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13章 再出发(三)

第13章 再出发(三)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却说李大郎千叮咛万嘱咐,要二哥不可再闹事,回去子城复命。老黑则与一众人鼻青脸肿回到郑家,使人请来军中医官调制膏药。按大唐军律,军中有医官编制,但那时国朝盛时,如今哪有那么讲究。这些医官多为此前在晋阳时,李三招募收录的几个杏林,养在军中,这一路打回幽州起了作用不小,此时也能派上用场。几个郎中一一查完,说口鼻眼耳只是淤血,就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离去。至于他们如何使人去砸开药房抓药,如何煎熬,放下不说。

    又在前堂摆下大锅,继续招呼众人吃喝。

    正吃着,真有人来说绢送到了。刘三便蹦蹦跳跳张罗人去点验收取,仍存到隔壁刘家仓房。卢八哥等一批新入匪伙的自告奋勇也去帮忙,亲见一车车绢帛卸下,足足搬了一夜方才忙完。

    也不管丘八们眼看绢帛流口水的嘴脸,二哥与几个心腹边吃边聊。

    牛犇对于能够坐在这里吃饭非常满意,感觉在军中地位大大提高。刚才打架时,除了王寨主就数咱牛哥卖力最多。顶着两个肿眼泡,和同是降兵出身的武大郎推杯换盏,吃得不亦乐乎。

    卢哥乐乐呵呵。眼见一车车绢帛送到,他们弟兄的粮饷总算有了着落。虽然李家兄弟说老黑可以括大营头,但那都是没影子的事情,只有这些实实在在的财帛才能让人安心。再看这个郑家老二,与郑大生得虽有五六分相似,但行事大有不同。比如,郑大阵上出生入死都不怕,然而,像老二这样连李存信、单可及都能横吃硬抢就绝对干不出来。不禁心中感慨,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张顺举等老伙计对二哥的手段早就习惯,酒足饭饱,开开心心各自散去。

    待客人走净,二哥将几个兄弟、子侄叫来训话。

    如今家里数他年岁最长,是一家之主,就要挑起这家中重担。二哥理所应当坐了正位,郑张桂娘坐在一侧,其余人等依次坐好。张顺举不是外人,屠子哥先对大舅子说道:“待下葬时,烦劳哥哥帮俺张罗,留个抬……位便成。”郑大的事,黑哥实在不堪面对,哪怕多看一眼想一想,都会让他痛彻心扉,他只有全心经营军务,才能稍解伤悲。嫂子柔弱,侄儿年小,只好让舅哥多多担待了。等舅哥应下,又道:“三郎。你不也早想来军中么,便遂了你愿。屋里安顿好,先跟我一段,后面再看。”

    郑家五兄弟,仁、义、礼、智、信,如今“仁”没了,只剩下后面四个。郑家老三刚才跟着去了单家,痛快做下一场群架,通体舒泰。得闻此言,真是双喜临门,顶着半脸的乌青欢喜应下。

    郑四脸上也是花一块青一块儿的,郑五郎就更惨些,半边脸也肿起老高。二哥道:“四郎,你成婚时俺不在家,是为兄不是。”说着从怀里取了几个金饼子,也记不得是几时得来,放在弟弟手里。“拿着,回去给弟妹打几副首饰,算为兄一点心意。多大个人了,娃儿都快一岁,还跟小五两个打。往后三郎与我不在,家中你要多用心。”郑老四听了就不大乐意,正欲分辩,二哥已道:“生两个儿子再说。”拿出兄长风范,镇压得老四不敢再辩。

    听了这话,边上老五和郑大的长子郑岩脸上都不好看。点了他俩,二哥道:“俺和老三没死呢,用不上你两个来拼命。今日再说一次,成丁后生两个儿子满周岁,再说从军。届时不来都不成。”只有嫂子柳氏心下暗喜,长子年方十四,为娘可舍不得,晚两年成婚,再生下两个儿子又要许久了。

    ……

    郑守仁下葬,当真是风风光光。

    二郎打头带队,将棺材从显忠坊抬着出城,步行十几里地,在郑家祖坟地里与他父母比邻而居。封土立碑,二哥首次给老娘上了坟,又拜亡父数拜,却是一滴眼泪也无。

    该流的泪,早已流干。

    同来的居然还有冯家父子。他家一路从妫州跟到幽州,进城就去拜访李家太公,然后全家都搬过去,住在李府。听说郑家大郎下葬,老冯爷俩专程赶来捧个人场,感谢这老黑一路照顾。

