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染血的长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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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亲王大人，我前来请求您的宽恕。”
暗室中，杨帆向面前的德古拉亲王深深地鞠躬。
“宽恕？”德古拉亲王那双冷漠的靛蓝色眼眸中多了一丝笑意。“你所谓的宽恕，指的是什么？”
“我，其实我可以在日光下行走。”杨帆忐忑不安地道，“起初，我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我还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可我却渐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去了。隐瞒了这件事这么久，我...”
“呵呵。”德古拉亲王低沉地笑着，高大的身躯从黑色转椅上徐徐站起。“你来这里，除了请求宽恕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么？”
“我，我...”杨帆嗫嚅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能来这里，我就可以明白你的诚意。”看着杨帆涨红的脸，德古拉亲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慢地道，“简单一点说吧，我很看重你，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家族。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杨帆吃力地点了点头。他想说点什么，却觉得特别的别扭。
“我所看重的，并不是你的实力。”德古拉亲王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地道，“我只需要你的名声，日行者的称号所代表的意义。只要其他的成员知道，有一个日行者站在我们这一边，我族的统一就指日可待。无论其他势力如何挣扎，都是没有办法抗拒的。你明白么？”
“我明白。”同样的话，杨帆曾经听查理说过。当时他还以为有点夸张，但现在听到亲王的话语后，他终于彻底相信了。
“很好。我喜欢像你这样懂得取舍的年轻人。”德古拉亲王微笑着踱到他的身边，意味深长地道，“你可以放心，你的选择绝对不是错误的。我会用我所能拿出最优厚的待遇来回报你。说吧，你说得出而我又做得到的事情。你需要什么？金钱？权力？抑或是其他？只要你开口，一切都不是不可能的。”
“我想要一个人。”杨帆抬起了头。
“哪一个？”德古拉亲王面带微笑。
“我曾经的教官，艾丽斯。”
德古拉亲王一窒，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杨帆的心也一分一分地沉了下来。
“没问题。”过了好久，德古拉亲王才道。
杨帆这才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在一起，他什么别的都不需要。
看到他的表情，德古拉亲王微微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你的公爵试练，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吧。四天后，格陵兰岛，卡玛利拉的地下角斗场，将有七千名族员来欣赏你的试练。”
“角斗？”杨帆不太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他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和谁角斗？”
“你曾经的对手。五个圣殿骑士。”德古拉亲王淡淡地道，“他们的鲜血将铸就日行者不灭的威名。”
“尊敬的，尊敬的亲王大人，您可不可以取消这次试练？”许久，杨帆才艰难地道，“我不能这么做。”
“你不能这么做？说出你的理由。”德古拉亲王缓缓地道。
“我下不了手。”杨帆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如果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但是要与他们角斗，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德古拉亲王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愈演愈烈。好半天，他才止住了长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放过他们？”
“不是。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杨帆干涩地道。
“你朋友的仇恨呢？难道你忘记了？”德古拉亲王面色一正，徐徐地道，“据我所知，你的一个朋友就是死在这些圣殿骑士的手下。你竟然对他们手软？”
提到化为灰烬的伊万，杨帆的心又痛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德古拉亲王继续道：“你要我放过他们，可以。但是你能够保证他们不再伤害我们的族员么？也许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就是下一个，因为你可笑的仁慈心而倒在他们的剑下。”
杨帆虽然不想放弃，但想起刚才亲王的神情，他已经不敢开口了。
能和她在一起，已经很好很好了。他不敢再奢求别的什么。
“醒醒吧，我的小朋友。”德古拉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如果他们能够下这个保证，圣殿骑士就不会被称为教皇手中最锋利的剑了。一个答应不再伤害黑暗生物的圣殿骑士，呵呵，我活了四千多年，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四千多年。你明白了么？”德古拉亲王微笑着，望着心中还在苦苦挣扎的杨帆。
“我...懂了。”杨帆咬牙道。
————————
“怎么样，他都说什么了？”艾丽斯握着自从返回就一言不发，面色阴沉杨帆的手，焦急地询问道。
杨帆没有说话，却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没事。”杨帆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几缕黑发温柔地拂在他的脸上。“亲王很看重我。要我加入他们家族。”
“我猜得到。但你怎么这种表情？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艾丽斯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
“我将要去杀人了。为你。”杨帆咬着牙。
“杀人？为我？什么意思？”艾丽斯吃惊地抬起了头。
“四天后，是我的公爵试练。与那几个被俘的圣殿骑士角斗。”杨帆一字一字地道。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艾丽斯顿了一下，方才疑惑地道：“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做就明说好了，他们还会逼着你这样做不成？”
“不，我已经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我担心的是你。”杨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少女，黯然神伤地道，“所以我才不敢杵逆他。他需要我日行者的声名，只要我不在大的地方冒犯他，就不会有事，你却不同。我和他提到你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怪，我担心他为了触动我而伤害你。我想好了，只要他答应我这个要求，其他的事情我全部照办就是了。“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艾丽斯依然美丽的淡红色眼眸里满是哀伤。她合上了眼睛，头轻轻地靠上了杨帆并不坚强的肩膀。
————————
五天后。格陵兰岛，卡玛利拉地下角斗场。
“热血涤荡灵魂，骑士步入黑暗！”裁判声嘶力竭的怒吼和着观众席上几千名血族的欢呼，巨大的声浪在场里激荡不休。
角斗场下一侧的铁门里，被四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血族夹在中间的克丽丝汀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她闭上眼喃喃地祈祷着，似乎这样就能够消除自己所有软弱的情绪一样：
“万能的主，请您赐予我勇气，让我可以坦然面对这些残暴的野兽，让我可以微笑着面对自己的死亡...在您的荣光照耀之下，一切的死亡都不再可怕...在我回归您的怀抱之前，我会以我最后的勇气来捍卫圣殿骑士这个光荣不可玷污的名字...”
