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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深锁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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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易均看着尤悠捧上来的水杯,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是越来越频繁的咳嗽,让他连说话都困难了。喉头的灼痛,如同火烧。他看着那杯水,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接过水杯的时候,尤悠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她看着他喝水,又问:“还有退烧药,要不要吃?”

    “不……”杨易均刚说了一个字,就又咳嗽了起来。他把水杯递还给尤悠,捂着嘴,头侧向了一边。

    尤悠低头看了一眼水杯,就见一丝血色漾在清水中。她心口一紧,放下杯子,急切地追问:“师父,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杨易均好不容易缓下了咳嗽,疲惫地喘着气,说:“还敢问……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

    做过什么?

    尤悠怔了几秒钟,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既然眼前这个美男的本质是杨易均,那也就是说,她“乱性”的对象其实是杨易均!!!自己竟然用铁链锁着他,各种上下其手,还强吻他,甚至差一点……

    联想起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场面,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脑子里晕忽忽得完全无法思考。她缩着肩膀,压低了头,不停地道起歉来。

    杨易均冷着脸听着她道歉,许久才开口,说:“毛巾和冰块给我。”

    尤悠立刻照做。

    杨易均接过那包着冰块的毛巾,敷上了自己的额头。他闭上眼睛,眉头依然紧皱,显然很难受。

    尤悠四下看了看,起身拿了几个软垫过来,堆他在身后,说:“师父,你靠一会吧。”

    杨易均没多说,靠进了垫子里,背后的伤口被触到的时候,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轻轻抽了一口气。

    尤悠察觉,登时羞愧无比。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不是她造成的,但多多少少都是为了她。如果不是自己莫名其妙地“代入”了的话,他也不必吃这些苦头。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定会好好弥补的!”尤悠满脸诚恳,可怜兮兮地说。

    杨易均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公主”曾经说过的话,清晰地响起在耳畔:你只要一皱眉,我就担心地整晚睡不好。想着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该做些什么弥补才好……

    尤悠见他表情万分凝重,心里一阵发寒。本来她表白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讨厌她了。现在她还对他做了这种事……完蛋了,他一定恨死她了。

    尤悠又是难过又是着急,双手撑在床边,摆出了伏身认罪的姿势,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笨!是我白痴!我该死!我会好好反省,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要是真的生气,骂我打我都没关系的!”

    杨易均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胸口沉沉的,压得他很不舒服。“公主”曾说的话,再一次撼动他的心:……我放低了姿态讨好你,逢迎你,迁就你,纵容你。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到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的地步。……什么尊严骄傲,我统统不要……

    他叹了口气,说:“算了。”

    尤悠抬起头来,满脸感激地看着他。

    杨易均避开她的目光,说:“算你识相,最后关头清醒过来。否则……”他说到这里,一个凌厉的目光杀过去,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死无全尸!”

    尤悠猛地一抖,背后直发凉。同时又万分庆幸,无论如何,她最后的良知阻止了悲剧的发生啊!

    她正含泪感动,又想到了什么,问他:“师父,为什么清醒过来了,我们还是这个样子啊?”

    杨易均回答:“‘代入’就是这样的。”

    尤悠一脸苦色,“不是很明白……”

    杨易均放下了冰敷,说:“每次进入世界,我们都不是以自己的身份进入的。我们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默认为是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色。一般情况下,就像路人和龙套的感觉吧。而路人和龙套通常没有外貌描写,也没有性格,所以我们的外表不会变化,意识也很清醒。”

    尤悠认真地听着,点着头。

    “但‘代入’就不一样。你被默认为是这个世界里的某个特定角色,所有的外貌和性格描写都会反应在你的身上。而你这种是‘主动代入’,主要原因是你跟某个角色产生了感情的共鸣……”杨易均说到共鸣的时候,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所以很大几率你会失去自我意识,完全变成那个角色。就算你能清醒过来,那些设定也一样对你起效。”

    杨易均抬起了手臂,说:“这种感觉,就好像身上附着着一层文字。它们改变了你的外貌,并对你造成一些影响……比如说,我现在同化的这个角色身患重病,所以他的疾病也反应在了我身上。”

    “身患重病?!”尤悠紧张无比。

    杨易均皱眉看着她,“别大喊大叫的,我头疼……”

    尤悠立刻闭嘴,思忖了一下,又小声问他:“严重吗?难过吗?要不我们现在去找界限,出去就会好了吧?”

