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当年离骚 > 39、第三十九章 缺德事

39、第三十九章 缺德事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瞿山的灾情很严重, 不仅仅是发生了几次泥石流,还有好几个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的塌方, 山石和泥土堵塞了瞿河的河道,又导致上游水位暴涨, 整个越州东面陷入了几乎绝望的境地。

    逃难的百姓拼命想往通方等大城里挤,可他们同时也带来了饥荒和疫病,最先开门放灾民进入的前桥城已经成了疫病蔓延的温床。城里储备的粮食也不够,没过几天前桥城就停止了开仓放粮,于是街道上每天都上演着争抢和死亡,惨不忍睹。

    杨知州主张不开城门,只在城外分发一些粮食给灾民, 这一决定得到大多数官员的支持, 一些畏惧疫病的百姓也深表同意。

    然而周棠坚决要求打开城门,在杨知州的“闭门政策”实行的第五天,为了排除阻力,他再一次站到了拂商台上, 点燃了九州木。

    相比三年前, 他的声音更加沉稳,也更加有威慑力。

    “本王知道大家的顾虑,的确,让他们进城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不便,但不知你们有没有听到,他们日日夜夜在门外的哭喊求助?

    “那样的哀求恸哭,常常让我半夜惊醒。我想大家一定也不忍心眼睁睁看他们受难, 毕竟都是我们越州的同胞。请大家摸着良心回答我,如果那其中有你母亲、兄弟、孩子的哭声,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说‘不开门’吗?

    “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这样的景象真是令本王痛心疾首。如果有一天,我们承受了同等的灾难,在城外的是我们,在城内的是他们,你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本王觉得,最让人绝望的不是天灾,而是手足同胞们的冷漠相待,大家难道不能将心比心一下吗?”

    台下有人开始骚动,周棠加大攻势。

    “本王可以向大家保证,通方开门之后,绝不会重蹈前桥城的覆辙。

    “城外杨知州的布施照旧,越王府将在城门口设置救助棚屋,入城的百姓需要在那里接受大夫的检查诊治,为了不给大家带来麻烦,划定北城区,包含越王府在内,为灾民的活动区域,分发水、粮食、衣物等等都在北城区。原本住在北城区的人,如果实在担心,可以闭门不出,也可以暂时搬离,愿意留下帮忙的,就和本王一起救助他们。”

    这番话恩威并施,北城区基本都是周棠的拥护者,见越王以身作则,加之心中感佩,纷纷力挺他的决定。

    当然也有反对的,杨知州那边就有人站出来嘲讽道:“也不知越王你说的话算不算数?当初你不是还立誓要铲除越州的山匪吗?打是打了几次,可如今非但红巾寨没有被消灭,又冒出来个南山匪,可见王爷您的誓言不怎么可信啊。”

    此话一出,得到了杨知州那一派人的附和。

    周棠面对质疑毫不退却,冷哼一声道:“本王不敢随便居功,敢问这位兄台可知道每年山匪抢劫的案件数是多少?”

    那人被问得愣住了。

    “本王来告诉你。三年前差不多每年要有七十多起,而去年造成损失的却只有二十四起,其中红巾寨参与十五起,南山匪参与六起,还有三起是一些小匪寨干的。这样的结果想必还不能使大家满意,那么本王在此恳请大家再给我半年的时间,半年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本王倒要问问你,现在天灾当头,你还要挑起人祸,是想让整个越州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吗?”

    那人被他冷如刀锋的眼神狠狠刮了一层皮,缩着头再也不敢出声。

    大概是被越王的威严所慑,不知是谁先挑起来的,台下有人高呼起越王的名号,起先只有寥寥几声,到后来越来越响亮。

    正是这样响亮的声音,“震”开了通方的大门。

    廷廷和方晋也在台下听着,也跟着起哄。前几日他们过来汇报南山匪的近况,结果就被关在城里出不去了,这下总算可以“归山”,他们的心情也挺好的。

    廷廷说:“方先生,你有没有觉得王爷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

    方晋说:“是啊,他脸皮越来越厚了,什么半夜惊醒,什么痛心疾首,说这种话都不会脸红,要我说,这些话多半是慕权兄教的,他不过是现学现卖。”

    廷廷说:“而且按他的脾性,一会儿下了台肯定要向洛先生讨赏。还真是会耍无赖,明明都是他分内的事。”

    方晋说:“哎,这孩子越大心眼越多,现在连慕权兄都未必治得了他了。你说,他这次让我们去做的事缺不缺德?”

