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水中央 > 51.第三十八章 雁回紫竹

51.第三十八章 雁回紫竹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行风醒来后,我才宽了心,正常用膳,夜晚也不再失眠,然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续几夜梦中戴面具的天神忧心得推揉着我手脚上的瘀斑。

    而行风虽气色好了些,但伤势有些反覆不定,常常傍晚精神尚佳,但隔日一早我去瞧他,又是脸色灰白得睡着,于是我唤吴鑫去为行风瞧瞧,但吴鑫只扫了行风一眼,即对我摇头叹道:“他自作自受,我帮不了他。”

    接着,吴鑫似是顺手又想帮我结佛印,遂叫我伸手,但当我伸出手后,他温凉一句:“你身上的伤好了,不用佛印了。”又冷淡得离开。

    所幸,如此折腾了数日后,行风的状况总算稳定下来,我身上的瘀斑也快速消退,此后我们又在无心院养伤了一阵子。

    奇怪的是,当行风大好了,吴鑫却不见人影了,待在无心院的最后三日,皆不见吴鑫与我们同桌用膳,直到临行,我也找不到他辞别。

    而此刻,我在赌坊中等待行风,因为行风正在赌坊中大杀四方。

    我有些疑惑,先前也未见行风在意那些钱财,怎么又突然锱铢必较,当我问行风是否缺盘缠时,他只答道:“我收了吴鑫一份大礼,礼尚往来,让他也心疼肉疼一会儿。”

    原来吴鑫比我还不懂送礼之道,不送也罢,一送便让人收得痛心疾首了!但对于送礼我一向不如行风心思多,遂不花工夫琢磨此事。

    于是,闲来无事,我便也在赌坊中四处晃晃,顺便搜寻一个身影。

    一位骰桌上的庄家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见他身边的赌客不多,便走上前掏出向行风借来的金锭子,谄谀说道:“这位兄台,许久未见,近日可好。您可否跟我私下赌一局?”

    那穿金边锦衣,生得贼眉鼠眼的矮汉双目盯着金锭亮了亮,却又说道:“又是你啊!小姑娘,私设赌局这可不合咱们赌坊的规矩。”

    我笑着将桌上的金锭加倍、再加倍,不出意料得,他涎着脸问:“赌什么?”

    我指着他手腕上的一只金手环,端出气派和架势喝道:

    “一局定,赌你手环上的那颗墨玉珠子。”

    眨了眨鼠眼,他向我供手:“来者是客,小姑娘先请。”

    我也不与他客气,骰子往盅内一掷,三四五,十二点大!

    换庄家掷骰时,我已瞧见行风已朝我这缓缓走来。

    “且慢。”一声喝道,破开赌坊纷杂的人群由内堂传出。

    倏地,本是嘈杂的赌坊中人声俱默,万物俱静,跳动的骰子也静止不转,我堪堪瞧见庄家碗里骰子的点数,四四一,共九点小。

    吴鑫辗转穿过如木雕般的众赌客,从我面经过后,他劈头便向行风喊道:“你不是说要与我赌一把吗?眼下可还想赌?”

    行风对他消失数日后又突然出现,像是丁点也不吃惊,将麻布袋扔于地便双手盘胸,好整以睱得应他:

    “你愿赌我奉陪。”

    吴鑫瞄了一眼行风脚边两袋胖鼓鼓沉甸甸的麻布袋,“唉唷!”嚎了一声,捂着心口抽凉气后,他侧过头似是不愿再看,手一挥便如同个庄家般喊道:“下注。”

    “我这双眼。”行风淡然言道。

    吴鑫愕然回望,估量片刻后抚掌而笑,“这等贵重的赌注,真有趣。”

    “不敢收?”行风微扬下颚,几分冷傲。

    吴鑫敛下笑意,正色道:“我赌坊的规矩是以客为尊,你下注我便收,况且赌局不是早已开始了嘛。”

    “你呢?你可明白你筹码?”行风反问。

    吴鑫从鼻间重重冷哼,“你找我赌,无非是为了那朵花,有血有肉的花。”话锋一转,蓦然沉了神色:“我知道你此时很挣扎,意念反覆不定,但容我提个醒,别以为你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即使你耗尽神血以命作赔也无法留下她。不该留下的就无法留下,天道本该如此,你和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不如快刀斩乱麻。”

