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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深山狐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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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深山狐精(下)

    大胡嫣然一笑,道:“刘郎稍安毋躁。你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待我烧一碗大枣姜汤来,给你服了药,再慢慢叙谈。”转身而去。

    顷刻之间,大胡走了来,左手托着一颗蚕豆大小的红药丸,右手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大枣姜汤。她走至床沿斜身坐下,将红药丸填进文秉才口内,大枣姜汤凑至他嘴边,喂他缓缓喝下。二人鬓发相拭,面颐近偎,文秉才嗅到一阵淡淡如芝体香,不禁心鹿撞动,神摇意眩。

    红药丸随大枣姜汤下肚,十二重楼作响,文秉才精神爽朗,体内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激之情出于肺腑,说道:“小可何德,有劳仙姑关怀。”

    大胡格格笑道:“刘郎说哪里话来,你我也是缘分。现下想是腹中饥饿了,我去弄些食物来。”轻移莲步,春风般走出房去。

    一盏茶时间,大胡提了一个食盒,拿着两支大红牛油烛,又春风般地走进房来。她走近小圆桌,放下食盒,而后点燃牛油烛,连蜡台放在桌上,房内顿时光亮了许多。接着她打开食盒盖儿,四色小菜依次摆在桌上,又拿出一个酒壶,两只酒杯,两双筷子,也依次摆好,于是娇声说道:“刘郎,我扶你下来用餐。”

    文秉才确是饿了,闻到扑鼻的酒菜香味,垂涎欲滴,听到大胡招呼,忙道:“不劳仙姑了,我自己行。”下得床来,走至桌边,坐于椅上。

    大胡与文秉才相对而饮,酒儿频筛,秋波频传,轻开樱口,柔声说道:“刘郎且缓缓饮酒,容我慢慢叙与你听。晌前,我与小妹外出采摘野果,行至半山腰,看见一个面孔狰狞的山魈,正在施行妖术袭击你二人,你二人闻到一阵异香,委顿于地,便是着了山魈的妖术。我与小妹连忙上前,赶走了山魈,把你二人救到桃源洞内。这许是天缘巧合,让我们遇上了。”

    大胡沉思良久,续道:“说来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东汉时,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与我姐妹相遇,应邀至桃源洞,居留了半年而去,至今我姐妹依然眷恋不已。自刘、阮二郎走后,我姐妹形迹外闻,怕惹来是非,故舍天台山而移居洞宫山,觅得此洞,仍称桃源洞。晌前见到你二人,形貌酷似刘晨、阮肇,是以贸然直呼刘郎、阮郎,还望莫要见怪。”

    文秉才见她杏眼灵动,桃腮生辉,言笑晏晏,莺语解颐,听得出神,不禁停箸,自身儿恍若在五里云中,当真便是那采药的刘郎,半晌不能自已,暗地寻思:她莫非欲我效那东汉的刘晨?

    大胡格格娇笑道:“刘郎在想些什么,怎的不吃菜呀?”文秉才方始惊觉,面色微红。

    文秉才心神略定,心中自怨道:我何以对这圣洁的仙女生了邪念!心念归正,别无邪骛,忽然又想起了岳平,问道:“仙姑,小可那岳兄弟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大胡笑道:“阮郎跟你一样,刻下正由小妹陪着饮酒,不用去打扰他,让他好好调养才是。“

    文秉才站起身来,一躬到地,道:“感谢仙姑相救之恩,感谢仙姑盛情款待。小可酒已喝好了,饭也吃饱了,我们同来的还有两个朋友,定是等得不耐烦了,我得同岳兄弟前去寻找她们。”

    大胡裣衽回礼,格格笑道:“日间刘郎受了惊,恐是吓糊涂了,刻下夜色已沉,山径不辨,何以下山?若是再叫山魈掠了去,我可到哪里去寻你呀?我说你就在陋洞蜗居一宵,明早再下山吧。”

    文秉才抬头看了看屋顶的小孔,阳光早已收了,又看了看两支大红牛油烛,烛光摇曳,火焰正旺,这牛油烛是何时点上,自己一丝儿也没察觉,于是说道:“看光景也只得在此借宿一晚了,不过只恐怕亵渎了仙府。”

    大胡笑道:“刘郎不必过虑。你稍待,我去取一壶茶来。”收拾了杯筷碗碟,提食盒去了。

    文秉才独坐床头呆呆出神,几杯酒下肚,渐觉体内烦燥得紧,脱去了外衫,又脱去了小袄,仍无济于事,腹腔中像有一团火,欲烧欲烈,最后只得脱了内衣,仅穿一条短裤,兀自烦热难熬。

    此时大胡拿着茶壶、茶杯,笑面滢滢地走进来,见文秉才如此形态,关切道:“房内好热吧,快饮些清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文秉才一饮而尽。

    大胡又倒了一杯茶,文秉才自惭形垢,说道:“放在那儿,仙姑快出去,不要污秽了你的眼睛!”

