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金丝鸳鸯坠 > 第四章意柔情下

第四章意柔情下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廖、胡二人翻过几道山梁,交酉牌时分,山路渐渐下落。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倏然呈现一个山谷,但见谷内稻实累累,一片金黄,在山风中涌起层层稻浪,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在面南背北的山麓,孤零零地坐列着三间茅舍,茅舍顶上的烟囱,炊烟袅袅,散没在葱林之中。有一家农户正忙于收割,祖孙三代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物景如画。

    廖展雄一时触景生情,口占七律一首,但听他吟道:

    东畈西田稻实盈,

    男担女刈满场金。

    牧童横笛斜牛背,

    农叟纵竿驱彘禽。

    茅舍三间依翠岭,

    炊烟一缕入葱林。

    阿婆呼唤归居处,

    已是时分日暮沉。

    胡宜秋吟吟笑道:“雄哥好诗兴。”

    廖展雄感慨道:“你看这户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祖孙三代,共享天伦;而浙闽的农夫渔民,却受尽倭寇蹂躏,不得安居乐业。想那戚继光征寇有年,眠不解衣,睡不安枕,倍受鞍马之苦,风霜之袭,则横遭奸佞暗算,你说可恨不可恨!”

    胡宜秋道:“说的是。雄哥,我们加紧走路啊!”廖、胡二人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自是不在话下。

    一日,二人行至江西景德镇。这景德镇素称瓷都,招徕着南北商贾,十分繁华。二人纵马进城,但见店面宽绰,窗明几净,店中大多陈列着杯碗盘瓶,青白彩瓷,五光十色,令人眩目。二人见天色尚早,也无心浏览,于是穿城而过,往南驰去。

    二人放马驰去,将届黄昏,眼前出现一个小镇。到镇头一问,情知走错了路,去湖广辰州应向西南,他们却行向了东南。

    这小镇名曰仙槎,镇头不大,但因临近景德镇,市面倒也热闹。廖、胡二人走进街尾一家干净的客店,要了两间上房住下。

    廖展雄品茗之后,闲着无事,便走到店堂与店主聊天。这时,从门外跨进一个麻脸大汉,风尘仆仆,大声嚷道:“有上房么?”

    店主忙不迭起身答道:“有上房,客官请随我来。”将他带至廖展雄所住客房右边一间房内,并招呼店伙打水、沏茶。

    店主刚转回店堂,店外来了一个年约二十的后生,也是仆仆风尘,问道:“掌柜的,有上房么?”

    店主面有难色,道:“客官,实在对不起,上房已住满了。要是客官不嫌弃,厢房倒有,挺干净的。”

    后生道:“那倒也无所谓,就烦掌柜的给开一间。”

    店主连连点头道:“那好,那好,请客官随我来。”将那后生带至后院靠廖展雄客房左边的厢房,照例招呼店伙打水、沏茶。

    掌灯时分,廖展雄要了四色小菜,一壶酒,与胡宜秋在客房内对坐而酌。胡宜秋道:“雄哥,适才你去了何处?”

    廖展雄道:“到店主那儿坐坐。却看见一前一后进来两个汉子,形迹有些古怪,像是武林中人,不知来这个小镇作甚?”

    胡宜秋笑道:“雄哥,看你的,各人自有各人的事。我们岂非武林中人么,又来这小镇作甚?”

    廖展雄扑哧一笑,道:“秋妹说的也是。”

    酒后歇息,廖展雄躺在床上,心里总是有点嘀咕,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然而毕竟旅途辛劳,眼皮儿老是磕碰,又喝了两杯酒,不久便呼呼睡去。

    突然,廖展雄被一细微之声惊醒。大凡练武之人,耳目极是聪敏,像廖展雄这样功力已然入化的高手,即使在熟睡之际,也有一种自然的警觉。

    廖展雄悄然起身,轻轻地开了窗户,向外张望,但见那后生所住的厢房,屋檐上倒卷一人,脸对窗里,嘴中含一根细管,显然在吹熏香。借星月之光,从侧面看去,正是那麻脸大汉。廖展雄心道:使这下三流伎俩的,必定不是好人。但又不明他的身分,不便骤下杀手,于是携剑跳出窗外,捡了一个小石子,随手抛去,正好打在那根细管上,喝道:“呔!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麻脸大汉也不答话,翻身跳下,扬手发来一支铁镖,廖展雄手腕一抖,小石子破空而去“当啷”一声,铁镖落地。

    麻脸大汉见廖展雄出手不凡,说道:“朋友,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来捣乱?”

    廖展雄道:“那后生睡得好好的,阁下扰人清梦,自是捣乱,却反口诬人,岂有此理!”

