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24章 余波(二)

第24章 余波(二)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待出门冷风一吹,郑守义冻得一激灵。

    背上早就湿透,内衣湿漉漉地贴着难挨,感觉比上阵厮杀都累。

    安排传骑出城向南,去召回郭屠子好交代行军安排,郑大帅自己赶紧回了驻地,揪住狗头军师张泽,进到小黑屋里说话。

    作为郑大帅的节度府掌书记,此次出征,张泽一直陪着老板行动,只是上阵厮杀用不着他。

    这几日可给郑爷辛苦坏了,最亲近的大舅哥不在,很多话跟别人也不好说,想来想去,还是得让这酸丁给出出主意。

    张泽见郑二回来,也是一脸急切,关了门就道:“主公,见过大王了?”

    郑二就知这厮果然见事明白,一开口就说到了要点。便“嗯”了一声。

    张泽又道:“情况如何?”

    郑守义不大确定地说:“看着还行。”跟这厮也不绕弯子,拉着酸丁头碰头坐下,道:“李头儿受伤这事都晓得了么?”

    张泽略作回忆,谨慎措辞道:“那夜大王为人抬回,许多人就见了。

    开始传说是大公子受伤,但次日又传出来说是大王着了一下,但伤得不重。

    伤情么,前后只有辅军那个什么指挥使见过,夜里是他给清了创口上了药。职部私下打听,似是伤在背上,外伤不重,却似是伤了内脏。

    这两日辅军那厮都被大王带在身边,谁也无法靠近,其中真伪难辨。

    哦,大王陆续见过数人,皆曰无碍。”

    郑守义双眼死死盯着张泽,道:“张书记,俺信得过你么?”

    这种送命题不能有丝毫迟疑,张泽想也不想就退后两步,俯身拜曰:“明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某誓与主公共进退。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待张泽立誓,郑守义扶起他道:“好。我问你,若辽王有个闪失当如何?”

    这问题张书记早有计较,却仍犹豫着试探老黑道:“不至于吧。”

    郑守义此刻就想找人问计,也顾不上计较这厮滑头,道:“你不晓得,这武夫受伤,很说不准。

    有些命硬,断胳膊断腿,甚至肠子流出来又装回去都不死。

    亦有那运背的,屁大点小伤也挺不过来。

    卸甲风听过吧?有些军士,一场仗下来生龙活虎,一点油皮不破,结果脱甲不知怎么就招了风,稀里糊涂就死了。

    俺是使惯了槊,你说是伤在背上?我反复思量,十有七八是两马错蹬时被人砸了一枪。

    这可轻重难说。

    若拍实喽,哪怕外面没伤却震伤了内腑,吉凶难料。

    咳,我自然是不想李头儿有事,但万一呢?独眼……嗯嗯,晋王病故时,河东便乱了一场。值此紧要关头,我镇可乱不得。”

    张泽对于医道没甚造诣,但是对于郑守义这种未雨绸缪的思想非常认可。

    事实上,这两日他也确实在为此忧心。

    各藩镇的传承从来都是大问题。国朝开局有个玄武门,太宗皇帝亲自下场给世人做了个榜样,不管与此有关没关,反正大唐的皇位继承就一直没啥规矩。各种宫廷政变,各种花样翻新。

    上行下效,后来藩镇节帅也有样学样。

    什么嫡庶长幼全是扯淡,全天下就没几个大帅能顺利完成权力交接的。在这方面,卢龙也是有优良传统的。当初他还跟郑二分析过,可以等着看梁朝的笑话。

    得,弄不好反倒要让朱三哥来看辽王的笑话了。

    毕竟涉及节度使的承袭,张泽十分谨慎,哪怕立了重誓要为老黑肝脑涂地,却仍想看看老板的口风。继续试探道:“明公所言甚是。当下正是要紧关头,我军万不可自乱阵脚。

    那么,主公之意是?”

    酸丁这般说话郑爷就不喜欢,感觉一片真心错付了。郑大帅瞪起牛眼看着狗头军师,黑下脸说:“我问你呢,你怎么问我?”

    见郑老板有动怒的迹象,张泽忙把心一横,左手比个一,右手比个三,道:“主公欲选哪个?”

    这神神叨叨的可给郑大帅整懵了。

    这左一个一,右一个三是嘛意思?感觉这里是有什么误会吧,还是这酸丁没有领会精神?郑二起身绕着屋子看看,到处检查没人偷听,坐回来凑近了狗头军师,压低声音道:“张公,我是说,这帅位俺坐得稳么?”

    张书记闻说也有些晕,感觉这里头确实有误会。看老黑这一脸认真的劲儿,迷惑道:“什什么?什么帅位?”