    杨易均说:“我还好。不过在被‘代入’的情况下,是没办法通过界限的。”

    “啊?”尤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杨易均看着自己的手,说:“这层覆盖在我们身上的文字,就像是某种绝缘体一样,切断了我们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允许我们随意脱出故事。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演戏,龙套能随便罢演,但是主角不行。”

    尤悠恍然大悟,惊叹着点头。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果然“角色代入度”也是衡量世界危险度的重要指标啊!她正想着,忽然意识到杨易均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跟她讲解过。虽然他是她“师父”,但很多专业的东西,她不问,他就不讲。就算讲了,也通常是简单笼统,还有种不耐烦的感觉。但现在,他不仅没有不耐烦,而且还配上了简单易懂的比喻!太反常了啊!

    咦咦咦?难道说,这个角色是个温柔的人,所以设定反应在杨易均的身上了???

    杨易均察觉她惊讶的目光,不悦地问:“怎么,我讲得不清楚?”

    “没!”尤悠马上回答,“很清楚。完全明白。师父教得太好了!”

    杨易均侧开头,将毯子拉高一些,说:“你现在跟阿乐了,以后问她。”

    他这句话,让尤悠觉得自己又被推了开来。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发生过这么多事之后,没道理还能像以前那样的。她收起了自己些许的失落,抬头说:“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行吗?”

    “说。”

    “那要怎么解除‘代入’呢?”尤悠满脸严肃。

    “找到□□之物,构架自然解除。还有一种比较简单……”杨易均叹口气,说,“杀死被代入的角色。”

    尤悠震惊之余,立刻想起了一些片段。模糊的记忆之中,杨易均似乎刺杀过她。莫非,就是为了解除“代入”?

    这种方法,未免暴力了一点啊。虽然是在虚幻的世界,但是感觉很真实啊。要是被杀死,不知道多痛多恐怖啊。

    尤悠咽了咽口水,怯怯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自杀?”

    “自杀之后呢?一起在这里躺尸吗?”杨易均的脸上浮出了熟悉的不屑之色,“死就是死,那怕同化也是一样。角色死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蹦乱跳吗?”

    “哦,这样啊……”尤悠低着头,应了一声。

    这时,杨易均又咳嗽了起来,等他平息下来的时候,声音愈发沙哑。他虚弱地喘着气,说:“我是跟阿乐一起来的,约好在御花园会合,她应该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你去找她。”

    “我?”尤悠对自己毫无信心,不禁胆怯。

    “我要是能动,也不会让你去。谁知道你还会惹什么麻烦出来……”杨易均不满地说。

    尤悠见他又要动气,连忙说:“我去,马上去!”她刚站起身来迈了一步,又回头问,“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杨易均微阖着眼睛,说:“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吧,每个场景出现的人物都是固定的。这里是三公主特地用来囚禁我的地方,应该没有人会来……”

    尤悠点点头,“那你休息一会儿。”

    杨易均应了一声,见她走到房门口时,开口嘱咐了一声:“找不到别勉强。回来再想办法。”

    他这句话的感觉,像是在关心她。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尤悠告诫自己,不能再想歪了。她就是脑补太多,所以才误解了他的意思而冲动表白,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花痴了。她告诫完毕,答应了他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那个青衣的“少女”已经不在了,这让尤悠大松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静地站定。开始思索“御花园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但很快,凭借着各种小说剧情的指导,她朗声对面前的守卫们说:“来人!摆驾御花园!本宫……咳,本公主要去赏花!”

    说完这句话,尤悠自己都恶寒了。“摆驾”貌似用的不对,看着就是想要篡权夺位。而且“本公主”这个自称也太雷了……

    她正满头黑线地想着自己用词不当到时候,却听守卫们齐声答应,循着她的命令开始行动。她心中暗喜,不再纠结用词,大步跟了上去。

    ……

    房中,杨易均靠在垫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才醒过来就跟尤悠说了那么多话,以他的身体状况,其实是很勉强的。但她能够清醒,总算是件好事。他虽然很担心她独自行动,也没余力做些什么了。