“带他们上场！”裁判的大吼打断了圣殿骑士克丽丝汀未完的祈祷。在顶在背上的宽刃剑威逼下，她和四个同伴一起跌跌撞撞地被赶到了角斗场的最中央。她举目四望，观众席上仿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双双红色的光点在闪烁，她知道那是血族激动时眼睛的颜色。
角斗场另一侧的休息室里，身着黑衣的杨帆面无表情地用白色丝绸擦拭着出鞘的长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对外面的呼喊听而不闻，只是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要把每一道痕迹都记在心里。
“记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去杀人。无论你有千万个理由，你都是在伤害别人。”
明明他不愿意去做，但却没办法改变，只有默默地接受。
就像溺水的感觉。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勇气，都随着落入水中那一刹那消失了。
留下来的，只有恐惧，冰寒彻骨的恐惧。
水上，是光明，遥不可及的光明。
水下，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水下深沉的黑暗用绝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尽管他奋力反抗，尽管他拼命挣扎，还是渐渐地沉入了深处，最终与黑暗成为了一体。
不可阻挡。无力挣脱。
“你这样做，对么？”他迷茫地问着自己。
“当然不对。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其他人的生命。”灵魂的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冷冷地回答。
“可我只能这么做。”
“假话。如果你继续恳求，亲王一定会答应你。”
“我知道。或许现在也不晚。”杨帆虚弱地笑。
“你为什么不去？”
“为了艾丽斯。我不想她有事。”
“为了她，你就可以无视其他的生命？”
“没错。”
“那么你自己的性命呢？如果你们当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你会选谁？”
“我会选她。虽然我也会犹豫，虽然我也会迟疑，但我知道，那个活下来的人，一定是她。”
“你很自私。”
“是的，我很自私。”
“你也很无私。”
“没错，我也很无私。”
“假如没有她呢？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也许会拒绝吧。没发生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门帘掀了起来，杨帆停止了痛苦的思考，抬头望去。
梵卓族的公主，一袭白色长裙的安吉丽娅优雅地微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长裙的下摆如同清风掠过湖面一样轻轻地拂过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冕状的银色头饰闪耀着清冷的光泽。
“你好啊，我的骑士。”安吉丽娅淡淡地微笑着，伸出了纤细的右手。玉石一样白皙的手腕上，垂着一串晶莹的钻石手链。
“你也好。”杨帆嘴角抽动了一下，促使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他也伸出右手，与她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安吉丽娅像是没有注意他的错误那样，微笑着收回了手，静静地道：“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杨帆扭头看着摆在一旁的两把银色长剑，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KILL！KILL！KILL...”伴随着裁判挥动的胳膊，所有的血族都在整齐划一地高喊。场上的克丽丝汀与场下的杨帆同时闭上了眼睛，颤抖着绷紧了身体。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安吉丽娅柔柔地笑。
“谢谢你。”杨帆苦涩地笑。他开始深深地呼吸，长长地吸气，慢慢地吐出。长长地吸气，慢慢地吐出。
渐渐的，所有的痛苦，煎熬，疑惑与迷茫全都离开了他的身体。
“哪怕我永远坠入黑暗。只要有艾丽斯，我就绝不后悔。”杨帆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只是，真的就这么简单么？
“下镣！”裁判的高声呐喊传入了休息室。
哗，哗，哗，低沉有力的脚步声合着盔甲的铿锵传来。四百名黑盔黑甲，披着红色天鹅绒披风，一手持着闪亮的银剑，一手举着刻有银色蝙蝠图案黑色钢盾的血族近卫军分成两行步入角斗场内。他们绕场一周后面向内侧站好，立盾，举剑，四百把闪着寒光的银剑指向了场中五个面色苍白的圣殿骑士。
重新拿起宽刃剑冰凉的剑柄，这让女骑士克丽丝汀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安全感。她小幅度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揉着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的手腕。慢慢的，作为一个骑士应有的谦卑荣誉英勇牺牲怜悯精神诚实公正的美德又重新回到了身上。腿不再抖了，再次变得坚强有力，刚才心中那些绝望的痛苦在等待的煎熬之下渐渐地变成了愤怒的期待。
“无论如何，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场上的克丽丝汀握着宽刃剑冰凉的剑柄，在心里默默地道。
“为了荣耀而战吧，我的骑士。”安吉丽娅娴静地微笑着，提着白色长裙的一角行了个礼，安静地离开了。
“荣耀？”杨帆狠狠地笑，脸上的表情无比的狰狞。
“我操他妈荣耀！”
他拾起了雪亮的长剑，最后检查了一遍后，反手**了剑鞘。束紧了黑色的紧身衣，安静地站直了身体，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参加公爵试练的战士，来自古老国度的拯救者，公主的骑士，圣殿骑士的终结者，红衣主教的掘墓人，杨帆，上场！”裁判高呼着报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头衔。
场上激动的血族全都静了下来。几千双红色的眼眸齐齐地看向了另一侧铺着红色地毯，挂着白色布帘的入口处。
