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掌舵 > 7 你的缺点是文化知识欠缺,你的优点也是文化知识欠缺

7 你的缺点是文化知识欠缺,你的优点也是文化知识欠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h2 class="section j-chapter yd-marbom-20 yd-lineheight-3" data-titlelevel="2" data-paragraphid="7bbd9c67919b49fbb4e3e1e43d2b3a46_5">7 你的缺点是文化知识欠缺,你的优点也是文化知识欠缺</h2>

    接到周玉杰从曼谷打来的电话,杜林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然而,步行街的业主还是三天两头上门来闹。有人甚至托家带口坐到公司大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曾经承载了杜林祥巨大希望的商业地产项目,如今却成为企业体内的一处溃疡。杜林祥痛定思痛,认为必须快刀斩乱麻,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杜林祥让办公室发出通知,集团所有管理人员,周末集中到河州郊外的度假村。趁着这次会议,一定要找到能够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会议开始后,杜林祥首先说:“这段时间,纬通集团可谓多事之秋。步行街的业主嚷着要退房,好不容易开了个对话会,又被人砸场子。一个叫什么黑娃的人,最后竟然领着帮地痞流氓跑到公司门口撒野。还有,社会上针对纬通集团,出现了很多负面舆论。所有这一切,根子就在于商业步行街。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想听听各位的意见,这个项目,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如何来收场?”

    杜林祥的话意思很明白,会场却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清楚,步行街项目是杜林祥拍板定案的,对这个项目说三道四,不是揭杜总的伤疤吗?这位杜总,可是在座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杜林祥也看出了大家的顾虑,他点燃一支烟说:“大家既然都不说,那我就先来进行一番自我批评。上这个项目,是我的主意,现在回头来看,太轻率了。光是选址,就存在很大问题。步行街紧邻建材市场,每天的人流量、车流量很大,我当初一厢情愿地认为,哪怕靠山吃山,我们这儿的生意也坏不到哪去!”

    杜林祥继续说:“我杜某人以前是做工程,后来进入房地产,算是半路出家。而对于商业,基本是个门外汉。这些天请教了许多人,才知道商业上有个概念叫‘假口岸’。所谓‘假口岸’,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灯下黑,周围看起来熙熙攘攘,但自家门口却没生意。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步行街的选址,就是个‘假口岸’。每天去到建材市场的消费者的确很多,但建材市场面积很大,消费者都是在里面内部循环,购物之后就直接离开。所以,路过步行街的人不少,真正停下来购物的却没有,长此以往,生意不冷清才是怪事!”

    杜林祥这番话,算是把自己批了个体无完肤。坐在旁边的安幼琪很钦佩杜林祥的勇气,更令她意外的是,杜林祥也在不断学习新知识。诸如“假口岸”的概念,自己还是第一次听杜林祥说起。如果不了解杜林祥的历史,很难想象如今侃侃而谈的杜总,只是个初中毕业生。

    有了杜林祥的抛砖引玉,后面的发言逐渐踊跃起来。其中,高明勇的话引发了杜林祥的一阵深思。高明勇说:“当初商铺销售工作是我负责的,看到销售形势大好,还曾经沾沾自喜。现在看起来,卖商铺的决定值得商榷。”

    高明勇说:“无论一座商场还是步行街,都需要一个培育期。任何一个商场不可能开业就火而且一直火下去,这是不可能的。在市场培育期,就必须合理规划业态,同时引入一些主力店、品牌商家。众所周知,这些主力店具有很强的议价能力,它们支付的租金,肯定比那些小商家低很多。如果商铺在纬通手里,为了长期效益,我们可以割舍短期利润,哪怕不赚钱也引入主力店,并以这些主力店为基础,带动整条街的生意。试想一下,如果商铺没有卖,我们可以有意识地引入麦当劳或肯德基,再加上一座电影院与品牌百货,以它们为引擎,步行街的生意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高明勇继续说:“但商铺卖到业主手上,它们想的就是如何赚快钱,如何多收租金。谁出价高,谁就能租到门面。结果招进来的商家全是一帮虾兵蟹将,撑不了几个月,就全撤了。”

    杜林祥一边抽烟,一边认真听着。想不到,高明勇这小子说出话来还很有见识。过早出售商铺,实在是一步臭棋。杜林祥忽然想起,开街典礼之后,万顺龙曾说“看到你们的销售状况这么好,我简直替你们高兴”。老道的万顺龙,恐怕早就看出其中端倪。

    杜林祥又问:“有业主已经把我们告上了法院,这方面情况怎么样?”