    廷廷大力点头:“缺,太缺了。”

    周棠已命人快马加鞭赶赴京城,将请求朝廷拨款赈灾的折子送达皇上手中,折子里详细提及了赈灾银两的用处和每一笔预算。

    赈灾的银两将在一个月后送达越州。

    然后周棠命自家的南山匪去抢,要抢得光明正大,还要跟红巾寨抢得头破血流。

    再让他这个越王坐收渔翁之利。

    这事缺德到,他半句也不敢和洛平说。

    *******

    周棠小心遮掩,不曾想,洛平却好像早就料到了。

    通方的城门打开后,越来越多的受灾百姓进入北城区,越王府的大院中支起了联排的棚户供他们居住,挤是挤了点,但并不乱。

    那日越王在拂商台上的慷慨陈辞,被编成了童谣在街头巷尾传唱,进城来的百姓都知道,是越王给他们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因而他们都对越王敬爱有加。

    百姓总是这样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戴谁。不仅如此,为了不给越王添麻烦,他们也努力不让自己变成吃白饭的米虫。青壮的汉子们自发地去帮忙砍树建造棚户,妇女们聚在一起帮忙织补衣物,就连老人和孩子也会帮忙端药送水。

    渐渐地,通方的百姓发现情况压根没有他们曾经想的那么可怕。灾民没有把疫病带进来,也没有抢得他们断水缺粮,相反地还帮了自己不少的忙,酒家和茶馆的生意也是前所未有的兴隆。

    但不管怎么说,通方还是有饱和的时候,眼看北城区实在住不下了,周棠开始想其他的办法。他琢磨着往城东再要一些地方,仓促之间不知道怎么入手,于是想找小夫子商量。

    谁知问遍了王府,竟没人知道洛平的去向,周棠不禁着急起来,正要带上侍卫出门去寻,那人却打着伞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看着那贴着脸颊滴水的头发,被淋得湿透的衣裳,还有靴子上大片大片的泥浆,周棠眉头皱了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道:“你又到哪里去了,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不带上几个侍卫,出事了怎么办?”

    洛平向自己屋里走去,淡淡道:“不妨事,我自有分寸。”

    周棠有点生气了:“分寸个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冷!”

    洛平一瞥见他的眉梢,便知道他动了几分怒,赶紧顺了他的毛:“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不怎么怕冷的,何况我也没跑多远,吉摇的知府来通方看看,我陪他喝了几杯酒,说说话而已。”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洛平的屋子。

    洛平看他还有要追问的意思,叹了口气道:“等我换好衣服再跟你说好吗?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

    周棠忽然高兴起来:“你知道就好了,没了你我可不行。小夫子我来帮你换吧,你看你上次帮我换了,这次换我回礼。”

    洛平侧身让开他的手,冷着脸道:“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好好想想怎么利用这次机会重挫红巾寨,南山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周棠心里咯噔一声,他什么也没敢说过,怎么小夫子会提起?还知道他想利用这次的天灾出手?他怎么知道的?

    洛平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在屏风后径自换了起来。

    换上干爽的衣服走出来,洛平坐下说道:“我猜你想用朝廷的赈灾款捣鬼吧。”

    生怕洛平要开始说教,周棠赶紧给自己辩护:“小夫子你听我说,我只是让赈灾款到达的过程稍微复杂点,绝不会让它少一钱的!”

