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于谦 > 第八章 英宗做楚囚

第八章 英宗做楚囚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满地遍野都是明军的尸体,有的没有了头颅,有的缺胳膊少腿,人的鲜血把黄土地全已染红。刀枪车辆旗帜盔甲,死伤的马匹触目皆是。瓦剌军还在追杀明军的残余,给重伤未死的明军再补上一枪或者一刀。死伤明军的哀号声不绝于耳,整个战场是血淋淋的场面,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英宗坐在黄土地上,臀下不再是九龙宝座。护卫和太监,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一个喜宁还在身边,但已是垂头丧气,委靡不振,耷拉着脑袋,两眼贼溜溜地四外张望,唯恐灾难会突然降临到头上。

    英宗白了他一眼:“喜宁,你为何精气神全无,就像丢魂似的?”

    “万岁,这太可怕了。”喜宁说时还明显心有余悸,“这瓦剌兵杀人眼都不眨,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这小命说不上随时随地就没了。”

    “不就是死吗?别忘记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顶天立地。”年方二十三岁的英宗倒是颇有英雄气概,“初唐时的单雄信慷慨赴死时说得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归说,可谁见过人死投胎?”喜宁手指旁边的死尸,“这些人死就死了,还能再活吗?”

    “看起来,你是真的怕死啊。”

    “有道是蚂蚁尚且贪生,这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英宗脸色严肃起来:“喜宁,你是朕的秉笔太监,在朝地位显赫。而今我军战败,要有随时死难的准备。死要死得壮烈,不要在瓦剌人面前丢我大明的体面,你要记住了。”

    “奴才遵旨。”喜宁狡辩,“其实奴才不是担心个人的生死,而是忧虑万岁的安危。”

    “你无须多虑,朕有死而已。”英宗明白眼前的局面他已无力回天,瓦剌军随时都会要他命。

    “万岁,奴才以为您是万乘之尊,大明朝不能没有圣上,还当千方百计生存。”喜宁显出是忠心一片,“这是为大明江山社稷,也是为大明的子民哪。”

    “眼下只有死路。”

    “不,万岁,还有活路。”

    “朕看不出。”

    “万岁,趁敌人还未到近前,您尽快换上士卒的服装,也好在混乱中逃走。”喜宁指指英宗的龙袍,“这身太显眼,敌人是不会放过陛下的。”

    “喜宁,朕乃一国之君,怎能为了活命而化装逃跑?”英宗满脸气愤,“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

    喜宁心想,看起来这个皇上他是不肯掉价了。那么自己在他身边还会有好吗?敌人远远看见这扎眼的龙袍,就会追过来动刀动枪。自己还不得跟着遭殃,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个要脸不要命的皇上。“万岁教训得是,奴才愚昧,再不敢生这非分之想。”

    “这就对了。”英宗对喜宁的转变表示满意,“知错能改,即为圣贤。”

    “万岁,这连续奔跑,您一定是口渴了,待奴才给圣上找些清水喝。”他抬腿就走。

    英宗想要喊住喜宁:“你不要去了,朕这身边无人照顾,再者说,朕也并不觉口渴。”

    可是,喜宁是想躲开英宗:“万岁,前面不远处就是小溪,奴才去去就来。”若在宫廷,喜宁借他八个胆也不敢抗旨,这会儿他自顾走了。

    英宗叹口气:“树倒猢狲散,朕而今还没死只是落难,这话就不管用了。”

    西下的残阳,照在英宗的身上,那龙袍闪闪发出耀眼的光芒。瓦剌士兵乃达在马上看见,直奔过来跳下马,用刀尖指着英宗的鼻子:“你是什么人,穿得如此光鲜亮丽?”

    “要杀便杀,何必多问。”英宗端坐不动。

    “哟,好大的派头。”乃达的刀在英宗脖子处比画几下,“看样子你是明朝的大官,快将随身金银珠宝交出来。”

    “朕身无分文。”英宗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还真身无分文,”乃达把刀高高举起,“我就不信,若再不交出金银,可就没命了。”

    “住手!”有人在身后喊道。

    乃达回头看,是他的兄长乃公:“哥哥,这个大官要钱不要命,就是不肯掏钱,干脆杀了他,我们自己翻。”

    “此人可万万杀不得。”

    “这却为何?他是大明的什么官?”

