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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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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扯

    多年后,

    景物依然,

    人事不留,

    就算回忆再美再好,

    没有和你一起,

    有什么快乐的理由。

    十天内,于鼎中来回飞越了大半个地球。

    时差,再加上紧凑的行程,让他透支了大量的体力,感觉距离他上次上床睡觉,好像已经有一世纪那么遥远似的。

    转机再转机终于在华灯初上之际回到台中,站在临时居住的大厦前,让他有种回家的熟悉感,全是因为盘据心头的恬然身影就在里面吧!

    她在吗?还是已经离开,让他再经历一次寻人等待的痛苦过程?

    电梯一层一层的往上升,才出电梯,他就听见长廊底端断断续续的传出争吵声

    “妈的,敢威胁老子?贱丫头死丫头”

    他往前走,那不堪谩骂声越来越清晰。

    这栋大厦,每层楼只有两户人家,这里除了于鼎中租下一户,另外的住户根本还没搬迁进来

    一想到这点,他马上慌乱的扔下行李箱大步往前跑,用力拉开半掩的铁门眼前的画面顿时激得他完全失去理智。

    心琪退缩在墙角,男人扬起粗壮的手掌

    “住手!”于鼎中冲上前,先扣住男人的手腕以阻止她受到伤害,再使劲往后扯,顺势挥出一记右钩拳,打得男人连退几步。

    “你还好吧?要不要紧?”于鼎中以眼神上下梭巡心琪的周身。

    他回来了!

    心琪的内心滚荡着激动,看到熟悉的身影,情绪奇特的镇定下来。

    一转念,出口的声音却是尖锐的质问“你回来做什么?我的事情你别管。”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小时候挨了打,就算是在大热天,她也会穿上长袖衣服遮掩伤痕,因为不想看见邻居同情和窥探的眼神。

    “听见没?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外人插手。”姜胜斌摸摸渗血的唇角,向来欺善怕恶的他,在于鼎中面前凶劲竟自动削弱了一大半。

    虽然已多年不见,但姜胜斌讨人厌的嘴脸,于鼎中还是轻易的认了出来,更何况当年他们两人还曾结过梁子,干过架。

    于鼎中懒得理会姜胜斌,只是担心的抬起心琪的下巴,大拇指才轻抚过脸颊的红肿处,她马上吃痛的退缩。

    他冷寒着脸阴沉地问:“他打的?”

    “不关你事,别管!”心琪挥开他热烫的手,偏头躲避他关怀的眼光。

    “为什么要打她?有种就冲着我来!”于鼎中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瞪着几步外的姜胜斌。

    “做大哥的教训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是要她借点钱给我,就罗哩叭唆的,简直讨打”姜胜斌说得理直气壮。

    已经很久了于鼎中不曾如此生气过了,怒火刹那间冲向脑顶,冲得他理智全失。

    跨步上前,手掌平伸推着姜胜斌的胸膛,让他后退撞上橱柜,再狠狠的以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拳头连续重击姜胜斌的腹部,打得他只能萎靡的抱肚弯腰。

    于鼎中狠辣出拳的动作,再加上满脸的凶光,摆明了就是一副想置人于死地的模样

    似乎还嫌教训得不够,于鼎中两手握紧姜胜斌的衣领往上提,眼中闪着野兽般的嗜血光芒,撂下话“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够了!”心琪惊骇的尖声阻止,于鼎中使用暴力的模样,就像失去理智的野兽般让她害怕,冲上前,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恳求道:“让他走,只要他走就好了。”

    圈在腰上的纤臂宛如紧箍咒,定住于鼎中高举的拳头,他怒火不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钱,我有的是,不过一毛也不会给你。再敢找她的麻烦,我会撒钱找道上的兄弟帮我整死你。不信?就尽管试试,我不怕花钱的。”他松开的大手改握住她的柔荑。

    柿子挑软的吃,姜胜斌对于鼎中毕竟还有几分顾忌,所以,他针对心琪叫嚣“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竟然联合外人来对付我。难怪小妈会说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她临终前还交代不要你送。”看到心琪的小脸一僵,他有种报复的快感。