    大胡似未听见,浪声笑道:“呀,这房内当真热得要命,我也支持不了了。”逐一除去衣裳,亭亭玉立,若玉环之出浴华清,肌肤晶莹,光艳照人。于是一时阴阳得所,雎鸠和鸣。

    胡氏姐妹又以美味佳肴款待文、岳二人,就这样,文、岳二人在桃源洞中,与胡氏姐妹日日狂饮,夜夜温存,由是“身在东吴,竟忘江夏”把那何氏姐妹与戚继光,皆抛到爪哇国去了。

    这日午后,文秉才与大胡在一起寻欢,忽然闻到一阵异香,口中大叫“山魈”便不省人事了。

    须臾文秉才醒来,见大胡已然颈喉流血,尸横牙床,吓得不知所措,欲起身着衣,却浑身瘫软,气喘吁吁,没有一点儿气力。

    此时门外有人冷冷说道:“不知廉耻之辈!”

    文秉才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抬头看去,见何三姑仗剑立于当门,剑上血迹殷红,冷眉横视,杀气未消,忙叫道:“三妹助我则个。”

    何三姑见他声音沙哑,面黄骨瘦,三分怨恨,倒有七分心疼,把剑扔了,走进房内,恻然道:“文郎何至于此!”

    何三姑虽未过门,但与文秉才已有夫妻之名,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上前帮他穿了衣服,一面将大胡尸体用锦被裹了,扔至墙脚,一面拭净床上血迹,扶文秉才缓缓躺下。

    文秉才双目呆滞无神,微声说道:“三妹怎寻到此,五妹呢?”

    何三姑柔声道:“五妹救岳兄弟去了,一会儿就来。你不要多语,好好养息,我设法给你治病。”文秉才点点头,闭目睡去。

    何三姑穿过厅堂,走进左边的那个山洞,见何五姑斜坐床沿,泪承双睫,低声抽泣;再一看岳平躺在床上,形骸尪羸,目眶下陷,呼吸急促,体态可怖,比文秉才病得更为严重。而在床里卧着一个赤身女人,当胸插了一剑。

    何三姑父为药商,她从小勤问好学,是以颇懂医道。她观此情景,知道文、岳二人是由于狂饮纵欲无度,斫丧了身子。她当然也知道,文秉才所以病情较轻,是因为他很有内功根底;岳平无内功基础,故此病情较重。好在他们年轻体壮,精气旺盛,只要清心寡欲,投以良药,固本培元,便不难治愈。而何五姑自幼天性贪玩,针药之术一丝儿学不进,对医道自是一窍不通,哪知这些道理?是以见岳平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唏嘘哭泣。

    何三姑见状也一阵心酸,用手绢替何五姑擦了擦眼泪,道:“五妹不要悲伤,岳兄弟无甚大病,只因酒色过度,伤了元气,用良药慢慢调理,不碍事的。你快些将这淫妇之尸移下床来,好让岳兄弟歇息。”听姐姐这么一说,何五姑转忧为喜,动起手来。

    何氏姐妹安顿了岳平,点了一支蜡烛,仗剑四下里搜索。忽听到一处有潺潺流水之声,便循声觅去,原来是一个幽长的山洞。洞内有一个泉眼,泉水淙淙,形成一条小溪,流向深远处,看来是通向这山洞的另一个洞口。

    在洞中泉眼处,设有一个厨房,锅碗瓢勺,各类食品,应有尽有。何三姑道:“这也是天公所赐,若是没有水源,这两个妖狐亦无法栖身。”

    何五姑道:“看来这两个妖狐道行不深,还不能断了烟火食。”

    二人出了厨房,再向里走,发现旁边另有一个小山洞。二人跨进那小山洞,才走几步,便闻到一阵草药的气味。二人走向深处,山洞渐宽,但见贴墙有三个大木架,架上有许多小抽屉,抽屉上均标着药名,简直是个生药铺!

