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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的痛与快乐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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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习快结束时我又回了趟学校。去外地实习的同学,有的已经回来了。各宿舍 转了转,聊了聊,发现他们正过着三类不同的生活:一类是定下保研的,如徐涛, 或定下工作的,如牛犇,他们吃了睡,睡了吃,如等死一般等毕业,过着猪一样的 生活;另一类是豁了命地找工作的,一天到晚东跑西颠地去应聘,或请客送礼托关 系,逢人便点头哈腰,摇尾乞怜,过着狗一样的生活;第三类是挑灯夜战考研的, 但有工作的机会也不敢放过,万一考不上怎么办呢?白天狗一样地出去跑,晚上蜻 蜓点水一样不敢睡踏实,喝的是西北风,吃的是剩饭菜,两头下注,两头发狠,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有一些人是比较另类的,比如杨伟,明明已为工作的事儿急得像疯狗,却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照例天天去实习,早出晚归,雷打不动,咬定青山不放松。我 有一次在 QQ 上遇见他,问他在哪儿呢,他答在《社会报》大平台,我忍不住叫: “咱们班好多人都不实习了,都开始找工作了,你丫怎么还在那儿泡着啊?你可真成!”

    他说:“我这个单位要人啊!如果实习表现得好,可以留下来。” 如是,倒也不错。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比找不到上吊的树好。我说: “你丫也能表现好?” 他很不屑地回答:“咱哥们儿什么时候表现不好?嘁!” 我说:“别得瑟,押错宝你可就裸奔了!还是得普遍撒网,重点捞鱼。” 他给我发了个微笑,说:“知道。有合适的我也递简历,上门去找。” 又说:“但是你也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公司,对我来说都不靠谱。我这个是事业单位,可以解决户口。” 我给他发了个大拇指,然后说:“你是外地生源。” 他答:“是啊!不像您老人家,北京的,可以随便找。” 我给他发了个灿烂的笑。 他说:“所以啊,我心里再急,也得守住这个根据地,还不能让人知道我在外面还找着其他的工作。不然,人家能帮我的,也不愿尽力了。” 我给他发了个省略号。 他给我发了个微笑,又说:“等哪天方便了,我让你来看一下我们单位,真的很棒。”

    我说:“好。”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杨伟一上 QQ 就迫不及待地叫我去他实习的报社玩, 说大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就他一个人待着。我知道这种机会不多,立马关了电脑, 兴致勃勃地坐车过去了。到楼下给他打电话,没一会儿工夫他下来接我了。一看他 那样子,头发齁长,胡子拉碴,一脸憔悴,两眼红肿,我叫:“我靠!大周末的你丫也不休息,累不累啊?” 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我们坐上电梯,来到五楼的大平台。上面果然没有人,好大的一片隔断,静静 地像一个蜂窝。杨伟摆出主人样,昂首挺胸地领我绕场一周,不时地指点着那些电 脑桌说,这个是头儿,那个是副头儿,这个是名记者,那个是名编辑……嘚瑟了一 圈儿,总结说:名人,都是名人,我们这儿全是名人!我问,那些默默无闻、无私 奉献的劳动者呢?他愣了半晌,说:他们同时也是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劳动者啊。 我笑了笑,没有理他,探头往窗外看。这是大街面儿上的一幢楼,街上车来车往还 很繁华。我勾回头问他:“你们中午怎么吃饭呢?有食堂没有?” 他点点头:“有食堂。”

    我也点头:“那还成。好赖有一食堂,都比叫外卖好。你们伙食怎么样?肯定 比咱们学校的好吧?”

    他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吃过——太贵了!” 我说:“哦。我们网站那边就没食堂,天天叫外卖,那个盒饭,巨难吃。” 他一指窗外说:“我们这儿中午门口也有卖盒饭的,五块钱一份。” 我一笑:“领教那些黑心老板的操行了吧?知道什么叫猪狗食了吧?” 他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吃过。” 我一愣:“我靠!你丫不吃食堂,不吃盒饭,那你吃什么?吃屎啊?” 他微微一笑:“我中午一般都不吃。”

    “神人啊!”我伸出大拇指叫。 他坐到一个隔断里,一拍桌子嚷:“那他妈的一份盒饭都要五块钱,在学校能吃两顿了,怎么吃啊?有时候我跑出去买烤白薯或煎饼果子,他妈的,大街面儿上 都没有。跑到最近的胡同里买,一来一回得一个多小时,太耽搁事儿了。万一头儿 们找我找不着怎么办?所以我一般中午都不吃,饿着。”

    我摇摇头:“你可以带个馒头就包咸菜啃啃啊。” 他摆摆手:“那怎么能行?咱是来实习的,不是来要饭的,万一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我叹气:“唉!你小心得病。”

