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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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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扬随招商引资代表团来到海滨市呆了十多天。头两天做一些准备工作,进入第三天,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之后,就忙了起来,参加发布会的有海滨市的党政要员、企业家代表,有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一时间,广播、电视、报纸,陆海空一起轰炸,一下把银都招商引资炒得沸沸扬扬。展厅里客人络绎不绝,解说员口若悬河地讲解着,洽谈处各部委负责人则讲解着有关的优惠政策,随团来的各媒体记者不时地捕捉着新闻线索,将写好的特稿专稿及时地发往祖国西北部的银都。几天下来,共谈成二十四项协议,引进资金达两亿四千万,意向性协议十三项,资金近一个亿。银都市为了答谢各界新朋老友,又设了一次宴席。就在这次宴席上,胡扬意外地遇到了他的大学同学狄光新。狄光新在一家企业当经理助理,前几天他去北京开会,他们的企业正好与银都市洽谈了一笔业务,回来后他们的老总要去新加坡谈一笔生意,他就全权代表他们老总来赴宴。

    一切都像是在梦幻中,一切又都像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宴席间迫于各方面的应酬,两个人的酒都喝高了,但彼此间的话却说得少。散席后,狄光新意犹未尽,非要拽胡扬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叙叙旧。因第二日休息,胡扬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跟他上了车。狄光新一边开着车一边说,老婆孩子都好吗?胡扬苦笑着说,早离了,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她婚前就有人,结了婚,还同那个有妇之夫藕断丝连,我发现后就离了。狄光新说没有孩子?胡扬说没有。狄光新说这就好,不像我,孩子要得太早,离婚后孩子归我,她动不动就来看孩子,搞得我现在的老婆直朝我发火。我也没办法呀。她来看孩子,我也不好拒绝,否则,就太不人道了。你现在找了没有?胡扬为难地说,怎么说呢?谈过一个,没成。狄光新说,还是单身好,单身自由。说着将车一拐说,干脆我带你去一个带彩的地方,找个女的陪陪你。胡扬忙说别别!那种场合我实在受不了,还是别去了。狄光新说他经常招待一些客商,吃喝完了,还要带他们去泡泡妞儿,似乎不经过这一个程序,就没有招待好客人。胡扬说,那也因人而异吧。狄光新说男人好色,女人爱钱,这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看来,你的观念也得转变转变。

    说说笑笑间,车已停到了一家酒吧门前。下了车,狄光新拍了一下胡扬的肩头说,放心玩,这个地方我们常来,很安全。胡扬自然明白他所说的很安全是什么意思,心里就荡儿荡儿地颤了起来。觉得再要客气,就有点作秀了,就顺从地跟了进去,任何事儿都是事在人为,只要把握住自己就行了。

    这是一家装潢讲究、设施豪华的酒吧。一进门,他们就被迎宾小姐迎了进去。室内宽敞,灯光迷离,有几对男女正翩翩起舞,钢琴伴奏者正心醉神迷地演奏着,声音柔和而抒情。服务生见他们来了,热情地迎上去问,先生,请问进包厢还是坐散座?狄光新说当然是包厢,开两间。服务生说,先生请跟我来看看小姐。说着就将他们带进了一个角落,旁边的玻璃长厅里站着一排小姐,一看那些小姐,个个青春靓丽美若天仙。就在这时,胡扬眼睛突然一亮,脑袋“嗡”一下大了。那不是谢婷婷吗?谢婷婷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呀。他的心碎了,他几乎晕了过去。狄光新拍了一下说,看准了就报个号。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指着谢婷婷说,就是她,18号。狄光新对服务生说,4号到哪里去了?服务生说上钟了,先生,要不,你再点一个,狄光新说,那好吧,26号。

    胡扬跟随着服务生来到了包间。包间里设有榻榻米,红色的地毯,柔和的灯光,松软的坐垫,构成了一个小小的色情世界。胡扬的脑子里乱极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谢婷婷,难道她真的堕落了吗?堕落到了这粉红的酒吧里,堕落在这榻榻米上。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又使他无法排除是真的。

    此刻,他不知他该怎么对待这令人心碎的一刻,是要狠狠地怒斥一顿,然后扬长而去呢?还是好言相劝,让她改邪归正,脱离风尘,跟他回银都?或者是遮住脸,假装不认识,让她按着正常的程序为他服务,等完事了,他抽出几张老爷票,狠狠地贴到她的裸体上,就像《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王启明一样,贴上去还要狠狠地打上一巴掌。

    包间的门响了一下,18号进来了,向他嫣然笑了一下,然后小鸟依人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他的脑袋又一次倏然间变大了,难道她不认识我啦?难道真的当上了*,就六亲不认啦?或者是,她压根儿就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抑或是,这几个月的生活摧残,已使我形容憔悴,她认不出我啦?他想,不管是她认不出来也好,假装不认识也罢,一切都随她,看她能把这场戏演多久!

