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10章 战河东(四)

第10章 战河东(四)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都说胡儿桀骜,也对,也不对。主要看对谁。对那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嘴炮,草原汉子一定要干他一炮。可是面对特别喜欢动刀子动手的郑大帅,那就一个个都跟乖猫一样,老老实实将东西一丢就赶紧过来。

    可是看这帮家伙磨磨唧唧弄完过来,郑守义又总觉着哪里不对。再三观瞧,老黑才反应过来,好嘛,原来这帮义从军的杀才已将拾得的铁甲披在身上,这是死都不打算脱下来了呀。

    没工夫废话,赶紧整队跟上吧,再磨叽,汴军都跑啦。

    亲军营五十骑一阵分成十二座小阵散开,义从军也总算上了正道,不过,不死心的别都鲁还是留了十来个人在后头看钱。老郑都纳了闷,这屁大点功夫他们能摸多少财货?如此善财难舍么?留下十来个人也无伤大雅,随他去吧。

    总算把队伍搞好,回头再看晋军,没给老黑气死。

    李嗣源、李嗣昭三千余骑摆了两个大阵,稳稳当当缀在汴兵后面,这他妈是突阵的路子吧?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会儿能突进去吗?此时难道不该展开离合之术,反复骚扰汴军,消耗其体力,磨灭其意志,等到汴兵士气崩溃再行雷霆一击么?骑兵占优的一方欺负步兵,不应该这么打么?郑哥不禁疑惑,你们沙陀也是玩骑射起家的吧,怎么祖传手艺都忘了。

    连忙让李嗣昭的大儿子回去提醒,但似乎毫无作用,仍是两只大坨跟着,只是分出一些小阵有气无力地出去骚扰。可是,要说骚扰是得一小阵一小阵轮着来,你把队伍拉开是不是更显得气势恢弘?前面的汴兵也容易眼花不是。罢了罢了,反正老子作为客将,就来打个酱油,没必要较真。

    但是,晋军如此不堪了么?

    这边跟着汴兵缓走,反倒是义从军又找到了自我价值。一路逃散的汴军不少,义从军便撒开了欢,一会儿上去骚扰一把,一会儿捡几个俘虏回来,队伍竟然是越走越多。反正都给收缴了武器财货,连张饼子也不给留,愿意跟就跟,想跑就走,总之两条腿的能跑多远,又没吃没喝的还能飞了,等收拾完当前之敌再来搜检也不耽误。

    可能是得了不少盔甲财货,义从军斗志高昂,一波波,一浪浪,跟汴军戏耍起来。尤其那些得了铁甲的骑士气焰最为高绝,好像有了铁甲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了,左右冲突,借着马速向汴兵抛下一阵阵箭雨,非常嚣张。

    方才燕兵整队没有跟上,晋骑骚扰又不频繁,汴军数千人结阵行军速度倒也不慢。这方面,汴军是有传统地。汴州,后世称开封,汴梁,其实还有个古称,叫做大梁,正是战国魏国的都城。这里曾是魏武卒的故乡之一,一千年前的老祖宗就玩重甲步兵,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真正的职业兵。魏武卒在吴起治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也就是和局,据说曾在关中五万击破秦军五十万。《荀子》有载,魏武卒入门,需着三重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携三日之粮,半日行军百里,妥妥的铁脚板。负重数十斤,半天行军百里,哪怕那会儿一百里比大唐短些,也差不太多。

    这个标准,可是比大唐的募兵标准还高。

    如今的汴军也没绰了祖宗威名,尤其是老汴兵,营破不乱,结阵而退,披甲还行动非常迅速。有他们做主心骨,连带那帮河中兵也迸发出超常的战斗力。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汴兵这一套,对上燕骑就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鸦儿喜欢引军突阵,主打一个“猛”字,沙陀人也不知怎么,就渐渐疏远了草原骑射,玩起中原突骑这套。遇上他们,汴兵真是不怕。要么然,这次是怎么打到晋阳城下的呢。奈何卢龙这群杀才突出一个“坏”字,偏不跟你硬打,他折磨你。尤其义从军这帮混蛋,自觉得了好处要出力,一顿操作猛如虎,闹得汴兵不但行军速度骤降如同龟爬,还特别紧张刺激,体能消耗极快。

    早在魏博战场上郑哥就摸清了汴兵的路数,早已成竹在胸,所以出来就带了三千骑打头阵,遇上今天这种情况真是对了胃口,不给他玩死玩残就不姓郑了。

    之前被留在外面的大寨主和卢八,没有堵在营外近处,而是先追逐斩获了一波溃军,等营内的汴兵出来也不急上来捣蛋,直到看见老郑出来才收拢队伍靠近。三千多骑合体,老黑更加从容,从早到晚不停歇,变着花样地跟汴军玩耍,搅扰得汴军是苦不堪言。