    他叫:“乌鸦嘴!我怎么会得病?咱俩同学快四年了,你见我什么时候病过?” 我说:“你厉害,铁人呗!” 他摇摇头:“也不是铁人。我在家里可以病,但出门在外不能病。不然,人家会觉得我好麻烦,没用。上次我高烧 38 度,都硬撑着来实习了,谁都没让他看出来。” 我咂咂舌,说:“我就不一样。我从上初中开始就特想住院。那时候我和强子、彭俊等几个哥们儿一块儿玩,生病住院是我们的光荣与梦想。” 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们有一重大发现,只要生病住院就可以不做作业,不考试了,而且鲜花和慰问环绕着我们,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全尽着我们,别人还不许欺 负。只可惜,每次我好不容易生场病,都让那帮医生鼓捣三两下就说弄好了。可恨 的是我爸妈和班主任还只听大夫的,不管我怎么强调说我有病,他们都说没病装病, 品德不好。唉!那些大夫们啊,太孙子了!我对他们抱有深深的敌意,他们都不知 道每次宣称我没病时,我内心一片悲凉……”

    我这边儿说着,杨伟不停地在电脑桌上趴一趴,直直腰,再趴一趴,又直直腰, 折腾个没完没了,好像都没听我的。我忍不住叫:“你丫干什么呢?” 他看我一眼,说:“这桌椅我坐着,高低正合适。” 我笑:“我以为你练习老汉推车呢。”

    他大笑,说:“我靠!什么叫老汉推车呀?我是演习给你看我坐着舒服不舒服。” 我打量一下这个工位,见电脑虽然开着机,但桌边和地上的书报资料堆积如山,桌角还摆着一个小孩的照片,问: “这是你的桌子?” 他果然摇摇头:“我指导老师的。” 我问:“你的呢?” 他答:“她不来时我就坐这个呀。”

    我问:“那她来了呢?” 他答:“她来了,我就站着,等着派活。”

    然后开始嘚啵嘚啵地唠叨,说他的指导老师是位非常有爱心的大姐,经常带他 参加一些诸如发布会、研讨会、座谈会之类的活动,收到会上赠予的礼品,比如钢 笔或手表,就把钢笔揣兜里,手表戴腕上,礼品袋交予他拎着;他回来单位写成新 闻稿后,大姐把自己的名字搁前头,把他的名字搁后头,前面加个“实习记者”, 就发出去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后说:“发出去的稿你得留着,做简历的时候复印 一下附上去,是个物件。”

    他胸脯一挺:“必须的。” 我问他:“艾嘉那边怎么样?你们经常见面吗?”

    他笑着说:“她在她爸那儿实习,挺好的呀。我们也不常见面,都在 QQ 上聊。” 看他 QQ 挂着有人头一闪一闪的,我拉他,让他起来,说: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都聊什么呢。”

    他慌忙扑到电脑上,捂住他的 QQ 说: “不让看,不让看……” 我用力拉他,他很无赖地沉着屁股不起来,我沉下脸跟他急: “你让不让看?你让不让看?……” 他居然不怕我的,捂着他的 QQ 嬉皮笑脸: “我要看诗琬的,我要看诗琬的……”

    我也拿他没辙,只好跟他捣乱。先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平台开学帕瓦罗蒂: “啊——啊——啊——,呜——呜——呜……” 我的嗓音还是非常浑厚的,如果这是罗马大剧场,最前排和最后排的音效应该是一样的。杨伟同学惊恐万状地蹿上来捂我的嘴,我挣开他,趁他回身关电脑时, 又去靠墙而立的告示板上拿白板笔写下一行字:毛主席说,杨伟是个好同志! 杨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擦我的字,我已跑到了走廊里,对着不锈钢的垃圾桶踹了两脚。杨伟这家伙还是非常野蛮的,他生拉硬拽地把我拖下楼,连电梯都不让我 坐——这个家伙!我说:“你干吗呢?对同学,不带这样的!” 他沉着脸说:“你以后不许这样,我在这儿呢。” 我说:“是我捣乱,又不是你捣乱。” 他用肩头碰碰我的肩:“哎,我们单位下周开始收简历了,你要不要递一份呢?” 我一笑:“你们什么单位啊,行吗?” 他又撞我:“怎么不行啊!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多棒啊!” 我说:“那递给谁呀?我又不认识你们单位的人。” 他胸脯一挺:“没事儿,我们人事处的人已经认识我了,我可以帮你递上去。” 我推他一把:“你可真成,拉屎也拉我陪着。行啊,回头整一份给你,想递你就帮我递一下吧。”

    三天以后,我写好了我的求职简历,通过 QQ 传给了杨伟。杨伟当天下午便打 印出来,连同他的简历一起交给了他们人事处。这是我有生以来发出的第一份求职 简历,标志着自此以后我也成了求职大军中的一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