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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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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张恺派来送药包的,是个年纪约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医博士的白服,笑容腼腆,行为拘谨,看那样子,应当是甫自入尚药局不久的新人,"张大人吩咐,这帖药每天要服两次,持续服用三天,服药期间,圣上要戒女色,戒荤腥,早睡早起。"

    "我知道了。"药方照旧是张恺潦草得像鬼画符一样的手迹,我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说服跟前这少年帮我誊写药方,少年问我:"田姑娘是否是觉得在辨认药方内容方面存在困难?"

    "是。"

    "是否需要我帮忙把药方重新誊写一遍?"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如果我说需要,你会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没有。"

    "没有?"

    药博士羞怯的笑,"是的,没有,这是哥哥吩咐我做的。"

    "你哥哥是谁?"

    "就是昨天来送药的那名医博士。"

    "你说的是许澄?"

    "对,他从今天开始,正式升任尚药局的主药,以后给圣上抓药送药这些事,就由我来负责了,刚刚我来成像殿之前,哥哥私下吩咐我说,田姑娘你可能还不大会辨认张大人的手迹,要我悄悄替你重新誊写药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哥哥是好人,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我冷笑,不见得吧,我觉他是做了亏心事,心里内疚,想要弥补才是真,"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许观。"

    "你才到尚药局不久吧?"

    "对,上个月刚来的,"他顿了顿,又催促我,"田姑娘,如果你需要我替你誊写药方,就赶紧找纸笔来,我不能在这里多耽搁的,尚药局还有许多药方等着我配呢。"

    我歉然的笑,"对不住,我这就找纸笔给你。"

    许观誊写药方那功夫,我就站在旁边,等他作业完毕,对他说道:"许小哥,你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你说。"

    "你可否帮我传个口信给你哥哥许澄大人,就说今天夜间九时左右,我约他在明秀殿偏殿的第四方台柱后见面,有事想要问他。"

    许观面露难色,"田姑娘,这样不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

    许观委婉说道:"田姑娘,你目前虽然是没有名份的小宫女,但是整个丹阳宫的人都知道,你实际上是皇上的女人,跟其他宫女是不同的,你这一生,因为跟过皇上,是不能够再和其他人婚配的,所以就算你和我哥哥互相喜欢,也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这是事实,你要接受。"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许观,你误会了,我约见你哥哥,是有正经的事,想要请教他,确切的说,我是要向他求助,"我流利的说谎,"因为从前天到现在,我的肠胃一直不甚舒服,经常腹痛如绞,我怀疑是生了很严重的痢疾,可是又不敢去尚药局诊治,你哥哥是好心人,所以我斗胆请他帮忙开个方子,配些药材来自己熬药喝。"

    许观疑惑问道:"你为什么不敢去诊治?"

    我叹了口气,忧愁的说道:"我现在是圣上的近身宫女,专事负责替圣上熬制汤药,如果去尚药局诊治,主药发现我身上带了痢疾病,一定会禀告圣上,把我赶出成象殿,一旦我被赶出成象殿,此后一生只怕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圣上了,我不敢冒险。"

    许观略感放心,"原来是这样,我会把你的口信告诉哥哥的。"

    我露出感激笑容,"有劳你了。"

    当天夜间八时许,圣上在寝宫抚琴,最初琴声断断续续,生涩难言,几个调弄之后,渐渐能够辨出音律,我在寝宫外凝神细听,发现圣上抚的是前陈国后主陈叔宝所创的名曲《黄鹂留》,那是有名的清乐,圣上十指纤细修长,但是柔韧有力,挑琴之间,必定有一种女子所没有的写意洒脱,可惜我看不到。

    到了九时左右,我出门去见许澄,到明秀殿偏殿的时候,许澄已经候在那里了,见着我来,说道:"田姑娘,我听许观说,你身子不适?"

    我站在阴影里边,仔细审视许澄,良久说道:"没有,我骗他的,事实上我找你来,是有其他的事要问你。"

    "什么事?"

    我沉吟了阵,问道:"昨天早晨,我大弟田文,被刺刀刺伤,到尚药局敷药,当时是哪一位医博士替他处理的伤口?"

    "是我。"

    "昨天夜间,田文毒发身亡,我挑开包裹他伤口的纱布,在内层发现一种黄色的剧毒药粉,这是不是你洒在他伤口上的?"

    许澄面色微变,犹豫了阵,说道:"是。"

    我一字字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澄别开脸,"我是迫不得已。"

    "有什么迫不得已的?"

    许澄踌躇了阵,低声说道:"我父亲好赌,欠了赌场一大笔债,债主威胁我,如果不对田文投毒,就要将我父亲活活打死,如果我答应投毒,则不仅可以免去父亲所有赌债,还会提拔我做主药,"许澄叹了口气,"对我来说,做不做主药其实并不重要,但我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打死。"

    "所以你就投毒谋害田文?"