    “给我滚!”于鼎中当然也感觉到握在手里的小手冰凉颤抖。

    “话说完我就会走。”眼看要钱无望,姜胜斌恼怒的继续开炮“别以为你的靠山有多牢靠,当年他拍拍屁股走人,躲得远远的,他的父母亲当你是倒贴的贱货。你呢?为了他堕胎、休学,让小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你现在还巴黏着和他同居?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滚,不要让我再动手!”要不是手掌包裹着心琪的小手,他早就再次挥拳痛殴姜胜斌了。

    姜胜斌的话就像尖刃,残忍的挑破她那发脓的伤口,让人疼入肺腑;她纤细的身子一晃,幸好于鼎中反应快速的加大手劲扶住她。

    心琪用深呼口气镇定情绪,保持尊严的微扬起下巴“你说够了没?”很好,虽然唇角在发抖,但出口的声音还保有平稳的音调“说完了,就请离开。”绝对不能被姜胜斌看见她被打倒的模样,这是支撑她的唯一念头。

    看来两人同声同气,他很难讨到好处,姜胜斌悻悻然的撂下场面话“你们给我记住,大家走着瞧!”他甩门出气。

    “铿!”铁门发出的嗓音回荡在室内。

    人一离开,心琪马上膝盖半弯,再也无法硬撑的瘫坐在地,双手撑着地板用力的吸气,脸朝下自言自语的说:“我只想逃走也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我面对?我只想逃,逃得远远的远远的”埋葬在记忆底层的过往又被翻动出来,让她无力抗衡。

    于鼎中不舍的蹲下身,笨拙的安慰她“他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别理他。”

    “他说的都是真的。”心琪的眼神澄澈坚定“我让我妈失望透顶,所以她赶我走,要我发誓永远不准回去,还交代我这辈子不准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从外表看来,她是个纤柔的女人.但是骨子里却有股倔性子,现在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已经作下决定的模样。

    于鼎中慌乱不已的抓握住她的臂膀,小心的求证“我们约定好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就表示你接受我”

    “不,我们什么都没约定。”心琪决然的推开他的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只是要亲口告诉你:欠你的钱我会分批偿还,随你要收多少利息。我只想离你远远的,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做的事情自己会承担后果。”

    “什么意思?你不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

    “弥补?你可以弥补什么?”心琪的音调无法克制的拔高“如果是用钱?不用了,你的父母早巳代你补偿过了。当年你母亲就站在姜家的客厅,趾高气昂的扔下支票宣布,说我只是你的人生污点,她用一百万来擦掉。”

    原来如此他被骗了,他的双亲并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

    于鼎中可以想像当时难堪的场面,懊丧的握紧拳头“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爸妈给我的交换条件是:我回美国安分的过日子,不再和你联络,他们答应会好好的照顾你,让你的未来有好的发展”他根本是被骗出去的。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只想忘了过去、埋葬感觉、埋葬爱情”她越说越激动,强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滑出眼眶

    大手捧着她布满湿意的小脸,撷取她的话意,心狂跳的追问,”你对我仍有感觉,所以,你才需要强迫自己埋葬感觉,是不是?”

    不闪躲的看着他,心琪坚决的吐出话“没有,你猜错了。”

    于鼎中慌乱的抵着她的额头和她眼对眼,语气中的不安满满的洒溢出来“你撒谎,我知道你还爱着我,否则不会被姜胜斌的话刺伤。”

    侧头躲避他的亲昵接触,心琪表情木然的说:“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什么是爱呢?十六岁那年,我认为爱是无怨无悔的付出,我以为爱是不能拒绝你的要求,所以把自己完全交给你。可是我忘了,除了爱情,我也该想想苦心栽培我的母亲”

    泪水决堤般的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心琪呜咽的追问“那是爱吗?不是的,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的伟大爱情!结果,我以为的爱情,扼杀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也断送我们两人的未来,毁了我母亲的希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放手吧!”

    他知道纠缠在过去,让心琪心力交瘁,可是,这却是让她正视情感的唯一机会啊!