    “弟弟,他是明朝的皇帝呀。”

    “朕正是大明天子。”英宗也就不再隐瞒身份。

    乃达问:“哥哥,我们该如何对待他?”

    乃公吩咐:“我们是为瓦剌立下了大功。你且看好这个皇帝,我去报告太师,定会有封赏。”

    “哥哥,你只管去吧。”乃达将刀在英宗面前摆动几下,“谅他也逃不出我的看管,不过你要快去快回。”

    乃公如飞离开,乃达不甘一无所获:“大明皇上,我没有杀你,总该对我有点表示才对。”

    英宗倒也大度,将随身佩戴的九龙玉摘下:“给,朕把这玉赏你,它可是无价之宝。”

    乃达接过,捧在手中,再三端详:“这还真是雕着九条龙呢,还有云彩,白得煞是爱人。”

    喜宁在溪水边的草丛中向这里张望,见皇上被拿刀的瓦剌兵看管,越发不敢露面,藏身在草丛里,唯恐被发现。

    乃公还没有归来,有一队瓦剌军已奔驰过来。为首的马上大将,看见英宗的服饰,掉转马头来到近前。在马上对英宗发问:“你是什么人?”

    英宗看看来人,从装束上看觉得不俗,并非等闲之辈,但他把握不准来人的身份,便反问道:“阁下也先乎?”

    “非也。”

    “赛利王乎?”

    “亦非也。”

    “那么,莫非尊驾是伯颜帖木儿?”

    “然也。”伯颜帖木儿看出地上端坐之人很像是大明皇帝,但他又实难相信这是真的,“阁下可是大明天子?”

    “正是朕躬。”

    伯颜帖木儿赶紧下马,深施一礼:“见过皇帝陛下。”

    英宗这才站起身:“将军,明军战败,但元气未伤,朝内仍有雄兵百万,尊驾将朕放还,两邦永结盟好,互不侵犯。朕还会重重犒赏将军,务请明断。”

    伯颜帖木儿觉得,英宗的话不无道理,从双方的实力看,他认为瓦剌是不能彻底征服大明的,还不如就此卖个人情:“陛下所言甚是有理,只是,放你回归,尚须大汗首肯。”

    “其实贵邦的实情朕皆知晓,令兄也先太师才是最高决策者。战场之上,脱脱不花可汗怎知朕是否遭俘。”

    “那,也得家兄同意。”

    “你们是亲兄弟,你做主的事,也先太师还能如何?”英宗明白夜长梦多,意欲尽快离开。

    “容我思忖。”伯颜帖木儿有些动心。

    乃公气喘吁吁回来了,他连跑带颠跟在也先的马后。到了近前,他一指英宗:“太师,这就是大明皇上。”

    也先下得马来,把英宗上下打量几眼:“不错,果然是他。”

    伯颜帖木儿把也先拉到一旁:“兄长,我想把他放回大明。”

    “贤弟何意?”

    “我们终究也难以灭亡大明,不如卖个人情放他回去,他必感恩戴德,日后诸事也都好办。”

    “贤弟此言差矣。”也先自有他的打算,“大明皇帝当了我们的俘虏,这是真正的奇货可居,我们要用他换取无限大的利益,包括大明的江山,说不定我们就能在他身上恢复大元国的天下。”

    “真能办得到?”

    “把这个皇帝攥在手心,我们便有无穷的力量。”也先雄心勃勃,“有了这张王牌,你我弟兄再相机除去脱脱不花,这大元国当年的天下,就是我们的。到那时,你我兄弟再回到北京,让我们的大都,重新成为国都。”

    伯颜帖木儿改变了主意:“就依兄长。”

    也先吩咐乃公:“把这个姓朱的给我押走,今后就由你兄弟二人看管,不可过于难为他。”

    “遵命。”乃公转头对英宗客气地说,“大明天子,走吧。”

    英宗长长地叹息,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这位大明朝的最高统治者,而今既无轿辇也无随从,孤身一人步行在北疆的黄土地上。

    瓦剌军的临时俘虏营,就设在土木堡的高坡上,时近黄昏,天还未黑,数百名被俘的官员将士,乱糟糟地圈在一起,或坐或立。也先手提马鞭,在俘虏群中察看,他首先看到了太监打扮的喜宁。他就用鞭梢点点喜宁的头:“你是大明朝的宫廷太监,叫什么名字?”

