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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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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娘娘长居深闱,却仍能手拿乾坤、运筹帷幄,能老臣所不能,实是天启圣聪,老臣感佩不已。只是不知圣人娘娘究竟有何万全之策,老臣斗胆,还请圣人娘娘当面开示。”秦桧缓缓上前,开口问道。

    皇后微微一哂,说道:“秦相理政,日久年深,朝野上下,一直视秦相为安镇江山的擎天之柱,声名之大,或谓妇孺皆知,连本宫这足不出户的一介妇人都自屡有耳闻、如雷贯耳,只是如今天子官家离京尚不足百日,以秦相之能,又何以会令得大宋朝堂之上出现有如今日这般乱相,本宫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秦相先为本宫开示一二。”

    她话中有话,字字句句,却似是依稀在指责眼前之局面,尽皆是秦桧刻意营造出来的一般。

    秦桧也不由得微微一愕,他虽知这位圣人娘娘不可小视,亦是潜在敌手之一,却也未曾料到她一来便自如此语含讽刺,不留情面,而且话语之间,竟仿佛对于眼前的局势了若指掌,这倒确是颇出于其意料之外。

    他正自沉吟之际,一旁孟太后却自开口道:“是啊,是啊,老身一向最爱听这些飞短流长,秦相,快说说,快说说,皇后娘娘也在等你回话呢!”

    皇后之话虽然说得隐讳,但孟太后历事三朝,经验何等丰富,却又怎会听不出来那皮里阳秋。

    她自被迎回临安以来,一直深自谦抑,避免卷入朝堂中诸般争端,此时听得皇后语气对秦桧显是敌意甚重,一时不由得深自后悔方才被秦桧巧舌所动,她的尊贵身份全是来自于身为大宋皇室的象征,若是大宋皇室根基不稳,则不但是富贵荣华尽付东流,甚至身家性命亦自难保,是以她此时一但分清楚了眼前的局面,却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站在皇后的这一方,亦假亦真地对秦桧逼问了起来。

    秦桧微微皱眉,长叹道:“圣人娘娘有所不知,老臣一心开宋金两国万世之太平,却是办事粗陋,有违圣意,兼之年齿日长,老迈多病,早在天子官家御驾亲征之前,已请旨在家休养,早就是多日不问朝政,若说此时朝堂之乱相,圣上娘娘实不垂询老臣。老臣此来,只是因见此时局势千圴一发,老臣忧虑大宋江山安危,情非得已这才亲身入宫,却是不知圣人娘娘已有成竹在胸,倒是老臣年老糊涂,忧虑过甚了。”

    他在昔日金使上殿之时,确曾当堂吐血,赵匡胤亲旨休养,斯后他也再未曾在朝堂上出现,一切都自通过其义子秦喜之手操控,是以一番话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却是丝毫也捉不住他的把柄。

    皇后哑然失笑道:“秦相身为百官之长,总领枢机,天子官家十年如一日,倚若心腹股肱,莫说是大宋的百官士子都自惟秦相马首是瞻,据说便连昔日那擅闯大殿的鲁莽金使,口中都只知呼喊秦相之名讳,天子官家亲征之前,亦自重托秦相与岳飞同知临安留守事,暂慑朝纲,朝堂之事,本宫不问秦相,却又能问谁人来?”

    秦桧却自神色不动,叹道:“老臣已是衰朽之躯,原本不欲多言妄语,但圣人娘娘既然非要问个究竟,老臣也只好实话实说,若说眼前之乱相,究其因缘,老臣确也难辞其咎。”

    “哦?”皇后倒是颇出意外,微蹙凤眉道:“本宫愿闻其详!”

    秦桧叹道:“老臣错就错在昔日天子官家委我与岳飞岳元帅同知临安留守事时,老臣也曾想过要上表力谏天子官家切不可做此安排,却是一时顾虑太多,未曾来得及在天子官家出征之前成议,致有今日之祸,老臣近来反躬自省,亦自深感惴惴,是以此时眼见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只能甘冒大不敬之罪,入宫求见太后娘娘,只望娘娘能以天下苍生为念,立朝理政,整顿局面。老臣亦知深知此举与礼法,只要待得应付得过眼前危机,保得大宋江山无恙,老臣愿自承担一切罪责,原本便绝无半分推脱诿过之意!”

    皇后凝目望着秦桧,嘴角逸出一丝淡笑:“秦相当朝日久,要秦相与岳帅同知临安留守事,位在岳飞之右,倒确是委屈了秦相,只是……”

    “圣人娘娘会错了老臣的意思了”,秦桧不待皇后说完,却是连忙插口说道:“大宋朝堂藏龙卧虎,老臣区区衰朽之躯,早已自觉力不从心,天子官家选贤任能,正是体恤老臣的一番心意,老臣又怎会心有不满?!只是有岳飞不能有秦桧,有秦桧不能有岳飞,天子官家意欲兼而用之,则已然埋下了今日动荡之根苗。”

    皇后未及说话,孟太后已然先自开口:“秦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与岳飞同殿为臣,纵有私怨,亦不应因私而废公,若果如秦相所言,那眼下外廷之乱局,秦相实是责无旁贷。”

    秦桧却是挂着一脸苦笑开口道:“太后娘娘责备得是,只是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老臣与岳飞虽则一向政见不同,但却均是各自秉心而论,断无私怨可言。相反老臣对于岳飞岳大帅一直心折不已,只是碍于对于时局见解不同,十余年来势同水火,每每午夜梦回,老臣时引为生平之憾,又何来因私废公之说?!”

    “即是如此”,皇后微微皱眉道:“秦相先前所言,直似与岳飞不共戴天,势不可并立于朝,却又是何义?”

    秦桧长叹道:“老臣与岳飞不可并立者,非关仇恨,只是朝局。”

    他望向皇后与孟太后,苦笑道:“自太祖开国以来,文臣武将之间素有心结,其间缘由,错综复杂,想必太后娘娘与圣人娘娘亦早已有所耳闻。”

    皇后与孟太后互视一眼,缓缓点头道:“那又如何?”

    秦桧叹道:“太祖皇帝立国以来,偃武修文,自有其用意,其间得失,此时亦不必详究,至少这百余年来,大宋朝堂文武有份,各有所安,不管如何,总能保得一个太平稳当。文武之道,互为臂膀,岳飞亦自人中龙凤,若是天子官家意欲重用岳飞,为臣虽则与岳飞政见不合,亦会全力辅佐。只是岳飞终是行伍出身,天子官家纵是有意栽培,亦应循序渐进,方为万全之策。似如今这般当此天子官家御驾亲征,离朝而去的当口上,骤然宣布破格提拔岳飞,徒然令得朝中士人物议沸然,难以接受,而一从统兵将帅,则自弹冠相庆,自以为天赐良机,宜应相机而动。而天子官家千虑一疏,又复以秦桧与岳飞并列,同知临安留守事,更令得文臣武将间些许嫌隙益演益烈,终究演变成今日之局面。”

    “秦相所言,本宫实在听不明白”,皇后摇头道:“秦相权高望重,天子官家以秦相同知临安留守事,想来自是欲借重秦相之能,稳定朝纲。为相之道,本来便在于调和鼎镬,燮理阴阳,秦相即是早知文臣武将之间隔阂日深,自然应当早做绸缪,从中斡旋周章,又怎能袖手不理,坐视局面发展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