    挨到太阳西垂,汴兵疲惫非常,饥渴难耐。水还好说,趴到河边灌几口也能解渴,可惜干粮实在没带多少。二千多老汴兵素质高,随身都揣了有胡饼充饥,河中兵就不大成器,也有带干粮的,但多半没有。此时须要同舟共济,老汴兵也不好吃独食,还得匀出点粮食给他们。

    嘿!不给不行啊,这万一闹起来,就他娘地别打了。

    郑二再次干起了坏事,将捡得的死马牛羊,就在汴兵面前宰割、洗剥,架起火堆来烤。又专门挑了上风口,任由肉香飘逸,勾得对面的汴兵难熬,还要让军士们鼓起腮帮子劝降。待吃饱喝足便继续轮番上前骚扰,当初他怎么收拾的张存敬,现在就照方拿药。燕骑每次只用数百兵甚至百十兵,汴军却都得打起精神应付,箭雨可不长眼,谁也不想挨着。

    昨夜就闹了一夜,白天逃窜一日,晚上又不得歇,加上前面数日辛苦,汴兵是真痛苦。到后来,看得李嗣源、李嗣昭都觉这黑厮过于下作。之前就听说燕兵在河北那边落了汴兵老大颜面,如今算是明白人家是怎么玩得了。

    一点脸都不要。

    次日天明,老铁匠带着后队也到了。

    昨日踹营前,趁着别都鲁拔寨墙的当,郑哥就差了儿子去后面摇人。当时晋祠的汴军已经南撤,等于城西两座大营都散了,那城南的汴军还不跑么。数万大军这得多少军资财货,此时不抓紧来抢还待何时?铁匠哥知道轻重缓急,得到消息,让扫剌陪着牛犇等人在后,自与郭屠子领着所部八百骑就走。待其抵达,城南的汴营刚刚走空,老铁匠连汴军都不去追,直接就冲进营中搜检。

    汴军非常仗义,除了随身财货,军资基本全在。张顺举赶紧下令将营门闭了,免得别人来抢。

    牛将军等人也都有马,只是晚走一会儿,迟了一个时辰就到。此时晋兵正从城里出来,城外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争抢战财货的乱军,甚至有在城南大营外鼓噪的,直到牛将军上来才将他们驱散。只是别都鲁留下的十来个人就比较惨,河东兵被堵在城里多少天,这把打出来还跟你客气,也不管青红皂白就要来杀,卢龙镇的草原英雄眼见众寡不敌,只好上马跑路,南下去追大酋长,跑慢一步只怕性命不保。

    老铁匠张顺举遂留下蔡海江一部并辅军总计五千人看守城南大营,主要是保护营中财货,自己则领着其余数千兵来支援老郑,总算在天明前赶到。

    于是,被围的数千汴兵彻底崩了。

    饥寒交迫一宿,天亮一看,这他妈又多了几千追兵,还都骑着马,那还打个六。之前堵着一口气拼杀是心怀侥幸,想着只要进了山,你骑兵再多也不好使。现在被堵在半路,上天无望,入地无门,那还拼个球,果断派了使者过来交涉,准备谈好条件坐地投降。

    当兵吃粮么,都是投过来投过去的,不寒碜。

    肯投降是好事,李嗣源、李嗣昭没意见,老郑就更没意见了。蔡海江他用着挺顺手,还想再搞些老汴兵回家壮大实力呢。能跑到这里的河中兵也非全废,搞些回去补给小周、小王不好么。屠子哥都在盘算,后面怎么搞钱扩军了。

    扩军,简直就是武夫的本能。

    于是两边一拍即合。汴兵投降,老郑挑走一千五百人,剩下都由二李带走。李嗣源、李嗣昭是晋王的干儿子不假,但也都是军头,知道这些兵是好宝贝,河东山头林立,各有各的队伍,拉回去打散编练一番就能顶大用,谁不眼馋。就这营破不乱的水平,满晋阳城你都找不出来。

    至于给晋王爸爸上供多少,那就是他哥俩事情喽。

    眼前汴兵投降,这才顾得上另外两部汴兵的去向。这边汴营一破,城南大营的武夫们趁敌军在别处忙活,赶紧撒丫子走人,夺路而逃奔潞州去了。郑哥追得一日,沿途捉得溃兵不少,一问之下,得知氏叔琮亦往东南方向的潞州而去,并未退回西南方向的隰州。

    这数月来,李嗣昭被氏叔琮连番羞辱,丢人不小。尤其有一次,这老小子挑出一批深目高鼻与沙陀人相似的杀才,打了他一个埋伏,然后撵鸭子般,赶着他的败兵打到晋阳城下。真是丢人到家了。此时听说这厮跑了,哪能甘心,李嗣昭将俘兵先都交给老郑看管,自与李嗣源领兵就追下去。

