“别管他说了什么，欧文。”伊薇走向欧文，拉着欧文的手。她身上仍然散发着香皂的味道，手指在洗澡水的浸泡下有点起皱，但她的手让人感觉很温暖很柔软。“你知道塞弗恩的为人。我们都知道他喜欢考验臣民的忠心。我认为他就是那么做的。他是在考验
我们的忠心。看我们是忠于他还是忠于彼此？”
欧文禁不住皱起眉头，拉着伊薇的手，觉得胃里五味翻腾。他又有了那种抑制不住的绝不陌生的欲望，想要弯腰亲伊薇一下，但他不敢。这么多年来，伊薇已经成了欧文生命的一部分。他们彼此互相依恋，伊薇要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这个念头欧文想都不敢想，一想就会觉得难以忍受。欧文搭积木时，他们一起跪在地上，膝盖挨着膝盖，一跪好几个小时；他们一起在北昆布布里亚郡的山间徒步，在深深的积雪中跋涉。所有的一切好像是他们在向对方做出一个承诺——承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欧文看着伊薇的眼睛——伊薇的眼睛现在是一片宁静的蓝绿色——低沉沙哑地说道：“他可能是认真的。”
欧文注意到了伊薇眼中的担忧，但伊薇又坚定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担忧，温柔自信地说道：“我相信我外公，他为塞弗恩王效劳了这么多年。如果他知道了，他会为我们说话的。我们都知道，他想要我们在一起。”伊薇伸出手，理顺了一下欧文耳边的头发。“形势确实不利，但你说你很烦恼，我还是感到有点高兴。一点点高兴。”
欧文哼了一声，说道：“才一点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担忧的事情，就算我被绑在船上，送到河里淹死，也没有这么担忧。”
伊薇妩媚地朝欧文笑了笑，说道：“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欧文。我承认，我现在比刚才更紧张了。但我们过去面对过更糟糕的情形。塞弗恩王是在试探我们的忠心。我相信，如果我们忠于他，他会奖励我们的。我相信。”伊薇又紧握了一下欧文的手。
欧文叹了一口气，伊薇的安慰让他的心镇静下来。他也想相信，塞弗恩只是在试探他们。“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些我刚刚知道的事情。”
伊薇热切地睁大眼睛。“来，坐下。”她把欧文带到一张小榻，叫欧文坐下。那一刻，欧文想伊薇会坐在自己腿上，但伊薇最后坐在欧文旁边，坐得很近，欧文能够感觉到伊薇的体温。欧文拉着伊薇的手。
贾丝廷开始踱步，偷偷地看着门，不停地搓手。她一般不会干涉欧文和伊薇。但现在塞弗恩说要将伊薇许配给另外一个男人——毫无疑问，一个国王——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这么做很不合适。
“我走了之后，塞弗恩王跟你说了什么？”在炉火旁，伊薇的眼睛变成了灰色，让欧文想起伊薇独一无二的魔力。
欧文很快地向伊薇解释，告诉她关于国王的毒药师埃塔伊内的事情，她将装扮成伊薇的侍女，如果觊觎者是冒牌货，她将要怎么做。欧文没有告诉伊薇他此前在塔楼里遇到过埃塔伊内、被埃塔伊内摔倒在地的事情。他的自尊心命令他对这件事情必须保密，虽然内心深处他总是觉得，他应该告诉伊薇。
伊薇的脸沉了下去，看着欧文和自己的手，心里盘算着，然后撅起嘴唇，说道：“我猜，塞弗恩王会采取毒药外交，这不奇怪。但他应该告诉我，他会这么做。”伊薇盯着欧文的眼睛。“很高兴你相信我，欧文。她叫埃塔伊内？她是不是和安凯瑞特一样漂亮？”
欧文吃惊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她要年轻很多。要我猜的话，和当斯沃斯年龄差不多。”
“她很漂亮吗？”
欧文不安地扭动一下，想着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唔，她……我不认为……很难说……我认为她没有你漂亮。”
伊薇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她很妖艳了。我就担心这个。你的回答很委婉。我知道我漂亮，欧文，但还不至于倾国倾城。不像奥西塔尼亚的女孩那样，也不像阿塔巴伦亨特利伯爵的女儿那样。我今天已经听说过她的美貌了。大美人凯瑟琳小姐。”伊薇眼珠一转。“我想，我看起来太像我父亲了，算不上一个美女。”
欧文很少看到伊薇怀疑自己。他心里想，伊薇是不是在等自己夸奖她。他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自信的伊薇在这个问题上也需要别人鼓励。
欧文握了握伊薇的手，温柔地低声说道：“你是整个锡尔迪金最漂亮的女孩。”欧文坐得离伊薇很近，伊薇高兴地微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她抬起头来看着欧文，眼睛千娇百媚，如烟如雾，嘴唇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又来了，欧文又想亲吻一下伊薇。他看得出来，伊薇也想要他亲她一下。她甚至把头后仰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让这个吻来得容易一点。