    “太师,奴才是喜宁。”他为了保命,特地亮明自己的身份,以示他的重要,“奴才不是普通太监,是秉笔太监。”

    “这么说你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奴才专为皇帝草诏写旨,地位自然重要。”

    “好,就是你了。”也先命令,“你立刻去朱祁镇的身边,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太师,奴才不能去。”

    “你好大胆子,还敢违背我的命令。”也先瞪起眼珠,“摸摸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

    “太师,奴才要为瓦剌作更大的贡献。”

    “本太师倒是不明白了。”

    “太师,大明五十万大军被您消灭,皇帝落入您手当了俘虏,难道就不想坐这大明的江山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夺取皇位。”

    “太师,奴才对大明内部和边关情况一清二楚,愿为太师出计献策,保您顺利进入北京。”喜宁讨好地说,“奴才为太师效劳,不比侍候落魄的皇上更有用。”

    也先感到喜宁的话确有道理:“也好,你就留在我的身边,为我进攻大明出谋划策吧。”

    喜宁喜出望外:“奴才定会竭尽全力效忠太师。”

    “哼!好一副地道的奴才相。”俘虏群中的校尉袁彬,实在忍不住气愤,发泄地骂出声。

    “太师,杀了他!”喜宁马上以牙还牙,向他的新主人提出了要求,“这种人留不得,是大明的忠臣,便是瓦剌的祸患。”

    也先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袁彬:“喜宁效忠我瓦剌,你却对他进行攻击,这就是对我瓦剌的不敬,难道就不怕死?”

    “已然被俘,有死而已。”

    “这大明已是一败涂地,你真是太不识时务了。”

    “今日大明虽败,但不过是参天大树失去枝条,主干犹存,是不会败亡的。”袁彬怀有必胜的信心,“吾皇万岁,虽暂时为阶下之囚,终究还是要回到北京重登龙位君临天下。”

    “看你的样子,对朱祁镇倒还是忠心不改。”

    “身为大明武将,以往身卑职低,但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我绝不会像喜宁一样卖身投靠。”

    “既如此,本太师就让你做朱祁镇的侍从,你可愿意?”

    “求之不得。”袁彬自此与英宗朝夕相伴。

    也先给英宗一顶规模较大的皮帐,帐外由乃公、乃达领一百名兵卒把守,帐内则由袁彬陪伴。

    也先在帐内踱道:“皇帝陛下,对这安排可还满意?”

    “这毕竟不是北京,不是皇宫,何谈满意与否。”英宗并不正面回答,“且凑合些时日吧。”

    “本太师明白,这里的条件与北京的皇宫不可同日而语。但瓦剌的可汗也不过如此,我也很想让你尽快改变境况,陛下想来也是这样的心情。”

    “只要也先太师放朕回转,你有何条件尽管提出。”英宗此刻的心思是,只要能回去,要什么都行,只是江山除外。

    “陛下,写封信给满朝文武和后宫报个平安,让他们知道龙体无恙。”也先奸笑一下,“顺便告知,备下十车金银珠宝送来,也好接陛下回京。

    “此话当真?”

    “纵观瓦剌全部落,也只有我也先说了算。陛下不必多疑,十车金银一到,你即可还朝。”

    “文房四宝侍候,朕立刻书写圣旨。”英宗的打算是,无论如何,先回到朝中再作打算,“太师,这圣旨要连夜送走。”

    “本太师还要过目。”也先伸手。

    英宗递过去:“只管看来。”

    也先看罢英宗的圣旨,表示满意:“还好,本太师相信,贵方朝中一定会按陛下旨意,尽快送来珍宝接回皇上。”

    英宗把信交予袁彬:“袁将军,这道圣旨就交予你了,要连夜赶到京城,朕在此是度日如年呢。”

    袁彬收过信:“万岁但放宽心,末将一定及时送到万岁的圣旨,相信成王也会抓紧安排。”

    “不,你务必要见到朕的钱皇后,当此危难之时,只有她同朕最为连心,也会全力以赴的。”

