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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的作用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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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和会在即,顾成均身边的特别助手的选定其实已经迫在眉睫。只是秘书司递上去的备选人员一一被顾成均否决,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个助手的作用和意义。而且,还有一个他自己心里才知道的原因,因为他的妻子。

    顾成均之妻唐宝良,出身政治世家,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端庄大方,性情温柔贤淑,通英语,明事理。两人相识后,男才女貌,互生好感。

    而且,唐父曾为南方政治界名人,对顾成均步入政坛有知遇之恩;一双小儿女郎情妾意心心相通,后来唐父亲自出面,将女儿许与顾成均。二十七岁的顾成均前两年奉南方军政府之命,出任驻美公使,唐宝良同往。

    丈夫活跃于美国朝野,唐宝良作为外交官夫人,襄助丈夫的事业不遗余力,夫妻携手出席各种外交活动,相得益彰。某日,美国有两大盛会同日举行,一在华府,一在费城,顾成钧分身乏术,便请夫人择一代表自己出席。唐宝良怜爱丈夫,自动要求奔赴路途遥远的费城,周旋于外交场上,不辱使命。

    可惜,归途中染病,本来已经身心俱惫,回到华盛顿后,又强行赴会应酬,就此身体健康状况日下。这次瘟疫唐宝良作为外交部长夫人,出席和赈灾有关的各项外国公领馆的聚会,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越来越顶不住,医学又还不够发达,往往救治乏术,不过几日便含恨撒手人寰,留下一双稚男童女。

    顾成钧突然遭此打击,心里不仅有种有缘无福的悲哀,更觉得失了此生的知己,但巴黎和会召开在即,他不得不从悲恸中振奋精神。“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顾唐之姻,缘已尽情未了。顾成钧不惜重金,厚殓唐宝良,将她的遗体置于玻璃棺内,经常带一双儿女前去祭拜。

    这个助手,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妻子,现在,什么人能代替?

    所以,接到谭少轩的电话,顾成均有些不想来,但是,毕竟巴黎和会是关系整个中国的大事,他不敢大意,想了又想还是放下手边的工作匆匆赶去。

    谭少轩虽然没想到顾成均的想法,却也明白他的特别助手这个人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所以听说过后便上了心思,后来,在思索和骆羽杉的对话时,心里一动,想到了谢广珊。

    谢广珊虽不是出身政治世家,但毕竟是凌州几代的望族,祖上也曾是颇荣耀的。所谓学问上的传承叫家学,品质上的传承叫门风,智商上的传承,叫遗传。这种大家,有时家道虽然败落,但门风总会在某些后人身上有传留,谢家几兄弟虽然不大成才,但谭少轩见过的几姐妹的确个个大家风范。

    特别是谢广珊,谭少轩也不得不暗暗赞赏。相貌算得出色,学问广博,人品心地都是很不错,而且因为在国外日久,性情颇是明朗,没有一些闺阁女子的扭捏不爽,只是尚还年轻,加以时日精心雕琢,实在是一些政治家背后那个贤内助的上选人物。自己有了杉儿万事已足,但是谢广珊对自己的一份恩义和感情,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些歉疚,所以便也和骆羽杉一般,想到了年轻的外交部长顾成均。

    顾成均是谭少轩最为欣赏的年轻实力一派,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博士,学成回国后,便入南方军政府决策中枢,初为大帅府秘书,后因为能力出众,从外交部参赞一路直升。他和谢广珊两人有相同的教育背景,说不定会成一门佳偶,也算自己成全了谢广珊的情意,是以出于公私两方面的考虑安排了这次午餐会面。

    鉴于上次请谢广珊吃饭引出绯闻,这次谭少轩让夏汉声安排的地方,变成了第一次曾带骆羽杉吃过的菜根香。那里因为是军政府元老李林和所开,接待的大多是军政府的同僚,所以有特别的秘密通道和私密雅座,只要预先打个电话,说明要去的人员,到时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特别安排。