    洛平笑了笑:“我知道,红巾寨这回抢不过你。”

    当年的南山军也是在这时候清剿红巾寨的,那时候事情闹得很大,也正是这件事情,最终奠定了周棠在越州不可撼动的地位。这次无非是殊途同归,而且比上次更有把握。

    周棠闻言松了一口气:“你信我就好。”转头看见小夫子的头发还湿着,他拿来布巾给他擦起来,“小夫子,你跟吉摇的知府聊了些什么?”

    洛平知道拒绝也没用,便微微低头,让他更好擦一些:“其实他是来暗访的,吉摇那边的压力也很大,他也在开城门还是不开城门之间犹豫,因为与我相熟,便来问我通方是怎么处理的。”

    “那后来怎么说?”

    “后来我带他去了趟城外,说服他一定要打开吉摇的城门。那里还有许多无处可去的灾民,他看了很是不忍。而且,北城区也确实承受不了更多人进城了,这时候我们最好是求助于其他地方开门。”

    “我今天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事的,其实通方这么大,再往东要一块地方救济灾民不就行了,我在这座城里也好说话一些,省得你还要多费口舌。”

    “不行,”这一提议立刻就被洛平否决了,“我说过,你要向杨知州借兵,你公然反对他的闭门政策已经让他很难堪,这时候再问他要地,就是得寸进尺了。现在你不能把他得罪得太狠,知道吗?”

    “其实不借助他的力量也未尝不可,这场硬仗我相信南山匪一定拿得下来。”

    “重点不是拿不拿得下来,而是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啊。”洛平轻抚周棠停在他肩上的手,“南山匪,还有侍卫队,都是你的心头肉,这三年来我亲眼看着你为他们付出,如果可以,当然是多保存一些实力更好。”

    洛平记得,上一世南山军在这一战中虽然取胜了,但伤亡过半,越王因此情绪十分低落,加上接踵而来的惊天之变,一度让他疲于应付。所以这一回,洛平希望他能有更有力的后盾,免除一切后顾之忧。

    周棠攥紧了他的手。

    说实话,他嘴上说得那么自信,其实心里也有过动摇。

    与红巾寨的多次交手让他明白,那个叫沈六的头目又狡猾又心狠,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对手。这回小夫子给了他信任,反倒让他更加紧张了。

    “小夫子,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他低低唤着,弯下腰把头埋在洛平颈边。

    感受到他的不安,洛平柔声安慰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嘶!”

    周棠撩起他的头发,重重地在他脖子上吮了一口:“只要我能牢牢把你拴在身边,就什么事情都应付得来。”

    洛平站起身来道:“这几日大家都很忙,请王爷把这些糊涂心思都放一边去。”

    周棠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吮出的那一块红斑隐没在黑发中,一阵躁动一阵无力。

    他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把刻板、冷然和羞赧融合在一副表情上。

    可他的小夫子就是可以,他听得那么清楚,在他亲吻时,那人的颈动脉跳动得那样快。然而那份热情仅仅被压抑在了血液里,丝毫没有浮现出来。

    好像这个人的灵魂和肉体,被彼此束缚住了。

    朝廷的赈灾银两和补给入了越州境内。

    越王向杨知州提议派兵护送车队,被杨知州断然拒绝。

    正如洛平所说,杨旗云现在最大的筹码便是守城卫兵的那部分兵权,自然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周棠无法,只得带领自己的侍卫去护送。

    彼时南山匪和红巾寨也都瞄上了这块大肥肉,再一次三方对立,交锋一触即发。

    临行时周棠嘱咐洛平不要出府,杨知州那边态度不明,外面兵荒马乱,保险起见,他以王爷的身份命令洛平在家里处理事情。

    洛平应允,让他放心迎战。

    周棠意气风发地转身之后,洛平却立刻收起了那份顺从。

    进屋拎出准备好的应急药箱就要出府,被周堂安排在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出来劝阻,但哪里拗得过他。

    洛平道:“要么跟我走,要么你们留在这儿我自己走,王爷那边我自会有交代。”

    侍卫纠结了一会儿,讪讪地跟着他出门了。

    洛平终归是不放心,事情出不得一点点差错,即使知道自己在打仗方面不会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想尽量离得更近一点。

    只是他没有料到,正是自己的这一次执拗,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