    麻脸大汉道:“谁有工夫与你废话,看镖!”三支铁镖分三路飞来。廖展雄手腕微抖,小石子又将铁镖击落。

    麻脸大汉老羞成怒,跳了过来,举刀便剁,廖展雄挥剑青光一闪“锵”的声响,单刀已截断尺许。麻脸大汉心头一怔,情知遇到劲敌,一抱拳,道:“朋友,后会有期!”纵上房屋,越脊而去。

    廖展雄无心伤害于他,未去追赶,纵身至厢房窗下,拍开窗户,等熏香散发后,跳入房内。

    廖展雄点亮桌上油灯,看那后生兀自沉睡,便拿了一粒醒心丹,填在那后生嘴里。那后生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见床前站着一人,手提长剑,不禁一惊,翘身发问道:“你是什么人?”

    廖展雄道:“朋友着了那麻脸大汉的道儿,在下已将他撵走了。”

    那后生觉到口含一丸,沁凉入腑,知是这人所施,于是腾地跳下床,一揖到地,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援,救了在一下条性命,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廖展雄道:“在下廖展雄。未请教兄台大名?”

    那后生道:“在下文秉才。”

    廖展雄道:“文兄认识那麻脸大汉么?他何以暗算于你?”

    文秉才请廖展雄坐下,说道:“那厮是倭寇的头目,我从福建一直跟踪至此,不慎被他发觉,若非廖大侠相救,已然着了他的道儿。”

    廖展雄道:“文兄何以得知他是倭寇的头目?愿闻其详。”

    文秉才默然片刻,心道:这人既然救了我,料他与倭寇不是一路,也就不便对他隐瞒了。长叹一声,道:“既然廖大侠有兴致,容在下从头说来。”

    原来文秉才祖居福建福州,父亲文自若是专走西洋的船商。每次商船出海,文自若总是装满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中国特产,运往西洋,在西洋诸国脱手后,就地采办珊瑚、宝石、香料、犀角以及中国短缺的药材,载运回国,一年一趟,可获大利。十二年前,文自若照例出海,然则没有如期回来。

    初时文秉才的母亲还存有侥幸,因为一同出海的有五条海船,都没有回来。一月后,有一条同去的海船回至福州。她听船主乐雨天言道,五条船一道离开缅甸,返往中国,不料在途中遇上大风暴,漂泊了两天两夜,险些儿船翻大海。正在急急之际,前方出现一个小岛,五条船驶向小岛,找了一个海湾避风,准备等风小了些,再扬帆返航。

    他们避风之处,是一个杳无人烟的小山荒岛,岛上长满了亘古以来自生自灭的参天树木、齐胸茅草。文自若心中烦闷,欲散散心,于是独自离船上岛,漫步走去。

    文自若拨动着茅草,缓缓而行,这岛不大,一会便登上山顶。文自若俯视四周,望见不远处草丛中有一物突高,近而前视,却是床大的一个空龟壳。文自若绕那龟壳走了一圈,顿时喜上眉梢,自语道:“幸哉,幸哉,我文自若有何功德,而得其宝物!”

    文自若多年出海,见识多广,曾听人说过龟龙脱壳升天的故事,心想:这不是龟龙留下的躯壳能是什么?遂用小刀取下龟壳肋骨关节中的二十四颗径约寸许的大珠,小心包裹,带回船上。众船主争相传看,羡慕不已。

    海船在小岛停泊了三天,风渐渐小了,于是大家起锚返航。乐雨天因船未载满,手头上又剩些银两,便别了四位船主,去爪洼国购些货物,因此迟回了一个月。

    文夫人听了乐雨天的叙说,料想文自若等四条船定是又遇上风浪,覆舟海底,哭得死去活来。好在家境殷实,不愁柴米,她便安心地守着孩子度日。

    两年后,乐雨天来文家报信说,他在泉州市面上发现有人买了一块佩玉,认得是文自若随身之物,甚是惊疑,询问那人,方知是从万隆珠宝店买得。他向那人说明这块佩玉是故人旧物,愿出三倍价钱买作纪念。那人转手之间便赚得两倍厚利,何乐而不为之?是以当即成交。

    说话间,乐雨天从怀中掏出那块佩玉,递给了文夫人。文夫人接过那块佩玉,反复端详,确是丈夫故物,此时物存而人非,不禁悲从中来,又着实地哭了一场。

    乐雨天劝慰一番,说道:“这万隆珠宝店是倭寇在泉州的一个暗桩,专探出海商船行踪,以便在海上下手。文大哥的随身佩玉既然落在万隆珠宝店,可见他已遭倭寇毒手,丧生大海了。嫂夫人莫哭坏了身子,为今之计,应将侄儿拉扯**,日后好叫他为父报仇才是。”