    “装假。”郑爷满脸鄙夷地说,“若李头没了,可不是咒他啊,俺是说万一群龙无首岂不坏事?”老黑还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说这镇中,除了爷爷就没谁了吧。

    老秦那三千教练军不顶用。

    张德不是这块材料。

    李承嗣嘛,功勋、资历皆差了些。

    我若不来力挽狂澜岂不乱套?

    只是,哎呀,你说俺接得住么。”

    毕竟这么大的家业,郑守义真心担心玩不转。

    可是,遍观镇中上下,舍我其谁?

    实在是让我郑大帅为难呐。

    接得住么?瞧这老黑还在这儿假谦虚,好像没他天都要塌,张泽感觉这是要疯吧。接?接刀子吧接,不砸死你。

    如今的武夫真是一点深浅都搞不清么?

    张书记挠挠头,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主主公,要力挽狂澜?”

    郑大帅一脸纠结的模样。

    在外面时雄心万丈,回来看大李子没事就熄了火。

    可是从大李子那出来以后这么一想,揣测带头大哥只怕是故作镇静,黑爷就又觉着自己行了。

    在卢龙这一亩三分地上,爷爷好歹比李洵那小崽子有号召力吧。

    尤其是听了张泽描述,郑二揣测大李子应是伤得不轻,被震坏内脏死掉的武夫可没少见。

    仔细回想那夜情况,再联想一下今天的安排,自己刚回来就让带队去魏州,这是何意?报复魏人好像说得过去,可是自己跟李承嗣一万多骑过去也就抢点钱粮,这种程度的报复,魏博在意么?

    又不是头一次挨捶了。

    总之,郑二怎么想都觉事有蹊跷,感觉这是大李子在做某种准备。

    郑二很勉强地回答:“嗯。要不然呢?这多弟兄,总不能不管吧。”

    看这老黑还在做梦,张泽又咬咬牙,说:“明公,职部斗胆说一句。

    嗯,若近期大王果真有个闪失,凭咱振武军这点人马,怕是挽救不了局面。”

    “嗯?”郑守义不悦道,“胡说。爷爷再不成,还有哪个成?

    是哪个说过来着,哦,成大事不可惜身。只为这些弟兄,俺也得豁出这张老脸。嘿,我只怕才微德薄,辜负了弟兄重托呐。”

    张泽被这老黑的厚脸皮整得没辙,也闹不清这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自视甚高。只因这是主公,他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书记感觉自己不能眼看着老板找死,硬着头皮说:“明公力挽狂澜自是应当。

    毕竟,这份基业也有主公一份嘛。”

    “是吧。”郑也闻言,感觉这酸丁总算上了道,可给累坏了。

    想当初投军时大李子就说过,这豹军是众弟兄共同的基业,人人有份。

    换个说法,我老郑也是股东。

    不管老黑怎样胡柴,张书记理理思路,道:“理是这么个理。那么,明公准备怎样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呢?”

    郑爷一愣,怎么,爷爷说得还不明白么。平日挺机灵个酸丁,怎么今日如此迟钝。面皮很薄的屠子爷扭捏了片刻,道:“这个这个,怎么说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若是弟兄们抬某来坐这大帅,恐怕亦只能勉为其难了吧。”

    还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黑厮最近没少读书啊。张泽耐着性子道:“嗯嗯。只是,嗯,明公,职部斗胆说一句,镇中山头林立,我振武军嘛,人手也很有限,明公做这大帅,是否有点难过啊。”

    老郑看这老酸丁都斗胆两次了也没吐出颗象牙来,非常不满。“是嘛,我正是为此忧心。秦哥儿还好说,那张德嘛未必买账。李承嗣不好说,待过两日见面我探探他口风。”

    张泽听说慌得一批,忙道:“不可!”想什么呐,这事能探口风?

    “怎么?”

    张泽认真看看郑大帅,感觉自家老板是真昏头,不是装假,遂真心把心一横,道:“明公,职部斗胆,有三不可要说。”

    “哦,哪三不可?”感觉戏肉终于到了,郑大帅也很郑重。

    张泽振一振衣袍,道:“一,明公欲欲力挽狂澜,出于你口,入于我耳,万不可再透露他人。一,明公万不可与李承嗣等有一字一句语及大王身后事。”

    郑大帅听了这两个“万不可”也没觉出怎样,这不都是差不多的意思,要他小心谨慎嘛。也好理解,毕竟是大事,人心隔肚皮,谨慎些也应该。

    见老黑没吭声,张泽丢出最后一句话道:“再者,明公万不可谋此帅位。”

    “嗯?”这话郑大帅就很不爱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张泽,语气不善道:“怎么,爷爷还坐不得么?”