    谭少轩在距离谢家不远处的街口接了谢广珊,没想到谭少轩今天居然亲自来,八小姐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忐忑不安,自己和谭少轩目前的关系有点象相知的老友。因为为了收集那些简报,谢广珊接触过的有关军事上的知识和信息甚至不少于谭少轩这个少帅,所以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多;但是从心底的感情来说却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而且,谢广珊随史剑良去蕊园见过骆羽杉后,心里更是有些惶惑不安,心里悲喜莫辨,自觉进退两难。

    一方面,尽管不是没有劝过自己,但心里的那份痴恋实在有些根深蒂固,不是说放就就快刀乱麻能一下子放下的;另一方面,谭少轩言明要认自己做妹妹,且不管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但看得出来确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的意思,特别是随史剑良到蕊园见过骆羽杉之后,谢广珊明白,这个四小姐绝对是沉稳有定力的,在明知道那些绯闻的状况下,对自己一如平日,既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假公济私,单这份心胸气度就让谢广珊心里不得不服。或许五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这份感情可能会黯然收场,谢广珊心里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怀的。

    唉,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心里煎熬地厉害,所以这两日谢广珊茶饭无心,很是烦恼。

    对于谭少轩的再次邀约,谢广珊有些期望和开心,或许再见能更明白他的心意,自己也好做决定吧。

    见到谢广珊,谭少轩微微一笑,打了招呼,并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问了官司的进展,车子很快便从湖边的林荫路进了菜根香的后门。车子甫驶进来,已经有李林和的秘书等在楼下,看到谭少轩和谢广珊目光一闪,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笑着打过招呼,便将两人从后面的密道带到了一处位于园林深处的雅座。

    四周花木扶疏,枝繁叶茂,二人在大树下的遮阳伞下花园椅上坐了,侍者送上新茶,秘书安排好了随即告退。谢广珊从茶杯沿上看着谭少轩,猜测着他请自己来的心意。

    “八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谭少轩却没有给她很多时间,开门见山地把想请她作顾成均的特别助理,参加巴黎和会的想法讲了出来,最后说道:“八妹的爱国之心,二哥心里明白。这次和会,是中国第一次作为参战国和战胜国参与世界局势的重新划分。八妹你也明白,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战乱频仍,所谓‘弱国无外交’,政府一想借和会之际,阻止日本侵华的脚步和野心;二来,争取废除清末以来列强强加于中国的不平等条约,这些都不是容易的。参加和会,其实是参加一次面对所有列强的战争。顾部长他们任重道远,八妹之才华,二哥明白,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请八妹能够考虑考虑。”

    谢广珊闻言微怔,她没有想到,谭少轩请自己来,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大题目。乍一听,她就想拒绝。一来,谢家的官司一直是自己出面,自己走了怎么办?难道要五姐上场?二来,她心底不是不留恋和谭少轩目前这种知己的感觉。尽管谭少轩没有把自己当情人看待,但是比起自己一厢情愿他毫无所知的那些孤独岁月,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久在沙漠的人,蓦然看到一潭清水,虽然喝起来有些苦涩,没有甘甜,但毕竟也是水啊。

    谢广珊有些舍不得。巴黎和会,一去不可能三天两天,必定是数月乃至半年以上,这段日子,又是天各一边,到时会不会连这口苦水都没的见,没的喝?

    她没有吭声,只是深深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心里也是一叹。自己回应不了她的感情,看着这样一个女子为情所苦心里也不是滋味,现在又想把她送到“外交战争”的第一线,自己会不会太过无情?想了想,有些不忍地说道:“八妹如果实在不想去——毕竟谢家的官司刚刚开始,二哥也不勉强。请八妹考虑考虑,方便时尽快给我个答复,可好?”