    这路俘获汴军好有六七千众,虽然许多溃兵孑然一身,但从城西大营出来的这批大概五千左右还算完整。那二千多老汴兵都是穿着甲跑出来地,剩下的河中兵亦有过半有甲,铁甲、皮甲皆有。这些汴兵投降,大批军资免不得就便宜了老黑。因别都鲁留下的财货飞了,老郑怕他伤心,好人做到底,又捡了五十领铁甲给别都鲁、速合、兀里海分了。再多也没有,二哥自己还缺呢。别都鲁仍是那般做派,不吃独食,当着郑大帅的面,自己留下二十四领,给两人一人分了十三领,皆大欢喜。

    张顺举带人去挑降兵,郑二累了一宿,寻个向阳之处,从骡子背上取下毯子、被带铺了,准备休息一会儿。

    掌书记张泽眼见郑老板无事,凑过来道:“大帅。”

    狗头军师来了之后只是处理公文,一直没机会表现能力。此次出征倒是很有勇气地跟来,国朝文士,完全文弱的不多,比如咱们张书记,也能拔剑耍两把。此前他与张顺举在后军,但此时也到了前线。

    老郑才躺好,眯眼看是他来,随口问:“何事?”继续闭目养神。

    张泽道:“大帅。城南大营本在晋水之东,向潞州撤退非常合理,但氏叔琮呢?晋兵破营后不久便已天光,我军赶到时尚在激战,素闻氏叔琮是汴军骁将,那厮兵力占优,不来救援,亦不从来路撤退,却往潞州而去,这是何意?”

    晋阳附近其实是条狭长的盆地,汾水从东北流向西南。沿着汾水两岸是晋、绛、隰、慈四州,一路地势平坦,也是氏叔琮北进的道路。潞州,则在晋阳东南方向,大概在祁县的东南,就有一片山峦阻隔在晋阳与潞州之间。氏叔琮主动退却,还不走来路,偏偏要往山沟里钻,居心叵测呀。

    听了张书记的提醒,二哥跳起来向东南望去,绵延的远山竞在目中,沉吟道:“汴兵有诈。”

    “明公高见。”足智多谋的张泽连忙一记马屁送上,道,“职部常闻晋军骁勇。这个勇字么倒也当得,只是职部以为晋军是勇过火了。此前汴兵数与晋军交战,常设伏取胜,每每得手。两位李帅区区三千骑,这样追下去,只怕有险。”

    郑守义眼珠子一转,立刻招呼亲军营上马。晋军走了不久,且这种追摄也不会纵马狂奔,都是走走停停蓄养马力,再说,他发现晋骑马匹有限,更跑不快了,郑大帅遂放开缰绳快走,才过正午就追上了前面的晋兵。此时,晋兵因为马力不同,队伍已经前后拉开不近,队形非常散漫。郑哥追到李嗣昭马前,一把将他扯停,李嗣昭诧异道:“郑帅怎么?”

    李嗣源与他走在一处,也停马来看。

    郑守义一手拉着一人马缰,将张书记的担忧说了,然后指着不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势,道:“前面是石会关,进了山,道路崎岖,若汴兵设伏,后果难料啊。我等骑军不能攻坚,汴兵至少跑了大半,追之无益,不如回去。”

    追到这里,李嗣源也有些忧虑,只是李嗣昭不大甘心,仍向前又走了一段,远远望见山岗上立着数马及氏叔琮的旌旗。李嗣源道:“这厮是从容退走,全军未遭损失,如此作态,定有伏兵,不可再追。”

    李嗣昭亦暗忖,他们这三千多骑是晋军精锐中的精锐,主力中的主力,换句话说,就是爸爸手里为数不多的可战之兵了,一旦折损,河东基业真是不能保全。如今汴兵已却,不妨见好就收,心中的那点不甘来日再说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遂整顿了队伍,于天黑前退走。

    氏叔琮站在山岗,眼见晋军北去,颇觉失落。独眼龙的这帮蠢材,一贯是愣头愣脑、猛冲猛打,挖个坑就能掉下来,怎么这次转了性呢。才给自己来了个声东击西、将计就计,这会儿居然又能忍住不追,让自己的一番心血再次付诸东流。

    咳,氏叔琮盘算着这把丢了不少人,回去少不得要挨骂。

    弄不好,还得要写小作文。

    那可真是光屁股拉磨了。

    蕃儿不来,奈何?

    悻悻而去。

    郑大帅引军在祁县过一夜,次日北返。

    李嗣源、李嗣昭盛情邀请老郑入城见见干爹,被他婉拒。如今身份不同了,他是义武节度使,可不能乱跑,万一被扣下不叫走,他找谁说理去。在魏博差点被人做了投名状的经历,屠子哥记忆犹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旦夕不敢忘。

    汴兵三座大营,一座被破,两座去得匆忙,遗落军资财货甚众,其中不少还是此前晋军兵败时丢的,又抢回来了。从汴军身上颇多收获,也就不必再去云中作孽,将所得军资财货搬上马背,郑将军绕城而过,回定州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