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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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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冬初,百木凋零,良家的花园内,依然有珍稀菊种绽放,金灿灿好不喜人。之心裹着娘子缝制的锦缎长袍,与他的新朋友落坐其中,相谈好是热闹。

    “六六,你来看,之心新缂的字哦。”

    “这当真是你缂的?”

    “对喔。”

    “你会缂了这些,你家娘子便喜欢上你了?”

    “之心不会缂时,娘子就喜欢之心,但之心会缂了,娘子更喜欢之心!”之心晃头晃脑,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来摇摇,以显摆一番自己的好心情。

    看人家如此春风得意,杭念雁心摇神动啊。良之心如此纯稚的一人,把那样难缠的女人都给娶到了,怎自己就对付不了范颖那刁钻女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杭念雁吟出缂丝上的字,想象那美好前景离自己如此渺茫,更觉懊丧,“良之心,你说范颖那女人到底在别扭什么?”

    “她生你的气啊。”

    “可是,本王已经在百般讨好她了,她还想怎样?”

    之心摇头,“你这样不行哦,六六,你不能做一点点就烦了哦。你烧过范颖啊,范颖当然会很生气,你要拼命求拼命求才可以,你如果不求,范颖不会嫁给你啦。”

    “唉~~”杭念雁愁眉苦脸挤坐至之心所坐的石凳上,“本王真是佩服你啊,你那个娘子那般的不好对付,你都能给娶来了,而且还让她对你千般万般的好。本王无话可说。”

    “这事你已经说过了啦。”六六好笨,同样的话总是拣来说,难怪范颖不理他哦。

    “良之心,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难道你没有做过让你家娘子伤心的事?”

    “没有!”之心骄傲地仰颌,“之心没有让娘子伤心!”

    “怎么可能?她从没有生过你的气?”

    “之心让娘子生过气哦,可是之心不会让娘子伤心……”之心言间抬脸,却见娉儿领着一道熟影走过,“六六,那个人之心有点讨厌哦!他曾站得离娘子好近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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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止之心讨厌,六王爷更讨厌,在那个人见了范颖,先是惊怔,后是惊喜过后。

    来者,玉夏国二皇子玉无树是也。

    罗缜望着轩内因乍见范颖暂忘了初衷的玉家皇子,摇首浅喟:这桩纠缠是越来越纠结了呢。

    之心将下颌支到娘子纤细肩头,“娘子,你不要看他,你看他,之心生气喔。”

    怕你哦?“你的六六朋友呢?”

    “他在那边,正对着范颖运气。”

    顺着他的指,罗缜瞄见了丁香树下径自“运气”郁卒的杭念雁。

    “娘子,六六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冲上去,赶走那个人?”

    “因他不是你。他认为自己的面子在此时大过对范颖的在乎。”有几个人会像相公,只会依着自己心底最极致的渴望行事?

    “那六六好可怜,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好可怜。”

    “的确可怜。”但罗缜并不同情,至于玉无树,则只能静观其变了。

    范颖的姿色天下无双,迄今见过范颖无动于衷的,只有良家兄弟。如果范颖的无心都能使玉无树心起他意,那便只能说,绮儿并非玉无树最对的那人,而玉无树也绝不是绮儿的一世良偶。那反不如早作绝断,早行各路。对情窦初开的绮儿,定然是有伤害,但人生五味,谁知会尝哪种?就让绮儿真正长大罢。

    “娘子,六六好可怜,之心去安慰他好不好?”

    罗缜斜瞥呆子:“又去喝酒?”

    “嘻~~”之心咧嘴,“之心不会喝醉哦,如果再醉了,娘子就不喜欢哦,之心不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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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何会那样喜欢他?”

    嗯?罗缜止步,看清眼前人后,微揖一礼,“范居士,我听令爱说,你已经离开良府了。”

    “我离开良府,只想厘清自己到底要如何做。”范畴目色幽深,神情凝重,“你为何会喜欢良之心?”

    罗缜柳眉稍颦,“敢问范居士,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诘询罗缜夫妻间的事?”

    “仅仅是一碗孟婆汤,便当真消去了你千余年的记忆?”

    “……什么意思?”

    “我曾向你说,我五百年来遍迹天下,亦寻不到爱妻魂魄。”范畴向前一步,罗缜下意识向后一退,其间递出的排拒令他面容一窒。“尽管这五百年来无声无息,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与她重逢的希望,我坚信,我终能找回珍儿。”

    “……珍儿?”

    “不错,吾妻藏珍。自与珍儿订情之夜,我便叫她‘珍儿’。”

    ……那又如何?且,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他夫妻间的过往绯事,不觉唐突?

    范畴眼芒扫过她持疑的秀美娇靥,“初识珍儿时,珍儿还是一只不识愁滋味的小狐,镇日游戏在山林之间,无拘而快活。我带她拜月茹素,修道炼身,终有所成。我以为,我们当真可如誓言所说,永远恩爱相守。”

    一抹讥讽挂上罗缜眉际。虽如此,但于别人间的情感,她无意置喙是非。

    “颖儿为情所扰,终酿杀身之祸,珍儿为救她受火焚身。我赶到时,珍儿已身躯残破,我虽将自己的真气尽数贯她体内,仍见他魂魄难承肉体之痛,离体而去。我夜奔千里,与骊山老怪大战三日,赢回了那具可医死人活白骨的千年冰玉棺,使珍儿的娇躯复原,面容宛生。但魂魄仍不能归位。我明明已释出了与珍儿订情所用的百合檀香,当每有所感赶至一处时,反觉她离我更远。”

    他语间悲凉发自肺腑,而罗缜却一脸平淡,波澜不兴。她并没有兴趣窥人隐密,更不明白这人何以对她滔滔不绝于他自己夫妻间的情事。只是,他不停止,出于教养她也不能掉头掩耳而去。也许,她不该因范畴“博爱”天性对他先持一份成见,受情所苦的范妻都无怨无悔,她又何必多事?

    “我偶遇月老,风大雨大中,三言两语,竟颇为投缘,遂小酌夜话。我请月老助我找寻珍儿,方惊知,她竟然已弃我转世。我自然不信,逼着酒醉的月老给我实证,于是,在月老的通天镜中,我睹到了珍儿随鬼差赴至阴间,喝下孟婆汤,且服收仙草,再世为人之场景。我眼睁睁望着她与人相恋,为妻为母,眼睁睁望着她为别的男子伤心惹泪,动心动情……我竟想不到,世上还有何事更能使人受万箭攒心之痛!”

    罗缜听得累了,遂到旁寻了个园内随处可见的藤编矮座,闲椅座旁松干,听这位多情男儿对亡妻的真心倾告。

    她从容无波的仪止,却使范畴动怒:“听了这些,难道你心底就无半丝涟漪?你以为你端出如此置身事外的姿态,便可当真与我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