    听他这样说,谢广珊心里的苦涩和难受反而减轻了些,他……对自己还是怜惜和有感情的……想了想轻轻笑了笑,答应下来:“好,我想想……”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顾成均在李林和秘书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于是二人停下话头,有礼地和顾成均打招呼。

    虽然谢广珊因为心里有一份痴恋而没有交过男友,但是却不代表这么优秀的东方丽人没有追求者。心里只有一个谭少轩的谢八小姐是骄傲和矜持的,对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或英俊或多才的东、西方同学、公子哥儿们,她从来不屑一顾。

    今天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南方军政府年轻的外交部长,比肩而坐,她也不过是出于好奇淡淡扫了他一眼。顾成均一身西装,个头没有谭少轩魁伟,长相也不如少帅英俊潇洒——当然,这是谢广珊的看法,实际上顾成均被称为政坛三大美男子之一;而发式和穿着,也因为最近爱妻的过世,有些不修边幅的憔悴,眉头微皱神情端肃,就是与她在美国见过的那些英俊男子们相比,谢广珊觉得都有一段距离。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打过招呼便端了杯子饮茶,有些漠视这位部长先生。

    而顾成均走近看清眼前之人后,更是有些意外地微愣。这位漂亮时髦的小姐不就是前些日子谭少轩绯闻的新对象、那位因为家产官司而名噪一时的谢家八小姐?谭少轩郑重请自己来,给自己介绍的特别助理就是这位?

    顾成均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凭你谭老二的风流潇洒,绯闻怎么闹都好,但是,巴黎和会是全中国、全民族的大事,怎么能这样开玩笑?但是,因为对谭少轩还是颇为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胡闹的公子哥儿,所以,顾成均不解也好,不满也罢,还是有礼貌地坐了下来——他不大相信谭少轩拿国家大事开玩笑,那就是这位八小姐的确有才?

    谭少轩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而对顾成均笑道:“这位是谢家八小姐谢广珊,这位是外交部顾成均部长,今天特地让二位认识,是为了巴黎和会一事。”

    顾成均和谢广珊只是有礼地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谭少轩也不多说,举杯相敬:“父亲让我对顾部长表达他的感谢和敬意,多谢顾部长以民族国家利益为重!”

    最近外交部多事,除了顾成均的爱妻过世,十天之内已经有一位二秘的儿子和一位三秘的太太也死于同样的疾病,整个外交部笼罩在悲伤、消沉的气氛中。

    顾成均爱妻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第二个出生才仅仅几个月。家庭的巨大压力使顾成钧曾一度考虑过辞职,并且递交了辞呈。但是中国外交的关键时刻,政府实在无法找到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谭嗣庆亲临相劝,出于报效国家的考虑,顾成钧最终收回辞呈,接受了参加巴黎和会的任命。

    顾成均淡淡一笑:“对于外交官来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使命重于泰山!成均以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一句话,不仅谭少轩动容,连低头喝茶的谢广珊也不由抬起头来,顾成均话中的爱国热忱和民族意识溢于言表,令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看着两人,顾成均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成均生在鸦片战争之后,眼看着国家一步步陷入列强的侵略包围,曾记得有一次,经过白渡桥,看见一个英国人坐黄包车,急着要去看跑马。拉车上桥本来就很艰难,他竟然用鞭子抽打车夫。我很愤怒,斥责这个英国人说:‘Areyouagentleman?’(你还算是个绅士吗?)从小受到这些影响,我觉得一定要收回租界,取消那些不平等条约!中国一定要站起来!”

    “所以十六岁我剪辫易服,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选择了哥伦比亚大学主修国际法和外交。我的老师约翰穆尔曾担任美国助理国务卿,有丰富的外交实践经验,我回国时,他曾说‘学习外交就是为了报效祖国。’在他的理解和支持下,我提早拿到博士学位,回国赴任。”看得出来,顾成均对这次的参加和会也很有感慨。

    “国家贫弱,外交不易,顾部长是怎么认为的?”谢广珊出声问道,这位年轻的外交部长有点引起了她的兴趣。

    “‘弱国无外交’可以说是概括近代中国外交屡遭屈辱最常用的话,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弱国在外交上无事可做。在国际外交史上,小国、弱国外交很漂亮的事例并不少。巴黎和会,我们就是要挑战‘弱国无外交’这一说法!实际上,越是弱国就越需要外交!”顾成均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道。

