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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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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费溪自嘲地笑了,几年之后,他两手空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这一圈他赔大了:工作丢了,家散了,房子没了,父亲含恨去世了。

    费溪走了,离开了他和易萧萧几年拼搏换来的房子。房子现在已不属于他,属于易萧萧和他的孩子,他现在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从老家奔完丧回到麦城,第一时间处理掉了车子,第一时间分配了卖车款。他还清借易萧萧家亲戚的钱,剩下的就和易萧萧做了个平分。他又从他自己那部分里取出一些寄回了老家。

    “爸。”

    费溪还不习惯改口,他听到萧萧爸的声音张嘴就喊了出来。

    “嗯。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萧萧爸语气平静地说着。

    “处理好了。”费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多余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眼里噙着泪水,知道今后他们将是熟悉的陌生人。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没去你家看你爸最后一眼。你也别怪罪我们”萧萧爸动情地说着。

    “爸,我理解。你们的心意已经到了,钱我也取出来和我妈说过了。”费溪在电话这边已经泣不成声了。

    “孩子,你别难过,日子总是要过的。什么事都得想开些,以后”萧萧爸怜惜地劝慰着费溪,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爸,我要走了。”

    费溪冷不丁冒出的话,惊住了萧萧爸,他不知道费溪说的话的意思。他担心费溪承受不住离婚和丧父的双重打击,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他心里僵持不下,是不是告诉费溪,他和萧萧妈不同意他们俩离婚。

    “你要走了?去哪里啊?”

    萧萧爸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压下了他绕在心头的话,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想再伤害费溪。

    费溪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萧萧爸,他觉得事已至此,多言只能徒增伤感。

    “爸,萧萧在家吗?”

    然后费溪听见了萧萧爸喊易萧萧接电话的声音。

    “萧萧,我走了。车我卖了,请你原谅我擅自做主把车处理了。我把欠你家亲戚的钱和属于你和孩子的钱都放在一起,放到”费溪不无伤感地做着他离开前的安排。

    “你走?你要去哪里?房子你先住着就行,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易萧萧别有一番心意地说着。

    费溪似乎没有捕捉到她话语背后的那层意思,他被悲伤和痛苦浸泡着,失去了清醒的判断和思维,脑子一根筋地做着最后的安排。

    他说:“不用了。孩子就拜托给你了,我会遵照协议上写的。多保重。”

    曲终人散。易萧萧呼之欲出的话还没说出口,费溪就挂断了电话。

    她哪里知道,他是不想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他觉得父亲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他还在深深的自责中拔不出来。

    落日的余晖以瑰丽的粉红色髹染着天际,费溪背着行囊拉着旅行箱行走在人行道上,一如几年前他初到麦城时的样子,这一次他的步伐沉重并迟缓了很多。

    黄昏再一次光顾这个世界,西方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也湮没在夜色里,找不到残存的丁点痕迹。费溪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了他刚租住不久的小区里,陌生的环境让悲苦不已的他心生了些许生疏的安全感。他期望有一天他会从这里开始笑着生活。

    2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人活一辈子总会有那么几道坎,过去了生活依旧,过不去那就不好说了。

    一个人待在墙壁斑驳的房间里,费溪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他想起和易萧萧一块租房子的情形,也想起了蒙晓瑞以及其前女友陈琳娜。

    他们俩当初就是因为没有房子,就是因为蒙晓瑞不愿意做上门女婿而一念之差分了手。

    后来呢,他和蒙晓瑞还不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各自妥协了。他父母为了让他在城里有个家,去银行贷款帮他凑齐了首付。蒙晓瑞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现实能使人学会妥协,他最终还是做了上门女婿。

    他想自己和蒙晓瑞还有些同病相怜,他虽然没做上门女婿,但也不比蒙晓瑞好到哪里去。甄玉强最初的预言终究还是实现了,当时他就劝告过费溪,他说易萧萧是个孔雀女,他们俩结婚早晚要出问题。

    现在问题已经出来了,易萧萧的猜疑脾气和强烈的占有欲若是他们客观因素,那么甄玉强设计的圈套就是直接的诱因。

    他是不是应该恨甄玉强呢?他是不是应该埋怨易萧萧的争风吃醋呢?还是他应该怨恨冷歆萌,抑或蒙晓瑞?

