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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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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库和屯城下的联军在相互扯皮中白白浪费了时间,如同他们在威宁海子所做的一样,察哈尔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察哈尔汗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已经像一只饿红眼的狼,明国不理他,永邵卜、土默特各部又跟他死缠硬打,再这样下去他的给养要撑不住了,他不愿意回去西辽河,那里太穷活不下去,还有死对头金国虎视眈眈,这里才是他的故土,当年是那个野心勃勃的阿勒坦汗伙同右翼各部把察哈尔各部赶出水草丰美的漠南草原,他要带着察哈尔各部重回故土,把那些可恶的右翼各部首领们斩尽杀绝,土默特人和永邵卜人来得正好,那就一战决胜负吧,察哈尔汗在旧上都城发出号令,命令所属各鄂托克部落立即启程杀向库库和屯,察哈尔直属各万户到旧上都城集结,随同大汗一同出征。

    按照以往的规矩,察哈尔的所属鄂托克走在最前面,他们必须为察哈尔汗探路,察哈尔原有八个鄂托克,不过在西征前他们的力量受到削弱——敖汉、奈曼两个实力较强的鄂托克投降金国,另外多罗特部除青壮出征外,大部分人还在西辽河留守,为了补充自己鄂托克的实力,察哈尔汗派出他的重臣土巴济农先行一步,代表他统领各鄂托克,同时把从西辽河和沿途裹挟来的各个部落也交给土巴济农,与各鄂托克一同出发。

    土巴的大军一到,立即把俄木伦、苏布地吓了一跳,马上带着部众退到大青山脚下,这里比库库和屯城下安全,实在不行拔腿就可以逃进山里,其他台吉看他们一走,一步也不肯落后,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撤——别看台吉们叫得很凶,真要他们与察哈尔大汗的大军打一仗,他们还是心虚。土巴济农也同样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土默特和永邵卜万户能拼凑起这么多人,看样子要有十万人,察哈尔各鄂托克加上裹挟来的零散部落不过才五六万人,双方力量差距太大,土巴没有用脑袋硬往铁板上撞的勇气,他打消了先教训一下右翼各部的妄想,决定依托库库和屯等待察哈尔大汗直属各万户的到来,于是双方又陷入僵持的局面——察哈尔人不敢打,土默特和永邵卜联军想打却鼓不起勇气,想逃跑又有点不甘心,这场双方都期待的库库和屯大战出乎意料地变得死气沉沉。

    离喀喇莽乃大道五十多里有一座小山,山上、山下长满了树木,这时候雪已经开始化了,树木又重新吐出绿芽,远远望去被雪覆盖的山上出现零零星星的绿色,这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从林子里传出几声马的鸣叫,但很快就止住了,进了林子才会发现里面其实藏了不少人和马,而且每个人携带了武器,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马匹、行装。

    李榆不声不响地蹲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干粮,赵吉、张鼎、乌海、巴克等人都围在他身旁,他们也是刚到这里不久,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们就一直在马背上奔波,现在总算可以找个地方喘口气了。

    “榆子,你这样打行吗?我们满打满算才一千人,那帮台吉们凑了那么多人都不打,我们打什么!”赵吉低声地嘀咕着。

    “我们人少,但个个都是马上的好手,只要打对了路子,察哈尔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李榆轻松地说道,这一千人除了赵吉拉起来的一帮马贼和他带来的一帮人,其他人大多数是跟他在巴雅喇营训练过的板升青壮,剩下的少数人也是由他挑选出来的,他相信自己这帮人能够打败察哈尔的那帮乌合之众,他指着远方说:“我和察哈尔人打过,我知道他们的弱点在那儿,孟克已经带人去打探了,等他回来我们就知道这么打了。”

    赵吉不说了,这次他有点佩服李榆了,他在板升折腾那么久,没几个人理他,大家还是各顾各的,可李榆一宣称要建立板升人自己的军队保卫家园,马上就聚起数千青壮——其实板升人比谁都害怕已经抢了他们一回的察哈尔人,蒙古人可以卷起行李赶着牛羊牲口逃走,他们可没本事把自己的庄稼地和房子搬走,他们当然希望能有保护自己的军队,很多板升的蒙古人听说乌兰公主和他在一起,也骑着马来投奔,要不是李榆要求骑**湛、一人双骑,他们能拉出四五千人出来打仗。

    张鼎拍拍赵吉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草上飞,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奔袭最适合我们了,在我们榆林老家,七八岁的孩子都知道这是捣巢用的法子。”——明军对付蒙古人常用的办法就是两种,一是烧荒,每年开春和秋末,趁着草黄干枯的时候,一把火把边外上百里的草原烧成寸草不长的荒原,另一种办法就是捣巢,选精锐骑兵数百名,每人携战马数匹,一天之内奔袭数百里,突然袭击蒙古首领的大帐,将其一举摧毁,西北各镇与蒙古各部一直断断续续没停止过打仗,经常使用这两种战术,张鼎自己就干过,他对李榆的打法一点也不陌生。