这一刻的杨帆无比的清醒，无比的冷静，仿佛那个软弱的自己躲进了灵魂深处一样。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战士，一个为了简单的执念而奋战不息的战士。
灵魂深处的他冷冷地看着自己拉开了门口的白色布帘；看着自己沿着铺在地上的红色地毯徐徐走到主席台前；看着自己走过了黑暗议会十三只手，血族十三名最尊贵且古老的亲王；看着自己走过了一袭白色长裙，鼓励地微笑着的安吉丽娅；看着自己停在了孤单地坐在一旁，戴着银色面具的艾丽斯面前。
而后，他持剑当胸，单膝跪地，用不大却异常坚决的声音道：
“我所有的荣耀皆归于你，艾丽斯，我的公主。我的剑，永远只为你而战；我的血，永远只为你而流。”
性能良好的麦克风忠实地把这句话传到了全场。裁判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的难看，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心理变化的德古拉亲王，讷讷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场下的观众先是一愣，然后开始疯狂地大声叫好，跺地板，吹口哨，衣服帽子甩得满天都是。
杨帆痴痴地望了微微颤抖着的艾丽斯最后一眼，起身，收剑，走入了场中，再不回头。
“就是这个混蛋！”克丽丝汀咬牙切齿地盯着杨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害死弗莱德主教大人的就是他！杀了他！上啊！”
杨帆缓缓走近了站在角斗场中央的五个圣殿骑士，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们或痛苦，或悲哀，或恐惧，或绝望的脸。突然，他注意到了克丽丝汀恶狠狠的目光，心里一颤，步子明显地顿了一下。
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五个背靠背围成圆圈的圣殿骑士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对于这个魔鬼一样的身影，他们并不陌生，几天前的交手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同样是骑士。一边是光明；另一边却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他们的脸上，杨帆读到了很多东西，生命面临死亡时的所有表情。
但是，他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退缩。
“对不起了。为了艾丽斯，你们必须死。”杨帆默默地道，反手抽出了银色的双剑，紧紧地持在手中。
“为了艾丽斯。”杨帆喃喃地道。
“为了骑士的荣誉。”克丽丝汀低声念道。
杨帆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定，握着双剑打量着五人。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年轻骑士的剑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目光从克丽丝汀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容易的，他就分辨出了侧面的一个圣殿骑士是其中的最强者，而那个颤抖着的则是最弱的一个。
他想先对付那个年轻的骑士，看到站在他旁边的克丽丝汀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那个流血的夜晚，那张原本愤怒，却渐渐变得惊惶的脸，那张秀丽而好看的脸，一点点地在他的记忆中泛起。胸中那颗冰冷而坚硬的心也渐渐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灵魂的深处，他听见了自己在低低地呜咽。
他看着自己向侧面绕了半个圈，正面对着那名最强的骑士。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起，两把雪亮的长剑一瞬间就变成了黑色。那名圣殿骑士也运起了圣力，手中的宽刃剑上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将要生死相搏的六个战士身上。
“声东击西么？”
圣殿骑士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先选择最强的自己作为突破口。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先对付最弱的才对，没理由对上自己的。
杨帆略微压低了身体，屈膝，弯腰，而后蹬地，全力加速。五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两把剑一前一后凶猛地突刺而至，速度快得以血族的眼力也只是留下了模糊的残影。
“不是！”骑士来不及多想，宽刃剑先是当的一声打歪了带着凄厉的尖啸破空而至的右手剑，又竖起架住对方像握匕首一样反手拿着劈砍而至的左手剑，两把剑擦出长长的火花，在骑士的胸口停住了。由于杨帆上来就是不留后手的全力突刺，强大的惯性带着他冲近了对方。
圣殿骑士看着近身的对手大喜过望，在这个距离上挥洒不开的长剑是没用的！他下意识地按照骑士训练的那样就是凶狠地一记膝撞，同时抬起左手想抓住对方的右臂。只要能固定住对方的身体一瞬间，他的同伴就可以杀掉这个可怕的敌人！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右同伴的剑已经接近了对方的身体。看台上的血族发出了惊呼，不少都站了起来。
“我赢了！”看到目光中自己的左手搭上了对方的右臂，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下一刻，他的视野就被无数纷飞的金星挡住了，随后胸口就是一凉，意识也迅速地模糊了。
“怎么会...”他临死都不明白。
被同伴身体挡住来不及增援的克丽丝汀看得清清楚楚，黑衣敌人近身后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而是借着前冲的力量狠狠地一记头撞，直接击中了他的面部！面部受创的骑士痛苦之下意识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间，身体也向后倒了过去，原本凶猛的膝撞由于身体的后倾也落空了，只是擦过了对方的腹部。抓住对方胳膊还没来得及发力的左手被横拖而至的长剑带了回来，在他的胸口切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
