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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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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庞善祖听了韩先生的话,不再装痴呆,为了顾及面子,他还请韩先生装模作样地来做了几次针灸治疗。真是“神针”,庞善祖的痴呆症就这样好了。庞天德和娜塔莎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俩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庞善祖同意他们结婚了。当然,庞善祖不同意也不行,他装痴呆没能挤走娜塔莎,更要紧的是,娜塔莎已经怀上了他的孙子。

    婚礼简单而又热火。客人们都走了,纪子收拾好东西,走到庞善祖身边说:“干爹,我走了,请您,多保重。”庞善祖说:“唉!我知道留不住你,也不该留你。可是,你这一走,我多孤单啊,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请原谅。如果有什么事找我,就让天德君告诉我吧。”“走吧,你先在外面住一段,他们迟早得搬出去,到时候你再回来住。”

    新房里,新郎新娘相拥而坐,庞天德动情地说:“娜塔莎,你终于是我的娜塔莎了!”娜塔莎心情激荡地说:“庞,你终于是我的瓦洛佳了!”“娜塔莎,我好像已经走完我们的一生,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庞!婚礼刚刚结束,你就不爱我了?怎么说一生已经走完了?我们才三十多岁,幸福刚刚开始,难道你只为了一个婚礼吗?”

    庞天德说:“亲爱的娜塔莎,我是说,我们的结合太不容易了,好像用了一生的时间,我到现在还像在梦里。”娜塔莎说:“噢,你们中国的话,太丰富了,太难懂了。”“娜塔莎,我们该去给老爷子请安了。”“什么是请安?”“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要去问候他一下。”“噢,知道知道,去说晚安。”

    两人敲门进来。庞天德说:“爸,你累了吧?早点歇着。”娜塔莎说:“爸爸,晚安。”庞天德拽她一下:“说早了。”“不是说来道晚安吗?”“那也得说说话。爸,我过两天就把纪子叫回来,你别着急。”

    庞善祖走到桌前坐下,干咳一声:“你们今天拜父母的时候,已经给我跪了一次,现在就不用跪了。另外,你妈生前不同意你们结婚,所以,以后你们也不用上我这屋子里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庞天德说:“爸,咋能这么说呢!咱是一家人,日子得一起过。你先歇着,我们回屋去了,有啥事以后再说。”娜塔莎又说了一遍:“爸爸,晚安。”

    娜塔莎牵着庞天德的手进到自己的房间说:“庞,爸爸不高兴?”“是有点儿不高兴。”“可是,咱们结婚,他同意了,为什么还不高兴?”“我也纳闷,怎么突然就同意了呢?算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夜,不说这些事。来,我抱你上床。”“庞,你要轻点哦,别碰了我们的宝宝——噢,亲爱的庞,我真幸福……来爱我吧,爱死我吧——哟,轻点……”

    虽然成了一家人,但是,娜塔莎好心好意做的饭,庞善祖不吃。没有办法,庞天德只好去食堂找纪子。纪子见了庞天德,微微鞠躬道:“天德君。”庞天德皱眉:“又鞠躬,改不了。老爷子不吃我们做的饭。”纪子望着庞天德不说话。

    庞天德说:“看我干什么?回家吧大小姐!”纪子说:“天德君,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大小姐。”“好,你不是大小姐,那你是什么?”“我,我什么都不是。”纪子说完又进了厨房。

    纪子担心干爹吃不好,当晚就回家来看庞善祖。两人坐在小桌旁喝茶,纪子布好茶道说:“干爹,请吧,请先闻一下。”庞善祖爱惜地看着她说:“哎呀,还是经你的手泡的茶好喝啊!”