    “末将遵旨。”袁彬携带圣旨连夜离开。

    今日的早朝比以往还要早半个时辰,奉先殿上已是一片混乱的景象。文武百官一个个争论不休,边关的坏消息不停地报来。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十二日,居庸关巡守都指挥同知报称:土木堡日前发生激战,臣部下拾到所遗军器,得盔六千顶,甲五千八百领,神枪一万一千把,神铳六百余,火药十八桶。

    紧接着,宣府总兵杨洪的奏报也到达。报称于土木堡战场,捡拾遗弃军器,计得盔三千八百顶,甲一百二十领,盾牌二百九十面,神铳两万二千把,神箭四十四万支,大炮八百门。

    成王朱祁钰眉头皱得更紧:“听这边报,我大明军队是大败亏输了,不知还有多少兵马?”

    吏部尚书王直还心存幻想:“我方有五十万大军,战败也不至于全败,也许是偶然大败,但实力犹存。”

    “若还有人马,为何不见送回战报?照边报推理,只怕是全军覆没了。”兵部右侍郎于谦判断比较悲观。

    成王不住叹气:“若真的全军覆没,那瓦剌说不定就会进攻北京。”

    于谦比较沉稳:“当务之急是要了解万岁的情况,而今音讯皆无,但愿不要凶多吉少。”

    “是啊,万岁下落不明,这该如何是好?”成王心中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又有一丝期待。

    “万岁吉人天相,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王直心中是美好的愿望。

    于谦可不这样看:“如若大军全军覆没,那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但愿苍天保佑。”成王以手加额,向上天祈祷。

    执事太监进殿禀报:“王爷千岁,随军出征的校尉袁彬从前线返回,他声称有圣旨在身。”

    “这下好了,既有圣旨,说明万岁安然无恙。”成王心底一沉,却显得喜出望外,“快传。”

    袁彬上得殿来:“臣袁彬叩见王爷千岁。”

    “万岁可好,而今圣驾在何处?你言称有圣旨,快快呈上。”成王真的是迫不及待。

    袁彬却不买成王的账:“千岁,行前万岁爷有口谕,要末将必将圣旨交予钱皇后本人。”

    “怎么,本王代万岁监国,全权处理所有国事,难道连看圣旨的资格都没有吗?”成王现出不悦。

    “臣不敢有违万岁旨意,王爷千岁务请见谅。”袁彬不肯让步。

    成王想了想:“本王就依你,请钱皇后上殿。”

    其实钱皇后早在殿外等候信息,丈夫没有音信生死不明,她在后宫能坐得住吗?而今总算有了消息,钱皇后几乎是跑上殿来,接过袁彬带回的圣旨,看过之后立时交予成王:“殿下请过目,无论如何在今日就要凑齐十车金银,换回万岁。”

    成王把圣旨看了一遍,有意回避钱皇后的话:“袁将军,你死活不让本王见到圣旨,这不还是交到本王手中了。”

    “小人只知听万岁的话,其余一概不知。”袁彬叩个头,“得罪王爷之处,小人叩首请罪了。”

    “成王爷,快些安排金银赎回万岁吧。”钱皇后明白英宗一定要将圣旨交她的用意。

    成王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凑金银接万岁,这自然是当尽快办理,只是十车亦非小数,还得百官朝议决定。”

    “这还用得着议吗?万岁在敌营度日如年,早一时送去金银接回万岁,圣上就少受些罪。”钱皇后急得跳脚。

    于谦此时出班来:“殿下,为臣有本启奏。”

    “于大人,准奏。”

    “殿下,作为臣子,对万岁蒙尘倍感屈辱,恨不能立刻接回万岁。”于谦话锋一转,“可是,我们要多个心眼,十车金银送到,万一敌人反悔,又不放还万岁,我们又当如何?”

    成王立刻附和这一说法:“于大人所言有理,胡人是不讲信誉的,很有可能出尔反尔。”

    “臣以为胡人贪得无厌,送去十车他再要十车完全可能。”于谦完全为大明朝的根本利益考虑,“臣担心的是,也先以万岁为要挟,再让您割地,我朝又当如何面对?”