贾丝廷大步向前，急切地对欧文说
道：“你应该走了。”
一吻定情。一对夫妻两情相悦，达成婚姻协议后常常会互相亲吻。在霍瓦特公爵眼里，他们已经订婚了——已经许配给了对方。但塞弗恩已经明确命令，把伊薇许配给了阿塔巴伦王，欧文又怎么能够放肆呢？
伊薇的舌头很快地伸了出来，舔了一下嘴唇。欧文觉得骨头都在燃烧。他清了清嗓子，内心汹涌澎湃，头脑仍然有点晕乎乎的，说道：“唔，我很高兴，我们将一起面对这一切，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他拿起伊薇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伊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欧文喉咙发干，因为他看到伊薇的表情变了——伊薇脸上露出鲁莽的表情，通常这一表情之后，她会采取草率的行动。伊薇想要亲吻欧文。欧文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她这么做。
贾丝廷不顾一切地低声说道：“小姐，别。”很明显，她也意识到了伊薇会这么做。
伊薇眨了几下眼睛，叹气说道：“晚安，欧文。我的骑士。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欧文，仍然希望欧文亲吻她。欧文心里觉得不舒服，没有这么做。这么做有点鬼鬼祟祟，见不得人。欧文不想这样。
欧文慢慢地站起来，膝盖差一点磕在一起，把手从伊薇的手中拿开。伊薇也变成了一个端庄淑女，把手放在大腿上。房间里很热，欧文想拉一下衣领。
欧文鞠躬致意，说道：“我愿意做你的骑士。我的心属于你，小姐。”
伊薇听到这句话，看起来很高兴，但显而易见，她心里仍然觉得很失望。“你可以退下了，骑士先生。”伊薇说道。贾丝廷松了一口气。
欧文从暗门离开。他关上暗门，背靠着门歇了一会儿，心扑通扑通狂跳，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是一种甜蜜危险而又刺激的感觉。现在，他见过了伊薇，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他要智取塞弗恩，这一次一定要打败塞弗恩，就像平时和塞弗恩下巫哲棋一样。他必须这么做。
欧文打算离开，但离开之前，他想最后一次看一下伊薇。他转向暗门，却发现暗门上的偷窥孔是打开的。
但他记得没有打开偷窥孔啊。不，偷窥孔刚才一定是关上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就那样闯入伊薇的房间。
欧文犹豫了，心中的自信变成了狐疑。
“继续，再看一会儿。我不会说的。”埃塔伊内站在欧文身后漆黑的过道里，低声体谅地说道，声音像丝绸一样柔顺。
欧文猛地转身，面向埃塔伊内。
“你在监视我们？”欧文低声结巴道，想到埃塔伊内刚才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不由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埃塔伊内没有走上前来，但借着从一个笼着灯罩的灯笼里发出的微弱的光，欧文能够看到埃塔伊内银色的长袍。埃塔伊内狡猾地说道：“我没有她那么漂亮。这个问题你都想了很久。但你回答得很得体。你应该亲吻她的，大人。她也想要你这么做。可能你需要人来教你怎么做？”
欧文觉得很庆幸，周围是一团漆黑，埃塔伊内看不到他通红的脸。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到任何地方都好，而不是这个狭窄的地道，面对着这个刚才目睹他出丑的埃塔伊内。
“这么说，我们去阿塔巴伦的整个途中，你都会监视我们？”欧文声音嘶哑地问道，但实际上，他不问也知道了答案。
埃塔伊内回答道：“曼奇尼怀疑，你会告诉她关于我的事情。但他没有命令我今晚监视你们。我自己来的。就像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在塔楼见过那样。我知道，最好的秘密是守得最严的秘密，大人。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对于国王来说，一个更加艰难的决定是如何处理竞争对手家庭的幸存者。如果允许幸存者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将来注定会变成威胁。在阿根廷家族第一代人中，一个叔叔把一个幸存的侄子关在地牢里活活饿死。这件事情没有官方记载。如何处理幸存者，这有一个野蛮的例子。塞弗恩是这样处理两位兄长的遗孤： 他把他们留在帝泉王宫自己的身边。遗孤包括二哥的儿子当斯沃斯，现在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以及大哥的女儿爱丽丝——塞弗恩尤其不让爱丽丝离开自己的视线。塞弗恩不允许当斯沃斯和爱丽丝结婚，并命令“艾思斌”对他们严加监管。表面上看，他们自由自在，但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桎梏。
——波利多罗·乌尔比诺，帝泉王宫的宫廷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