    所以,于鼎中抓住时机,专心的倾诉“这趟回去,我迅速的处理好所有公事,半刻也没多耽搁的马上飞回来,就因为你在这里。”他放柔嗓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绝对不可能放手。”

    “拜托,我们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生命还不够吗?”她被感情拉扯得好累好累。

    她的自暴自弃,让他放开手狠下心说:“够?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孩子,不是‘我们’杀的,是‘我’。你忘了吗?是我带你去诊所堕胎的,你现在是在替我赎罪吗?所以你到育幼院去照顾小孩?”他激动的控制不住音量,火大的干脆一把挖出所有的过往,强逼她面对。

    随着于鼎中的怒吼,回忆之门重新被开启

    躲藏在暗巷的小诊所、阴暗的诊疗室、刺鼻的葯水味、冰冷的手术台、无助恐惧的仰躺、医生轻蔑的眼神,还有血淋淋的小肉块

    当时的画面、心情、甚至连味道,都宛如潮水般朝她迎面扑卷过来,让她避无可避。

    “不要不要”心琪捂着耳朵缩起身子,努力抑制已经被勾引出来的记忆,脆弱的心斑驳地流着血,就似被利刀一寸寸凌迟、切割。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颤抖不已的小身子,于鼎中的怒火瞬间灭绝,心中只剩下对她的怜惜与不舍。

    “心琪”他痛苦的低喊,硬是把她卷搂进胸怀,低吻她的发心,像在忏悔般的低吼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的保护你,可是,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补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轻轻的摇珙着她。

    “对不起?重新开始?你说的真简单。”心琪躲不开他厚实的包裹,但他的声声忏悔却掀起她心海的万千波涛,这些年的委屈不平,终于让她痛哭失声的大吼“不原谅!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她使劲的推他、发泄的挣扎“你这个自大的浑蛋!你以为你是谁?可以任意介入我的生命,还理所当然的要求我随时接受”

    于鼎中锁紧双臂,不管她如何用力,就是不让她挣脱开。

    堕胎,是心琪牢牢拘禁在灵魂深处的回忆,因为太痛,所以她连回想都不敢去想,只能强迫遗忘,可是现在却被于鼎中瘫在阳光下。

    她的情绪失控溃决,眼泪让视线成为模糊一片,无法看清,她又推又扭的反抗“放开我你说对了,我只是假装忘记,催眠自己不恨你,其实我恨你我恨你你是个可恶的混蛋!混蛋!”她呜咽不清的控诉。

    于鼎中任她又捶又打的泄恨,就是不放松双臂的圈守住她,强健的胸怀意欲吸纳她的苦痛。宛如对待强褓中的婴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摇晃着身体,喃喃的劝哄“你恨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

    “你不会‘知道’的,一句‘知道’说得多轻松。”泪水似乎无法止歇的奔流,她边哭边说:“当年,我妈给我五千块就赶我出去,一个十六岁的女生,举目无亲不知道要去哪里,火车到了台北,我就车站附近窝了两天两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要不是遇到院长奶奶带我回育幼院,我不知道我会变成怎样。”

    于鼎中双手握拳,在这一刻,他真的恨不得能杀了死一万次都嫌不够的自己!

    “刚开始,我觉得自己很脏,不敢跟人讲话,总是低着头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整整三年躲在育幼院不敢出去这就是我第一次相信爱情所获得的报偿!如果再来一次,我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这些话,心琪从来不曾对人说过。

    双手收拢,搂紧再搂紧,希望把温暖和歉意传替给她,于鼎中一遍又一遍固执的重复允诺“不会的,我不会再放开你,相信我当年我就该这么做了,不管任何人,只管紧紧的抱紧你就好那么,一切就会不同。”

    随着一滴滴的泪水,带出积聚多年的郁结,心琪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锁扣的双臂不曾松开。她哭喊得好累,用尽精力,眼睛酸涩的睁不开,只能静听他的心跳,然后激动的心绪很自然的沉淀下来。