    纪子说:“天德君让我回家,说你不吃饭。干爹,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庞善祖哈哈笑着:“没事。我这把年纪,什么事挺不过?不用在意我。”“干爹,我想这样,早上的饭,您就和他们一起吃,或者自己弄,反正也简单。中午和晚上,我回来给你做。然后,再骑车回宿舍去。”“不行,那你太辛苦了。”

    纪子说:“这点路算不了什么,请让我这么做吧,那就这样定了。”庞善祖感叹:“你这孩子啊,我真是得了你的济了。”“可是……”“我知道你想什么,只给我一个人做饭,有点不好意思;全都做了呢,现在这么个情况,真是难为你。是不是?你不用顾忌,就做咱们俩的,他们的让他们自己弄。”

    庞善祖和纪子坐在小桌旁吃晚饭。庞天德和娜塔莎说说笑笑撞开院门进来。纪子站起身说:“啊,天德君,你们回来了。请稍等,我们这就吃完了,我马上收拾好。”说着把桌上的餐具收拾下去。

    娜塔莎进到厨房看了看,又出来小声说:“庞,没有我们的饭。”纪子擦着手说:“干爹,那我回去了。”又向庞天德微微鞠躬,“那……天德君再见。”

    庞天德看着纪子推车子出院门,自语:“这老爷子,是要分家呀!”娜塔莎端出来一盘凉菜放桌上说:“蔬菜沙拉,胡萝卜,红菜心。”庞天德皱眉摇头。

    饭后,回到自己屋里,庞天德说:“老爷子是不是逼着咱们出去另过呀?”娜塔莎问:“什么另过?”“就是我们不在这个家里住,另外成立一个家。”“噢——懂了!你们中国人,不是不要这样吗?人家会说不孝敬父母的。”“也不是全都在一起过,看各家房子的情况。只是,咱家房子大,分开没理由。”“我看我们的房子很好,很舒服。为什么要另过?我知道现在就是爸爸的吃饭问题,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做的饭,那就让纪子回家来住。本来就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回来?还是对我有意见嘛。”

    庞天德说:“家里的关系,你也了解,我们结婚了,达到了目的,就要照顾一下纪子的感受。一个家庭,还是以和为贵。”娜塔莎说:“庞,我不同意你的话。这个非要搞清楚。我并没有不和,是她在不和。对吗?”“她有她的情况,都能理解。”“什么情况?不就是她爱你,但没有得到你,现在被我得到了,她就闹不和。对不对?”

    庞天德说:“人家也没有闹,但是得给她一个过程。”娜塔莎反问:“庞,你后悔跟我结婚吗?”“说什么话!这是两回事。”“不,是一回事。其实我是照顾你的影响,才在家里结婚,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影响吗?要不然,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家,我当然高兴。如果一定要这样,那好,我去申请,请厂里给我们一处房子,我们分家。”

    庞天德说:“你先别着急,我这心里乱着呢,等我理一理。”娜塔莎问:“什么叫理一理?”“就是理清一下思路。”“庞,你跟原来,不一样了。你在战场上,在工作中,都是很果断的,现在,用中国话讲,婆婆妈妈。行了,你不用理了,我来决断,我这就去要房子。”

    娜塔莎找到专家组长伊万诺夫,还没开口提要房子的事,伊万诺夫就对娜塔莎通报了一个紧急情况:“娜塔莎同志,上级指示,每个城市要派一名同志回国述职,海东市决定由你回去,请你准备一下。”娜塔莎感到很突然,忙问:“为什么是我?不能派别的同志回去吗?”“这是上级决定的,考虑到您是女同志,现在怀孕,身体又在战争中受过伤,回去疗养一段也好,孩子也可以生在苏联。”“可是,我现在的情况,您知道,我是新婚……”

    伊万诺夫说:“上级正是考虑您的情况,才这么决定的,我们要对您的身体负责。另外,有一个重要的决定,您要服从。组织上要求您,把庞天德带到苏联。已经给他安排好两个学校去深造,他可以选择,一个是莫斯科钢铁学院,一个是莫斯科汽车研究所。他毕业后,你们就留在苏联生活。”娜塔莎愣了一会儿说:“可是,为什么?”