    吏部尚书王直也表示赞同:“也先奸狡异常,他不会轻易放回万岁。送金银好办,只怕是口子一开,就堵不住了。”

    成王更加有了主意:“王大人、于大人皆当朝重臣,他们的话本王不能不听,理当采纳。”

    “怎么,你们都想抗旨不成。”钱皇后火了,她把矛头指向了领头羊,“于谦,万岁待你不薄,你竟然置万岁于危难中而不顾,舍不得这十车金银,分明已是心存异志。”

    这顶帽子可不小,但于谦并不害怕:“娘娘千岁,臣的意思是救万岁还朝,要想个万全之策。”

    “万岁在敌营受罪你难道不知?当务之急是先把万岁接回来!”钱皇后自有她的主意,“万岁既然有旨,敌人索要十车金银,就定然已是得到也先的首肯。成王殿下,快凑金银吧。”

    成王笑了笑:“娘娘,于大人、王大人所言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不能拿十车金银打水漂儿玩。”

    “听你们这话,就不管万岁的死活了?一个个哪有忠臣,都是背主的奸佞!”钱皇后气得全身发抖,“我要找太后评理。”

    “不用找,哀家来了。”伴随着话音,孙太后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进了奉先殿。

    成王急忙起立躬身:“儿臣恭迎太后千岁。”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英给孙太后搬过龙椅,孙太后坐稳,绷着脸发问:“成王殿下,哀家闻说万岁有圣旨传回?”

    “禀太后,是给钱皇后的。”

    “皇后,万岁怎么说?”

    “万岁为瓦剌所俘,要十车金银,瓦剌才肯放人。”

    “多大回事,不就十车金银嘛。”孙太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然是急于救回,“成王殿下,眼下是你摄政,这还用说,凑齐十车金银换人去吧。”

    “此事大臣还有不同意见。”成王先把于谦端出来,“兵部右侍郎于大人担心,瓦剌贪得无厌,以万岁为要挟,不断地加码索要无度,万岁还回不来,这不是人财两空吗?”

    孙太后眼睛盯上于谦:“于大人,看来你对万岁是不以为然了?”

    “太后,为臣绝无此意。”于谦解释道,“臣觉得,要救万岁回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孙太后颇感兴趣地说:“请于大人指引这条明路。”

    于谦的话无异于抛出重磅炸弹:“废了万岁的帝号,另择他人为帝,断了瓦剌的念想。”

    王直紧跟着赞同:“这会使瓦剌认为万岁已是无用之人,留在瓦剌只是他们的负担,为甩包袱,他们也会放万岁回还。”

    钱皇后早已怒不可遏:“于谦、王直,你们两个奸臣!万岁给你们高官,不思报效皇恩,反倒落井下石。”

    孙太后内心中也认为二人之言有一定道理,但她怎肯让亲生儿子失去皇位:“二位大人,现下议论皇位易人对万岁太无情分。依哀家之见,按照圣旨备齐十车金银,火速前往瓦剌,接万岁还朝。”

    “倘若瓦剌言而无信,当如何对待?”于谦反问。

    孙太后决心已定:“不放万岁只是假设,接回万岁固然最好,瓦剌耍滑不放归万岁,那时我们再议。”

    钱皇后跪倒叩头:“多谢太后做主。”

    孙太后不见成王表态,便催促道:“殿下,传旨选派得力官员。”

    “这人选不难,现有传旨的袁彬,再找个大臣配合即可。”成王不是很积极,“这十车金银尚需筹措,也不是说有便有。”

    钱皇后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太后,臣妾宫中愿凑出一车金银。”

    “哀家也出一车,”孙太后盯着成王,“殿下,你的王府就不必破费了,余下八车命户部备齐。”

    成王此时不能不做个姿态了:“太后,本王与万岁素来情深,愿倾府内所有,至少也能凑上一车金银。”

    “如此甚好,”孙太后不能不表扬一下成王,因为毕竟成王是眼下的摄政,“哀家看得出你们兄弟之间的情分亲如一人,故而万岁亲征时选你监国。余下七车金银已不在话下,殿下选派一位得力大臣吧。”

    “母后,儿臣尚未想好可派之人。”成王显出为难,“此事自然当属礼部,可尚书随万岁出征,侍郎在朝还要处理日常事务,其他人职位是否嫌低?”

    孙太后提议:“礼部两名员外郎,都官居五品,着其一人为使。”

    成王目光射向其中一人:“张大人,你去如何?”

