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三十九章 人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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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谷地内的一座宅院中，我和行风坐在前院的竹桌边吃瓜果。
“这紫竹院是否合你意？”行风问，递给我一片去籽的瓜。
这都秋末了，四周的山林的树木已枯黄落叶，山尖皆白了头，唯独这谷地还是草木扶疏，北侧树林中禽鸟众多，而紫竹院东侧就是一片紫竹林，竹林中竹笋和蕈菇丰富，另外，在紫竹院西侧有花红草绿的野地，再过去有一条山溪，溪中虾蟹贝类肥美，且管他是河鱼海鱼塘鱼溪中通通有，而南侧种植的五谷杂粮已是粒粒饱满可收获。
节气混乱，一看就是仙法弄出来的怪现象。
再看这唤为紫竹院的三合院，简朴是简朴，但后院种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瓜果，而且院门旁的那株樱花树也太招摇了吧！同一株树的枝头上盛开着各色樱花，惹得院门内外都是落樱。
我啃了一口瓜，口齿不清得道：“符合，但太过符合了，眼下不都快冬令了吗？那樱树还花开个不停。”
“你不是喜欢日光、温暖、重芳叠翠？”
我点头，“不过，你们天上的景色都是这样四季如春的吗？”
“对，只有一处例外，那是座下着雪的温泉别院。”行风边答边挑籽。
“行风，所以你也喜欢四季如春吗？”
他浅笑，“不，我喜欢的是人间绿意盎然的四月。”
依夏历的算法四月是立夏后的第一个月，我问：“为何？夏令比春令炎热且又较易雷雨，多数人应该是较偏爱万紫千红的春日。”
“因为孟夏万物欣欣向荣。”他随意说着，又将一片挑去籽的瓜放到我的盘中。
行风不好甜食，我便自个儿埋头啃着瓜，想了想，道：“说来也有理，许多好吃的瓜果都在夏令成熟，是个美味好吃的时节。”
呼……又解决了一片瓜，我饱了，拍拍肚子。
忽觉得方才有句话挺耳熟，一抬头见行风莞尔而笑，并揶揄道：“小傻牛，春有花蜜有春笋，秋有菱有藕有柑橘，冬有栗子萝卜，你哪个时节不‘好’吃呢？”
“也是！能吃就是福！”我不知羞愧，自得其乐得笑呵呵。
他瞧了瞧我，“是啊，如此甚好。”顺手拿了素帕擦去我颊上的瓜汁，碎碎低喃，“孟夏万物并秀，江上多南风，而昔人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曰薰风可解万民之愠云云，但又岂知，可解风之愠者……独一人耳。”
他将素帕翻了面，我瞥见帕上有一抹红丝，也不管他喃喃自语些什么，忙不迭揪住帕子，焦急问道：“行风，你的手流血了！怎么你时不时得都会伤到手啊！”仔细回想，行风身上偶而会有些伤口，有时在腕上或在臂上，但最常伤到的位置还都挺相似的，就像在莲花田那时左手心的感情线！
他瞄了眼帕子，漫不经心道：“无碍，只是旧伤。”
旧伤？大漠中建阵法的那道？
我挠了挠头，疑惑得嘀咕：“之前你在无心院昏睡时，我瞧那伤已稳妥得收口愈合，怎么又渗血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伤，笑道：“伤在掌心上一不注意便扯裂了，应是方才切这蚌壳瓜时碰裂的，不碍事。”
我攥着他的手察看，这伤像是裂得比先前更深，再瞧见桌上余下的瓜皮又厚又硬，此时胃里的蚌壳瓜竟让我有些犯恶心。
真糟！这瓜还是不吃的好。
我将帕子压回他手心，帮他先做简单的包扎，“你还真是个粗心大意的神仙呢，我再帮你上药吧。”
“等等吧，不急。”行风从我的爪子中收回了手，转而问道：“待会儿午膳想用点什么？西侧山溪中的鱼生得颇好，你可想尝尝蒓菜鱼片或醋鱼？”
提到这个……
我双手合十，恳求道：“行风，你能否化成白虎陪我去山溪边玩一会儿？”待在谷地中，日子一安逸，我有点闲得发慌，便把脑筋动到大猫身上，若是带大猫去山溪玩，捉鱼烤鱼喂大猫，定是十分有乐趣。