    张泽毫不退缩道:“明公若只图过把瘾就死,那只当职部胡说。若主公真想成就番事业,史册留名,福泽子孙,且耐心听我一言。”

    郑守义蹙眉将这酸丁看了又看,勉强道:“你说。”口气是有些不善,打定主意这酸丁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将他剁了喂狗。

    张泽此刻也顾不上可能会变成狗粮,郑重说道:“取河东日短,我军多征战在外,于晋阳各地并无根基。

    主公出镇义武已近十年,在幽州根基亦不稳固。”怕说得温柔了劝不住这黑厮的猪脑子,直接抛出大雷,“恕我直言,大王眼下既然无事,定会预做安排,除非大王指定主公接位,否则周德威、符存审且不论,却休要小看秦郎。

    十余年来,新募之军多出其手,还是大公子亲舅。

    张德在山北也有一二万精锐,李承嗣乃大王亲兵心腹出身。”利令智昏,这算是见着活的了。

    张书记自觉已说得足够直白,就到此为止,等着老黑回应。

    郑守义总算还有点理智。

    对呀,大李子就算有事也不是今天就死,以李头儿的为人,肯定不会无所交代。这么一想,老黑也渐渐冷静下来。将心比心,自己想要儿子接位,大李子肯定也做此想。

    目中的光芒缓缓消逝,郑哥儿颓丧地倒在榻上,感觉世界都暗淡了许多。

    可是一想要奉个毛头小子为主,郑二又觉浑身难过,每个毛孔都难受。

    郑二有些厌烦地说:“李洵那小子,倒是有些进益,只是,啧啧。”

    张泽看老黑这副尊容,心中慨叹这都是什么人呐。

    李洵也二十大几奔三十了好吧,而且就他张书记观察,人家李洵读书出身,家教良好,在军中摸爬滚打有十年吧,跟辽王比能力高低不好乱说,至少张书记感觉还成。

    当个文武全才。

    再说如今许多军头子弟都在李洵部下,可见辽王栽培之意甚坚,真不知道自家老板是咋想的,眼瞎么还是心瞎。

    话题进展到此,郑老板就觉着意兴阑珊。

    若大李子做安排,他还是消停点好。柏乡大胜,辽王的威望更上层楼,收拾他老郑还不是手到擒来。爷爷经营多年的憨直人设可不能此时崩了。

    旋即又想,咱毕竟手里有点实力,李洵想坐稳大位,那不得爷爷扶他一把么?那这扶一把是好白干的么?

    这么想,郑哥儿又觉这天亮了一点,道:“那你说,要点什么好处不亏?”

    对于老郑这么没头没尾的问题,张泽倒是能够体会他的真意。没事,只要老黑肯回归正途就好,张泽道:“恕职部斗胆……

    郑大帅此时的心情比较烦躁,斥道:“别别他妈抖了,抖半天也没抖出一根毛来。有话说,有屁放。”

    张泽自动过滤了东家的粗口,道:“若我说,主公没有想过李司马么?”

    郑守义闻言一怔,道:“哪个?哪个李司马?”

    张泽抖着几缕鼠须,笑嘻嘻地建言献策道:“国难须长君。

    此战虽胜,但梁军损失不大,敌强我弱并未根本改变。至多是稍挫梁军气焰,取得一两岁缓和。大公子虽从军有年,然论起经验、心性,与主公等老将皆不可同日而语。

    若其接位,一俟敌军压境,大公子能否应付呢?

    恐怕镇中上下都不放心吧。”

    郑二就把大腿猛拍,十分委屈道:“是嘛。俺也是觉着这厮嘴边没毛办事不牢,撑不住场面,害了兄弟。

    哪怕李头儿授意,但他能指使得哪个?

    老秦就三千兵,射日军早早洗过几遍了,跟他有屁关系。至于说练兵多,哼,我这里许多也从他那里过来,就说武大吧,当初也是老秦手下。那你说,他老秦还说得上话?

    豹骑军那几千兵,又有几个认他?”

    “主公所言甚是。”怼了老板半天,张泽不痛不痒送上一句马屁,“故而,莫如李司马接位。”

    “那个小白脸?”郑二这回倒是明白了这狗头军师说得是谁,却把两眼瞪得溜圆,脑袋猛摇,恨不能把脑仁儿都摇散黄了。

    “弄不成弄不成。”

    尽管交往了二十年,但是在郑屠子的心里,李三郎的形象始终距离当初那个小白脸不远。有些鬼点子,搞钱养马都是一把好手,在战阵上被吓尿过,喜欢吟诗吐酸词。就这么个货,偌大的基业他能接得住?

    有一次李老三是表露过心迹不假,但其实二爷根本就没当回事。

    张泽道:“主公,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