随即，杨帆右剑一张，挡开了从右侧劈来的一剑，同时左剑一带一推，还没断气的骑士就连人带剑一起倒向了左边正在疾刺而至的长剑，同时压低身体扑了过去。面对着刚才的同伴，那个圣殿骑士忙不迭地收剑，本能地架住了同伴的身体。几乎就在同时，一把黑色的长剑就刺透了面前的同伴，把他们两人钉成了一串。
三把剑带着复仇的怒火同时攻了过来，杨帆敏捷地收剑后退，再次拉开了距离。
“好啊！”
“干得漂亮！”
“再来一次...”场上观看的血族如梦初醒地发出了震天的喝彩。
“一起上！”年轻的骑士大吼着，脸涨得通红，“我们能干掉他！”然后就把宽刃剑高高地举过头顶，第一个大喊着冲了上去。克丽丝汀和另一个骑士紧跟在他后面，和他之间只差了一步的距离。
但是，一步就够了。
“你看到了么，艾丽斯？”杨帆苦涩地望着主席台上那个宁定清冷的女子，双剑依然磬石一样的稳定而坚强，丝毫不因内心的痛苦而软弱。他冷冷地望着逐渐冲近的骑士，和那双圆睁着的眼。
一步，两步，三步，年轻骑士圆睁着的眼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越来越近。他一声大吼，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甩胳膊，手里的宽刃剑对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黑衣骑士当头砍下。肩膀在这强大的力量下似乎都要脱臼，他觉得面前哪怕就是一座山在这一剑下都会被劈成两半。
当年轻骑士全力劈砍的时候，杨帆甚至微微地摇了摇头。他脚下不动，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手横剑头顶就挡住了这记雷霆万钧的劈砍，同时另一剑笔直地刺入了年轻骑士的胸口，血淋淋的剑身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
年轻骑士全身一顿，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只觉得一个冰凉的物体刺进了胸口，奇怪的，并不疼，速度快得他都来不及感到疼痛。
染血的长剑拔出，年轻骑士晃了晃，一手捂住胸口，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他觉得全身的力量与生命都从那个不大的伤口里迅速地流逝了出来。他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嘶喊着一左一右冲过他身旁，眼看着同伴们与那个可怕的敌人拼死相搏，他还想举起剑继续战斗，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入了脑海。他努力地向前迈了一步，栽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抽搐着，痉挛着。
他眼中最后的一幕，就是一颗同伴的头颅带着血光冲天飞起的情景。随后，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克丽丝汀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地倒在自己的面前，胸口憋闷得就像马上要炸开一样。她流着泪，一剑接一剑愤怒地追砍着黑衣的骑士，对他刺向自己，意图牵制的长剑不管不顾。在她心里，只要能砍到这个魔鬼一下，自己就是赚了。
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帆放弃了好几个机会，把克丽丝汀留到了最后。面对着女骑士那张流着泪，秀丽中透着坚强的面孔；面对着那个只欲两败俱伤的她，杨帆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左右招架着那把泛着白光的宽刃剑，连过了她好几招才找到一个机会挡开她的剑，一手弃剑，并指成掌切在她脖子上的大动脉上。克丽丝汀不甘心地晃了一下，眼睛里的光芒迅速地消逝了，像是被伐倒的原木一样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杨帆甚至想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体，想告诉她其实自己并不想这样，但只是略略地一动就停住了。
他看到那个强大的自己收剑，还对着全场的观众行了个骑士礼。
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一样的叫好声响起，整个角斗场被震得几乎翻了过来。
“十七秒！只用了十七秒！又一个新纪录诞生了！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对他，七十二年来第一个参加公爵试练的战士，新纪录的诞生者，未来最年轻的公爵，表示衷心的祝贺！”裁判跑到他的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他的一只手，扯着嗓子大喊道。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再次深深地鞠躬。他听着场中回荡着的呐喊与叫好，却完全不懂那些是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用。
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懂。
这个时刻，让他回到人间的，就是主席台上起身离开的艾丽斯。
“还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骑士！”裁判检查了一下，发现女骑士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死，“回答我，观众们！我们应该怎么做！”
“杀！杀！杀！”
几千条粗野的嗓子在怒吼。
“想想第二次黑暗战争！我们应该给她什么！”裁判一振右臂，高声呐喊。
“火！火！火！”
几千个粗犷的声音在高呼。
“烧死她！”一个尖厉的女高音响起。
“烤上几小时！”
“录下来给教皇看！”
“曝尸！”
“...”
“如你们所愿！”裁判一挥右手，“给她火！”
咯吱咯吱的声音中，一旁的吊门缓缓升起。几十个汗流满面，裸着上身的大汉高喊着号子用缆绳拽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刑台，台子上面是一个金属十字架。
杨帆面无表情地在尸体的衣服上擦拭干净染血的双剑，离开了场地。
“艾丽斯...”看到站在门边等着他的女子，他晃了一晃就跪了下来，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我，我...”