    闻言,谢广珊的眼神有些变了,她为眼前这位军政府外交部长的口才、智慧和爱国热情而折服。

    “那顾部长对这次和会的结果如何预料?”谢广珊又问道。

    “欧战结束,最后一刻跻身协约国的中国,突然间成为与列强比肩的战胜国,一时有些举国欢庆的味道。我听说燕京大学学生游行到美国使馆,山呼‘威尔逊大总统万岁’、东单北大街的克林德坊、也换成了‘公理战胜’。但是成均却没有这么乐观。”顾成均说道。

    “两方政府着手准备战后和会以来,以前曾积极拉拢中国参战的日本政府在外交上大肆活动,以中国参战不力为由,妄图取消我们的与会资格。虽然经驻欧美公使们的斡旋奔走和游说,获得了成功。但是,我们又遇到席位问题。因为美、日等国在拉拢我国参战时曾有许诺,战后和会将视中国为平等大国,我们希望派出与大国同等数目的代表。现在,英、法列强自食其言,把参战国与会席位分为三等:一等是英、法、美、意、日五大国,每国五席;二等是巴西等国,每国三席;余为三等,每国两席,中国被列为三等,我们一再交涉却没有改变。另外,北方军政府曾一度想单独赴会,最后在大家的坚持下才以‘一致对外‘为由派代表参与,至今代表团名单还没有正式公布。”顾成均说的很平静,谢广珊却明白这些话背后,他们所做的努力和工作,不由微蹙了眉头,这个年轻的外交部长面临的问题真的不容易,难得他报国有志,一片热情。

    “还有,在此次和会上中国应实现何种目标,政府与民众的主张相距较远。民间大多呼吁以此为契机,挽回可能之所有权利。但政府特别是北方军政府却认为中国参战太迟,不宜有过多要求,应以山东权益为主。虽然最终方案顺从了民意,提出了一大批难以兑现的要求,惟独把山东问题置于了次要地位,我觉得这在外交上颇是幼稚不利,此去恐怕难有大成,甚至成为民族之罪人。”顾成均说的有些沉重,谭少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谢广珊看着两人,原先在心里沸腾的感情事慢慢淡了下来,国家多难,自己也为之感慨。

    顾成均没再谈论和会的事,转而问起谢广珊的情况,既然谭少轩郑重推荐,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只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而已,还是尽快说完,自己还有事,这饭吃不吃地没什么关系。

    谭少轩明白他事多忙碌,于是看了看谢广珊,很认真地把她的情况做了介绍,说的很详细客观,特别是谢广珊对国际局势、军事方面的了解。

    听完,顾成均的神色有些认真起来,想了想,最后他说:“如果谢小姐有意,这几日请到部里来,筹备处忙得很,谢小姐不妨帮两天忙,然后我们双方再做决定,您看怎么样?”

    顾成均的意思谭少轩和谢广珊都明白,是要看看这位人选的办事能力,也请谢广珊明白代表团也做的事,双方做个选择。

    谢广珊看了看谭少轩,又看了看顾成均,心里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好,我遵从顾部长的安排。”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她谢广珊不能只以家事、感情事为重,五姐,官司的事还是要麻烦你了。

    顾成均迅速告辞离去,谭少轩和谢广珊吃饭,二人的心情都因为顾成均的话有些沉重,所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两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情绪复杂。大爱、私情,在这样的时候,要怎样才能两全?