    服务生端着一盘果脯进来了,放到茶几上,又问要什么酒水。他说,来两瓶啤酒。他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浪费狄光新更多的钱。

    服务生走后,他一直绷着个脸儿默默地抽烟,根本不拿正眼去看身旁的18号。18号似乎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冷落,就主动用小叉叉起了一块果脯,殷勤地喂到他嘴边。他把头偏到一边说,不吃,你要吃就吃吧。说完,他的目光仍然盯着前面的空气,木木地抽着烟。18号终于耐不住了,轻轻地说,先生,要是你对我不满意,再换一个小姐好吗?

    不对。听声音好像不是谢婷婷。是不是昏暗的灯光让我看走了眼?他禁不住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就一眼,正好与18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然后,一缕甜甜的笑便浮上了18号的脸颊,竟也灿烂迷人。受她的感染,他也情不自禁地还了一个浅浅的笑,说不用了,就你。说完,他由衷地长舒了一口气,暗暗道,谢天谢地,她不是谢婷婷,不是谢婷婷。

    这时,服务生进来了,上好了啤酒,又自觉地退出了包间。

    18号便轻巧地斟满了两杯酒。

    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说,其实你挺好的。

    18号说,刚才我看你一直不高兴,还以为你看不上我,想重新换个小姐。

    他举起了杯,同18号轻轻碰了一下,呷下一口才说,其实,刚才误会了,我把你看成了我的女朋友。

    她诧异地看着他说,你的女朋友?她也常出来陪客?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不是这个概念。来,喝酒,他一下喝去了大半杯。他突然有些不悦,什么陪客,只有你们这些人才陪客,才陪老子。

    她似乎观察到了他的不悦,陪着喝了一小口酒,才说,对不起,我没说好,惹你生气了。

    他说,没啥。

    他点了烟,又说,其实,你们俩长得太像了,要是不仔细辨认,真的很难分清。

    她说,是嘛?那我太荣幸了。今晚我就权且做一次你的女朋友。

    他心动了一下,就开玩笑说怎么做?

    她便暧昧地朝他笑了一下说,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说,在这里怕不好做。

    她说,没问题,这里很安全。

    说着她起身去闩门。他趁机打量了她一眼,无论是高矮胖瘦,还是言行动作,无一不像谢婷婷,他的心又一次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她再返回榻榻米上后,就主动地投向了他的怀抱。

    相互抚摩了一阵,隔壁屋里突然传来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煽情而疯狂的欢叫声。

    她说,来吧!说着就解起了自己的衣扣。

    他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他从她身上真切地嗅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恰如谢婷婷般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无法抗拒。然而,就在他伸手解自己的衣扣时,突然怔住了。我要干什么?这是嫖妓呀!嫖妓,意味着什么?是堕落!是自我毁灭!是造成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的手仿佛僵在了衣扣上。

    这时,她已脱光了,静静地躺在床垫上,等待着他。

    他看了一眼,说:“穿上吧。”

    她诧异地看着他说:“什么,穿上?”

    他说:“是的,请你穿上吧!”

    她有些恼羞成怒,突然抓过衣服,遮住羞处,坐起来说:“你这不是耍人嘛?你不干为啥不早说呢?”

    他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你的费用我照付。”

    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你的那位朋友早已把费付了,要我陪好你。如果你不满意,我去给你换一个小姐。”

    他说:“不必了。我不是不满意,是我的问题。”

    这时,小姐已穿好了衣服,向他要了支烟点着,吸了几口,才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是吧?”

    他摇了摇头。

    她说:“没关系。我们这些人,受别人的鄙视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什么。”说着从手袋里拿出钱夹子,掏出二百元钱,放在了他的面前,说:“这钱退给你。”

    他将钱推到了她的面前说:“装上吧,这算是对你的补偿。”

    她又将钱推过来说:“不该得的,我得了也不舒服。”

    他说:“我是真诚的。”说着一把夺过她的钱夹子,将那二百元钱装了进去。就在装钱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夹在钱夹子的塑料膜中的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两个人,一个显然是她,另一个还是像她。他拿到眼前仔细一看,不觉怔住了。至此,他一切都明白了,她不是谢婷婷,那个像她的女孩儿才是谢婷婷,她无疑就是谢婷婷的姐。他合上钱夹子,交给了她。心里却不停地颤抖。

    她说:“那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在一家电台当记者。”

    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嘛?”他曾听谢婷婷说过她有个姐,在深圳。谢婷婷一想起她姐姐的时候,就显得十分忧伤,难道她知道她姐姐已沦落风尘了吗?于是,便问:“你妹妹是不是知道你在这儿。”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不会告诉她我的准确住处,我不能伤害她。”

    他说:“你不干这一行,不就可以泰然面对她了吗?”

    她说:“你不知道。正因为我干了这一行,才供她上完了大学,才使我多病的妈妈有钱看病。我爱我妈妈,我爱我妹妹,为了她们,我愿意牺牲自己。”说着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了下来,她便以手掩面,痛苦地抽搐了起来。

    他的心里好一阵难受。

    是的,走上她这一步也不容易。这不仅要付出肉体,还得付出自尊和人格。

    对她,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道德评判标准,不知是该贬,还是该扬?

    这显然是一个现实而又沉重的话题,他无法再找到更合适的话题同她交流下去了,琢磨了半天,才说:“现在,你的妹妹已经参加工作了,不需要你负担了,你也该收场了。”说完,掏出随身带的一千元钱,放在茶几上,起身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