    伊万诺夫说:“工程师同志,政治上的一些原因,我就不说了。组织上认为您结婚是草率的,为此我也受到了批评。出于尊重您的感情,组织上同意了。可是,以后您怎么办?难道就在中国生活一辈子?您是我们国家的人才,又是战斗英雄,我们不想失去您,让您在中国一辈子。庞天德同志也算得上人才,就让他跟您一起,为建设我们的国家效力吧。”娜塔莎肯定地说:“您不了解我丈夫,他不会同意的,一定不会!”“可是有您,还有你们的孩子,我想他会考虑的。娜塔莎同志,您是党员,请服从组织的决定,回去说服您的丈夫吧。”“要是说服不了呢?”伊万诺夫无语地耸耸肩。

    娜塔莎立即把庞天德叫到车库里,关上门,把他推着靠在车上,热烈地吻他。庞天德被她感染,紧紧拥抱住她。二人喘息了一下,庞天德说:“工程师同志,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娜塔莎把头顶在庞天德的怀里,无声地哭了。

    庞天德很奇怪:“哎,咱们新婚大喜,哭什么呀?”娜塔莎哭了一会儿,抬头说:“庞,瓦洛佳,我要走了,刚才伊万诺夫找我谈话,让我回国述职。”庞天德大吃一惊:“啊?回苏联?为什么是你回去?不能派别人吗?”娜塔莎摇头:“已经决定了,孩子也要生在苏联。”

    庞天德严肃起来:“孩子也要生在苏联?这也太霸道了吧?难道我们中国连一个孩子也生不了吗?难道,孩子怀在你们苏联女人的肚子里,就比中国人高贵了吗?”娜塔莎痛苦地说:“别说了,上级决定,让你也去苏联的大学深造,以后,我们一家就在莫斯科生活。庞,你,愿意吗?”

    庞天德用双臂前撑,使劲抓着娜塔莎的双臂,两眼火辣辣地盯着她说:“我愿意吗?娜塔莎,你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去苏联?”娜塔莎也严肃起来:“为了我,为了我们的爱情。庞,我为了你,能在中国结婚,如果不是这个决定,我打算跟你在中国一辈子的。你呢?”

    庞天德愣了一会儿说:“可是!你到底要回去了,还说什么在中国一辈子!”娜塔莎无奈道:“情况在变化,我得服从组织决定。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哪个国家,我们的爱情是超越一切的,对吗庞?”

    庞天德退向车库门,双眼注视着娜塔莎说:“我真失望,娜塔莎,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娜塔莎眼含泪水说:“庞,我了解你,可是为了能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可以改变一下呢?在哪个国家,又有什么关系?况且苏联的条件,毕竟好于中国,你在那里的前途,也肯定好于中国。以后,我们可以带着孩子,回来看爸爸。”

    庞天德已退到门边:“是啊,哪个国家又有什么关系?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中国呢?你可以不服从这个决定。”娜塔莎摇头:“庞,那不可能。求求你别逼我,我不想分开……”庞天德开了门,阳光照射进来。“我也不想。”庞天德说着走出车库。娜塔莎趴在吉普车上大哭起来。

    庞天德送纪子回来,看到娜塔莎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就问:“怎么不睡?”娜塔莎说:“我在等你,你想通了吗?我明天需要跟伊万诺夫汇报,今天我们得作决定。”庞天德说:“不用想,我不可能跟你走。我突然又想到一条道,你生了孩子,可以带着孩子再回来呀!”“这不可能了,上级不会再派我来的,已经明确了。”“哦——那就……没办法了!”

    娜塔莎流露出绝望的眼神:“庞,这么说,我们真的……要分开了?”庞天德嗓子已经沙哑:“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别的事,我都有办法解决,我都能做到,可是,这个事,请原谅……”

    娜塔莎走到庞天德面前,看着他说:“是纪子帮你作的决定吧?你都告诉她了?她怎么说?她一定说,快跟娜塔莎离婚吧,然后我们结婚。是不是?”庞天德脸色阴沉着说:“娜塔莎,我不想跟你吵。我们的爱情,历尽艰难,现在已经有了结果,我们有了孩子,即使现在分开,我也会从此珍惜,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对你的承诺,现在依然是,这也是我的信念。我的爱情,这一生只有这一次。这一点你要是不相信,那,我们就白白相爱一场了。”

    娜塔莎被打动了,她愣了一会儿,慢慢拥抱住庞天德说:“庞,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你说的话,也是我要说的话;你的信念,也是我的信念。我今天在车库,已经哭干了眼泪,我把各种可能都想到了,这是最坏的结果。庞,我们的爱情,为什么这么艰难?这太残酷了……”庞天德紧闭双眼,抑制着泪水,紧紧地拥抱娜塔莎。