    吴鑫又撇嘴摇头,“才不过几天,那斑就出现了,你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何况那血咒……”

    行风冷眼一抬,“我明白,其他的不用你多事。”

    “唉,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切记,有舍才有得。嘶……”吴鑫脸皮一抽,吃痛得抚着带瘀青的嘴角:“不过,若你赌输,可别又小心眼得记恨我。”

    行风嘴角浅扬,“也容我提个醒,到最后你我皆是赌客而非庄家,若我输了,对你并非好事。”

    吴鑫偏头,若有所思得望着窗外的万里晴空低喃:“是啊!这作庄的,可从未心慈手软。”

    “另外,避开东明宫,替我向临云传个口信。”行风自袖中拿出一片银叶子交与吴鑫。

    吴鑫瞥了我一眼后,应下,即旋身离开,但当他又从我面前经过时,眼底忽地刷了光,便顺手往骰盅拨了拨,才又走回内堂。

    我愣怔了一下,眨眨眼。

    刹那间,赌坊人声嘈杂,此起彼落。

    一声“四四四,豹子,庄家通杀!”在我面前喊出。

    不是吧!

    我望着面前的骰盅,懵了……

    “小姑娘,多谢啦!”矮汉将桌上的金锭堆拨入袖袋,笑得乐不可支。

    一抬头我愤恨得瞪着吴鑫,而站在内堂入口回望我的吴鑫惊讶得挑眉,再疑惑得皱眉,又抚着下颚沉思,随后似是想通了什么,他高高得扬起那带着瘀青的嘴角,轻快得揭帘步入内堂。

    我含泪握拳,暗暗磨牙。

    这是什么个邪魔歪道的世道,神仙都不神仙了,菩萨也不菩萨了!

    诈赌!你袓上的!

    不过,他那嘴角的伤……哪来的?

    ……

    待在无心院时,院中花草总是花花绿绿,让我察觉不出节气的更迭,直至出了无心院,才发现塞外的秋日短暂,现今已是寒风萧索。

    在关内的客栈中,我有些烦燥得推开雕窗,透透气,听见一声敲门,便扬声问穿门而入方踏进我房里的行风:“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天大地大,一个朝不保夕的逃犯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有何处可去呢?

    我偏了头看着那扇落了闩却形同虚设的房门,再想想,便不禁哑然失笑,天高地阔,一个神通广大的逃犯和一个了无牵挂的孤儿,又有何处不能去。

    “外头凉。”行风于案上放下一碟点心和一陶壶,走来阖上了窗,并问道:“你合意像无心院那种院子吗?”

    我思索片刻,索然答道:“那院子建得宽阔舒适,园囿亭榭小桥流水无一或缺,庭园中也种植许多花草树木,只可惜仍显得空虚冷清,院中气氛宁静安和,却又有点我说不上来的孤寂。住久了,莫名得感到有点心凉。”

    住在无心院时,有日清早我在花园中闲逛,无意间瞧见一朵五彩茶花凋落了,因这朵花上共有五种颜色,如此多彩人间少有,不禁觉得惋惜。没想到隔日一早我又见着一模一样的五彩茶花再次凋落,连续观察数日后,才发现竟是同一朵茶花,不断得花开花凋。

    而后,又发现不只是茶花,院中其他植栽亦是如此,日复一日,不断重覆同样的情状,仿佛脑海中残缺的回忆片段不断萦绕、重演。

    浅显言之,那无心院中没有生机,好比亘古不变的虚空之地,虽然看得到、听得到、闻得到、吃得到、摸得到,但五感皆是幻觉,真是院如其名的无心。

    甚而,吴鑫还真是个怪人,有次我撞见他与那朵无叶白花说话,这么诡异的事我也不好意撞破,遂不敢太靠近,他说些什么我也没听全,似乎是什么“她身上有你的花香……”“真好,能再次感受到心跳真好。只可惜,她终究不是你。”

    好个头啊……把一朵花当个情人般,真像是入了魔怔似得。

    行风将我拎去案边落坐,接着又问:“若你有个家,会想要个怎样的宅子?”

    家?

    我离开养济院已久,也有些想家了。

    我捻块小碟中的糕点一嗅,竟是蓬饵,才恍然已是九九重阳了。以往每年的这个时节,院中九位姐妹都会一同采茱萸,饮菊花酒,讨个僻邪延寿的吉利,而今,却只余我一人独活。

    然而,宅子?