“别说了。”银色面具后面的声音也在呜咽。她张开双臂，把不住颤抖着的他抱在怀里。
“我怎么会这样...”杨帆抬起头，脸上赫然是两道鲜红的血迹。“曾经，我不是这个样子的...”（未完待续）
“尊敬的亲王大人，我前来请求您的宽恕。”
暗室中，杨帆向面前的德古拉亲王深深地鞠躬。
“宽恕？”德古拉亲王那双冷漠的靛蓝色眼眸中多了一丝笑意。“你所谓的宽恕，指的是什么？”
“我，其实我可以在日光下行走。”杨帆忐忑不安地道，“起初，我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我还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可我却渐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去了。隐瞒了这件事这么久，我...”
“呵呵。”德古拉亲王低沉地笑着，高大的身躯从黑色转椅上徐徐站起。“你来这里，除了请求宽恕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么？”
“我，我...”杨帆嗫嚅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能来这里，我就可以明白你的诚意。”看着杨帆涨红的脸，德古拉亲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慢地道，“简单一点说吧，我很看重你，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家族。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杨帆吃力地点了点头。他想说点什么，却觉得特别的别扭。
“我所看重的，并不是你的实力。”德古拉亲王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地道，“我只需要你的名声，日行者的称号所代表的意义。只要其他的成员知道，有一个日行者站在我们这一边，我族的统一就指日可待。无论其他势力如何挣扎，都是没有办法抗拒的。你明白么？”
“我明白。”同样的话，杨帆曾经听查理说过。当时他还以为有点夸张，但现在听到亲王的话语后，他终于彻底相信了。
“很好。我喜欢像你这样懂得取舍的年轻人。”德古拉亲王微笑着踱到他的身边，意味深长地道，“你可以放心，你的选择绝对不是错误的。我会用我所能拿出最优厚的待遇来回报你。说吧，你说得出而我又做得到的事情。你需要什么？金钱？权力？抑或是其他？只要你开口，一切都不是不可能的。”
“我想要一个人。”杨帆抬起了头。
“哪一个？”德古拉亲王面带微笑。
“我曾经的教官，艾丽斯。”
德古拉亲王一窒，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杨帆的心也一分一分地沉了下来。
“没问题。”过了好久，德古拉亲王才道。
杨帆这才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在一起，他什么别的都不需要。
看到他的表情，德古拉亲王微微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你的公爵试练，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吧。四天后，格陵兰岛，卡玛利拉的地下角斗场，将有七千名族员来欣赏你的试练。”
“角斗？”杨帆不太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他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和谁角斗？”
“你曾经的对手。五个圣殿骑士。”德古拉亲王淡淡地道，“他们的鲜血将铸就日行者不灭的威名。”
“尊敬的，尊敬的亲王大人，您可不可以取消这次试练？”许久，杨帆才艰难地道，“我不能这么做。”
“你不能这么做？说出你的理由。”德古拉亲王缓缓地道。
“我下不了手。”杨帆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如果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但是要与他们角斗，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德古拉亲王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愈演愈烈。好半天，他才止住了长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放过他们？”
“不是。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杨帆干涩地道。
“你朋友的仇恨呢？难道你忘记了？”德古拉亲王面色一正，徐徐地道，“据我所知，你的一个朋友就是死在这些圣殿骑士的手下。你竟然对他们手软？”
提到化为灰烬的伊万，杨帆的心又痛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德古拉亲王继续道：“你要我放过他们，可以。但是你能够保证他们不再伤害我们的族员么？也许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就是下一个，因为你可笑的仁慈心而倒在他们的剑下。”
杨帆虽然不想放弃，但想起刚才亲王的神情，他已经不敢开口了。
能和她在一起，已经很好很好了。他不敢再奢求别的什么。
“醒醒吧，我的小朋友。”德古拉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如果他们能够下这个保证，圣殿骑士就不会被称为教皇手中最锋利的剑了。一个答应不再伤害黑暗生物的圣殿骑士，呵呵，我活了四千多年，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四千多年。你明白了么？”德古拉亲王微笑着，望着心中还在苦苦挣扎的杨帆。
“我...懂了。”杨帆咬牙道。
————————
“怎么样，他都说什么了？”艾丽斯握着自从返回就一言不发，面色阴沉杨帆的手，焦急地询问道。
杨帆没有说话，却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才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没事。”杨帆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几缕黑发温柔地拂在他的脸上。“亲王很看重我。要我加入他们家族。”
“我猜得到。但你怎么这种表情？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艾丽斯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
“我将要去杀人了。为你。”杨帆咬着牙。
“杀人？为我？什么意思？”艾丽斯吃惊地抬起了头。
“四天后，是我的公爵试练。与那几个被俘的圣殿骑士角斗。”杨帆一字一字地道。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艾丽斯顿了一下，方才疑惑地道：“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做就明说好了，他们还会逼着你这样做不成？”
“不，我已经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我担心的是你。”杨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少女，黯然神伤地道，“所以我才不敢杵逆他。他需要我日行者的声名，只要我不在大的地方冒犯他，就不会有事，你却不同。我和他提到你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怪，我担心他为了触动我而伤害你。我想好了，只要他答应我这个要求，其他的事情我全部照办就是了。“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艾丽斯依然美丽的淡红色眼眸里满是哀伤。她合上了眼睛，头轻轻地靠上了杨帆并不坚强的肩膀。
————————
五天后。格陵兰岛，卡玛利拉地下角斗场。
“热血涤荡灵魂，骑士步入黑暗！”裁判声嘶力竭的怒吼和着观众席上几千名血族的欢呼，巨大的声浪在场里激荡不休。
角斗场下一侧的铁门里，被四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血族夹在中间的克丽丝汀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她闭上眼喃喃地祈祷着，似乎这样就能够消除自己所有软弱的情绪一样：
“万能的主，请您赐予我勇气，让我可以坦然面对这些残暴的野兽，让我可以微笑着面对自己的死亡...在您的荣光照耀之下，一切的死亡都不再可怕...在我回归您的怀抱之前，我会以我最后的勇气来捍卫圣殿骑士这个光荣不可玷污的名字...”
