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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纸包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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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姨娘抱着孩子坐在马车上, 晃晃悠悠的出了蒋家的大门,她不知所谓的十日内定叫你离开蒋府, 竟然是蒋佑临亲自派了车马,把她安置在外宅。

    “最近这些日子府里不太平, 孩子还小,你先带着孩子挪出去吧。”蒋佑临说完,摇头叹气。

    “三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修姨娘心中一喜,为怕被蒋佑临看出喜意来,强自镇定说道。

    “自从家里出了一事,这满府的孩子没有活过百天的, 早知道让咱们这个儿子生在外边好了。”蒋佑临摸摸儿子粉嫩的小脸。

    “三爷……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

    “就叫小宝吧, 满了周岁再取大名也来得及。”蒋佑临继续说,他身边的女人不少,要说有点真感情的也就是修姨娘了,他跟秦玉珠之间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甩不脱的仇人。

    趁着秦玉珠在正院花厅理事, 蒋佑临间修姨娘收拾了细软带了孩子悄悄的离了院子, 从后院角门出去了,修姨娘见往来下仆似是没看见他们这么往外走似的,不由得有些疑惑,“此事太太知道吗?”

    “太太自然是知道的。”蒋佑临说道,“你先去外边宅子住着,那边什么都有,过几天我再送些银子给你。”

    “是。”修姨娘福了一福, 眼睛忽然一红,说起来蒋佑临对她还是不错的,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她,钱物上从不小气,她只是恨自己父母为了攀伏权贵,将她嫁给蒋佑临为妾……

    “别婆婆妈妈的做小儿女态,再过三、五日咱们自然就能团聚了。”蒋佑临笑道,修姨娘出了角门,就看见门前停了辆清油马车,几个小厮和婆子把几个箱笼装上了车,奶娘抱着孩子先上了马车,修姨娘也跟着上去了,转过头却看见蒋佑临已经走了。

    修姨娘如今坐在车里思前想后,竟觉蒋佑临比自己的表哥要强一些,一个是民一个是官,一个是百无一用文弱书生要靠她的私房养活,一个是世家子弟朝廷重臣前途无量……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出了蒋家那个乌烟瘴气的所在,她竟在想要不要真的脱离开蒋家,去跟表哥私奔……

    不……不……表哥是宝宝的生父,万一宝宝的身世被蒋家知晓……可万一蒋家不知道呢?宝宝生在蒋家,必然是要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正在修姨娘左右为难之时,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黑脸的婆子掀开了车帘,“这位奶奶,请您下车。”

    修姨娘一愣,她本是蒋家姨娘,要去的也是蒋家外宅,怎么会有人叫她奶奶呢?这个时候只听先一步下车的奶娘一声惊呼,转眼间就没了声音,修姨娘抱着孩子探出头去,外面哪里是什么宅子!乃是一座尼庵!

    尼庵上标着清清楚楚的三个字——莲华庵!

    “你们!”修姨娘看着驾车的人和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几个婆子,一时语塞。

    “请奶奶小心自己抱着的哥儿,不要为难我们。”那黑脸的婆子说道。

    修姨娘一见这阵式,知道不管来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自己都躲不过了,只得下了车,被这一群婆子团团的围住进了尼庵。

    一行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子里正在看书的年轻妇人站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奶奶来了,奶奶快请进来吧。”

    “你是何人?”修姨娘见这人虽是一身的布衣打扮,却是气质不俗的,不似是民间女子。

    “我叫仲秋,今日起奶奶和哥儿就要随我住一阵子了。”

    话说那蒋佑临到了晚间得了外宅那边下人的回报,说是修姨娘并未到外宅,脸色变了变,用力一捶桌子,“贱人!”

    他骂完之后抬腿就要往外走,却正巧碰见秦玉珠被一群丫鬟婆子前护用拥的往回走,蒋佑临张嘴欲骂,最后却只得跺了跺脚,暗恨自己生来命苦,偏偏投生到了姨娘的肚子里,从小到大矮人一截,如今娶了个悍妇进门,竟连爱妾和儿子都保不住!

    闵四娘将夹在点心里的纸条用蜡烛点燃,扔进铜盆里看它慢慢燃尽,修姨娘是蒋佑临的爱妾,知道蒋佑临的无数丑事,她岂能轻易让她逃了?

    “奶奶,六爷的被褥都拆洗好了。”玫红进屋之后福了一福。

    “嗯,从今日起每次熏三次书房,那屋子久未住人,潮气太大。”

    “是。”

    由江西进京本是逆流而上,蒋家的几位爷星夜兼程,终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前到了京里,蒋四爷蒋佑荣一进到停灵的祠堂立刻就跪了下来,对着棺木牌位痛哭不止,他与薛静安自成婚以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却不曾想匆匆一别竟成永决!

    蒋佑方在他旁边扶着他,心中也微微泛酸,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不言不动的蒋佑昌,“二哥,四嫂是怎么去的?”

    “后宅之事我所知也不多,只是头一天还听说你四嫂病了不得见人却无大碍,第二日便听说她故去了,听太太说是急症。”蒋佑昌的这套说辞已经前思后想了许久,此刻说出来坦坦荡荡无一丝心虚的样子。

    “静安啊!静安!你怎么不等等我啊!静安!”蒋佑荣听见他们说话,一时也就信了,一边哭一边捶着棺木,“我走之前就曾说过你我夫妻本是小别,怎么如今竟成了永诀啊!”