    早晨,天阴得很重,要下大雨的样子。庞天德和娜塔莎走到院门边,娜塔莎站住问:“庞,你再考虑一下,跟我走吧?这是最后的机会。”庞天德摇了摇头,先出了院门,娜塔莎赌气地跟出去。

    二人到街道办事处办了离婚手续。庞天德把手里的离婚证递给娜塔莎一本说:“拿回去,做个纪念吧。”娜塔莎接过来看了看,一下撕成两半扔到空中说:“庞!我恨你!恨你!”她跳上吉普车开走了。庞天德看着车远去,蹲下捡起离婚证。

    庞天德帮娜塔莎拿着她的行李,往门外的吉普车上装。庞善祖在躺椅上摇着,纪子在水槽边洗衣服。

    娜塔莎走到纪子身边说:“纪子,爸爸就交给你了,你辛苦了。以往我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吧。”纪子甩了甩手,微微鞠躬。娜塔莎又凑到庞善祖跟前说:“爸爸,再见!您要保重啊!”庞善祖说:“你也保重。”

    娜塔莎走向院门,庞善祖突然喊:“娜塔莎!请你记住,你肚里的孩子,是庞家的!”娜塔莎站了一下,没有回头,快步走出院门。

    庞天德送别娜塔莎,二人在站台上对面站着,表情复杂地互相看着。庞天德说:“娜塔莎,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看看孩子,这也是爸爸的心愿。”娜塔莎眼含着泪水,抚着肚子,强颜欢笑:“庞,我不知,我还能不能来中国,但是,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也记住爸爸的话,孩子,是庞家的孩子。”“谢谢你,娜塔莎。”“庞,你和纪子,好好生活吧。我虽然一想到你和别的女人,就很痛苦,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我不能那么自私,还是祝福你们……”

    庞天德摇头:“娜塔莎,你怎么不记住我说过的话?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再没有别的人,经历过我们这样让人幸福、让人疼痛,又让人心酸的爱情。我经过了这样的爱情,已经做完了我这一生唯一的一件大事,怎么还会爱上别的人?”娜塔莎终于忍不住哭了:“噢——庞……亲爱的瓦洛佳……”

    车要开了,娜塔莎扑上去和庞天德拥抱了好久,直到列车员吹哨子,车动了,才一个箭步跨进车门。庞天德面色严峻,目送着列车远去。

    娜塔莎走了,纪子要回家了,她对正在食堂吃饭的庞天德说:“天德君,下了班,请帮我拿点行李好吗?我一辆车带不了那么多。”庞天德冷着脸:“你不是不回家吗?”纪子笑了:“天德君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吧?请别再说这样的话了。那就拜托了。”

    傍晚,庞天德板着脸,用自行车前轮撞开门进院,车后架上夹着行李。纪子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道:“天德君,你回来了,辛苦了。茶已经泡好,请喝吧。”庞天德说:“给你介绍的那个小路,怎么回事?跟人家约好了又不去,这么不守信用,闹着玩吗?”“对不起,我没跟他约,是天德君跟他约的吧?”“你混……”庞天德气哼哼地扔下自行车进屋去了。

    庞善祖拎着一条大鱼,推门进来喊:“我回来啦,又跟纪子凶什么凶?”纪子问:“干爹,您去哪儿了?”“后街澡堂子,清爽清爽。纪子,这鱼红烧还是清蒸,你看着做,多弄俩菜,备点酒。”庞善祖把鱼交给纪子,背着手哼着曲进屋。

    一家三口在院里吃饭。庞天德已经半醉,自斟自饮,自说自话:“那时候我都想好了,我报名参加志愿军去,我上朝鲜去,我打完日本兵我再打美国兵。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娜塔莎能参加援建到中国来,我就觉着这辈子没啥希望了,跟她不能在一起,还有啥意思?我重新上战场去,我战死了我是个英雄,我不死我接着想娜塔莎。我跟招兵的咋说都想好了,别看我岁数大点,可我是老兵,我有经验,比新兵*会打仗。我一个顶俩,顶仨。我这辈子就两件事,我一是为国效忠,我二是为等娜塔莎。对了,还有你老爸,我得孝敬你……”