但行风一听，表情忽热忽冷，像想起了什么般，愤而拒绝，并伸手弹了我的额头，责念：“这倒提醒了我，我与你还有一笔帐仍未算呢。”
“可是……我没银两。”不好，之前在赌坊输了跟行风借来的金子，这下我可真赔不起那几锭金锭。
“少装傻。江孟欣，你胆子越来越肥，不只想扒我的皮制毯子，还将老虎当只猫得又磨又蹭，你难道不知老虎是会吃人的，不许再折腾我，不许再惹火我，否则就别怪我生吞了你。”长指戳着我的额头，行风重重得哼了一声。
制毯子？
咦！莫非那时在梦中我说了出口了！不过，只要不是讨钱便一切尚好。
我拉下行风的手，揉了揉额头，又哀求他，可他不答理我，拎了个与玲珑盒相似的小木盒，便倚着樱树席地而坐，看起天书了。任凭我在树下的草坪上可怜兮兮得滚了过去，再滚了回来，滚了几圈还是没人搭理我。
这叫我感叹，还是行风在无心院内养伤时的文弱模样可亲，当时吴鑫送来一种发着银色月光的灵草，天山月见兰，让我煎药给他补血气，我才知神仙养伤除了晒晒日月精华外也是可服药的。
然而，谁知服食汤药这件小事竟是这尊万古神将的罩门，他喝药时五官皱得跟包子似得，一会儿噘嘴一会儿撇嘴，十足十的孩童样，还会撒娇、赖皮、装可怜闹着不喝呢！
但来到紫竹院后，这老古董的脾气似是莫名得有些暴躁，容易冒火气。
于是乎，我悻悻然得回了房，关门落闩。
午膳时，行风来唤我。
“不吃。”我向门外吼完后便连忙钻进床底。
果然……
“孟欣，你是瓜吃多了，所以不饿吗？”行风的声音又在我房内响起，随后我从床底下被拖了出来。
我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得喊：“你出去，这是我房间，你别老是擅自闯进来。”
“你又在使性子是吧，你先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来到紫竹院后特别好使性子，三天两头便自个儿生起闷气了。”他皱眉闷问。
“我不饿，不吃。”我躺回床上钻进被窝，不瞧他。
“那好吧，我帮你将甜汤留在灶上，等会儿你饿了便先喝点。”行风坐在床缘说着，伸手便来扳我的脸，“那是你最喜欢的银耳莲子羹，知道吗？”
我挥开他的手，“我有耳朵，少动手动脚。”
房中沉默了一阵，我似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背影好一会儿，接着，我听见背后传来低微的叹气声，最后是房门的开阖声。
……
用晚膳时，我一声不吭得坐在饭桌边，行风夹了一块豆腐放入我碗中，我也从盘中夹了一块豆腐直接吃了，他帮我夹了一块鸡肉，我也从盘中夹了一块鸡肉吃了，他帮我夹了一箸青蔬，我也从盘子中夹起一箸青蔬吃了，他帮我盛了碗甜汤，我也自个儿盛了碗甜汤喝干，最后自个儿拿了帕子擦嘴擦手。
某人手中的木箸揽腰而断，但这与我何干，我收拾用过的碗盘后，即捧起碗盘起身走人。
“江孟欣，坐下。”
这声喝道听来似是咬着牙，唇间的气音挟着怒火喷出。
但我淡然淡然，不为所动，径自走向灶房，但尚未走远即听见一阵七零八落的碎裂声响，遂在心中为那些瓷碗和瓷盘默哀。
夜晚，难得我当一回文静的深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门外贴张“非请勿入，爬窗是小猫，穿墙是小狗”的字条，并将房中可动的坐墩和玫瑰椅全堵在房门口后，便在内室中闭关，读读话本，作作墨画。
然而今宵月色甚好，直至我熄了烛火钻进被窝前，都见到如玉般的树影映在窗纸上来回踱步。
如此，一直到翌日，虽然我有些疑惑为何一早醒来坐墩和椅子皆已回到原位，而字条也消失无踪，唯有门上留下些许焦痕，但长久以来我已养成见怪不怪的习性，午后仍是换上轻便的衣衫，拎了些糕点，便提了竹篓出发去西侧山溪。
走至院门，又见到脸色从昨日阴沉到此时的某人，长身玉立，倚着木门在院门口盯着我，眼中锐光像是想在我身上戳出几个洞似的，然而我古井不波，平静平静，从旁经过。
“去哪？”某人扯住我的手。
我目不斜视，拨开他的手便阔步离去，只隐约得觉得身后似乎传来了木片碎裂声。
到了山溪边，脱了鞋袜，将裙摆拢在膝上扎个结，便下水去摸鱼、摸虾、摸螃蟹，在这仙法维持的山谷中春风和煦，溪水沁凉却不寒，倒也自得其乐。