    “谁说我不懂了,我们过去做生意也没少用这法子啊,我就是觉得那些台吉们不打,我们却去替他们打有点不值。”赵吉辩解道。

    “你们汉人就喜欢用这种偷偷摸摸的办法打仗,那像我们蒙古人要打就堂堂正正地打。”那木儿很不满地说了一句,他还像以前那样,乌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只不过上次他被博托克揍的比较狠,在板升躺了两天,听说李榆要出去打仗,他死活要跟着来。

    “都跟你说了大家以后都是丰州人,你还蒙古人、汉人地乱讲。”巴克踢了一脚那木儿,轻声提醒他,那木儿马上闭口了。

    李榆吃完干粮拍了拍手,对大家说道:“察哈尔人多势众,咱们硬拼肯定吃大亏,那些台吉们也不会帮我们,说不定还希望我们死光最好,免得以后给他们添麻烦,所以我们不能跟俄木伦、苏布地他们搅在一块,我们和他们各打各的,我们要按自己的办法打,察哈尔分兵推进给了我们机会,前面的察哈尔杂兵我们不管了,那些人死多少察哈尔汗也不会心疼,我们就打察哈尔汗的本部人马,这一仗要打得他心惊胆战不敢轻易推进,这样我们也许有机会在库库和屯寻找战机,设法击败那里的察哈尔人,我就不信了,十万人还打不过五六万察哈尔的乌合之众。”

    李榆停了一会儿,看大家没什么反对意见,又接着说道:“我们力量太小,打一两次胜仗对整个战局不会有太大影响,察哈尔的实力远强于右翼各部,那些台吉们这一战输定了,所以我们杀回库库和屯之后,不管胜败如何,立即带着板升的乡亲转移到蛮汉山以南,明国如果接收我们,我们就入关归附,如果明国拒绝我们,那么我们就在马头山和蛮汉山之间苦撑待变,大家都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答应,这段时间大家在不知不觉中把李榆当成了他们的首领,赵吉最初还不服气,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就是不如李榆,打架现在他未必打得过李榆,拿主意他也不如读过书的李榆,跟明国之间拉关系他更比不上李榆——李榆好歹还挂了个明国都司头衔,而他赵吉就是个贼,在李榆面前他就像个土鳖,他渐渐地也习惯服从李榆了。

    深夜的时候,出去查探的孟克、吉达回来了,孟克一见到李榆就大声嚷嚷:“大把头,察哈尔人怎么还是老样子,到现在也没学会扎营,咱们这次还可以像西拉木伦河那样再收拾他一次。”

    李榆和大家围拢过来,听着孟克眉飞色舞地讲他查探到的情况,吉达不时帮他补充几句,察哈尔人又分兵了,有差不多五千骑兵加速赶往库库和屯,其中大约有两千披甲兵,孟克看到有贵英恰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家伙的旗号,而察哈尔汗的大军则在布通河边宿营了,察哈尔人还是没吸取教训,宿营地没有栅栏、鹿砦,更没有壕沟,各部落各管各的,大营扎得稀稀拉拉,哨兵也派的不多,斥候更没见到。

    张鼎听了哈哈大笑:“这是他们的老毛病了,我们跟他们打了两百多年,他们好像就是改不了。”那木儿听了唉声叹气,不是改不了,是没法改,蒙古各部各过个的日子都习惯了,大汗想干什么是他自己的事,大家怎么轻松怎么来。

    李榆精神大振,察哈尔人要找死那就成全他们,他立即吩咐将队伍分成三队,由他和赵吉、张鼎各带一队,全体官兵反穿羊皮袄,以三声鸣镝和号声为号,同时杀入察哈尔大营。

    李榆对大家说道:“我们马上出发,下半夜就可以赶到布通河,大家给我狠狠杀,不要俘虏,不要牲畜、财物,一定要不停地杀、不停地烧,让察哈尔人胆战心惊,天亮前我们必须撤出来,赶到这里会合,各队的号手随时用号声联络,任何人不许离开自己的队伍。”

    简短准备后,李榆带着三队骑兵踏着薄薄的积雪出发了。

    察哈尔汗根本想不到有人会打他的主意,这里与库库和屯还有好几百里路,那里还有他的几万人马与右翼各部对峙,谁有心思跑到这儿打他,至于板升那帮人他没听说过,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他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在库库和屯,土巴老了,早没了年轻时的勇气,到现在也没敢打一仗,只是不断派人请他迅速进兵,察哈尔汗想了想还是派出了他的两个妹夫贵英恰和衮楚克各带本苏木的科诺特骑兵,以及他们各自部落的青壮迅速增援土巴,他要求土巴必须尽快发起攻击,即使不能击败联军,也要最大限度地消耗他们的精锐,他的察哈尔本部各万户精锐是不能轻易动用的,至于那些鄂托克本来就是大汗养来打仗的,他们平日里总是各自为政,不听大汗的话,死了也活该。