    庞善祖睁开眼哼了一声,又眯上。

    庞天德继续说醉话:“没把纪子送回日本,我没兑现承诺呀,我失信了!这不赖我。然后,我给娜塔莎写信,我说要上朝鲜,打美国兵去,她不回信。后来我知道是纪子你把信藏起来了,这事不说了啊!娜塔莎回信说,你不许去!你不是说要等我吗?等着!我就等,让我当主任,又让我上哈尔滨。这下好了,我俩约好了,上绥芬河呀,上那儿见面去呀!当年打日本我们就去过呀!哎哟,我那高兴啊,可学校不给假,人家娜塔莎等了八天,我愣没去,我急得抽自己嘴巴子。后来我给老师讲我和娜塔莎的故事,把那老师听得眼泪汪汪的,当时就同意了,让我去。你们想想,那是啥感觉?我跟头把式地跑去了,人肯定是不在那儿了,树上挂了一条红围巾,娜塔莎挂的,那里有娜塔莎的气味……”

    庞天德的眼里湿了,他又去抓酒瓶,庞善祖抢先抓在手里说:“喝多了。纪子,把他弄屋里去。”纪子从庞善祖手里拿过酒瓶,给庞天德倒上说:“爸,剩这一点,让他喝了吧,反正明天礼拜天。”庞天德突然呕吐起来,纪子给他洗脸洗嘴。庞天德还在说醉话:“我从哈尔滨回来,一进厂子,我一看到娜塔莎,我晕了。这是谁呀?穿着花裙子,这么漂亮,我想这是做梦呢……”

    纪子把庞天德放到床上,忙着给他脱去外衣,又洗毛巾擦脸,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坐在床边看着他。庞天德沉沉睡去,纪子起身拉门,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坐到床边,忍不住低下头,把脸贴在庞天德的脸上。庞天德嘴里嘟哝着:“娜塔莎……”纪子抬起头轻叹一声,推开后窗口跳了出去。

    早晨,庞善祖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钥匙,往庞天德的房间走:“还睡呢?”纪子点头:“我在后窗看了一下,还睡呢。”庞善祖把锁打开自言自语:“唉,生米就是成不了熟饭!”纪子问:“干爹,您说什么?早饭我已经做好了,等他醒了咱们就吃饭。”庞善祖把手里的锁摊开给纪子看:“干爹仗着老脸,说句不该说的,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纪子不好意思地低头说:“干爹,要是我那样做了,天德君会生气的,他就更不能要我了。”庞善祖愣了一下:“纪子,你比干爹想得对,干爹真是小看你了。”

    夜晚,天好像特别黑,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一丝风也没有。庞天德一个人在房顶坐着。纪子拿了小风琴,爬上房顶,把琴给庞天德递过去。庞天德动都没动:“干什么?谁让你拿来的!”纪子轻声细语道:“我以为,你要拉琴的。”庞天德不耐烦:“谁说要拉琴?拿下去!让我自己待着!”

    庞善祖喊:“凶什么凶?给我下来!明天还想不想上班了?”纪子拿琴下来,庞善祖冲上去夺琴:“我非把这琴给他砸了不可!”纪子护着琴说:“干爹!您别生气,千万别砸,砸了他会难过的。他心情不好,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庞善祖对着房顶喊:“你这样子不行!你说要结婚,我也答应了。人家国家把人要回去了,这谁也怪不着,只能怪你自己。我倒挺佩服你这点骨气,是我们老庞家人。离就离了,你不能就这么成天冷个脸子,又喝大酒,给谁看啊?你要后悔,就到莫斯科找她过好日子去,不去你就好好的,别折腾自己。”

    庞天德从房顶上下来,和老爸针锋相对:“爸,你别光说我,我也得回你两句。你装痴呆折腾我和娜塔莎,我就不说了。娜塔莎表现啥样,你也看到了,没说的吧?拉屎撒尿地伺候着,别说那时候还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了,咱中国人的媳妇里头,也没几个吧?她对我,对咱家,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你得承认。我刚离了婚,这不是啥好事,你还让我成天挂着笑脸吗?有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你要看我不顺眼,我明天上厂里住去。”

    庞善祖突然向庞天德出手,庞天德挡了两下说:“这老爷子,跟你说话呢,动武啊?”庞善祖说:“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娜塔莎回到苏联,马上就给庞天德写信。