    何三姑道:“这妖狐想得倒也周到,连生灾害病也不须找郎中了。”

    何五姑笑道:“这却便宜了我们,省得去山下寻找药铺,有这些现成的草药,文大哥、岳大哥很快便可康复了。”

    何三姑道:“再去别处瞧瞧。”

    二人走出那个作药房的山洞,在不远处,又发现一个山洞,长长的洞道,转了三个弯子才到尽头。何三姑举烛一照,见几只大木箱置在那儿,清一色的紫红油漆。

    何三姑放下了手中蜡烛,与何五姑把那叠置的木箱一只只搬下来。他们一一打开箱盖,见箱内装的均是衣服绸缎之类,其中有一只箱内还装有一个紫檀木匣。

    何三姑拿起木匣,打开来,见匣内装有两本书。她将书取出,凑近烛光,看清了书名,一本是“衡山剑谱”一本是“春宫秘图”

    何三姑翻开“衡山剑谱”一页页看下去,前半本为自己所学过,后半本剑式奇妙,变幻无穷,皆生平所未睹,惊奇道:“五妹,我们作为衡山派弟子,却不知衡山剑法有如此精妙,惭愧呀,惭愧!”

    何五姑接过来翻了几页,道:“岳大哥九华剑法才学了五天,便战得过我数年苦练,我只道衡山剑法不如别派,哪知也有骇俗惊世的高招!”二人惊叹不已。

    何三姑又打开那本“春宫秘图”何五姑也凑了过来,才翻数页,不禁脸红耳热。那上面画着许多**小人,男男女女,姿态各异,不堪入目。

    何三姑气得将书一扔,愤愤道:“这等**也与我‘衡山剑谱’放在一处,岂不玷污了我衡山宗祖!”

    何五姑见洞内没有别人,悄声道:“那两个妖狐采阳补阴之术,大概即取于这本**。”

    何三姑道:“她们哪里是什么妖狐,分明是两个身怀武功倒**的女淫贼!”又道:“若非我们用独门熏香出其不意,恐怕还战她们不过呢。”

    何五姑拾起那本“春宫秘图”道:“这害人的东西,留它何益?”用烛火烧了。

    二人复至那放草药的山洞。何三姑拟了个药方,大抵人参、鹿茸、枸杞、地黄之类,意在气血双补。她按分量称好各味药,拿至厨房,生火煎煮。忙了好一阵子,煎好了药,倒了两大碗,命何五姑端一碗去喂岳平,自己则端一碗给文秉才服下。

    文秉才每天服药,三天后可下床走动,只是仍然虚弱。何三姑几日来煎药、护理甚是殷勤,现见他病情转好,内心暗喜。

    这日何三姑陪文秉才在房内说话。文秉才道:“三妹连日操劳,清瘦了许多。”

    何三姑道:“你我夫妻还用什么客套?只是文大哥这事太过荒唐。”

    文秉才惭愧万分,说了经历之事,又道:“此事委实对不起三妹。若非三妹早来一步,恐怕今世再也见不到我了。”

    何三姑听了文秉才所叙,责备道:“你既知有性命之忧,为何不与岳兄弟一起逃走?”

    文秉才道:“先时倒没想到,待觉察到了,已是行动不便,受她们所制,哪里还能逃得了呢?况且她们不知弄了什么与我们吃,一经吃下,烦热之苦非人所能忍受,非得发泄不可。现时回想此事,悔恨莫及,几乎误了戚将军的大事,该死,该死!”以拳击首。

    何三姑温言道:“知错便好,我也不过于责怪你。岳兄弟病情较重,一时还不能恢复,我们去看看他吧。”二人并肩而行。

    岳平躺在床上正与何五姑说话,见文秉才、何三姑进来,挣扎着要起身。何三姑过去按住他的肩头,道:“躺着歇息吧,病好些了么?”