    费溪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似乎忽然大彻大悟,到了不嗔不恨不喜不忧的化境。

    夜晚正在他无奈地摇晃中开始华灯初上,习惯了和易萧萧吵吵闹闹的日子,现在突然间冷清下来,费溪从心里感觉到了不适应。从老家回来到现在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他似乎觉不出渴和饿来。夜晚滋生出的蛊似乎起效了,费溪眼前不断浮现过往的欢乐,甚至曾经的痛苦此时亦变成为一种快乐。

    他想,不管自己曾经怎么和易萧萧吵得死去活来,至少还能有个人斗嘴,现在呢,只能一个人面对着黑暗、面对冷冰冰的墙壁。突然间,他进门前垒建的自信倒塌了,他似乎听到了墙壁不堪重负歪倒的声音。

    他突然间承受不了这份孤独和煎熬,异常地想易萧萧和孩子,想到泪流满面,想到哭出声音,想到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脆响的大耳光。他不安分守己了,他想知道易萧萧在做什么,想知道孩子睡了没,他更想知道他还能不能反悔。

    他竟然恨自己了,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的懦弱,不敢承受寂寞和孤独。他恨完自己,编好的短信终究没有发出去。这是他新换的手机卡。他忍住了,想找点什么事做,或者找个熟人说说话,或许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他翻遍了旧手机卡里存储的手机号码,很颓败地丢掉了手机,找不到一个足以让他信赖的人可以聊天。他被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突然间异常地想工作、想加班,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似乎坚信让脑子和身体忙起来,就会什么都忘却了。

    他蜷缩着身体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犹如一块掉进湍流里的浮木,被埋伏在河床里的暗石撞来撞去,直至搁浅在浅滩上。

    费溪起身了,他不想任由寂寥且宁静的夜晚恣意煎熬,逃似的走出了空空如也的房子,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徘徊在喧嚣的都市街头,开始复制着天天晚上买醉的生活。

    3

    2007年的8月来了,费溪和易萧萧离婚三个月了。他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但却不适应无所事事的日子。这段时间,他参加过多家公司的面试,结果却屡屡失败,依旧高不成低不就地做着无业游民。

    这天一早,清爽的微风吹散了几天的干燥,给麦城送来了一个凉爽的好天气。三两个老人站在街头的读报栏前认真阅读着当天的报纸;上班的人们步履匆匆,不少人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早点;公交车站候车的乘客们静静地等候。

    费溪从冷歆萌的房子里冲出来时,开往他住处附近的公交车正缓缓驶向公交车站。他跑了起来,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了,但他却依然跑,疯狂地跑。

    冷歆萌穿着睡衣和拖鞋追了出来,她顾不上梳理松散着的头发,就看见昨天和她同床而睡的男人逃命似的挤上了公交车,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街上已经忙碌了起来,柏油路两边的店铺还有的没开门,公交车车厢里已经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人。费溪坐在车尾临窗的位置上,他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站又一站地掠过,等到八点半酒吧的招牌出现,他的身体兀自打了个哆嗦。

    他想起“英雄救美”想起了“酒后乱性”想起昨天凌晨他和冷歆萌在柏油路的狂奔。他懊悔昨天去酒吧买醉,或者说他不该去八点半酒吧。八点半酒吧是麦城唯一一家交友酒吧,每天晚上八点半准时开门,去那里喝酒的大多是性情男女。

    费溪出现在八点半酒吧,算是一个意外。他曾听甄玉强说过这间酒吧,也知道它的性质,他就是那样被好奇心和买醉的意念驱使着走进了酒吧。他喝了很多酒,喝得醉眼蒙眬,却依然喝着,一直喝到酒吧的互动游戏开始。

    他索然无味地瞟了几眼舞台上即兴的表演,就摇晃着身体准备买单离开,因为他觉得这里不属于他的生活。可他却鬼使神差地看到了冷歆萌,她正被一个好色的丑八怪纠缠着,丑八怪对她动手动脚。她将杯中剩下的鸡尾酒抄起来泼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那个男人抹了一把酒水,像甩汗水一样甩在了地下,然后笑了起来,色迷迷地哈哈大笑出了声。

