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活着 > 论本能_2 隔代的亲情

论本能_2 隔代的亲情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2 隔代的亲情

    动物的本能一般都是相对简单的固定程序,但也有高层面的本能,比如动物中广泛存在的母爱本能,就超越了“行为程序”而属于“目标程序”--目标确定而行为可变,只要遵从“保护亲子”这个目标,动物可以根据环境的变化而演化出种种新行为。

    母爱(父爱)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但“隔代亲”在动物中却不多见,可以说它是人类特有的本能吧(大象等少数群体生活的动物,祖代也参与抚养孙代幼仔)。打从于哲一降生,外公外婆就非常疼他,绝不亚于他的爸妈。小哲很聪明,五岁时外公就教会他下象棋、围棋,不过小哲最喜欢下五子棋。因为五子棋的输赢不大取决于经验而更多取决于敏锐的反应,这正是五岁孩子的强项。外公头天教会小哲五子棋,第二天就下不过他了,稍不留神,小哲就偷袭成功,把五个棋子在棋盘上连成直线,格格格笑开了:

    “刚爷爷笨,你又输啦!”

    对自己智力一向颇为自矜的外公输得很不服气,总是央告小外孙让他悔一步棋,而外孙是决不答应的,弄得老头很沮丧。不过他更多的是高兴,在邻居中到处宣扬:

    “我家那小崽子太聪明了,下棋老是赢我!”

    小哲妈嫉妒地说:“爸,我小时候你没有这样疼我吧。”

    五六岁的小哲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忽闪忽闪的黑眼睛总能发现大人看不到的新鲜。他最喜欢问大人“为什么”,而且问得穷追不舍,追得大人难以招架。外公是小哲最耐心的老师,那时他已经提前退休,有了闲暇,便大量阅读科普书籍,上网查资料,然后认真回答小哲的提问。外婆笑他,被小外孙逼得“焕发第二春”,老喽老喽变成学问家了。小哲在家中只崇拜外公一个人(尽管五子棋外公下不过他),他撇着嘴贬损爷奶爸妈和外婆:

    “你们都不行,没学问的,就我刚爷爷是个科学家!”

    那天他在外公家看“动物世界”影片,非洲荒野上的小角马刚刚被产下,在地上竭力挣扎,一次又一次跌倒,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转眼之间就奔跑自如。这个本能对它来说太重要了,因为狮群就在旁边窥伺着,晚一分钟学会奔跑,它就可能变成狮子的美餐。小哲很好奇,不光好奇还有联想。他问:

    “刚爷爷,小角马生下来就会跑,我知道小鸡也会,为啥小狮子小花猫就不会?还有咱楼下的小圆圆,真笨,都一岁啦还不会走。”

    外公很高兴小哲有浓厚的好奇心。好奇心和探索欲是动物的本能,更是人类社会中科学发展的原动力,不过它很娇嫩,很快会被岁月磨蚀。外公笑着说:

    “小哲你也是一岁半才会走,为教你学走路,把奶奶和外婆累惨了。这事刚过去三四年,就把自己的‘笨’给忘啦?”

    小哲不好意思地笑,他真的把这些忘了。外公说:

    “简单地说吧,小角马生下来就会跑,是它们的本能。”

    “啥叫本能?”

    “就是生下来便会的本事,不用学,不用爸妈教。”

    “为啥小角马有这样的本能?为啥小猫和小娃娃没有?要是我生下来就会跑,那该多好!外婆可就省劲了。”

    外婆插嘴说:“为啥?老天爷的安排呗,老天爷咋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想嘛,小角马生下来会跑,就不会被狮子吃掉;小狮子小娃娃不会跑不要紧,有爹妈护着呢。”

    “可是老天爷咋安排?他是钻到角马妈妈肚子里教小角马跑步吗?”