一会儿，日头渐落，我伏在溪边一块大石上，迎着微风矖着和煦夕阳，十分自在怡然，心念一悠转，想我一身绿衣，这般伸着头矖日光，还真挺像只王八的，遂不禁哑然失笑。
雁回谷地内的一座宅院中，我和行风坐在前院的竹桌边吃瓜果。
“这紫竹院是否合你意？”行风问，递给我一片去籽的瓜。
这都秋末了，四周的山林的树木已枯黄落叶，山尖皆白了头，唯独这谷地还是草木扶疏，北侧树林中禽鸟众多，而紫竹院东侧就是一片紫竹林，竹林中竹笋和蕈菇丰富，另外，在紫竹院西侧有花红草绿的野地，再过去有一条山溪，溪中虾蟹贝类肥美，且管他是河鱼海鱼塘鱼溪中通通有，而南侧种植的五谷杂粮已是粒粒饱满可收获。
节气混乱，一看就是仙法弄出来的怪现象。
再看这唤为紫竹院的三合院，简朴是简朴，但后院种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瓜果，而且院门旁的那株樱花树也太招摇了吧！同一株树的枝头上盛开着各色樱花，惹得院门内外都是落樱。
我啃了一口瓜，口齿不清得道：“符合，但太过符合了，眼下不都快冬令了吗？那樱树还花开个不停。”
“你不是喜欢日光、温暖、重芳叠翠？”
我点头，“不过，你们天上的景色都是这样四季如春的吗？”
“对，只有一处例外，那是座下着雪的温泉别院。”行风边答边挑籽。
“行风，所以你也喜欢四季如春吗？”
他浅笑，“不，我喜欢的是人间绿意盎然的四月。”
依夏历的算法四月是立夏后的第一个月，我问：“为何？夏令比春令炎热且又较易雷雨，多数人应该是较偏爱万紫千红的春日。”
“因为孟夏万物欣欣向荣。”他随意说着，又将一片挑去籽的瓜放到我的盘中。
行风不好甜食，我便自个儿埋头啃着瓜，想了想，道：“说来也有理，许多好吃的瓜果都在夏令成熟，是个美味好吃的时节。”
呼……又解决了一片瓜，我饱了，拍拍肚子。
忽觉得方才有句话挺耳熟，一抬头见行风莞尔而笑，并揶揄道：“小傻牛，春有花蜜有春笋，秋有菱有藕有柑橘，冬有栗子萝卜，你哪个时节不‘好’吃呢？”
“也是！能吃就是福！”我不知羞愧，自得其乐得笑呵呵。
他瞧了瞧我，“是啊，如此甚好。”顺手拿了素帕擦去我颊上的瓜汁，碎碎低喃，“孟夏万物并秀，江上多南风，而昔人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曰薰风可解万民之愠云云，但又岂知，可解风之愠者……独一人耳。”
他将素帕翻了面，我瞥见帕上有一抹红丝，也不管他喃喃自语些什么，忙不迭揪住帕子，焦急问道：“行风，你的手流血了！怎么你时不时得都会伤到手啊！”仔细回想，行风身上偶而会有些伤口，有时在腕上或在臂上，但最常伤到的位置还都挺相似的，就像在莲花田那时左手心的感情线！
他瞄了眼帕子，漫不经心道：“无碍，只是旧伤。”
旧伤？大漠中建阵法的那道？
我挠了挠头，疑惑得嘀咕：“之前你在无心院昏睡时，我瞧那伤已稳妥得收口愈合，怎么又渗血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伤，笑道：“伤在掌心上一不注意便扯裂了，应是方才切这蚌壳瓜时碰裂的，不碍事。”
我攥着他的手察看，这伤像是裂得比先前更深，再瞧见桌上余下的瓜皮又厚又硬，此时胃里的蚌壳瓜竟让我有些犯恶心。
真糟！这瓜还是不吃的好。
我将帕子压回他手心，帮他先做简单的包扎，“你还真是个粗心大意的神仙呢，我再帮你上药吧。”
“等等吧，不急。”行风从我的爪子中收回了手，转而问道：“待会儿午膳想用点什么？西侧山溪中的鱼生得颇好，你可想尝尝蒓菜鱼片或醋鱼？”
提到这个……
我双手合十，恳求道：“行风，你能否化成白虎陪我去山溪边玩一会儿？”待在谷地中，日子一安逸，我有点闲得发慌，便把脑筋动到大猫身上，若是带大猫去山溪玩，捉鱼烤鱼喂大猫，定是十分有乐趣。
但行风一听，表情忽热忽冷，像想起了什么般，愤而拒绝，并伸手弹了我的额头，责念：“这倒提醒了我，我与你还有一笔帐仍未算呢。”
“可是……我没银两。”不好，之前在赌坊输了跟行风借来的金子，这下我可真赔不起那几锭金锭。