    看到这一幕,费溪感到自己气血上涌,转身拎起两个空酒瓶走了过去。

    费溪是在那个老男人拽扯着冷歆萌的胳膊不撒手的时候出手的,老男人的脑袋没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露出鲜红的瓜瓤,他醉意浓重的眼睛里流露着很大的失望。

    他还想继续敲碎手里的另一支酒瓶,冷歆萌却拉着他逃出了八点半酒吧。他隐约地记着他们俩拉着手疯狂地在马路上跑了一阵后,随手拦了一辆过路的的士逃去了冷歆萌的家。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他好像把冷歆萌当成了易萧萧,他拉着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后来,她好像吻了他,他也吻着她,吻着他的易萧萧,和她倒在了床上

    费溪情不自禁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后脑勺,他懊悔昨晚做的一切,昨晚的一切断了和易萧萧重归于好的路。他沉浸在懊恼中时,邻近他坐着的女孩诧异地躲开了。费溪看了她一眼,她躲闪着他投来的目光,心神不宁地挤着去了别处。

    费溪笑了笑,想她是把他当成精神病了吧。就在他琢磨那女孩的心思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陌生的来电号码,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喂,你好,是费溪吗?”

    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女性声音,通知费溪面试通过了,可以随时报到办理入职手续。

    “好的,那我过去找谁呢?”

    “你过来后直接找我,我姓何。”

    她一说自己姓何,费溪想起来,几天前他去这家it培训学校应聘过。

    费溪经常安慰自己,他说生活向他关上了一扇门,总会给他打开一扇窗,现在窗子打开了。

    4

    清晨,太阳刚刚睡醒,还没露出大大的笑脸,空气也湿漉漉的,湿得能拧出水来。费溪骑上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楼道里正弥漫着浓浓的葱油香味,他有很长时间不下厨房了,似乎习惯了起床就走回来就睡的生活。

    昨天,房东给费溪打来电话,提醒他该交房租了。

    费溪逼迫着自己连轴转了两个月把这个事给忘了。他今天出门前看了看空闲的房间,想该找个合租的了,这样晚上回来房间里还有活人喘气的气息,不至于太冷清。

    “喂,你好,是你出租房子吗?一个月多少钱啊?”

    费溪交完房租,兜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这两天他一直等着要租房子人的电话。他贴在小区附近墙上的广告沉寂了快一周了,今天可算是听到那么一个回音了。

    “房子是合租的,目前就我一个人住,里面有简单家具,床、饭桌、厨房,还有宽带和有线电视。宽带是装好的,接根线就能用,有线电视要想看得现去开通。你打算租多久,几个人住?”

    费溪走出了办公室,详细地向房客介绍了房子的情况。

    “我打算长期住,可能两三年吧。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有时候我男朋友可能也会过来。这房子是你的还是你租下来的?”

    费溪感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但他想了想随即否定了自己,看着远处的法国梧桐自嘲地笑了。房客和他约好今天中午去看房子,他推辞掉了,说他午饭后要参加单位的会议走不开,要看房子只能下午。

    费溪以为自己花了眼,一只手扶着自行车把,一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他确定自己没看错人,站在小区门岗等着他的房客就是戴菲菲。

    戴菲菲也发现了费溪,她诧异于在这里碰见费溪,脸倏地一下子红透了,像秋天挂在枝头的苹果一样娇艳。她想起了几年前的事,他们俩在宾馆赤身裸体相对,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戴菲菲,还真是你啊。上午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感觉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当时,我还想你在北京怎么会到麦城来租房子。”

    费溪推着车子走到了戴菲菲身前,看着她红透了的脸颊,似乎也想到了几年前的宾馆事件。

    他们俩站在小区大门口,一起沉浸在见面后的羞愧中,似乎忘了要去做的事。小区的门卫大爷和小区里的人们,怪怪地看着他们俩,各自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故事。

    “小费啊,她在这里等你老半天了,还向我打听你和房子的事。这姑娘租房子心可够细的啊,呵呵。早知道你们认识,我也就不说那么多话了。”门卫大爷善意地替费溪解了围。

    “戴菲菲,走吧。既然来了,不管住不住,都去房子里看看、坐坐吧。”费溪看着她应允了后,就领着她走进了小区。小区人们关注的目光,一直跟到他们转过拐角才无奈地放弃了。

    戴菲菲跟在费溪身后,她看着他苍老了很多的背影,说:“费哥,你的声音变了,像四五十的,你也变老了。我们才两年多没见吧,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啊。”