    谭少轩和八小姐的饭吃得不轻松,蕊园中接待谭永宁和威廉姆的骆羽杉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沉重。

    初初听到威廉姆来时的慌乱霎那过去,骆羽杉随即冷静下来,也想开了,和威廉姆的那段恋情,自己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那时自己既不认识谭少轩,也不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而且自己也没有对谭永宁说过一句不负责任的瞎话,既然今天两人都来了,自己也不必忌讳,事情该如何就如何好了。

    是以,神色坦然,与平素无二地迎了威廉姆进来。

    “susie,你怎么样?过得好吗?”一见面,威廉姆就急急地问道。报纸上的绯闻他也看到了,心里很是愤慨,谭少轩抢了自己的心上人不说,还这样对她,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强取豪夺?所以一有时间便打了电话去大帅府,谁知讲电话的人半天才说明白susie不在。

    后来打了电话去骆家,才知道骆羽杉住到了蕊园。威廉姆以为一定是两人因为绯闻而闹矛盾,susie一气之下住到了山上,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便急忙赶过来,想看看骆羽杉的情况。

    “谢谢你,威廉姆,我很好,你呢?”骆羽杉笑着回答,一边请他客厅里坐。

    威廉姆见她如常般的笑容,一时有些微愣,susie没有事?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她并不在意谭少轩的那些绯闻?正想着,看到骆羽杉身旁闪出谭永宁的身影,不由又是一愣。

    杉儿是不是因为谭家三小姐在,所以有些话不方便说?看了看骆羽杉,笑着和谭永宁打招呼:“嗨,谭小姐也在,你好。”

    谭永宁看着他前后有了变化的笑脸,心里很不是味道。见到二嫂,威廉姆笑得真诚、甚至目光里都有着仿佛宠溺的温情,可是和自己,就那么疏离、有礼,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错了:这两个人之间关系不寻常!

    于是也淡淡笑着,不动声色地和威廉姆打了招呼:“尽管是沾了二嫂的光,但见到威廉姆先生,我还是很高兴,你好。”

    威廉姆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毫无所觉般请了二人落座,亚玉端上茶,骆羽杉笑容温婉。

    “一直没有机会问,威廉姆先生和我二嫂以前相熟?”谭永宁笑着若无其事地像是闲聊。

    威廉姆点点头,看了看骆羽杉,眼神温柔:“是的,在伦敦我们就熟悉。”

    谭永宁点点头,笑了笑:“想不到在凌州又能见到,中国有句话叫作有缘,二嫂,什么时候请威廉姆先生吃顿饭?”

    骆羽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次永宁可能真的生气了,或许她已经看出了什么,不过自己该怎么解释?大帅府的三小姐第一次看中的人,竟然和自己的二嫂貌似有前科,这搁在谁身上也不是件舒服的事,何况是永宁?唉,看来,自己要找永宜把事情说明白,让她转告永宁才好,否则这种误会可是会害死人的。

    想着,便笑道:“好啊,哪天威廉姆先生有时间,我和永宁请客,威廉姆先生肯不肯赏光?”

    狡猾,还拉上我做什么?谭永宁心里有些不满,这个二嫂怎么也这么不地道?原本自己看她还是厚道善良的呢,看了骆羽杉一眼,并没有说话。

    威廉姆倒是笑着答应了,只是心里也有些颇不是味道。Susie,难得你请我吃饭,为什么非要拉上这位三小姐?

    三人各怀心思,过了一会儿,谭永宁看骆羽杉始终笑容沉静,神态间没有什么变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起身告辞,威廉姆很想留下来和骆羽杉单独相处一会儿,无奈骆羽杉道:“我也正要回去,永宁,要不要一起走?”

    谭永宁很想赌气不理,但因为一贯的家教,所以笑了笑:“好啊,我要回学校,那就一起吧。”

    威廉姆看着骆羽杉心里很是无奈,骆羽杉歉意地笑了笑道:“威廉姆,改天再请你吃饭——我几天没回去了,姨娘她们挂着,今天就先失礼了。”

    威廉姆没说话,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各自上车,出了蕊园。

    回到大帅府,谭永宁没吭声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骆羽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叹气,这个误会心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情窦初开的少女受此打击,自己心里也歉疚呢。

    到二姨娘那里打了招呼,二姨娘放下手里正忙着的事,拉住骆羽杉的手在沙发上坐了,笑道:“羽杉你可回来了,这几天连大帅都问了两次,再不回来,我可要上山抓人了。怎么样,家里都好吧?老夫人她身体可好?”

