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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滚滚长江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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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坐落在镇江城北的北固山笼罩在苍茫的白雾之中,整座山体由前峰、中峰和后峰三部分组成,主峰为后峰,因其北临长江,形势险固,故名北固山。山高近六十米、长约两百米,建于东吴甘露年间的甘露寺雄踞于山巅之上。

    北固山与西面的金山、东面的焦山形成犄角之势,三山鼎立,构成镇江的江防屏障,北峰地势险峻,枕于江水之上,气势雄奇,峭壁如削,山上到处都是百年古木,名胜古迹多在其上,素以“天下第一江山”闻名于世。晴日登上山顶,东看焦山,西望金山,隔江相望的扬州著名胜景平山堂清晰可见,但今日正值雾锁大江,阴雨绵绵,就算是顾长风的这个观察点拥有购自德国的蔡司二十倍率炮兵专用望远镜也无可奈何,大雾中三十米距离之外根本无法视物。

    安毅在胡子和顾长风等人的陪同下,离开悬崖顶部覆盖厚实伪装网的观察点,穿过陡峭蜿蜒的六十米路径,回到甘露寺东侧厢房外的古朴草亭中坐下歇息。

    安毅摘下军帽,抖落上面的露水和残叶,抬头遥望东边隐隐而现的朝阳光亮,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就如同被迷雾紧锁的山峦和大江一样,看不清前路,辨不明方向。

    经过南昌战役和浙江诸多大小战役,皖系军阀孙传芳已遭受重创,实力大减,二十万军队只剩下四万余人的残部,但是安毅对这四万余敌军丝毫不敢大意,相反更为重视,因为孙军中那些拥兵自重、首鼠两端者投降的投降,起义的起义,剩下的四万余人全就是死心塌地、负隅顽抗的劲敌。

    从连日来的情报和公开的报纸上获知,孙传芳部获得北方最为强大的奉系军阀张作霖的支持,还得到英国人提供的大笔资金和一批火炮、法国人秘密赠与的三百挺轻重机枪和相应弹药,部队是大量地减少了,但是战斗力成倍地提高了,这样的敌人一旦让他缓过劲来,相当难以对付。

    让安毅非常恼火也非常忌惮的是张作霖父子对孙传芳的全力支持。

    野心急剧膨胀的张作霖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退回到关外之后,吸取了土匪式军队作战失败的经验教训,在日本的全力支持下,严格整饬军队,军队数量、素质和武器装备都有明显的改善,现已拥有步兵三十五万人,飞机三百架,大小海军舰船二十一艘和充足的武器弹药。眼见中原乱起,张作霖利用各种借口再次挥军入关,通过与冯玉祥、吴佩孚等军阀间的战战和和,勾心斗角,最终占领了北京和直隶各地,成为了中国北方的实际主宰,不但赢得了第二次直奉战争的胜利,还把反复无常的西北军阀冯玉祥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冯玉祥部接受的大批苏联援助武器悉数落入奉军之手。

    获得日本帝国主义大力扶持的张作霖由此信心大振,展开了蓄谋已久的南下,高举“讨赤援吴”的旗号,于天津成立所谓的“安**”,自封为安**三军总司令,分别给予被北伐军打得走投无路的孙传芳、从奉系中分裂出去再次依附的叛将张宗昌副总司令头衔,于二月份占领了安阳、新乡、开封等地,接着以飞机重炮为掩护,围攻郑州,把“讨赤援吴”的援助对象吴佩孚打了个措手不及,吴佩孚被打得丢盔卸甲,逃往河南巩县避难。

    不久前还被吴佩孚和张作霖联手打击逃到陕西的冯玉祥喘息未定,看到张作霖父子趁人之危,突然对“老朋友”吴佩孚发起致命一击,哪里还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纠集残部兵出潼关,与张作霖来了个东西夹击,打得立足未稳的吴佩孚抛弃巩县,逃往南阳,冯玉祥再次声威大震,乘胜追击,把吴佩孚打得一路南逃,慌不择路,使得一度在中国近代史上吒咤风云的吴佩孚大帅败走垓下,四面楚歌,从此一蹶不振,终于退出了逐鹿天下的大舞台。

    冯玉祥高兴没几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张作霖父子的大军炮口之下,惊骇之下立刻飞身而退,保存好不容易再次壮大的实力,并低声下气地联合山西王阎锡山,附义国民革命军,向全国通电支持南方国民政府,拼命呼吁正在同室操戈、怒目而向的国民党武汉政府和新成立的南京政府放弃分歧,立刻挥军北伐。

    老谋深算的阎锡山因惧怕张作霖父子强大的军事实力,嘴巴上虽然附义革命,实际上却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把刚刚结盟的被张作霖大军逼得惶惶不安的冯玉祥急得满头是汗,只能天天组织万人演讲,高呼革命口号,不停地招兵买马加紧训练,却根本就不敢向洛阳方向前进半步。