    许澄苦笑:"如果注定要有人牺牲,谁都不希望是自己的亲人,我承认这样做有违医德,但如果换了是你,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一时无言,沉吟了阵,"放赌债给你父亲的那个人是谁?"

    许澄叹了口气,指着我身后说道:"就是你身后那个人。"

    我转过身,就看到张恺。

    张恺笑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能够迅速圈对目标,田碧瑶,我必须要承认,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头脑。"

    我冷笑,"张大人,没想到你私下还经营赌场,想必收入丰厚?"

    张恺大摇其头,"那种肮脏的钱,老夫还不屑去赚,我只不过是向赌场主买了许澄父亲的借据,变成他的债主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恺笑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了说服他替我谋害你大弟,"他颇是赞赏看着许澄,"这年轻人还算不错,很是有些风骨,我最初用主药职务引诱他,他不为所动,又许给他万两黄金,他居然也不动心,最后我只好连夜差人拿了他的父亲,他才就范,说起来也算是个难得的有坚持的医博士。"

    我沉吟了阵,问道:"我大弟早间受伤,不会也是你特别安排的吧?"

    张恺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你觉得呢?"

    我打了个寒战,"我大弟不过是个小小的千牛左直长,你费这么多周折谋害他,究竟是为什么?"

    张恺负手立在廊下,抬头注视天边明月,悠然说道:"这问题解释起来稍稍有些复杂,简单的说,谋害你大弟田文,只不过是一种手段,或者说,是一种方式,向你展现我实力的方式,我要让你知道,跟我作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顺从我,配合我,做我的眼线和助手,从圣上那里,拿到我要的东西。"

    我冷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张恺回头看我,一双漆黑眼珠闪烁幽冷光华,森然说道:"如果你不答应,那么田文的死就只是个开头,接下来会是田武,田武之后,又会是谁?是你十三岁活泼可爱的妹妹田碧桃,还是你经营酒馆的母亲胡氏,或者,是你开私塾的父亲田基?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有的商量,你可以为他们排序,想好之后再告诉我,我绝对会遵照你的意思,依次送他们归西。"

    我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定了定神,"你想从圣上那里拿走什么东西?"

    张恺一字字说道:"玉玺,传国的玉玺。"

    我倒抽口冷气,"你想谋反?"

    张恺笑道:"不,想谋反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这个人养的一条走狗,任务就是拿到玉玺交给他,以此换取我想要的收益。"

    "这个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要不要归顺我?"

    我踌躇了阵,说道:"你让我想想。"

    "行,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还在这里,还是这个时间,你来告诉我答案,记着,别让我失望,别惹我生气,别逼我再杀人,杀人有伤天和,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我冷笑,"没有人逼你杀人。"

    张恺和颜悦色说道:"你不归顺我,就是逼我杀人。"

    "强词夺理。"

    张恺只是笑,轻抚唇边髭须,又说道:"田碧瑶,相信我,归顺我对你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可以极尽所能的向我提要求,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都会答应你,"他扫了许澄一眼,"甚至你要求我替你杀了毒害田文的凶手,我也不会有二话。"

    话间他自衣内抽出一柄短刀,寒光轻闪,噗的一声,刀刃悉数没入许澄胸口,许澄双眼暴凸起,颤声说道:"你,你。。。"

    我惊得面无人色。

    张恺怡然轻笑,抽出刀刃,朦胧月光照耀之下,雪白刀刃满是鲜血,兀自冒着热气,许澄捂住胸口奔腾出的血泉,沉重倒在地上。

    我背后汗湿一片,心中惊恐,面上却不露声色,"张大人,我没有要求你杀许澄。"

    张恺笑得甚是无辜,"他手上沾染了伤者的鲜血,让这样的人做医官,是对医官这一职业的侮辱。"

    "你杀了许澄,尸身怎么处理?"

    张恺自衣内抽出一张雪白丝帕,细细擦拭刀刃上的鲜血,悠然说道:"这个你放心,稍后自然有人会来料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成象殿歇息,伺候圣上可不是轻松的差事,"他瞟了我一眼,若有若无的笑,自衣内掏出一只桃红的胭脂盒子递给我,"你面色不好,要不要擦些胭脂遮掩下?成象殿的夏东海,可是本朝有名的鹰眼。"

    我面无表情接过胭脂盒子,"张大人做事,真是设想周到。"

    张恺悠然笑道:"那是当然,我始终相信,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的道理,虽然人们总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只要把事谋到九分的高度,就算天不想成全你都不行。"

    我冷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成象殿大殿门口,我扔了胭脂盒子,用力拍打两颊,不住深呼吸,确定自己没有异样,这才推开大门,跨进内殿,就在我回身关门的时候,有人在我背后叫了一声,"田碧瑶。"

    那是夏东海的声音,我心头大震,却不慌乱,镇静扣紧铁锁,上了横木之后,含笑转身说道:"夏将军,有事么?"

    夏东海面若寒霜,右手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犀利双眼目不转睛注视我,"你刚刚去哪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