    骆羽杉有些心虚地看着她,笑了笑道:“挺好的,谢谢姨娘牵挂。”

    二姨娘慈祥地拍拍她的手:“应该的,最近老二他们忙得很,你也多受累,要注意休息,我这里没什么事……哦,云芝有喜了,打电话来找你,羽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看她,帮她做做检查,生宝宝的事可能又要麻烦你,呵呵,家里这些孩子想不到都经过你的手出生呢,等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二婶才行。”二姨娘笑着说道。

    “姨娘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骆羽杉微笑着答道。

    “这说起来了,羽杉你别怪我多事,你和老二……什么时候也报个喜给姨娘?”二姨娘忽然笑着看到骆羽杉脸上来。

    一句话把骆羽杉说的涨红了脸,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姨娘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二姨娘“扑哧”一笑,戏谑地看着骆羽杉,老二脸皮厚得象城墙,偏偏娶了个脸皮极薄的媳妇,这两人的相处一定怪有意思的,二姨娘越想越觉得可乐,不由又笑起来。

    这一下骆羽杉受不了了,看二姨娘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礼节也顾不上了,急忙起身道:“姨娘您忙,我先走了……”说着,逃也似地走出了客厅,越发惹得二姨娘大笑:“羽杉,你急什么呀……这丫头,倒真是有意思……”

    骆羽杉匆匆低头走出上房的大门,谭永宜正巧走过来,见她低头急匆匆走过去,不由奇怪地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羽杉怎么了?听到屋里传出来二姨娘的笑声,便笑着走进去道:“姨娘,羽杉她怎么了?”

    二姨娘一笑:“这丫头脸皮薄呢,我不过问了两句话就急忙走了……”说着把自己问的话细细讲了出来,谭永宜也笑,看着二姨娘道:“姨娘,您平日是最好的老实人了,怎么也欺负起我们二少夫人来?”

    “永宜你说错话了吧?那是欺负?好,既然你这么说,姨娘也欺负欺负你——我说,大小姐究竟认为许家少爷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下嫁啊?我可听说了,许家少爷是三代单传,家里的老人还等着儿子娶媳妇开枝散叶呢……”二姨娘被骆羽杉逗得起了童心,笑看着谭永宜说道。

    一席话把谭永宜也说的羞起来,于是转头就走:“今天姨娘真真疯了,连我也不放过,好好好,我走我走……”说着疾步走了出去。

    惹得二姨娘又是一通笑,连屋里屋外的丫头、老妈子都笑起来。

    谭永宜走到骆羽杉夫妻住的楼前,看到青儿站在下面浇花,便走过去问道:“二少夫人了?在上面?”

    青儿起身叫了“大小姐”,笑着道:“嗯,二少夫人有客人来,刚上去呢。”

    “哦,这样啊。”谭永宜答应着,便不想上去打扰骆羽杉,刚转身想走,却听上面左元芷的声音笑道:“永宜,既然来了,就上来吧?”

    见是左元芷,谭永宜也笑:“原来是你啊元芷,好,我一会上来。”说完走进楼里,刚上二楼,便看到左元芷微笑着站在楼梯口,两人打过招呼,一起走进客厅。

    客厅里还有一位客人,谭永宜看了看,有些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是……赵大姐?想不到您能来。”

    赵其璧一笑:“大小姐,我怎么不会来?这不,找羽杉募捐,还有,我正想找你这位名画家帮忙呢。”

    “赵大姐真是客气,您有什么事请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谭永宜笑着拉了左元芷在一旁坐下。

    “找你这位名画家当然是索画。”左元芷笑道:“是不是赵大姐?或者是要许先生的墨宝?”许敬曦的字?骆羽杉闻言看了左元芷一眼,自己没有见过呢,怎么,难道这位洋博士还写得一笔好字?