    费溪转回身看了看戴菲菲,被她心细如发的察觉力感动了,说:“一言难尽啊我离婚了,两月前的事。房子我给了你嫂子,不,是易萧萧。你侄女现在由她抚养,我们是协议离婚。”

    戴菲菲哭了,哭到黄昏才止住了泪水。她说她想不到费溪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说甄玉强太操蛋,阴损到破坏别人家庭,早晚会得报应;说易萧萧太过愚蠢,竟然相信了别人的鬼话;还说费溪不应该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她劝费溪想开一些,更不要再自责

    这一个下午,他们俩说了很多话,似乎把两年欠着的话都说完了。也是在这个下午后,费溪做了二房东,戴菲菲做了费溪的房客。

    远在老家的易萧萧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费溪和戴菲菲一块合租的事,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在公园里坐了一天,她起身离开之前,感觉自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她想她和费溪已是两条平行线,已经谁也不欠谁的了。

    5

    宋鸿羽离家出走了,他和女朋友吵架了,负气躲到了费溪的住处。

    进门前他就对费溪吆喝着,他说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庸俗的女人,嘴里除了房子和钱就没别的东西。

    费溪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笑了。他觉得年轻人就是愿意较真,爱争论个你死我活。他说:“你现在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现在想找个吵架的还找不到呢。别等到失去了才想着去珍惜,到时候就晚了。”

    宋鸿羽看了看铁将军把门的隔壁房间,坏坏地笑了,说:“你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你还想舍近求远啊?我看你们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费哥,怎么着,你们着过火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拉拉线啊。”

    “你小子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女朋友说得没错,你太没出息了,一个大老爷们还离家出走,说出去你也不怕别人笑话。”费溪起身捶了捶宋鸿羽的肩膀头。

    宋鸿羽不买账了,心里不痛快地瞪了费溪几眼,说:“费哥,我这是在做善事。我看像你这么老实的男人没几个了。大家都是男人,你别藏着掖着,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戴菲菲以前暗恋的可是你,这是办公室里众人皆知的秘密。这话要在俩月以前,打死我也不敢说,现在好了,你是个单身的纯爷们儿,怎么也得有所表现啊,要不怎么对得住别人对你的抬爱啊。”

    费溪心里领会他说的别人是谁,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天边红彤彤的晚霞一点一点消逝在夜色中。宋鸿羽看着默不作声的费溪,闭上了嘴巴,脸上露出了说错话的表情。

    费溪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转过身就看到宋鸿羽饱含歉意的笑脸,他说:“你怎么不嘚吧嘚吧地说了。你是不是感觉对不起我了。这好办啊,你来点实惠的,请我和戴菲菲吃饭就行了。”

    “我说大哥啊,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现在是在离家出走啊,你当我腰缠万贯地出来旅游啊。你别说让我请你们吃饭了,你们俩谁请我不管,但你得赞助我俩钱。离开我老婆前,我得做两件事,一是和她去医院给她做处女膜修补术,二是筹点路费回老家去,一个人待在麦城也没啥劲。”宋鸿羽一本正经地说着,言语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费溪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喷了宋鸿羽一脸口水,说:“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会替你女朋友着想。你说你都打算分手了,还做什么处女膜修补术?这样的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没事吃饱了撑的”

    宋鸿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沫,抢着打断了费溪的话,说:“这都是我老婆说的。我临出家门前和我老婆说我不能离开她,我都和她同居了。你知道她原话说啥,她说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可以花个千儿八百的去医院做个手术,恢复处女膜。”

    费溪看着宋鸿羽惟妙惟肖的模仿,有些忍俊不禁了,他的笑声吸引着戴菲菲冲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费哥,你们笑什么呢?说出来,我也分一杯羹,一块笑一笑。”

    戴菲菲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他们没说的意思,嘟着嘴回了自己房间。

    宋鸿羽和费溪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惹来戴菲菲的一顿奚落。费溪戛然而止了他强颜欢笑的样子,看着宋鸿羽蹑手蹑脚地溜到戴菲菲的门前。

    宋鸿羽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我算是看透了,我爸妈和她爸妈都是把我们往死里逼。你说将来都是一家人了,非得斤斤计较那个钱做什么。依我的想法,我们干脆先把证领了,再请朋友吃顿饭,把事办过去,看他们怎么办?”