    蒋佑伍见他哭得失态,引来屋里屋外的人的侧目,赶紧扶了他,“五哥,五哥您节哀啊!”

    “是啊五弟,弟妹未了等你一直未能入土为安,还是要先议正事要紧啊。”

    “二哥,我此时六神无主,哪有什么心思议正事,还是要全都交托给哥哥们了,我那孩儿何在?”

    “侄子被太太接到正院亲自教养了。”

    “那我去看看孩儿……”

    蒋佑荣刚要出屋,就见一个小厮有些慌乱的进了屋,“各位爷!薛家的人听说四爷回来了,呼啦一下子来了一大帮子人!看起来好生吓人!”

    “住嘴!薛家本是爷的岳家,听说爷回来了,过来叙旧有何不对?”蒋佑荣一脚把他小厮踢倒在地。

    闵四娘绣上最后一针踏雪寻梅图,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又拿了针线一针一针的缝上,锦环瞧着她这样子心里面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把桌上已经变温的茶换成热茶。

    “听说锦凤又写信给你了?”

    “回奶奶的话,只是说些琐事。”

    “我让她办的事她办得如何了?”

    “她说快有眉目了,只是盼着奶奶真能把她救出火坑。”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锦凤这丫头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锦环抿了抿嘴不说话了,她原本心里对锦凤不满,只是看她如今的样子难免兔死狐悲。

    “去看看为何六爷到现在还没回来。”闵四娘看了她一眼,晓得她的心思,锦环这人就是个烂好人,若是异地而处,锦凤会管她才是怪事。

    锦环还没等出门,银玲就进来了,“六奶奶出大事了,薛家的人来了!说四奶奶死的蹊跷要找四爷评理,还要抢尸!”

    闵四娘也佯装慌乱起来,“快!快给我更衣。”薛家的人果然是谋定而后动,竟然真的等到蒋佑荣回来再动手,要将戏演得轰轰烈烈。

    闵四娘下轿之时,张月娘的轿子也到了,张月娘一身素衣头上只戴了一朵白绒花,眼神是三九寒冰一样的冷,看见闵四娘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往灵堂里走。

    闵四娘赶紧跟上去,一进灵堂就见一个黑壮的胖武官面沉似水的坐在正位之上,蒋至先坐在他的对面,东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妇人,那妇人虽已有些年纪却依旧眉目如画不同凡俗,蒋吕氏拉着那妇人的手不停地哭。

    “亲家母啊,静安没了我也心疼啊!愁得头发都出来了,咱们俩个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就能这么疑我呢!”

    “不是我疑你,实是我那可怜的女儿死的蹊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我家二老爷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我家二老爷前年去世的时候最惦记的也是她,如今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是说什么都不信她是得了急病没的。”

    “亲家母啊,她已然没了半个月了,你何必如此的惊扰于她啊。”

    薛二太太是个老实的,让蒋吕氏三言两语的说得没了主意,薛大人可不是妇道人家,他也是在官场上多年打滚的人物,见蒋家一个个面有难色,再加上旁人跟他说的那些事,心里面越发起疑了。

    “亲家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那侄女没的时候你就说死状甚可怜不肯让我弟妹看,可我是行伍出身,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又是她的亲伯父,小时候她尿在我身上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看不得了?”

    蒋至先心中暗骂蒋吕氏不会说话,薛家岂是轻易能打发的?不知道蒋吕氏怎么管的后宅,这姻亲一个个的都快变仇家了!“唉,她也是怕你们伤心,亲家你若是想看,待让贱内把亲家母迎到内堂喝茶,您再观看如何?”

    “不行!”蒋佑昌忽然说道,“不瞒薛大人说,因天气炎热冰替换不及,那尸身已然……”蒋佑昌摇了摇头,“大人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还是不看为好啊。”

    薛文炳瞟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这句话一出,蒋佑昌立刻住了嘴,薛文炳与他同朝为臣常来常往,怎会不识得他,薛文炳这话就是说他没大没小,不该说话乱插话。

    蒋佑荣见这此情形立刻跪了下来,“伯父,薛氏她忽发急症而死,侄婿我千里回来奔丧,也未曾见她最后一面,只是我二哥既然说了尸身已然——”他说到这里已经是眼里满满的都是泪了,“您还是别看了吧,免得她在下面也不安心。”

    薛文炳看了他一眼,“那好,我问你,我薛家陪嫁给我侄女的丫鬟、婆子、家人都哪里去了?我要治他们一个护主不严的罪过!却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踪影!”

    薛家给薛静安的陪嫁,身契都是在薛静安手里的,如今薛静安既然没了,薛家讨要家人也是情理之中,姑娘没了,陪嫁的人也不露面,难怪薛家起这么大的疑心,听见薛文炳这么一说,蒋佑荣也惊疑不定起来。

    “什么?他们竟然……”

    “亲家,他们那些奴才要死要活的都让我弄到一个院子里看起来了,除了静安的贴身丫头九香投井殉了主,别的人都在,您要惩治他们也可,要让人伢子都领走也成,这都随您。”蒋吕氏说道,薛文炳见蒋吕氏说的这么坦然,也就知道这些人除了那个投井的九香,怕是旁人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此时,张月娘忽然跪了下来,“我有话要说。”

    薛文炳是认得张月娘的,见她这个时候出来了,不由得有些惊诧,“你这是……”

    “静安是被逼死的!”

    “什么!”

    “这是她留下的血书!”张月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双手捧着交给薛文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