    终于问得连外公也招架不住了。他搔着头皮说,小孩子这样一层一层地问下去,真的连老天爷也会被问住。天真的小孩子常常能提出最深刻的问题,直指宇宙和生命的本元。“天真”这个汉语名词造得很巧,因为小孩子最接近“天”启之“真”理。像小哲问的这个问题,大人们都因司空见惯而丧失了好奇心。信神的人把它归因为上帝的设计,不信神的人归因于本能,两类观点其实没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反正是用一个黑箱子把它罩起来,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不去追究其内部的运行机理和技术原理。而小哲的疑问直指黑箱的内部:小角马和小猫之间本能的差异一定有其

    技术性原因

    !只不过这个问题太深奥,现在还没人能了解。

    最后他说:“小哲,这个题目太大,我也说不清。而且你还小,就是告诉你答案,你也听不懂的,等你长大吧。”

    “刚爷爷,等我长到多大?”

    “至少十岁吧。这几年我多看些书,把这个问题想透,等你过了十岁生日再回答你。好不好?”

    “好——吧。刚爷爷你可不能忘,咱俩拉勾,不许赖帐。”

    外公笑着同他拉勾:“你放心,刚爷爷决不赖帐,除非我叫无常提前勾走了。”

    小哲想问啥是无常,外婆先骂起来:“呸呸!你个老东西,老鸹嘴,说什么霉气话!”

    不久小哲的爸妈离婚了,是文明离婚,没有吵架,也瞒着孩子。妈妈搬出去了,但仍常常回来和儿子玩,有时也在家过夜,但这时爸爸就到客厅去睡。小哲非常盼望三个人还像过去那样挤到一张床上疯闹,这一直是他每天中最大的乐趣。就向爸爸求告哭闹,但如今他的哭闹不灵了,再怎么哭爸爸也不松口。慢慢地,小哲知道爸妈从前是“假吵架”,这回是“真吵架”了。不吸烟的爸爸学会了吸烟,老是闷着头抽,一根接一根;奶奶老是哭(爷爷那时已经死了),眼泡老是肿着。外公外婆住在另一个城市,来一趟不容易,但他们来得更勤,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只是外婆常常会忽然搂紧他,毫无来由地落泪。外公倒没有流泪,但眼圈也会变红。

    等到他该上小学时,外公外婆又来过一趟。外婆陪着他在客厅玩,外公和爸爸在小屋子里悄悄说话。小哲那时已经很敏感,知道这些悄悄话肯定与自己有关,便躲开外婆的注意,偷偷趴在门缝上听。果然他们是在谈自己。外公说:小哲是个好苗子,小脑瓜极灵光,长大能当科学家,绝不能把他耽误了。你们闹成这个样子,对孩子的心理发育肯定有影响。你工资低,常出差,孩子他奶又没文化,不能辅导孩子的学习。我劝你把小哲交给我俩,让孩子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我俩的退休工资虽然不高,足能养得起他。我们老俩口这把年纪,按说该享清福了,但俺俩下决心再操劳十年,交还你们一个大学生。

    爸爸只是摇头,说孩子奶离不开小哲,我也离不开他。外公着急地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得为孩子的前途着想啊。爸爸生硬地说:

    “那是他的命,谁让他逢上这样的爸妈呢。”

    外公不再说话,起身就走。拉开小屋门时,小哲正仰着脸,惶惑地盯着他——他不理解外公为啥非要自己离开爸妈?而且外公这会儿的脸色咋这样难看,他病了吗?外公抱起他亲亲,泪水涂满他的小脸蛋,然后拉上外婆直橛橛地走了。