“少装傻。江孟欣，你胆子越来越肥，不只想扒我的皮制毯子，还将老虎当只猫得又磨又蹭，你难道不知老虎是会吃人的，不许再折腾我，不许再惹火我，否则就别怪我生吞了你。”长指戳着我的额头，行风重重得哼了一声。
制毯子？
咦！莫非那时在梦中我说了出口了！不过，只要不是讨钱便一切尚好。
我拉下行风的手，揉了揉额头，又哀求他，可他不答理我，拎了个与玲珑盒相似的小木盒，便倚着樱树席地而坐，看起天书了。任凭我在树下的草坪上可怜兮兮得滚了过去，再滚了回来，滚了几圈还是没人搭理我。
这叫我感叹，还是行风在无心院内养伤时的文弱模样可亲，当时吴鑫送来一种发着银色月光的灵草，天山月见兰，让我煎药给他补血气，我才知神仙养伤除了晒晒日月精华外也是可服药的。
然而，谁知服食汤药这件小事竟是这尊万古神将的罩门，他喝药时五官皱得跟包子似得，一会儿噘嘴一会儿撇嘴，十足十的孩童样，还会撒娇、赖皮、装可怜闹着不喝呢！
但来到紫竹院后，这老古董的脾气似是莫名得有些暴躁，容易冒火气。
于是乎，我悻悻然得回了房，关门落闩。
午膳时，行风来唤我。
“不吃。”我向门外吼完后便连忙钻进床底。
果然……
“孟欣，你是瓜吃多了，所以不饿吗？”行风的声音又在我房内响起，随后我从床底下被拖了出来。
我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得喊：“你出去，这是我房间，你别老是擅自闯进来。”
“你又在使性子是吧，你先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来到紫竹院后特别好使性子，三天两头便自个儿生起闷气了。”他皱眉闷问。
“我不饿，不吃。”我躺回床上钻进被窝，不瞧他。
“那好吧，我帮你将甜汤留在灶上，等会儿你饿了便先喝点。”行风坐在床缘说着，伸手便来扳我的脸，“那是你最喜欢的银耳莲子羹，知道吗？”
我挥开他的手，“我有耳朵，少动手动脚。”
房中沉默了一阵，我似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背影好一会儿，接着，我听见背后传来低微的叹气声，最后是房门的开阖声。
……
用晚膳时，我一声不吭得坐在饭桌边，行风夹了一块豆腐放入我碗中，我也从盘中夹了一块豆腐直接吃了，他帮我夹了一块鸡肉，我也从盘中夹了一块鸡肉吃了，他帮我夹了一箸青蔬，我也从盘子中夹起一箸青蔬吃了，他帮我盛了碗甜汤，我也自个儿盛了碗甜汤喝干，最后自个儿拿了帕子擦嘴擦手。
某人手中的木箸揽腰而断，但这与我何干，我收拾用过的碗盘后，即捧起碗盘起身走人。
“江孟欣，坐下。”
这声喝道听来似是咬着牙，唇间的气音挟着怒火喷出。
但我淡然淡然，不为所动，径自走向灶房，但尚未走远即听见一阵七零八落的碎裂声响，遂在心中为那些瓷碗和瓷盘默哀。
夜晚，难得我当一回文静的深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门外贴张“非请勿入，爬窗是小猫，穿墙是小狗”的字条，并将房中可动的坐墩和玫瑰椅全堵在房门口后，便在内室中闭关，读读话本，作作墨画。
然而今宵月色甚好，直至我熄了烛火钻进被窝前，都见到如玉般的树影映在窗纸上来回踱步。
如此，一直到翌日，虽然我有些疑惑为何一早醒来坐墩和椅子皆已回到原位，而字条也消失无踪，唯有门上留下些许焦痕，但长久以来我已养成见怪不怪的习性，午后仍是换上轻便的衣衫，拎了些糕点，便提了竹篓出发去西侧山溪。
走至院门，又见到脸色从昨日阴沉到此时的某人，长身玉立，倚着木门在院门口盯着我，眼中锐光像是想在我身上戳出几个洞似的，然而我古井不波，平静平静，从旁经过。
“去哪？”某人扯住我的手。
我目不斜视，拨开他的手便阔步离去，只隐约得觉得身后似乎传来了木片碎裂声。
到了山溪边，脱了鞋袜，将裙摆拢在膝上扎个结，便下水去摸鱼、摸虾、摸螃蟹，在这仙法维持的山谷中春风和煦，溪水沁凉却不寒，倒也自得其乐。
一会儿，日头渐落，我伏在溪边一块大石上，迎着微风矖着和煦夕阳，十分自在怡然，心念一悠转，想我一身绿衣，这般伸着头矖日光，还真挺像只王八的，遂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