    亲爱的老伙计,我的马车、我的扳手、我的至高无上的神、我的最强大的敌人,我的心随着火车的奔驰,离你越来越远,我身上的血也越来越凉,车到莫斯科的时候,我几乎死去了。我到现在,才突然地意识到,我虽然撕掉了那张离婚证,可是事实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娜塔莎了,在形式上,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上帝为什么在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微笑之后,又这么无情地惩罚我?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是多么希望你随我一起来啊!没有你的声音,没有你的目光,没有你的亲吻,我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虽然工作着也充实,虽然跟同事们也欢笑,但心就像无底洞,总也填不满。庞,你是这样的感觉吗?你每天都在想我吗?亲爱的庞,难道我们天下无双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瓦兹洛夫大尉又开始追求我,我根本不想理他。庞,我虽然跟你离了婚,可我总觉得那是个幻觉,不是真的。我不能想象我还会爱上别的男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总觉得我们的离婚是个错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我有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会在回忆中度过我的余生。我让卡佳去追求瓦兹洛夫,卡佳你还记得吧?当年要把你从我这儿夺走的那个小大夫。她也调到莫斯科来工作了。他们两个正好是一对,要是成了夫妻,瓦兹洛夫就不会再纠缠我了……

    晚上,厂图书馆阅览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庞天德在那里写信。

    亲爱的娜塔莎,我的衬衣,我的美景,我的香烟,我的离了婚的妻子,我等你的信,都快等疯了——那天看着火车慢慢远去,我的魂就像跟着你走了,人已是具空壳。现在拿着你的信,魂才像是又回来一样。

    娜塔莎,我的灵魂,我的心尖子,回想起我们相爱的这些年,好像就在昨天,可是每当早晨我一睁开眼的时候,在我们的新婚床上,我伸手摸不到我的娜塔莎的手,我看不到我的娜塔莎的脸,我闻不到我的娜塔莎的味儿,我听不到我的娜塔莎的声音,我的娜塔莎!我的教官,我的战友,我的工程师,我的妻子,我的儿子的妈妈,你到哪里去了?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离我而去?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我的亲爱的娜塔莎,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只能说,是我们的老天爷错了!我希望他会改正错误。所以,我说,我们的爱情永远不会结束,不会的,绝对不会!那个瓦兹洛夫,你让他走远点,让他远离我的娜塔莎,娜塔莎永远是我的!我相信,你不会爱上别的男人,我也永远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请你坚信这一点。纪子回家住了,我正在努力地给她介绍对象,因为她是我妹妹,我要对她的幸福负责……

    白副厂长告诉女儿,娜塔莎回国述职不再回来,而且还跟庞天德离婚了。白爱红惊奇地问:“为什么呀?”白副厂长说:“苏联那边舍不得娜塔莎,要让她把庞天德带回去,上莫斯科大学深造,以后就在苏联生活。可庞天德这小子,死活不干。看来,我小看他了,还是觉悟高于爱情啊!”

    白爱红愣了半天,呆呆地想:这个人,还真是这样的……我得主动点!

    正是上班时间,庞天德和纪子骑车过来,白爱红迎上去喊:“庞天德,庞主任——”庞天德和纪子下来。纪子说:“咦?你是……我们见过。”白爱红笑着说:“是的,在电影院。庞主任,我叫白爱红,工业局的。”说着,主动伸出手。

    庞天德轻轻触了一下白爱红的指尖,算是礼貌地握手:“有什么事吗?我们好像不认识吧?”白爱红大方地微笑着说:“现在认识了。我去你们厂的图书馆还两本书,正巧碰到你。再见。”庞天德狐疑地看着白爱红远去。

    纪子推着车追白爱红喊:“哎哎——白爱红,请等一等。”她追到白爱红前面,拦住她说,“对不起,上次我已经跟你说了,他有人了,他不可能跟你好的,你怎么又来了?请别再来了,别再跟他认识了。”白爱红还是笑着:“那个苏联专家娜塔莎,不是走了吗?”“那也不用你费心了,拜托了,请你别打扰他。谢谢你。”纪子鞠躬后推车走了。