    爸爸并没放弃小哲的培养,用尽办法把他送到本县重点小学的重点班。那是个很有名的重点班,全县人都挤着开后门,把孩子塞到这儿。有一天学校里喜气洋洋,是市教委组织各县人员来这儿观摩教学,这当然是学校的极大荣耀。30几个观摩者都挤在窗户外——小哲所在的重点班整整有120个人,是额定人数的三倍,屋里是半个人也挤不进去了。学生们紧紧地楔在有限的空间中,个个半侧着身子,左手背到身后,只用一只手写字(每人所占的空间只容许这样的姿势)。那是夏天,虽然教室里有电扇,但四个电扇吹不走121个热源(加上老师)发出的热量,屋里满是汗味儿和人肉味儿。因为是观摩教学,今天老师讲得特别卖力,特别神采飞扬妙语连珠。当老师挑中哪个孩子到黑板前来答问板书时,那孩子当然是走不过去的,周围孩子就同心协力,把他从大家头顶传过去。七岁的娃娃们做这些动作已经非常熟练,在观摩者中引起一阵笑声。

    那天外公正好也来学校看外孙,目睹了这个场景,他脸色铁青地跑到小哲家,发脾气,坚决要带走小哲,谁反对也不行。他说小哲现在上的不是重点小学,是工业化养鸡厂的鸡笼,是监狱。全世界恐怕只中国才有这种鸡笼学校。他不能让小哲的童年就这样度过,不能让他的童趣和好奇心被彻底摧残。

    这回爸爸和奶奶没有再反对。他们当然舍不得让孩子离开身边,但叹息着答应了。

    外公把他带回家,为他找了一个不那么残酷的学校。外公很关心他的学习,但从不强求他的考试名次。多亏老人的保护,小哲才能在其后的年月中自由舒展枝叶,踢球,野游,上网,博览群书,问外公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听外公搜遍网络和书籍之后给出的回答,也常常和外公争论一番。

    长大后于哲意识到,他之所以能成为科学家,正是因为外公保护了他的童趣和好奇心。至于外公在潜移默化中向他传授的知识,虽然也很重要,相对而言倒是第二位的。当然还有一点也并非不重要:在外公外婆保护下,他避开了父母离异可能给自己造成的心理畸形。

    等他吃过十岁的生日蛋糕,外公笑着说:

    “小哲,还记得你小时候咱俩的一个约定吗?你说十岁后要问我一个大问题。”

    于哲记得。其实他为此已经看过不少书和网络资料。“爷爷我记得!那个问题是:动物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本能,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小哲,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这些年我可没少看书呀。不过老实告诉你,这个问题至今没一个人能回答,最顶尖的科学家也不能。这个问题太深奥,超出目前科学的能力,可以说它还属于‘神学’的领域,至多算是‘潜科学’吧。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从书中网上搜索到的知识,再加上自己一些模糊的猜想。就像到迷宫里去探宝,走啊走啊,找啊找啊,这会儿刚瞅见林木荒草之后,远远的有一道围墙——而且那究竟是不是真的迷宫围墙,还不敢确定哩。爷爷学问有限,只能说些围墙外的事。至于真正的答案,真正核心的机密,恐怕得等你长大后去发现。”

    小哲以初生牛犊的勇敢,痛快地应允:“没问题,等我当上科学家后,一定找到围墙的大门!刚爷爷,先说你的猜想吧。”

    天色渐晚,丹江湖上的游船都靠岸了。驾船闲游的多是白发族,公寓里的常住户,老夫老妻抬着小船上岸(都是轻便的玻璃钢船体),说说笑笑的回公寓去了。湖面空荡荡的,平铺着夕照红霞,水天之间漫溢着柔柔的静谧。灵山无言,灵水不语。于哲凝视着这空灵水景,对何若红说:

    “我的人生目标在那一刻就确定了,我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当生物学家,破解这个‘上帝的核心机密’。此后二十几年中,我和外公就这个话题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他关于生物本能的四个猜想一点点渗到我脑海里。”

    何若红是个难得安静的人,上学时老师说她屁股上长草,连一堂课的45分钟都难以坐得住。但这会儿两眼亮晶晶地,听得十分入神。她挽住于哲的胳臂,催他说:

    “四个猜想?哪四个猜想?讲下去,于哲你讲下去,你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我想知道动物和人的本能到底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