    费溪撇了撇嘴,坐在凳子上出着神发着呆,一如坐定的和尚,充耳不闻身外事。这个时候,他心里正翻江倒海地闹着,痛苦和悲伤、自责和无奈、悔恨和埋怨、思念和眷恋一起在沸腾了的开水里上下翻滚着。

    两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掩饰自己,他把凄苦囚禁在心灵最深处,只在深夜才暂时释放他们。这就是费溪在半夜里时常从惊悸中醒来的原因。两个月以来,他是多么的希望易萧萧再回来,他们复婚,让日子重新开始。可是他却又被八点半酒吧事件煎熬着,觉得已断了回家的路。

    老话说,时间是弥合心灵创伤的良药,费溪还需要用多少良药才能让情感复原如初?

    6

    戴菲菲变了,变得爱笑,也爱说话。

    或许这就是热恋中的女人被幸福烧着的典型症状。

    戴菲菲错了,错在过于热情,也过于异想天开。

    或许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被甜蜜灌迷糊的正常反应。

    戴菲菲还是少不更事,她不知道费溪身处水深火热中的苦楚,否则她也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劝说费溪和易萧萧复婚。这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费溪感觉她就是在变相地蹂躏他外强中干的神经,她嘴里只要冒出“复婚”这两个黑洞洞的字眼,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易萧萧和冷歆萌,以及离婚协议书和八点半酒吧事件。

    以前,他晚上做的梦总是千奇百怪,先是易萧萧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接着是冷歆萌哀怨地笑着,她们俩站在他对面谁也不说话,直到转身背向而去。现在,他的梦里多了一个人,她就是戴菲菲,她和费溪并排站在一起,似乎在劝慰易萧萧,又似乎替他澄清着一些事。

    这些梦变着花样如影相随地穿行在费溪的身体里,它们好像约好了似的,总会在凌晨在他心上狠狠地咬上一口,让他从睡梦中突然醒来,掉进过往的漩涡中欲罢不能。

    这周末下午,戴菲菲衣袂飘飘地走进了费溪的房间。她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身体被一层薄薄的纱质光晕笼罩着,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煞是美丽。

    费溪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幻想着他和戴菲菲上辈子是不是有未了的情债,她这辈子来讨债或者还债来了。

    戴菲菲脸红了,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她察觉到了他欣赏的眼神,说:“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好看的。”

    费溪忍不住笑了,他把手掌放在脸上上下来回揉搓了几下,接上了她的话。他说:“你最喜欢吃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冻粉里脊丝。每顿饭都有这道菜给你吃,你会不会腻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给我打预防针,我不会再做说客,我有个事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费溪长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懒得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你不早说,害得我又担惊受怕了一回。我一个月就一个双休还休不完整,一会一个电话烦都被烦死了。下周我去接我女儿,到时候你帮我带她出去玩吧。”

    戴菲菲点了点头,她看着费溪露出的满意笑容,接话说:“我男朋友还有一年就复员回来了,他说复员后来麦城。现在,他和他家里人想拿学费让我学门技术,不想让我做广告这行当了。他们说女孩不能靠青春吃饭,不能没个长久的收入稳定的工作。费哥,你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学什么好?不过什么理发之类的服务行业你就不用替我考虑了,我的脾气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料。”

    “你也不用学那些伺候人的技术。我觉得你就学it吧。哪里也不用去,就去我们学校学就行。你学完后,最多一年的时间,你就可以到软件公司上班了。不过,学费可能有些贵。你如果想学,我到时候可以和校长打声招呼,减免一点费用。”

    戴菲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成功在握地看着费溪,满眼狡黠地说:“费哥,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今天就是想测测你的脑子和良心坏没坏。经本考官的综合考核,你通过测试了。呵呵。我早已经打听过了,也去了几家学校,你们学校是第一个去的。你们的广告吹得虽然有些过了,但我觉得比其他几家学校还有那么点真实,就是学费太贵”