    张姓员外郎,看出成王的眼神有异,他明白成王是不欢迎万岁回朝的。此去塞外,关山重重,自己何苦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殿下,臣近日身感风寒,已是勉强上朝,长途跋涉,实实难以承受。”

    “有道是上司不难为病人,”成王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位员外郎,“李大人,那你就辛苦一趟吧。”

    这位李员外郎也不傻,赶紧找了个借口:“殿下,这是为国效忠的好机会,臣是求之不得,遗憾的是正赶上家母病重,咽气就在旦夕之间,委实难以远离,还望殿下见谅。”

    “为子尽孝,人之常情。”成王就给他解脱了,“这可就难了,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孙太后明显的不悦:“我堂堂大明,满朝文武,就没有可派之人?真令哀家寒心。”

    “为臣愿去。”朝堂上大臣中,有一人高声声明。

    “是何人,且出班来。”孙太后受到鼓舞,“让哀家见识一下你的尊颜。”

    “臣李实叩见太后、成王殿下。”礼后起身。

    孙太后问:“李大人官居何职?”

    “臣是礼部给事中。”

    成王不觉笑出声来:“给事中官职不过七品,怎能作为国使?忠心可嘉,职务过低。”

    “官职高的种种理由不去,官职低的你又不许。”孙太后狠狠敲了成王一下,“殿下,该不是有意不想接万岁还朝?”

    “儿臣不敢。”成王辩解,“以七品官为国使,会遭瓦剌耻笑,也有损万岁的尊严。”

    “官职低可以给他提,”孙太后业已不在乎成王的感受,“李实听封,即日起擢升为礼部侍郎,位居三品。”

    李实自是喜出望外,跪倒叩头:“臣叩谢皇恩。”

    成王看了看孙太后,欲言又止。

    “殿下以为如何?”孙太后示威地发问。

    “这,从古至今,连升三级已属罕见,这连升四级,亘古未有。”成王不敢说不,“太后,是否再作思考。”

    “就这么定了,难得他不避风险主动请缨,对这样的忠臣,就要破格重用。”孙太后吩咐,“李大人,今日下午就要动身,不得有误。”

    “为臣定当日夜兼程,早日到达瓦剌。只要胡人言而有信,臣必尽快迎请万岁还朝。”李实表示决心。

    钱皇后狠狠地瞪了成王一眼,心说若不是太后做主,自己的丈夫恐怕就客死异乡了。万岁回来,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兄弟,至少也要削去他的王位。

    成王感到钱皇后的眼神像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心房。他从中看到了仇恨,看到了报复。心内明白,英宗回来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件事的实现。散朝之后,他把于谦和王直留下,满面春风地对二人示好:“于大人、王大人,适才朝堂上,你二人仗义执言,堪称是国之栋梁,一片丹心。”

    于谦依旧是直来直去的性情:“殿下,臣是为国家着想,其实也是为皇后着想,钱皇后不理解也无所谓了。”

    “殿下,臣觉得于大人之言合情入理,身为朝廷重臣,自当挺身而出,为了国家也就顾不得开罪皇后了。”王直说的也是真实的心情。

    成王喜笑颜开:“二位大人,本王此后执掌朝纲,事事处处都要仰仗二位。”

    “为国尽忠效劳理所当然。”于、王二人同声回应。

    “依二位看,此番李实前往瓦剌,能否接回万岁?”成王对此事心中没底。

    于谦早有成竹在胸:“殿下,以也先之贪婪,决不会十车金银便放归万岁,李实只能是徒劳往返。”

    “也先必然还提出新的条件,敌人将要从万岁身上榨取更大的油水。”王直更进一步分析。

    “这就好了。”成王不觉脱口而出。

    于谦眉头皱起:“殿下此言何意?”

    “莫非殿下不想万岁还朝”王直说得更加直白。

    成王明白自己一时失言,赶紧加以掩饰:“二位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这样一来,万岁便没有性命之忧,也先他只管提条件就是。”

    “眼下看不出万岁有性命之虞,故而臣才斗胆建议另立新君。”于谦没有往下深说。

    但成王明白了言外之意,而今他是英宗钦定的监国,他与英宗又是兄弟,那么另立新君的人选只能是他。看起来,对这位直言敢为的于谦,还真得加以笼络。成王的心中,在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