    当时年仅十岁的文秉才在侧,拭了拭眼泪,咬牙道:“乐叔叔说得对,侄儿一定要为父报仇!”文夫人见文秉才小小年纪有此志向,亦喜亦悲,将他紧紧搂在怀内,哭得越发利害了。

    福建专走西洋的船商,因卖药的缘故,结识了许多武林中人。说也凑巧,一天武当派高手神农子带着一个徒弟来福州买药,乐雨天与他谈及文家的遭遇,神农子甚是同情,大骂倭寇不已。乐雨天又与他谈了文秉才仅十岁小儿,便立志为父报仇,但苦无良师,央求神农子玉成其志。神农子一片侠骨柔肠,慨然应允。

    文秉才随神农子在湖广神农架学艺九年,去年福州去人送信说,文夫人病重不起,想念孩子,欲见一面。文秉才辞师下山,日夜兼程赶回福州,到达家中,文夫人已于前一天谢世了,文秉才恨自己迟来了一步,未能让母亲看上一眼,击首捶胸不迭。

    此时戚继光为防倭寇,已驻军福州。文秉才见戚家军纪律严明,屡挫倭寇,遂投奔戚继光,决意平倭,以报父仇。

    缘因文秉才系福建人,又认识许多船商,戚继光便派他去泉州,专门监视万隆珠宝店的动向,以察敌情。

    文秉才到了泉州,串通了万隆珠宝店的一个仆人为坐探。这仆人名叫王老汉,家住泉州,原是文自若船上的一名舵工,因患筋骨疼痛症不能出海,故回家乡,到万隆珠宝店当了仆人,已有十几年了。

    前不久,王老汉至文秉才下榻处禀告,说是倭酋萨摩王来到万隆珠宝店,同珠宝店大掌柜麻脸乌南国密谈了许久。据打听,这乌南国是倭人,他起了个中国名字叫乌南国,他的倭名叫东乡太郎,外号人称“东海巨鲨”为日本七段武士,是个中国通,深得萨摩王信任。

    文秉才问道:“都谈了些什么?”

    王老汉道:“我正好送茶去书房,见房门紧闭,隐约听见萨摩王同乌南国在里面说话,只是声音太低,听不甚清楚,仅听到‘景德镇’三字。我好生奇怪,便从门缝窥视,见萨摩王交给乌南国一封信,还有十几颗大珠子,直径约有一寸,是我生平所仅见。我等乌南国把东西收好,又过了一会,这才敢敲门进去。”文秉才得此讯息后,便监视乌南国的行动,见乌南国整装北行,即跟踪乌南国直到江西仙槎。

    听了文秉才的叙说,廖展雄凝神沉思,半晌道:“推料乌南国会去何处呢?”

    文秉才道:“这仙槎离景德镇甚近,以王老汉之言度之,那厮去景德镇无疑。”

    廖展雄自语道:“他欲往南京,绕道来景德镇是何道理?”

    文秉才奇道:“廖大侠何以得知他欲往南京?”

    廖展雄笑道:“在下于南直隶庐州明教寺,偷听了三戒禅师同锦衣卫桩头奚桥的对话,是以得知。奚桥说,十多年前,萨摩王属下倭寇在海上劫了一条大商船,得了二十四颗夜明珠。萨摩王曾着人送十二颗珠子给南京锦衣卫指挥徐公公,欲买通关节,要徐公公谋害戚继光。徐公公甚为不满,说‘萨摩这小子太也小家子气了’,定要得到另外十二颗珠子,方肯援手。萨摩王无奈,答应派专人送去。刚才文兄言道王老汉所见,乌南国既身携夜明珠,理当前往南京。这件事也证实了令尊大人确已遭了倭寇毒手。所不解者,他何以要绕道江西景德镇?”

    文秉才道:“据在下所知,这些倭寇间或也扮做商客,贩运些货物去西洋,以便窥探出海商船的内情。此番乌南国前去景德镇,订购一批瓷器也未可知。方才廖大侠言及那厮目的是去南京徐府,这等机密事体,总须避人耳目为好,不直往南京,而绕道景德镇,真可一举两得呢。”

    廖展雄点头道:“文兄之言颇有道理。”

    文秉才问道:“廖大侠怎的也来到这仙槎小镇?”

    廖展雄道:“在下与表弟胡宜秋前去湖广辰州,出了景德镇便走岔了道,是以盘桓于仙槎,打算明晨上路。”

    文秉才道:“听说辰州有个五毒道长,惯于使毒,廖大侠可要注意了。”

    廖展雄道:“承谢文兄关心。”

    廖、文二人谈得十分投机。说话间天色已明,文秉才执意置酒作东,与廖展雄话别,也请了胡宜秋。

    廖展雄道:“文兄仍去追踪那乌南国么?”

    文秉才道:“正是。在下须弄个水落石出,好回禀戚将军。”

    廖展雄道:“文兄已被那厮发觉,只怕跟踪却是不易。”

    胡宜秋笑道:“这又何难,只须不断改装易容,还怕那厮飞了不成?”遂取出一盒易容膏递给文秉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