    安排了援兵出发,察哈尔汗就早早扎营休息,他可不愿意急急忙忙赶到战场,最好是等他的鄂托克跟土默特、永邵卜人拼得差不多了,他再出场一举消灭联军。有了这种想法,察哈尔汗就觉得自己太疲惫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他现在面临的不只是吃饭的事,如何生儿子也是个重大问题,他已经人到中年了,膝下却只有苏泰哈屯才给他生的一个儿子,这简直太可怕了,如果这个襁褓中的孩子有个意外,以后这汗位如何传承下去。

    下半夜正是人最疲困的时候,辛苦了一天的察哈尔部众们都沉侵在睡梦之中,哨兵们也忍不住睡意,坐在火堆旁睡着了,一阵冷风吹来,一个哨兵被冻醒了,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一抬头突然发现一队火光正疾驰而来,他揉揉眼仔细看了一会,确实有一队骑兵向他们急速赶过来,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土巴济农派人回来了,没等他想明白,那队骑兵已经冲过来了,接着天空中响起三枝鸣镝声,牛角号声也随即传来,哨兵惊恐地想发出警报,但已经来不及了,数百铁骑眨眼间就将他淹没。

    察哈尔大营瞬间大乱,围在火堆边睡觉的士兵还没有拿起武器,就被冲上来的铁骑踏翻在地,一顶顶营帐也被火把点燃,察哈尔大营里火光冲天,一片狼嚎鬼叫,察哈尔人惊恐地四处乱跑、大呼小叫,谁也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有些部落之间甚至误以为有人寻仇,相互之间打了起来。有些部落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袭击他们,于是各部落的求救号声此起彼伏,清醒过来的察哈尔人各自向自己的首领靠拢——察哈尔和其他蒙古部落一样,无论鄂托克还是直属万户都是由大大小小部落组成,部众认的是自己的部落,而部落首领认不认自己的大汗,那就看他的觉悟了,部落众多的察哈尔直属万户现在就是各顾各地自保,大营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个圈子,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如此一来他们的反击丧失了,反而给偷袭者腾出了往来运动和给马提速的空间,比较弱小的部落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被打散的部众四处乱跑,把大营搅得更乱了。

    李榆手持弓箭不停地射向密集的人群,孟克,吉达护卫在他左右连续挥刀劈倒撞到面前的察哈尔人,李榆边射边不停地大喊:“加速,加速,马累了马上换马,不许停下来,。”

    他纵身一跃跳上正在飞奔的空马,回头看了一眼,大叫道:“那木儿,跟在我身后,一步也不准离开,用箭射他们,陈二柱,使劲吹号,不许停下来。”

    那木儿兴奋地大叫:“我看见察哈尔汗的大纛了,就在那边,我们去活捉察哈尔汗。”

    “跟着我冲!”李榆大喊一声,调转方向向那面大纛驰去,乌海、巴克和孟克立即指挥本队一个漂亮的小迂回完成了转向,跟着李榆冲了过去。

    察哈尔汗早就被吓醒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逃,等他披好衣服出帐一看,想跑都来不及了,整个大营在火光中乱成一团,负责护卫大帐的亲弟弟粆图台吉人影子都不见了,粆图台吉带的那个巴雅喇科诺特骑兵苏木也没几个人了,察哈尔汗现在真后悔不该把贵英恰和衮楚克两个精锐苏木调给土巴,两个家伙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离开大帐,可粆图那个混蛋就敢,察哈尔汗咬牙切齿对中军统领德参庄喊道:“把你的巴雅喇护卫都调到本汗这里,谁都不许跑,本汗要带着你们赶跑这些大胆包天的贼。”

    察哈尔汗命令奴仆们立即给他披甲,他胆子虽小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跑出去更危险,还不如留在这儿拼命求活,跟他睡了一夜的囊囊大哈屯说了声要找她的阿纥土蛮万户护驾,不等他答应就一溜烟跑了,老实巴交的察哈尔汗只好光棍一条在大帐苦苦支撑着,好在德参庄人厚道,带着手下的巴雅喇把中军营死死围住,不停地用箭将企图靠近大帐的人射倒。

    李榆冲过来了,但他很快放弃了强攻的打算,对方的箭射得太密集了,他立即命令吹号呼叫援兵,同时带着自己的三百多骑兵沿着中军营边缘不断运动,用同样密集的箭雨回敬对方,德参庄被箭雨压制得有点受不了,开始逐渐向后缩,很快听到号声的张鼎、赵吉也赶到了,一千骑兵的攻击迅速使德参庄招架不住了,他现在顾不得别的了,把手下的巴雅喇撤向大帐,与察哈尔汗的侍卫和奴兵一起紧紧围在大帐四周,这次他再也不敢后退了,挥舞着战刀指挥手下拼命地向冲上来的对手射箭,箭雨更密集了,李榆身边出现了伤亡,这时天空已经有点发亮了,李榆明白自己没时间了。

    “陈二柱,吹号,命令各队放弃攻击,即刻撤出察哈尔大营。”李榆大声呼喊着,接着他指着大帐外的察哈尔汗大纛叫道:“去几个人,把那面大纛给我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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