“带他们上场！”裁判的大吼打断了圣殿骑士克丽丝汀未完的祈祷。在顶在背上的宽刃剑威逼下，她和四个同伴一起跌跌撞撞地被赶到了角斗场的最中央。她举目四望，观众席上仿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双双红色的光点在闪烁，她知道那是血族激动时眼睛的颜色。
角斗场另一侧的休息室里，身着黑衣的杨帆面无表情地用白色丝绸擦拭着出鞘的长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对外面的呼喊听而不闻，只是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要把每一道痕迹都记在心里。
“记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去杀人。无论你有千万个理由，你都是在伤害别人。”
明明他不愿意去做，但却没办法改变，只有默默地接受。
就像溺水的感觉。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勇气，都随着落入水中那一刹那消失了。
留下来的，只有恐惧，冰寒彻骨的恐惧。
水上，是光明，遥不可及的光明。
水下，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水下深沉的黑暗用绝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尽管他奋力反抗，尽管他拼命挣扎，还是渐渐地沉入了深处，最终与黑暗成为了一体。
不可阻挡。无力挣脱。
“你这样做，对么？”他迷茫地问着自己。
“当然不对。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其他人的生命。”灵魂的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冷冷地回答。
“可我只能这么做。”
“假话。如果你继续恳求，亲王一定会答应你。”
“我知道。或许现在也不晚。”杨帆虚弱地笑。
“你为什么不去？”
“为了艾丽斯。我不想她有事。”
“为了她，你就可以无视其他的生命？”
“没错。”
“那么你自己的性命呢？如果你们当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你会选谁？”
“我会选她。虽然我也会犹豫，虽然我也会迟疑，但我知道，那个活下来的人，一定是她。”
“你很自私。”
“是的，我很自私。”
“你也很无私。”
“没错，我也很无私。”
“假如没有她呢？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也许会拒绝吧。没发生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门帘掀了起来，杨帆停止了痛苦的思考，抬头望去。
梵卓族的公主，一袭白色长裙的安吉丽娅优雅地微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长裙的下摆如同清风掠过湖面一样轻轻地拂过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冕状的银色头饰闪耀着清冷的光泽。
“你好啊，我的骑士。”安吉丽娅淡淡地微笑着，伸出了纤细的右手。玉石一样白皙的手腕上，垂着一串晶莹的钻石手链。
“你也好。”杨帆嘴角抽动了一下，促使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他也伸出右手，与她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安吉丽娅像是没有注意他的错误那样，微笑着收回了手，静静地道：“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杨帆扭头看着摆在一旁的两把银色长剑，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KILL！KILL！KILL...”伴随着裁判挥动的胳膊，所有的血族都在整齐划一地高喊。场上的克丽丝汀与场下的杨帆同时闭上了眼睛，颤抖着绷紧了身体。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安吉丽娅柔柔地笑。
“谢谢你。”杨帆苦涩地笑。他开始深深地呼吸，长长地吸气，慢慢地吐出。长长地吸气，慢慢地吐出。
渐渐的，所有的痛苦，煎熬，疑惑与迷茫全都离开了他的身体。
“哪怕我永远坠入黑暗。只要有艾丽斯，我就绝不后悔。”杨帆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只是，真的就这么简单么？
“下镣！”裁判的高声呐喊传入了休息室。
哗，哗，哗，低沉有力的脚步声合着盔甲的铿锵传来。四百名黑盔黑甲，披着红色天鹅绒披风，一手持着闪亮的银剑，一手举着刻有银色蝙蝠图案黑色钢盾的血族近卫军分成两行步入角斗场内。他们绕场一周后面向内侧站好，立盾，举剑，四百把闪着寒光的银剑指向了场中五个面色苍白的圣殿骑士。
重新拿起宽刃剑冰凉的剑柄，这让女骑士克丽丝汀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安全感。她小幅度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揉着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的手腕。慢慢的，作为一个骑士应有的谦卑荣誉英勇牺牲怜悯精神诚实公正的美德又重新回到了身上。腿不再抖了，再次变得坚强有力，刚才心中那些绝望的痛苦在等待的煎熬之下渐渐地变成了愤怒的期待。
“无论如何，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场上的克丽丝汀握着宽刃剑冰凉的剑柄，在心里默默地道。
“为了荣耀而战吧，我的骑士。”安吉丽娅娴静地微笑着，提着白色长裙的一角行了个礼，安静地离开了。
“荣耀？”杨帆狠狠地笑，脸上的表情无比的狰狞。
“我操他妈荣耀！”
他拾起了雪亮的长剑，最后检查了一遍后，反手**了剑鞘。束紧了黑色的紧身衣，安静地站直了身体，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参加公爵试练的战士，来自古老国度的拯救者，公主的骑士，圣殿骑士的终结者，红衣主教的掘墓人，杨帆，上场！”裁判高呼着报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头衔。
场上激动的血族全都静了下来。几千双红色的眼眸齐齐地看向了另一侧铺着红色地毯，挂着白色布帘的入口处。