    晚间,众人就歇在庄里。

    郑家庄子一圈垒有土墙防盗,主要住着老郑家的近族远亲,以及百十年来与郑家相关的武夫后代。如今有千多人口,算是左近比较繁荣的庄子。郑家大屋在庄中偏西,占有数十亩地,是庄里第一大户。

    临近元日,今年收成不说风调雨顺吧也就还行,家家都有余粮。左营一多半军马养在这里,人手不足,临时雇些村民帮手,又给庄户多送一份收入。加之军士都很规矩,该花钱花钱,说军民鱼水情或者过了,至少也是各安其分。这番出殡,庄户帮忙不少,晚上就郑家大院摆起席面,杀猪宰羊,以飨相邻。

    庄里人喧马嘶,二哥说不出要喜要悲,简单应付了片刻,就抱着一坛酒离席,坐在角落,看灯火闪烁,听笑语欢声,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在这田间地头,村前巷尾,处处都留下屠子哥的许多往日时光。

    冯良建提个蒲团,跺着步子在他身边坐下,道:“独饮何为?”

    “嘿。”二哥搔搔头,把个半拉葫芦舀了一勺酒与老冯,碰一碰吃了。“俺个老粗也不会说,只是看哪里也熟,又总觉不同。”

    “物是人非吧。”

    “嗯。”

    “唉。二郎怎么在此,到处找不到你。”为了豹军的前途,李大郎日日陪着干爹忙碌,今日不能亲来,便派了李三郎代他送了郑大一程。酒席上转头不见了正主,李三就四下寻来,没想到在这么个偏僻角落见到。“冯公也在。”冯家父子现今住在李府,与这李三郎见过几面。

    李三郎坐下,摸摸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头,灌一口酒驱寒。把黑哥与老冯两个看来看去,黑哥脸皮厚没什么,倒瞧得老书生颇不自在,说:“三郎这是看甚?”不自觉在脸上摸了一把,以为脸上有花。

    李三郎摇摇头没言语。老冯却道:“三郎,令尊说,你原是从文,不习武事。”他拜见李公,俩老汉同是天涯沦落人,那真是相见何必曾相识,短短数日就成莫逆之交。老李甚至想让三郎来娶老冯的闺女,两个老头基本已经说妥,只是没跟小辈透露。是以冯良建就有此一问,想看看这个未来女婿的斤两。

    李三郎道:“那是从前小子浅薄。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岂可偏废。”

    老冯笑道:“哦。愿闻其详。”

    李三郎指着那点点灯火,张开双臂,似要将之揽入怀中,道:“修齐治平,我儒之宿命也。方今乱世,大厦将倾,正需以武荡涤污秽,正本清源,而后文治可也。武者,非止杀戮也。当使子有所育,老有所依,壮有所用,男子皆丈夫,女子无欺凌,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我心中之武也。愿为此武夫,以我一腔血,三尺剑,守护大唐万家灯火。”

    “不意三郎竟有此志。”

    “道阻且长啊。”

    “亚圣有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看豹骑军颇具气象,未必不能成此伟业。”

    “哈哈,那是。必能成功。”李三郎拍拍二哥肩膀道,“有二郎这等勇士,何事不成。”二郎被这两个酸丁酸得可以,嫌弃地抖抖肩膀,道:“去去去。又说这些酸文。还万家灯火,这里有几盏灯。就你这小胳膊,护得住几个。”

    “你看,说你不读书吧。这修辞手法有拟人,有比喻,有借代,有夸张。万家灯火,这用的是夸张。领会精神,领会精神么。”

    二哥知他是想逗自己开心,但还是忍不住骂他:“滚。小白脸。”

    李三郎摸摸一点也不白的俊脸,道:“二郎,有个事我有没跟你说。”

    黑哥懒得理他:“说了。”

    “都说了么?我怎么不记得。”李三郎起身,嘀嘀咕咕作势要走,嘴里嘟哝道,“大王昨日说派遣豹骑军去平州,这事我说了么?”二哥怕听得不实,一把将他拽着坐下,道:“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李三郎看他猴急的样子,不再逗他,道:“昨日,大王决定任命大兄为山北安抚使,令我军去平、营备边,安抚山北。”

    “当真?”