    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的时候,疲劳感一涌而上。他闭上眼睛,蜷进毯子里,稍作休息。不一会儿,他的意识便游离了起来。他不敢深睡,只是合眼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就觉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朦胧看去,似乎是个女人……

    尤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困倦地想着,正要起身,那个人忽然疾步走了过来,一手摁上了他的肩膀,一手执着匕首,狠狠刺下。

    突发的攻击,让杨易均骤然清醒,他提了一口气,一把抓住来者的手腕,同时膝盖一顶,将她推开。他翻身起来,退到床的另一边,戒备地看着来者。

    眼前的,是一个青衣少女。一击失手,她显然不悦,双目之中杀意浓烈,让她美丽的面庞笼着可怕的冰冷。她白金色的长发有些散乱,遮住了眉睫,透露着阴郁之气。

    杨易均依稀记得,这个少女他在地牢里见过,是跟随在三公主身侧的人。他正想着,却又咳嗽了起来。腥甜的鲜血从喉中呛出,滴落在床上。

    “你病得不轻啊……”那少女开口,声音冷冽无比,“与其这么痛苦地等死,不如我替你解脱吧!”

    她说完,再次攻了上来。

    锋锐的刀尖,让杨易均有些心慌。以他的身体情况,恐怕是无法应对的,只有避开才是上策。但他刚想躲避,左脚腕的铁链却限制了他的行动。眼看刀锋逼近,他突生急智,向着锁链的另一端跑去。少女紧追在后,显然是志在必得。

    杨易均只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少女见状,脸上浮出残酷的笑容,扑身上去。这时,杨易均迅速转过身来,拿起一段锁链横在面前,架住了刀锋。

    少女惊愕之时,杨易均将锁链一绕,转眼间卸下了她的匕首。他将匕首接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对手。少女慌忙躲闪,却仍被刀锋划开了衣衫。

    她退开一些距离,冷声说:“好身手。不愧是二公主培养的刺客。”

    杨易均看着她被划开的衣衫下露出的肌肤,刀锋明明割到了皮肉,为什么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脸上浮出了轻蔑的笑容。她索性扯开自己的衣衫,将身体袒露在他面前。

    杨易均皱眉看着她的举动,而后就发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衣衫下的身体,双峰丰盈,的确是女人无疑。可仔细看时,却又异样,她胸口和腰部的肌肤颜色有着微妙的不同,胸口处明显落着一道刀伤,但伤口苍白,毫无血色,完全不像正常的血肉之躯。

    杨易均正思索时,那少女用手抠进了自己的锁骨处,将一层皮肉撕离了下来。杨易均看愣了,那层伪装之下,分明是一副男子的躯体。虽然有些削瘦,但绝不纤弱。杨易均皱起眉头,不屑地说:“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人妖。变态!”

    “少女”对他的讽刺不为所动,满脸冰冷,杀气依旧。他开口,沉下了嗓音,显露出男子的声线:“男扮女装,总好过沦为玩物。你以为自己比我高贵?”

    杨易均执刀在手,努力挺直了身子,说:“少废话!不是想杀我吗?再来啊,看看谁先倒下!”

    “少女”审视了他一番,说:“重病缠身,遍体鳞伤,竟然还能做到这样。作为男子,当真让人钦佩。也难怪公主会对你着迷。”

    听到这个话题,杨易均满脸厌恶,“谁稀罕!”

    “少女”皱眉,说:“你既有这样的骨气,就不该利用他人的感情。”

    杨易均看着他,不屑地说:“哼,你是替那个变态公主来出头的?”

    “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说:“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的心思,我再了解不过。她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爱上了你。而她珍爱的东西,我也会同样珍爱。我从没想过要跟你敌对。但你却背叛了公主。你是个卑劣的骗子,不仅践踏了她的感情,更想伤害她的性命。即使这样,她却依然爱着你。我第一次无法理解她……”

    杨易均看着他,挑衅地问了一声:“你这是嫉妒?”

    “少女”垂眸,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嫉妒对我而言,太奢侈了。从隐藏性别的那一天起,我就失去了被她爱上的资格。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尽一切力量保护她。”他再一次抬头,望向杨易均,眼神中的坚定,让人无法直视,“你的存在就是错误。因为你,她荒废政务,沉迷声色,漠视皇室。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许多东西,甚至断送自己的将来。所以……请你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