这一刻的杨帆无比的清醒，无比的冷静，仿佛那个软弱的自己躲进了灵魂深处一样。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战士，一个为了简单的执念而奋战不息的战士。
灵魂深处的他冷冷地看着自己拉开了门口的白色布帘；看着自己沿着铺在地上的红色地毯徐徐走到主席台前；看着自己走过了黑暗议会十三只手，血族十三名最尊贵且古老的亲王；看着自己走过了一袭白色长裙，鼓励地微笑着的安吉丽娅；看着自己停在了孤单地坐在一旁，戴着银色面具的艾丽斯面前。
而后，他持剑当胸，单膝跪地，用不大却异常坚决的声音道：
“我所有的荣耀皆归于你，艾丽斯，我的公主。我的剑，永远只为你而战；我的血，永远只为你而流。”
性能良好的麦克风忠实地把这句话传到了全场。裁判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的难看，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心理变化的德古拉亲王，讷讷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场下的观众先是一愣，然后开始疯狂地大声叫好，跺地板，吹口哨，衣服帽子甩得满天都是。
杨帆痴痴地望了微微颤抖着的艾丽斯最后一眼，起身，收剑，走入了场中，再不回头。
“就是这个混蛋！”克丽丝汀咬牙切齿地盯着杨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害死弗莱德主教大人的就是他！杀了他！上啊！”
杨帆缓缓走近了站在角斗场中央的五个圣殿骑士，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们或痛苦，或悲哀，或恐惧，或绝望的脸。突然，他注意到了克丽丝汀恶狠狠的目光，心里一颤，步子明显地顿了一下。
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五个背靠背围成圆圈的圣殿骑士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对于这个魔鬼一样的身影，他们并不陌生，几天前的交手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同样是骑士。一边是光明；另一边却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他们的脸上，杨帆读到了很多东西，生命面临死亡时的所有表情。
但是，他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退缩。
“对不起了。为了艾丽斯，你们必须死。”杨帆默默地道，反手抽出了银色的双剑，紧紧地持在手中。
“为了艾丽斯。”杨帆喃喃地道。
“为了骑士的荣誉。”克丽丝汀低声念道。
杨帆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定，握着双剑打量着五人。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年轻骑士的剑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目光从克丽丝汀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容易的，他就分辨出了侧面的一个圣殿骑士是其中的最强者，而那个颤抖着的则是最弱的一个。
他想先对付那个年轻的骑士，看到站在他旁边的克丽丝汀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那个流血的夜晚，那张原本愤怒，却渐渐变得惊惶的脸，那张秀丽而好看的脸，一点点地在他的记忆中泛起。胸中那颗冰冷而坚硬的心也渐渐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灵魂的深处，他听见了自己在低低地呜咽。
他看着自己向侧面绕了半个圈，正面对着那名最强的骑士。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起，两把雪亮的长剑一瞬间就变成了黑色。那名圣殿骑士也运起了圣力，手中的宽刃剑上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将要生死相搏的六个战士身上。
“声东击西么？”
圣殿骑士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先选择最强的自己作为突破口。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先对付最弱的才对，没理由对上自己的。
杨帆略微压低了身体，屈膝，弯腰，而后蹬地，全力加速。五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两把剑一前一后凶猛地突刺而至，速度快得以血族的眼力也只是留下了模糊的残影。
“不是！”骑士来不及多想，宽刃剑先是当的一声打歪了带着凄厉的尖啸破空而至的右手剑，又竖起架住对方像握匕首一样反手拿着劈砍而至的左手剑，两把剑擦出长长的火花，在骑士的胸口停住了。由于杨帆上来就是不留后手的全力突刺，强大的惯性带着他冲近了对方。
圣殿骑士看着近身的对手大喜过望，在这个距离上挥洒不开的长剑是没用的！他下意识地按照骑士训练的那样就是凶狠地一记膝撞，同时抬起左手想抓住对方的右臂。只要能固定住对方的身体一瞬间，他的同伴就可以杀掉这个可怕的敌人！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右同伴的剑已经接近了对方的身体。看台上的血族发出了惊呼，不少都站了起来。
“我赢了！”看到目光中自己的左手搭上了对方的右臂，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下一刻，他的视野就被无数纷飞的金星挡住了，随后胸口就是一凉，意识也迅速地模糊了。
“怎么会...”他临死都不明白。
被同伴身体挡住来不及增援的克丽丝汀看得清清楚楚，黑衣敌人近身后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而是借着前冲的力量狠狠地一记头撞，直接击中了他的面部！面部受创的骑士痛苦之下意识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间，身体也向后倒了过去，原本凶猛的膝撞由于身体的后倾也落空了，只是擦过了对方的腹部。抓住对方胳膊还没来得及发力的左手被横拖而至的长剑带了回来，在他的胸口切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
随即，杨帆右剑一张，挡开了从右侧劈来的一剑，同时左剑一带一推，还没断气的骑士就连人带剑一起倒向了左边正在疾刺而至的长剑，同时压低身体扑了过去。面对着刚才的同伴，那个圣殿骑士忙不迭地收剑，本能地架住了同伴的身体。几乎就在同时，一把黑色的长剑就刺透了面前的同伴，把他们两人钉成了一串。