    岳平道:“精神好多了,只是仍不能起床。”

    何三姑道:“不用心急,再过三两日就能下床了。”

    岳平道:“刚才我与五妹说及此事,惭愧得很。”

    何三姑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这两天我正在想这件事,终于有了个眉目。”

    何三姑呷了一口茶,续道:“那天我与五妹看到了‘衡山剑谱’、‘春宫秘图’及那药房,我就在想,这两个淫妇何以有‘衡山剑谱’?听文大哥说了闻到异香与吃了淫妇的姜汤、药丸烦燥之事,我就确信她们是衡山派弟子。那所谓‘山魈的妖术’,只不过是她们施用的衡山派的独门熏香罢了。

    “三年前,我曾听先父说,我有一个师伯在福建泉州开生药铺,名叫胡广林,他是我衡山派掌门师祖的二弟子。胡师伯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曰晓云,小女儿曰蔼云,这两位师姐从十几岁上就喜欢勾引美少年。由于她们天生姿美,在泉州很有艳名,又兼狐媚妖冶,人们称之为‘大狐’、‘小狐’。于是乎,泉州城的纨绔子弟与游手好闲之徒,纷沓而至,甚至外地的少年浪子,也有慕名而来惹花沾露的。

    “胡师伯为出了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而大伤脑筋,只得给她俩分别找了婆家。三、五个月后,她二人的丈夫得了虚劳症,先后病死,她们更加肆无忌惮,勾引美少年益盛。公婆拿她们没办法,只好送回娘家。胡师伯气得半死,将她们捆绑起来,毒打一顿,以后稍有收敛。

    “没过多久,她们逃走不知去向,胡师伯的‘衡山剑谱’也随之失踪。为这事,掌门师祖大发雷霆,狠狠地训斥了胡师伯,并责令胡师伯找回剑谱。

    “由此可知,这所谓大胡仙姑,小胡仙姑其人,便是我那师姐胡晓云、胡蔼云。“

    何五姑道:“这剑谱幸亏落到我们衡山派弟子手里,也不至于使本门秘诀泄露于外。”

    文秉才道:“我们到了福建,赶快将剑谱送还胡师伯,免得他老人家着急。”

    何三姑道:“文大哥说的是。”

    岳平道:“只是不知她们哪来的‘春宫秘图’?”

    何三姑道:“我这两位师姐从哪里得到这本书,无从知晓,不过这书却是大内藏书。一次先父与朋友饮酒,其中一个朋友闲谈道,当年正德皇帝下江南,不知在什么地方丢了一本大内藏书,名叫‘春宫秘图’。一时龙颜大怒,敕令浙江巡抚,限期找回。巡抚牒文全省官员,明查暗访,但始终未能找到,巡抚因之而降了三级。那时我只道是有关国家机密的书,以至巡抚降级,哪知竟是一本不堪入目的**!”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文秉才道:“看情形岳兄弟身体恢复还须时日,我们不能静等着,大家应练起功来,以免白流了光阴。”众人称善。

    何氏姐妹先熟记了“衡山剑谱”的口诀,便依剑谱上的图画练起剑来。衡山剑法每一招一式都蕴藏着多种变化,堪与当今武林上乘剑法比美。何氏姐妹练至精要处,赞不绝口,连道:“妙哉,妙哉!”她们心里明白,要助戚继光平定倭寇,没有绝伦的武功,将为敌所制,故此练功特别专心上劲。

    何氏姐妹练剑时,文秉才总是站在一旁观看,随时指点纠正。武当滚珠剑法本比衡山剑法精妙,虽然不是一宗,但剑理要旨却是大同小异,是以文秉才能觑出她们招式的不足处。

    岳平到第五天便行动自如。文秉才因感廖展雄救命之恩,遂授予岳平武当内功心法。九华派内功渊源武当派,系明初时武当派张三丰祖师传给九华派宗师三绝大侠褚镇远的,如今文秉才之举,不能算是违反本派门规。

    岳平得了武当内功心法,以内功调息运气,打坐吐纳,身体恢复很快,心中自是欢喜。他每天除练内功外,还温练师父所传的九华剑,在洞内虽只有十来天,却是武功大进。

    一晃半月过去了,文秉才道:“眼下岳兄弟身体已经康复,我们须赶快前往福建。”

    何三姑道:“这山洞何以处置?”

    文秉才道:“付之一炬,以免为歹人所据,贻害百姓。”

    四人收拾停当,走向洞外。文秉才手持火把,在洞内四处点火,刚刚离洞,大火已然弥漫,浓浓的烟雾,喷出洞口。文秉才伫立山上,遥望南天,感慨万分,诵咏五律一首,诗曰:

    洞宫山险要,

    百里尽萧条。

    千古存渊**,

    双姝若魅妖。

    但贪腴髀美,

    却使健骸焦。

    猛省归正路,

    邪思将火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