    戴菲菲接受了费溪的建议,放弃了兼职学习的计划,她想在他男朋友复员前就能学有所成,也想一年后能和他结婚,还想在麦城买套房子扎根落户,不再飘来荡去。

    7

    “老费,我投奔你来了。我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跟你混了。你看,天都到中午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和孙晓霞吃顿饭啊。麦城大酒店就免了,我们都是粗人,那五星级的地方我们命里消受不起,就去它旁边的鱼翅皇宫吧,别的不用点,就点鲍鱼和鱼翅,再加几只海参吧”蒙晓瑞站在阴凉地里,扯着嗓门大声嚷嚷着。他这哪是逃难,倒像债主上门讨债。

    “你在哪里呢?”费溪打断他,忍着笑说“蒙晓瑞是谁,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还能惦记着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我很是受宠若惊啊。”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赶紧让他下来吧,坐了大半天的车,你不觉得累啊。”孙晓霞笑斥的话音清晰地飘进了费溪的耳朵。

    费溪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他推断出他们可能就在公司楼下,于是就打开临街的窗户,把身体探出来,看见蒙晓瑞向身后伸出手阻止着孙晓霞的拽拉。看着他们夫妻俩不合拍的嬉闹,费溪笑得更加欢实了:“我都看见你俩了,你别演了。你再伸手,你老婆对你可就不客气了,她要拧你的胳膊了。”

    蒙晓瑞愣了一下,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没看清什么,胳膊上传来的疼痛就让他失声喊了出来。他转过身瞪了孙晓霞几眼,然后躲闪出了她一步远,担心会再次遭袭。

    费溪接连笑了几声,笑到岔气才收住笑声。他说:“你躲什么躲啊,孙晓霞站起来了,你能躲到哪里去。你省省吧,我这就下去,你们站在那里等着我。”

    “你小子见死不救啊,算你狠。你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你。”蒙晓瑞摆动着胳膊,似乎想把绕在手背上的疼痛甩掉。

    费溪探出身子挥动了几下手,微笑着说:“你抬头看四楼。”

    “啊。”蒙晓瑞失语地大叫了一声“你太贼了,早看到我们了,还不下来,诚心看我的笑话啊。”

    蒙晓瑞告诉费溪他们夫妻俩到麦城避难来了。他说,他父母和她父母吵得很凶猛,把他俩夹在中间两边受气,两边都落不到好人。

    他说,当初他父母就不该重男轻女,答应她父母生女孩随母姓的要求。他还说,他父母不该出尔反尔,搞得他和她父母不好处,以前他们一家生活得其乐融融,现在争孩子跟谁姓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

    “上次,你爸去我家打听你的消息时,我就劝说过他,让他退一步,别钻牛角尖,孩子姓个复姓也挺好。当时,他答应得挺好的,说只要能找到你,孩子姓什么他就不管不问了,只要是你们老蒙家的后代就行。”费溪回忆着,说出了蒙晓瑞爸当时说的话。

    蒙晓瑞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暗淡地说:“他说的话根本就不能听。今天是一个样明天又是一个样,你还不知道他那张嘴。我这些年怎么走过来的,受了多少罪,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是有我费大伯的一半,我今天的生活也不会这么糟糕。”

    费溪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至今还不能释怀与前女友陈琳娜分手的事。也是,虽然物是人非,但走在麦城的大街小巷,看到熟悉的景色,肯定会勾起他蛰伏的往事。

    当年,蒙晓瑞就是因为横遭父母的阻拦,才无奈地与陈琳娜分手了,他们俩要是结婚了,他现在遭遇的事或许能迎刃而解。事情若遂人愿,费溪也就不会被他骗进传销窝,也就不会有他和易萧萧的协议离婚,也就不会有八点半酒吧事件

    目送他们夫妻俩钻进出租车里,费溪心里翻涌着悲伤、失落、痛苦和无奈。造化弄人,也没有假设可言,如果人人都能知晓未来,或许生活就变得枯燥无味了。

    几天后,蒙晓瑞告诉费溪,他在北郊城乡结合部的村子里租好了房子,也找到了工作,晚上出去开出租车,接车地点就在他住的那块儿。

    费溪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枯萎的生活似乎焕发出了生机。他没被麦城抛弃,因为他的朋友们先后回到了麦城。生活的转盘好像把他推回到几年前的起点上,只是在千头万绪的桎梏中,他一时还难以脱身,渐渐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