三把剑带着复仇的怒火同时攻了过来，杨帆敏捷地收剑后退，再次拉开了距离。
“好啊！”
“干得漂亮！”
“再来一次...”场上观看的血族如梦初醒地发出了震天的喝彩。
“一起上！”年轻的骑士大吼着，脸涨得通红，“我们能干掉他！”然后就把宽刃剑高高地举过头顶，第一个大喊着冲了上去。克丽丝汀和另一个骑士紧跟在他后面，和他之间只差了一步的距离。
但是，一步就够了。
“你看到了么，艾丽斯？”杨帆苦涩地望着主席台上那个宁定清冷的女子，双剑依然磬石一样的稳定而坚强，丝毫不因内心的痛苦而软弱。他冷冷地望着逐渐冲近的骑士，和那双圆睁着的眼。
一步，两步，三步，年轻骑士圆睁着的眼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越来越近。他一声大吼，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甩胳膊，手里的宽刃剑对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黑衣骑士当头砍下。肩膀在这强大的力量下似乎都要脱臼，他觉得面前哪怕就是一座山在这一剑下都会被劈成两半。
当年轻骑士全力劈砍的时候，杨帆甚至微微地摇了摇头。他脚下不动，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手横剑头顶就挡住了这记雷霆万钧的劈砍，同时另一剑笔直地刺入了年轻骑士的胸口，血淋淋的剑身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
年轻骑士全身一顿，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只觉得一个冰凉的物体刺进了胸口，奇怪的，并不疼，速度快得他都来不及感到疼痛。
染血的长剑拔出，年轻骑士晃了晃，一手捂住胸口，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他觉得全身的力量与生命都从那个不大的伤口里迅速地流逝了出来。他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嘶喊着一左一右冲过他身旁，眼看着同伴们与那个可怕的敌人拼死相搏，他还想举起剑继续战斗，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入了脑海。他努力地向前迈了一步，栽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抽搐着，痉挛着。
他眼中最后的一幕，就是一颗同伴的头颅带着血光冲天飞起的情景。随后，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克丽丝汀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地倒在自己的面前，胸口憋闷得就像马上要炸开一样。她流着泪，一剑接一剑愤怒地追砍着黑衣的骑士，对他刺向自己，意图牵制的长剑不管不顾。在她心里，只要能砍到这个魔鬼一下，自己就是赚了。
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帆放弃了好几个机会，把克丽丝汀留到了最后。面对着女骑士那张流着泪，秀丽中透着坚强的面孔；面对着那个只欲两败俱伤的她，杨帆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左右招架着那把泛着白光的宽刃剑，连过了她好几招才找到一个机会挡开她的剑，一手弃剑，并指成掌切在她脖子上的大动脉上。克丽丝汀不甘心地晃了一下，眼睛里的光芒迅速地消逝了，像是被伐倒的原木一样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杨帆甚至想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体，想告诉她其实自己并不想这样，但只是略略地一动就停住了。
他看到那个强大的自己收剑，还对着全场的观众行了个骑士礼。
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一样的叫好声响起，整个角斗场被震得几乎翻了过来。
“十七秒！只用了十七秒！又一个新纪录诞生了！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对他，七十二年来第一个参加公爵试练的战士，新纪录的诞生者，未来最年轻的公爵，表示衷心的祝贺！”裁判跑到他的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他的一只手，扯着嗓子大喊道。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再次深深地鞠躬。他听着场中回荡着的呐喊与叫好，却完全不懂那些是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用。
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懂。
这个时刻，让他回到人间的，就是主席台上起身离开的艾丽斯。
“还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骑士！”裁判检查了一下，发现女骑士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死，“回答我，观众们！我们应该怎么做！”
“杀！杀！杀！”
几千条粗野的嗓子在怒吼。
“想想第二次黑暗战争！我们应该给她什么！”裁判一振右臂，高声呐喊。
“火！火！火！”
几千个粗犷的声音在高呼。
“烧死她！”一个尖厉的女高音响起。
“烤上几小时！”
“录下来给教皇看！”
“曝尸！”
“...”
“如你们所愿！”裁判一挥右手，“给她火！”
咯吱咯吱的声音中，一旁的吊门缓缓升起。几十个汗流满面，裸着上身的大汉高喊着号子用缆绳拽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刑台，台子上面是一个金属十字架。
杨帆面无表情地在尸体的衣服上擦拭干净染血的双剑，离开了场地。
“艾丽斯...”看到站在门边等着他的女子，他晃了一晃就跪了下来，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我，我...”
“别说了。”银色面具后面的声音也在呜咽。她张开双臂，把不住颤抖着的他抱在怀里。
“我怎么会这样...”杨帆抬起头，脸上赫然是两道鲜红的血迹。“曾经，我不是这个样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