    我边吃蓬饵,边思考着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琢磨后道:“简单点,太大的宅子洒扫费工夫。不需要小桥流水和参天古木,但最好是有株樱花树,春令樱花盛开时可在树下赏花谈天,饮樱花酒、食樱花饵、樱花饼。也不需种植娇贵的名花,但最好是有瓜果园,总之,可食用比较实际。”

    想到前些日子在关外吃到的瓜果,便令我垂涎,那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鲜甜爽口的杏果及香梨,若以后也能常吃到那该有多好。

    想着便有些口干舌燥,遂揭开陶壶瞧。

    菊花!但,为何是茶不是酒?

    有些失望得对着陶壶,问:“行风,但你还没说我们接着要去哪呢。”

    “雁回谷,紫竹林,我在那有座宅子。虽不大,但稍微改一改,应能符合你对家的要求。”

    “咦!神仙在人间也有置产的习惯?”我阖上陶壶盖,将茶推到一旁。

    “我早年因职责在身,天上地下九州四海各处转,没个定所,所以三界内外皆有几处暂时落脚的宅子。”

    这么阔气!

    “何时出发?”我支着头问。

    “明日便动身。”行风拎过陶壶,取了茶杯,斟了菊花茶,硬塞入我手中,“你近日脸易发红,且燥热多汗,属肝火过旺,这茶清热,至少喝完这杯,不许不喝。”

    又听见他喃喃自语:“本是虚寒的体质,且近日三餐作息皆如以往,照理说不该如此上火的。秋日凉,但昨日午睡竟发了一身汗。”一望来,问:“你是梦到什么了?”

    我慌了慌,顾左右而言他,“路程会很远吗?能否……不搭马车了,不如骑马快些,如何?”

    行风高深莫测得笑了笑,“有些远,但不搭马车,也不骑马,那都太慢了,我们用其他方式去。”锐光一扫来,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先前在石窟中遇到了什么事不愿告诉我,嗯?”

    我一惊,偏头将消火的菊花茶一口气灌完,再斟一杯,灌完,灌完……

    ……

    隔日,行风拎了我往山郊走去,一路走着人烟益发稀疏。

    “行风,我们都走进荒山了,应该不是走水路,还是真得要腾云驾雾?能飞天遁地,又为何我们之前要舟车劳顿?”我满心期待得问,虽然我怕高,但曾听说书的描绘,修仙者御剑而飞,那行于苍穹之上俾倪万物的滋味一定很快意。

    我无仙风道骨,自己修仙飞天是想都甭想,但幸好认识个上神,沾了点光。

    “是有点像腾云驾雾,但又不一样。”行风停下脚步,帮我将身上的狐裘仔细理好后,又道:“先前我看你四处走走逛逛乐得很,便想慢慢走让你尽兴,况且偶尔过过凡人生活也不错,如此才能有多点时日陪你啊。”

    唉,真是个奢侈的神仙理由!

    我低头腹诽。

    “难为你坐马车憋得慌,我便化为白虎带你走一回,待会儿可别慌、别害怕。”

    闻言,我一惊喜,连忙抬头,却已不见行风身影,只有一只巨大的白虎站在我眼前。

    当时在大漠远远得瞧,已知是只异于常物的巨兽,此时近在跟前便更令我惊叹,它四脚着地已比我高出许多,若是扑腾起来那可就吓人了。

    不过,吓不了我,只消一眼,我即认得它,这只刀山火海中奋不顾身向我寻来的大白虎。

    我捧着大白虎毛绒绒圆呼呼的大脸仔细端详,它眨了眨眼,那对墨瞳的金边大大得一圈,几乎占满了眼眶,让它双眼炯炯发亮。

    我揉揉大白虎的腮边,它晃了晃脑,我捻捻它的白须,它歪了歪脸,我扯扯它的嘴,它舔了舔我的脸,我扑上他的颈子蹭了蹭,它也一下一下得回蹭我,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一对灵动耳朵还抖了抖。

    我顺着大白虎光滑丰润的毛皮轻抚它的背,一边绕到它身后,拍了拍它后腿,向它发令道:“先坐下。”

    它顺从得坐了下来。

    我扯了扯它轻晃着的尾巴,大白虎转头,茫然不解得望来,歪着头眨了眨大圆眼。

    唷呼!我忍不住雀跃欢呼。

    大猫!就是一只大猫嘛!一只稚气的虎斑大白猫!