    感觉自己腾空移动,她下意识的紧揪着手心下的衣料,背脊接触到柔软的布料,身体陷入软垫,贴靠的温度离开后又回来。

    接着,她感觉到脸颊传来一股葯气的冰凉,他的手报轻、很小心的抚着她的痛处,从脸颊到两手,全都细心的替她上葯。

    “我知道你很累,不想再思考。但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他躺在心琪的旁边,让她的头枕在肩窝,感觉一股静谧感奇妙的渗入体内。

    紧贴在耳朵下的胸膛传出沉郁震荡的回响,吸引了心琪些许的注意力。

    “确实,刚开始我是因为好玩才接近你,可是,后来我就发现,我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剖析自己让于鼎中的声音变得苦涩,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只是很平顺的叙述着。

    “我妈是我爸婚外情的对象,当时我爸的老婆得了癌症住进医院,当了多年的地下情人,我妈看准我爸有女儿,却没有儿子的遗憾,所以,为了当上于家的女主人,她生下我为筹码。我从小就知道,我只是我妈迈向成功的工具,可是,没有人会爱‘工具’的。”

    “以前我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欠了我,偏偏我却只欠了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想过了,不管我对你怀的是什么情感,愧疚也好、爱也好、补偿也好,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非常快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从来不曾挂记过谁,除了你;我不曾在乎过谁,除了你;如果念念不忘一个人,如果处心积虑希望对方快乐就是爱的话,那么,我是爱你的”

    四肢的温暖,以及充分发泄过后的放松,让心琪昏昏欲睡。

    于鼎中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送过来,有点模糊有点遥远

    爱?他爱她?

    不行!她不能再相信神志四散无法聚集,她偎靠着他沉入睡梦中。

    话一说完,怀里的小人儿也早就呼吸规律的沉睡,于鼎中的身体和她紧密贴靠,轻吻她皱着的眉心“睡吧!我在这里,永远不离开。”他许下承诺。

    心琪累极的熟睡,身体自然的靠着他蠕动,想寻找更加舒服的姿势。

    他尖锐的吸气,想压抑体温的窜烧。鼻端嗅闻着她的发香,男女间毫无空隙的贴近就已经够他绷硬的了,现在再加上她无意中的摩擦蠕动,更是撩动潜藏的欲火,这还真是对他的兽性大考验!

    赫然发现,回台湾的这几个月,他真是守身如玉呢?

    轻怜蜜意的替她把黏在颊上的几撮发丝抚开,密密的亲吻她的小嘴,紧盯着娇颜看。于鼎中叹了口气,嗓音温醇的说:“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接受我们关系的改变。今天,放过你,但是,下次我一定要好好彻底的爱你。”深呼口气,开始动心忍性。

    圈抱着馨香,忍受欲火折磨,慢慢的多日来的奔波劳累席卷而来,于鼎中也跌进了梦乡。

    沉睡中,意识迷迷糊糊,心琪感觉到头顶有一股温热的鼻息规律地吹抚着。她无意识的翻转过身,却感到腰部一紧,大手攫住她滚离的身体,用力拢近,让她整个背脊紧紧的熨贴着背后那堵坚硬的胸膛

    刺眼的光线唤醒了心琪,她缩缩脖子往枕头钻,突然发现她的睡姿很奇怪哦不!应该说眼前的情况很诡异才对。

    她侧卧着,胸骨下竟然圈抱着男人的修长大手,两腿间还纠缠着毛茸茸的大腿

    昨夜的片段,开始重回脑海,她记得自己和大哥争吵,然后于鼎中突然回来还说他爱她天哪!她竟然和他相拥而眠?!怎么会这样呢?真是太太太太尴尬了!

    万一他醒来,她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想了半天,却没有答案,所以,她决定先开溜。

    小心的扳开缠在腰上的手,身体轻巧的挪移

    才刚挪动,大手又迅速的卷上原来的位置。“你想去哪里?今天不用上班。”浓浊不清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没事,你你继续睡,我去化妆室。”

    “嗯”从共寝的大床溜下来,心琪无来由的红着脸,慌乱的不敢多看于鼎中一眼,只记得体贴的为他拉上窗帘好隔绝阳光,然后就快速的逃窜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