    谭永宜有些羞窘地横了左元芷一眼:“许先生的墨宝我可做不了主,大姐不嫌弃要我的画,说出要求我一定奉上。”

    左元芷看着她直笑:“许先生的墨宝未来的许太太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哦,赵大姐、羽杉,你们看样子还不知道吧?这位许先生可是书法大家,自幼师承津门书法四大家之首华世奎,其书法走笔取颜字之骨,气魄雄伟,骨力开张,功力甚厚。华世奎手书的‘劝业场’巨匾,字大一米,苍劲雄伟,颇有馆阁气魄。这位高徒自也差不到哪里去。”

    骆羽杉闻言惊奇地看了看谭永宜,想不到这位大姐倒是真的找到了知音,难怪最近看大姐的字楷体居多,行草久已不写,原来有名师在背后指点啊,呵呵。

    “那好,我就连字一起要了。最近得三少和三少夫人之助,不少书店给孤儿院合捐了一批书籍,所以新整理出一间大的图书馆,大小姐,这幅画我是想挂在孤儿院的,所以拜托画得温馨一些,我先代孩子们谢谢你和许先生。”赵其璧看谭永宜有些不好意思,忙正颜说道。

    谭永宜一笑:“赵大姐吩咐,永宜敢不用心?大姐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叫永宜就好。”

    赵其璧笑着点点头:“其实,今天我来,一为索画,二来主要为了教育募捐,想听听羽杉和永宜的意见,毕竟这么大的题目,单凭我和元芷之力远远不够。”

    “羽杉有没有听说过陶行一先生?”左元芷接过话来说道。

    骆羽杉笑着点头:“在凌大时看学报曾见到过。陶先生因为早年庸医误人,其姐早殇,所以入广济医学堂,却因为不信教被歧视愤而退学,后在浸理走读,两餐难继生活困苦,故而立志办学,为民立言。后入哥伦比亚大学在美国实用主义教育学家杜威门下研究教育。是不是此人?”

    左元芷一笑:“正是。杜威主张‘教育即生活’,陶先生主张‘生活即教育’;杜威主张‘学校即社会’,陶先生主张‘社会即学校’;杜威提倡‘在做中学’,陶先生则提倡‘教学做合一’,是导师实用主意的叛逆者,主张中国式的新教育,杜威曾称赞说‘陶是我的学生,但却胜过我千倍……’”

    “是啊,陶先生的志愿是‘用四通八达的教育,来创造一个四通八达的社会’所以拒绝一切做官的邀请,舍弃教授优裕的生活,而主张平民教育、农村教育、民主教育。”

    赵其璧接话说道:“先生认识到中国贫穷落后,乡村比城市更严重,提出‘教育必须下乡,知识必须给与农民’。最近他在郊外创建乡村师范学校,学生们一边劳动一边读书,实行教育与劳动相结合,教育为民族解放民主革命斗争服务之方针。先生脱下长衫,穿上蓝布学生服,和农民学生一起劳动。他的这种理念轰动了教育界,甚至震动了全国,他是第一个教育界认识到农民问题的人,也是第一个跑到农村做乡村教师的高级知识分子。我们想募捐一笔钱,支持这种理念,推行他的‘即知即传人’的‘小先生制’,进一步大规模普及教育。”

    “陶先生的这种想法、做法,是中国自古以来第一人。”骆羽杉感慨:“我支持赵大姐和元芷的想法,募捐该怎样开展,请你们做主,我随时听候安排。哦,另外,我自己也捐一笔钱,请元芷收下。”说着,便叫亚玉去取钱。

    左元芷笑道:“小杉你还真是急性子,不用这样着急,我走的时候顺手牵羊就好了。”

    大家都笑起来,骆羽杉蓦然想到谭少轩曾说过的从日本人那里顺手牵羊拿走的那艘舰艇模型,不由笑意更深。

    左元芷看了看大家,忽然笑道:“听说大帅府的大厨做的南方点心味道一流,今天既然来了,亚玉,不拿些来让我和赵大姐尝尝?”