    一时过于开怀,我拍拍它的颈:“叫几声喵呜来听听。”

    它猛然转身,金边大眼闪着凶光直瞪着我。

    我也睁大眼与它对望,问道:“不是喵呜、喵呜的叫吗?”

    它笑了笑,冲我露出了又利又尖的白牙。

    我背脊一凉,“啊!这个……哈哈……我忘了老虎是如何叫的。”耸耸肩,搓着手讪讪得赔笑。

    大白虎发出嘶嘶声,龇牙咧嘴得向我喷气,我无奈叹气,真是只坏脾气大猫。

    我忍不住往它淡粉色的鼻头亲了一口,乐呵呵得道:“我喜欢你……”可爱的大猫。

    大白虎倨傲得哼了哼,偏头不瞧我。

    真是爱闹别扭!不管了,我扑向它的颈子使劲得蹭,它的身上毛发细致柔软,比我身上的狐裘舒服多了:“我真得好喜欢、好喜欢你喔……”可爱的虎斑大白猫。

    大白虎喉间闷响了一声,似是无奈叹了气,才又回蹭我几下。

    倏地,它眯着虎眼,嘴一勾,像笑了笑,随即将我像叼块猪肉似的叼了起来,起身走了几步。

    我惊!它不是打算一路叼着我吧!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连忙拍着它的脸挣扎,一落地,我也不嬉皮笑脸了,指了指它的背,席地而坐,摆明着告诉大猫──

    我与你耗上了,休想叼着我走。

    它有点担忧得看着我,但还是转身,伏地,用尾巴扫了扫我。

    我赶紧手脚并用得爬上大猫的背,环着它的颈。

    大猫左右动了动,确认我抱稳了后,便缓缓得跃上了天。

    然而,我嘴巴动得比脑快,而身子又比嘴巴诚实,最后仍是无法克服畏高的障碍,开心不到一时半刻便死死得闭着眼。

    寒风在耳边呼啸,但我身下的黑白分明毛皮让我一点都不觉得冷,这毛皮可真好用,温暖得让我想睡了,若是制成毯子那该有多好啊!

    想着想着,我打了个呵欠,耳边的风声缓了下来。

    我神智渐散,如置身云雾中般飘飘然,此时才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以往熟悉的木质香已越发浮荡,倒有几分像撩人心弦的麝香,不再让我心神安稳,反倒让我心思浮动,烦燥多梦。

    睡梦中,我贴着虎斑大白猫的颈子咬了咬,蹭了蹭,再磨了磨,又滚了滚,梦中有一抹浮艳绮靡之景掠过,似是间雕金镶玉的华丽宫室,但我瞧不清,便烦燥得喊了一声,只听见一丝虚软绵柔的嗓音不知由何处逸出。

    一睁眼,一截雪白颈子映入眼帘。

    抬头再瞧,身下之人神情迷散,红唇微启,颊上有着令人不解的酣润,更令我窘迫的是,他敞开的襟口已不蔽胸膛,而我的手脚不知如何得竟肆无忌惮得黏在他身上。

    我很想如上回在马车上,说一句“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但,这回、这状况,连我自个儿也不信所谓“不是有意”的矫情托词,只因我抓在手中的白色衣带正是铁一般的证据。

    幸好我急中生智,放手,闭眼,打呵欠,扯住狐裘,翻身,滚圈,缩进狐裘里,装睡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龟缩在狐裘里的我忍不住探出头来换气。

    霎时,一股清甜之气沁入心肺,一片片凝香落在我的脸上,白色、绛色、绯色、檀色,深深浅浅。

    我连忙扯开狐裘,坐起身,攥住回旋于流风中的艳色。

    一声呼唤,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回头,即后悔了。

    一直到数百年后,我都后悔,这一眼刻进了魂魄,让我想忘也忘不了。

    春毯上,香雨纷飞,他支着樱树斜倚半卧,纵容点点红绯斑驳了无瑕白衣,放任微风扬起他的衣袂、他的发,他笑着缓缓向我伸手,此时,白华绽放似水柔情三千丈,灧灧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