    张作霖非常敏锐地看到冯玉祥和阎锡山之间貌合神离的实质,也清楚地看到宁汉决裂之后的国民革命军已经走向了实质上的分裂,因此非常轻松地将“倒戈将军”冯玉祥扔在黄土高原上穷吆喝,迅速调整战略方向,剑指东南,为孙传芳这个便宜捡来的义子提供大批得自日本的枪支弹药,并任命自己的儿子张学良、反出奉系再次投靠的鲁军军阀张宗昌为陆军上将,兵分两路,率领数万大军开进蚌埠和兴泰一线,以援助“孙军讨赤”为借口,开始染指中国最富裕的江浙沪,最终实现攻占两湖、统一中国的宏伟目标。

    眼看张学良和张宗昌率领的大军陆续南下,本是苟延残喘的孙传芳部正在国内外反动势力的支持下,利用革命阵营的内讧分裂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逐渐恢复元气,重振军心,很快就会大举南下,疯狂报复,值此危急关头,国民政府和武装力量各方却在为各自的利益唇枪舌剑、相互辱骂,整个打着北伐旗号的革命军二十万将士无所适从,前途一片灰暗与迷茫。

    此时的安毅,尽管心急如焚,却又百般无奈,他清楚地看到只要奉系军阀与张宗昌、孙传芳部之间的战略调整和兵力部署完成,战火将会重新燃起,自己独立团所处的战略位置必定成为敌人率先攻击的目标,而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宁汉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北伐军各势力拥兵自重,形同割据,以革命之名誉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的同时,以各种貌似公允大义的借口穿梭游走于宁汉之间,实则无一不是利用危机沽名钓誉,争名逐利,不亦乐乎,哪里还有人高举三民主义大旗疾呼北伐大业?

    在这样的天下大势面前,安毅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与渺小,不由得对自己的理想和一直拥有的坚定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就像这混沌大雾笼罩中的一颗树木、一株小草那样,弱小而又无助。

    “老大,弟兄们都问我什么时候展开全线总攻?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看到目前宁汉之间的混乱局势,我自己都没了信心,但又不能明说,深怕弟兄们知道后士气一落千丈,只能以不停的训练来对付。”顾长风低声叹道。

    副营长吴立恒也憋不住了:“如今这局势,让我想起两次东征时期反反复复的混乱,友军突然变敌人,过几天敌人又变成友军了,弄得咱们满头雾水,不是个事儿啊!老大,你给咱们说说怎么应付吧。”

    安毅苦笑道:“我也看不透啊,好在至少半个月内敌人不会发起全面进攻,尽管江北之敌来势汹汹,那个所谓的奉军少帅张学良也频频发表目空一切的高论,但面对长江天险,他们很难在短期内准备完毕。

    奉军、鲁军和孙军加起来近二十万之数,如此庞大的军队开动起来,颇费时间,没有半个月休想聚集到江北一线各要地,再加上张宗昌部还要时时防着被老东家张大胡子并吞,出工不一定出力;孙军各部刚刚恢复元气,重新调整的各师各旅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否则仍是一团散沙,武器装备再好也没用。从那个少帅发表的言论上看,他也很着急,估计他已经知道打过长江品味江浙美女和到天津逛窑子是有很大区别的。”

    众弟兄听了愁容尽去,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胡子对安毅总能在关键时刻让弟兄们放松的本事很佩服,笑了笑就按原先商量好的意见说道:

    “老吴、剑桥,你们完全没有必要着急,从今天开始两周之内按兵不动,除了严密监视江北敌人的动向之外,停止一切的渡江侦察活动,可以采取轮休的办法给弟兄们放假,镇江城目前已在我们的绝对控制之中,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要是弟兄们问起何时发起总攻,就告诉弟兄们一切都在紧张准备之中即可,准备期内只需守好自己的阵地。

    剑桥,你要多下连队走动,四营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坚持进行爱国教育的同时,也要保持一定的战争压力。”

    “放心吧,我们四营的弟兄们很好带,只需对弟兄们说等对面的敌人把鸦片发下来就动手,相信弟兄们都不会懈怠的。”

    副营长兼教导员卢剑桥显得很轻松,众人听了又是会心一笑,知道这是卢剑桥用历次缴获的战功来激励士气、树立信心的一种方式,对四营官兵非常有效。

    安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另外,你们必须兼顾炮营的右翼安全,焦山上的观察哨非常重要,不能懈怠,炮营通过连续的实战进步很大,他们刚完成各级军官调整,正在进行第二阶段的强训,需要你们多多帮助。夏俭的一营也一样,停止一切侦察任务,一切都交给老丁他们负责,出击点太多反而影响他们的行动,要是你们不愿让自己的侦察排停下,可以在我们整个防区内练兵,若是团部有紧急任务,你们的侦察排还得予以协助。”

    “是!”

    顾长风三人齐声回答。

    迷雾缓缓散去,小雨渐渐停止,和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回到大营的安毅心情却异常郁闷,巡视一圈之后他与尹继南和胡子打个招呼,骑上马和顾老二一起前往金山寺的一营和警卫连。

    两人在十余名侍卫的跟随下,骑马慢行,过了西门桥进入金山寺地盘,尚未到达西面的山门,就被一阵犹如天籁的歌声深深吸引。

    只听了两句,安毅的心骤然紧缩,情不自禁勒驻马,有些惊讶地望向西面百花洲绿柳深处的湖畔亭廊——在古筝和笛箫烘托中的美妙歌声,正是自己教会心爱的楚儿弹唱的曲子《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