    “这能有假。”李三郎道,“因你家里事繁,没与你说。左右筹备粮草器械还需些时日,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不过,目下只说让咱们巡边备边,是否能够镇守尚未可知。你也知道,这巡边和镇守,差别还是很大的。”

    二哥自舀了一大勺酒灌下,道:“与我说说,怎么干。”

    ……

    咱二哥在庄里可呆不住,次日清晨就匆匆回城。

    军中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左营军士均已听说将往平州之事。众人济济一堂,李存义将军端坐主位,看下面群星璀璨,多少有些志得意满。先照顾一下新人,道:“卢郎。我这左营很快别立一都。已经说好,给我一千六百员额。战兵一千,文书医官杂兵一百,辎重、辅兵五百。现在俺只将近六百战兵,辅兵二百,差了八百,能在幽州募满最好。这样,你这里老弟兄有多少来多少。给你一个营头,还干骑军,二百战兵,做个后营吧。丑话说在头里,人来了得筛,不合用不能进,新兵入营亦须按我豹军规矩操练。”

    卢八等人哪有话说。老弟兄们后营放一点,别处安插一些,挺好。郑大孜孜以求多少年,想有个外放始终难以如愿,混到最后连老板李匡威自己都完蛋了。豹军这马上就要占山为王,此时不紧紧跟随还要怎的。

    二哥对牛犇道:“来时俺说,将步军给起好,亏不了你。往后步军这一营做个中营,你来带着。”牛犇闻言热泪盈眶,俯身道:“愿为将军效死。”

    “张郎。”屠子哥亲切地拉着老铁匠的粗手,郑重说道,“左营二百骑给你。郭郎,你与张哥用心带好左营。”张顺举、郭靖一起领命。“王义这厮我用着顺手,就跟我在前营如何?”张铁匠毫无异议,一个远亲马匪头子,没啥舍不得。马上他打算从家里拉批亲信子侄、伙计进来,还怕位置不够呢。

    屠子哥得了舅哥的话,才对老马匪道:“王郎那你跟我在前营,斥候、游骑还是你来。”能紧随二哥身边,王寨主毫无怨言。尤其二哥主动跟张顺举提起,免了自己难做,让他非常舒心。

    最后说到刘家兄弟。“刘郎,俺知你兄弟对这打打杀杀不耐烦,委屈你跟我有年,此次咱也立个辎重营,都交你管。往后辎重、辅兵还有文书医官之类,你都管起。原来诸事有李三罩着,以后军中吃喝拉撒,我就找你问了。”刘三、刘四兄弟对望一眼,俱感欢喜。

    眼看队伍壮大,老铁匠笑呵呵道:“咱这都也得起个名头吧。”

    起个响亮的都名真是正事。还是个小营头时,李大就弄了个豹子营的名头,如今左营眼看就要发达了,也该弄个响当当的都名,以后行走江湖也要吹牛不是。武夫们纷纷献言献策,可惜限于见识,所提无非虎豹熊罴之属,只差没把豺狼猫狗说出,二哥均觉差点意思,暂且放下。

    众人遂吃喝玩闹一阵,散了。

    ……

    次日酒醒,二哥自忖还要跟李大问问明白。整顿队伍这是大事,虽然那夜李三说了让他别立一都,但毕竟得找大李确定才好。

    地冻天寒,二哥裹紧了幞头,罩上裘皮大氅,与几个亲随就往老李家去。才出门,却见个花子蹲在路口,约摸有个五尺多不到六尺高矮,挂着满身的破布条,蜷在墙角,冻得瑟瑟发抖。出门见花子,看他身量消瘦,蓬头垢面,满身污秽,二哥颇觉晦气,就想绕开走了。不料那花子看他出来,竟激动着起身就往过贴。边上跟随的郑全忠恪尽职守,眼疾脚快地一脚扬起,落在那花子小腹,将他蹬倒,捂着肚子在地上乱滚。

    这猴子跟了二哥数年,好吃好睡,操练不辍,混长了不少力气,不似从前那么一把骨头,身手也有一些,对付个花子那是绰绰有余。只可惜误了年岁,个子不能再长,始终五尺来高,跟着七尺有余的二哥出门,一高一矮,很有喜感。

    你想这猴子如今力气不小,那瘦骨嶙峋的花子哪吃得住。中他一计窝心脚,五脏六腑跟翻了锅一般沸腾,尤其肺腑遭殃,好几口气倒不上来,缩在地上抽搐。忠心护主的郑全忠上去还要再打,却听那花子晓得再挨要被打死,使出吃奶的劲儿哭嚎起来。

    “莫……莫打。郑郎,郑爷爷,爷爷是我,奴是安娃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