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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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我简单处置一下流血的手,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含在眶里。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它出来,我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着,心中不仅痛苦,还非常委屈。我心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连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都找不到,真不知道谢丹阳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我正躺在床上神志恍惚地胡乱想着,罗元文推门进来了。“庆堂,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没什么,这几天太累了。”我定了定神说。“手怎么了?”罗元文疑惑地问。

    “做实验不小心弄破了手。”我故作镇静地说。

    “庆堂,考博别太玩命了,就你的水平一点问题都没有。”罗元文一边说一边拽我“快中午了,我请你喝酒,天天吃食堂的饭吃烦了,医院边上新开业一家小饭店,菜做得特别有味道,走吧,去尝尝。”

    我正想借酒浇愁,便一骨碌爬起来说:“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今天我跟你一醉方休。”

    我和罗元文走出医院东门,来到一家叫江南面馆的小酒店,小酒店刚刚开业不久,装修颇有江南特色,窗明几净,门前有一副对联:人生百味千人共享江南一面十年不忘

    我们在靠窗户的座位坐下,罗元文点了四个江南小炒,又要了一壶绍兴黄酒烫上。很快四个小炒就上齐了。

    我因想到谢丹阳对自己感情的欺骗,妒火中烧,恨不得当面向她质问,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痛苦不堪,但又不想在罗元文面前流露,酒便喝得很凶。不一会儿,就连干了三杯。罗元文以为我和他是酒逢知己,特别高兴。“庆堂,听说要考穆主任博士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穆老就招三个学生,竞争很激烈呀。”“多激烈也没有我俩的优势大,我俩占天时、地利、人和。”

    “你行,穆主任很赏识你。”“正因为如此,我的压力就更大,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穆主任失望。”

    “听说与我们竞争的还有几个外国留学生,其中最有实力的是一位非洲人,叫爱华。”罗元文很神秘地说。“爱华,有意思。他为什么叫爱华?”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大概是喜欢中国吧。”“非洲有五十多个国家,他是哪国的?”“听说是刚果(金)人。”“刚果(金)正打内战呢,乱得很!”

    “庆堂,我跟你想法不同,我倒希望生在乱世,乱世出英雄嘛。”我没有想到罗元文会有这种想法,便问:“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何慧慧的爷爷解放前在上海给党做地下工作,蹲了八年国民党的监狱;解放后,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说他是特务、叛徒,又蹲了八年监狱。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仍然老当益壮,笑面人生,每天坚持写一千字的回忆录。”罗元文敬佩地说。

    罗元文的女朋友叫何慧慧,是他大学同级不同系的同学,我见过两次,在市电视台广告部工作,人长得漂亮,她爷爷是从市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慧慧的爷爷确实令人尊敬,但真要是把你扔进监狱十年八年,你的人生就废了。”我撇着嘴说。

    “不会,说不定,我会成为第二个司马迁,写出一部什么记传世呢!”罗元文不服气地说。“想不到,你小子还这么不安分。什么时候和何慧慧结婚?”我自饮了一盅黄酒说。

    “快了,年底之前肯定结。哎,你和谢丹阳什么时候办?”罗元文脱口问。我一听他提谢丹阳心里就难受。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没好气地说“来,祝你和何慧慧幸福!干一杯!”我俩举杯碰在一起,罗元文说了声“谢谢”便一起一饮而尽。

    “庆堂,你听说没?曲中谦的老婆跟一个大老板跑了。”“什么?跟人家跑了?跑哪里去了?”我惊讶地问。“跑到美国去了。”罗元文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回事?说得细点!”我好奇地问。

    “曲中谦的老婆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本来在咱们医院麻醉科干得好好的,非要下海,”罗元文夹了口菜接着说“老曲拦都拦不住,为这事两个人没少干仗,再加上老曲这个人本身花花事也不少。”

    “他和赵雨秋的关系可不一般。”我插嘴说。

    “这事院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为了这事两个人也没少吵。他老婆去了一家医药公司,没多久就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我们俩互相点上烟,罗元文接着说“这不,才下海两年,那个医药公司的老总就卖掉公司要去美国发展,带着老曲的老婆一起去了,扔下一个儿子。”

    “还是托尔斯泰说得好,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我感慨地说“元文,我看老曲平时对你劲儿挺大,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别提了,人要是点儿背呀,喝凉水都塞牙!”罗元文自己干了一杯接着说“我刚到神经外科时,有一次上厕所,发现蹲位门板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醒目的黑字:‘老曲和小赵搞破鞋!’我心想,这老曲一定指的是曲中谦,小赵一定指的是赵雨秋。不知是谁这么败坏老曲,都损到家了。解完手,我发现鞋带松了弯腰系鞋带时,上衣口袋一支签字笔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我刚要拾起来,老曲进来了,还对我说了一句:元文,笔掉了。然后进了我蹲的蹲位,我一下子想起了那行黑字,本来我想解释几句,转念一想,这事只能越抹越黑,就没当回事地走了。从那以后,老曲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总给我穿小鞋。”

    “说实话,老曲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我哭笑不得地说“你说赵雨秋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看上他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雨秋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咱们科那些护士哪个没有点背景?所以赵雨秋一直很自卑,我想她巴结曲中谦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罗元文眨巴着眼睛说。

    “改变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也太可悲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丫头也太虚荣了。”我不屑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其实,命运也不是不可捉摸的,你周围的人和环境就是你的命运。比如我们俩,现在穆主任就是我们的命运。”罗元文深刻地说。

    “元文,想不到,你还有点哲学思想,来,为了我们俩的命运干一杯!”

    我是头一次喝黄酒,有点不适应,再加上心情不好,很快就上了头,胃里一阵阵地往上涌,我怕出丑,便去了洗手间,一口吐到了小便池里。

    在小酒店,我和罗元文整整喝了一下午的酒,回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黑了。罗元文没有回宿舍,何慧慧约他去看电影,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静思。

    我知道,我与谢丹阳的关系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在她家一拳打碎大衣柜的镜子,太过分了,但那是在一种被欺骗后的不理智下的冲动,我不知道下一步我与谢丹阳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谢丹阳不向我解释清楚这件事,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我忽然觉得爱情对于人生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一封特快专递、一张大款的支票、一辆来路不明的豪华车、一盘光线昏暗的录影带,是前后矛盾的证言、是隐藏在垃圾堆后的窗户、是墨镜后面的不明表情、是光鲜的衣着下一条发黄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