    从旁听左元芷的课,左先生在亚玉心里已经不仅是自家小姐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师长了,听她这样说,不等骆羽杉吩咐忙笑着道:“好,我马上去拿。”说着已经一溜烟走了出去。

    看的骆羽杉和谭永宜直笑,但是左元芷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骆羽杉也知道,她把亚玉哄了出去必然有事,于是没出声,和谭永宜对视一眼,拿起茶壶倒水。

    左元芷看了看骆羽杉,轻声问道:“羽杉,你和凯莱熟不熟悉?”

    凯莱是大帅府特别顾问、澳大利亚人,就住在大帅府西院,是谭嗣庆的高级幕僚之一,左元芷为什么问起他?

    鸦片战争后,国门洞开的神秘东方大国,成了洋人们的兴奋点。在骤然兴起的中国热中,新闻记者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来到中国的这些洋人,特别是一些名记者,很多成了政府的洋顾问。

    洋顾问是中国自清末以来的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帝国主义的炮舰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对西方知之甚少的国内强权人物,还不懂得怎么和洋人斡旋,于是“以洋制洋”成为时尚,从清光绪皇帝的老师、英国人庄士敦,到“洋务运动”李鸿章起用的不少洋专家,甚至北方军政府的一些部长、副部长都曾由洋人担任。

    南方军政府自也不例外。谭嗣庆的某些高级参议、军事顾问等有不少洋人,这些洋人全部是政府花巨款雇佣而来。唯独这个凯莱,是毛遂自荐、志愿的。用他的话说:“我不忍心给这个贫穷的国家再增加什么负担。”

    当他出任军政府的经济研究所所长时,月薪为两万大洋,被他全部用在了研究所的各项开支上,以至于成为军政府内不少人的笑柄,说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后来,凯莱成为谭嗣庆的特别顾问,居住在大帅府,月薪为一万大洋,是普通外国公务员的工资,凯莱说,这已经很多了,是他所能接受的上限。所以,尽管军政府内对凯莱不满的大有人在,但几乎没有谁不承认,凯莱是不想从中国人身上牟私利的极少数洋人之一,甚至被日本驻凌州公使佐藤称为日本的“西方第一天敌”。

    左元芷提起他是因为什么?

    “羽杉你知不知道凯莱的另一个身份是香港《中国邮报》的总经理?”左元芷问道。

    哦?骆羽杉摇摇头,谭永宜也示意自己不知道。

    左元芷道:“昨天,我听邮报一个朋友说,凯莱示意最近有大新闻,这个新闻可能和北方军政府有关,根据我的了解,日本人已经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羽杉你有没有听说?”

    骆羽杉微微一怔,自己当然听说了,可是,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元芷?

    左元芷看了看她,没有追问,却道:“我想约凯莱先生见个面,不知道羽杉方不方便帮我?”

    “元芷想和凯莱先生会谈?”谭永宜问道:“那元芷了解他的为人和喜好吗?”

    左元芷摇头,谭永宜接着说道:“凯莱先生谈吐幽默,雷厉风行,常妙语如珠,但也有一连串的‘Dam’一类的粗话,有时弄得人很尴尬。他疾恶如仇,不近女色,重义轻利,是个工作狂;虽说对中国一往情深,但却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洋习惯,从来不吃中国菜,只吃西餐;他从不学中文,顽固地只使用英语,他的坦率、固执和认真都是出名的。所以。”谭永宜笑:“想和凯莱先生打交道,你一定要吃西餐,讲英语。

    左元芷兴趣地点头:“拜托尽快帮我约他,我不想对这样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新闻的报道,国内的报纸晚于国外,中国人有第一知情权。”

    骆羽杉和谭永宜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又说了几句,赵其璧和左元芷告辞。

    送了两人出去,站在楼下回廊的花树旁,谭永宜忽然凝视着骆羽杉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那神态让骆羽杉心里没来由一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