    晚上,庞天德坐在厂图书馆一个角落里演算遇到了难题,有点烦躁,看看表,还了书要走。另一个角落,白爱红面前放了一本书,一直向庞天德这边看着,看到庞天德走了,她起身走到窗口说:“张姐,刚才那个庞天德,他借什么书?”张姐说:“他现在搞什么发明,关于刀具的,他要借的两本工具书,咱这没有,听说北京有。这是他留下的书名。”白爱红拿来看了看:“放我这儿吧,我最近可能去北京出差,顺便给他带回来。”

    纪子见庞天德很晚才回来,就关切地说:“天德君,你现在,很危险啊!”庞天德奇怪:“啊?怎么了?”纪子说:“娜塔莎刚走,那个白爱红,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上次看电影我就看到她了,坐在我旁边。出来后又向我问这个问那个的。你又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对你打主意呢?”庞天德正色道:“纪子,这话不对。中国话里,男的对女的不怀好意,那才叫打主意。”

    纪子说:“那,你对娜塔莎,就是打主意了?”庞天德哭笑不得:“哎呀,这是两回事。我们俩那是自由恋爱,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啊?不也是一男一女吗?”“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算了别说了,去睡觉。”“天德君,你又开始烦我了。对不起,我不说了。”纪子说着要走。

    庞天德说:“那个技术员小路,对你印象很不错,你上次闪了人家一下,人家也没说什么,还想跟你认识。你就见一下嘛,感觉对了就处一下。”纪子说:“再等等看吧,我现在不想见。”“还等什么?我再跟你严肃地说一次,你是我的干妹妹,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别的想法,即使跟娜塔莎离婚了,我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包括你。听到了吗?”“听到了。”“那好,明天,我安排你们见面。”“不见。天德君,我不会影响你,可我自己的事,自己安排,请别再让我相亲了。求你了。”

    没过几天,庞天德正在图书馆用功,白爱红走过来,轻轻坐到庞天德对面,把两本书放到庞天德面前,看着他。庞天德抬头笑问:“哎?你是……”“白爱红,下次我不再提醒了啊。”庞天德不好意思:“噢,想起来了。这是……”“是你要找的两本资料,我去北京出差,帮你买回来了。听说,你在发明新式刀具?”

    庞天德说:“不是什么发明,就是想改进一下机床上的刀具。”白爱红点头:“不简单,那就是发明啊!”庞天德问:“你,为什么帮我?”“祝你成功!”白爱红起身走了。“哎,还没给你钱哪!”白爱红转头,很甜地笑着摆摆手。

    庞天德在借书窗口问:“张姐,那个给我买资料的白爱红是谁呀?”张姐笑道:“白爱红啊,你咋能不认识她呢?咱们白厂长的女儿啊!”庞天德点头:“噢——这就对了,我咋没想到这层呢!”“人家在工业局当翻译,会好几国话。她岁数也不小了,就是不找对象,听说眼光高着呢。”

    庞天德明白了,就赶紧电话约白爱红。傍晚,在图书馆大门外一侧的树林边,庞天德说:“白爱红同志,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我这个人说话不绕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今天约你来,就两个意思:第一,请转告你父亲,原先他想让我和你好,我感谢,这是好意,我不能不懂事;第二,我和娜塔莎相爱多年,历经磨难,虽然因为特殊原因离婚了,但是,我不可能再跟别人好,我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白爱红愣着说:“庞天德,你简直就是不让我说话,一下子把话堵死了,也太不照顾别人的情绪了。这还让我说什么?我转身就走得了。”庞天德说:“抱歉,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但是,有些事,我想还是先说清楚了比较好。”

    白爱红摇头:“你还是不想和我说,你和你的那个娜塔莎,肯定不是这么说话的。我问你,你和你的那个日本妹妹,不是很好的一对吗?你父亲不是也希望这样吗?”庞天德说:“我说过了,我这一生,只爱娜塔莎。结婚、离婚,不过是形式,我不会改变我的承诺和我的信念。”

    白爱红说:“这么坚定,很好,真是个好男人!那么,就算不谈恋爱,两个人互有好感,做个朋友不可以吗?”庞天德说:“好感?”“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儿好感?我讨厌吗?”“朋友可以啊,我还要谢谢你给我带资料呢!”“说定了,朋友。”“朋友。”两人握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