    公司的法律顾问回答说:“我们仔细研究了合同,业主的诉讼要求毫无道理。进入司法程序后,我们胜诉的可能性很大。”

    杜林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安幼琪这时说:“这个项目,现在面临一个死结。想让那些业主别闹,就得让步行街的生意好起来。而想生意红火,就必须调整业态,甚至得损失短期租金收入,下决心引进一批主力店。商铺都卖出去了,你要这些业主自降租金,他们又不愿意。这简直是一个恶性循环。”

    林正亮说:“做大手术是不可能了,但总得进行些小修小补。刚才有人提出把步行街的门头重新装修一下,另外在里面加装四部扶手电梯,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安幼琪说:“唯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林祥又点上一支烟,问:“做这些工程,要花多少钱?”

    林正亮说:“一千万以内吧。”

    杜林祥说:“现在,一千万对于纬通倒算不得什么。不过我担心,光是小修小补,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步行街的生意还是没起色,到头来这一千万也打了水漂。”

    杜林祥转头问安幼琪:“咱们账上还有多少现金?”

    安幼琪说:“公司现在正同时建设好几个楼盘,现金并不宽裕,账上趴着的钱,估计不到五千万。”

    杜林祥说:“如果想办法拆借资金,能筹到多少钱?”

    安幼琪不明白杜林祥为何突然关心企业现金流量,她想了想说:“依纬通集团的资质与信誉,筹集一两个亿应该没问题。”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说:“我测算了一下,如果答应业主的要求,把那些商铺全部回购,大概要四个多亿吧?”

    安幼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林祥不是疯了吧,他真打算把卖出去的东西再买回来?

    只听杜林祥继续说:“可就算我们使出吃奶的劲,也筹不来四个亿的现金。能不能跟业主商量一下,先一次性付给他们一半的钱,剩下的钱,两年内分期付清。”

    看来杜老板已经下定了决心!下面的人不停交头接耳,这样可就意味着,企业把一个巨大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安幼琪说:“如果这样,纬通未来几年的资金链都将十分紧张。”

    林正亮也说:“刚才法律顾问已经说了,真要到法庭上,咱们有十足的胜算。就算依法办事,咱们也没理由把卖出去的东西买回来。”

    杜林祥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有两件事对我触动特别大。一件是从报纸上看来的,美国一家大型保险公司来到上海,准备开拓中国市场。这家企业20世纪30年代就在上海设有分公司,直到1949年才离开。一位上海市民最近找到一张新中国成立前的保单,来找这家公司理赔。可美国人认为,按规定这张保单已过理赔期限,就不同意支付保金。双方在上海对簿公堂,从一审到二审,法院都判美国人胜诉。可惜呀,美国人太迷恋法治了,最后赢了官司,却输了市场。有人统计过,像这类新中国成立前的保单,数量并不多。这家公司目前一年在中国市场的广告费就好几千万,从中抽出小部分,不仅能支付保金,甚至可以发动上海市民,进行一场找寻旧保单的营销活动。”

    杜林祥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什么黑娃,跑到公司来撒野。在河州,我杜林祥敢撂出狠话:玩黑道,老子能把他人给废掉,玩白道,一通电话就能叫他蹲监狱。可最后呢?我们一忍再忍,得了理还得饶人。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正规大企业,要爱护自己的品牌。收拾那样一个王八蛋容易,要挽回企业的声誉太难。一个真正的大企业,只能让客户感觉可爱,而绝不能是可怕。如果所有河州人都认为纬通是家霸道的企业,走路都可以横着,那谁还敢来买我们的房子?”

    杜林祥的心情很烦躁,又摸出一支烟点上。他面前的烟缸里,烟头已堆积如山。安幼琪下意识地把打火机挪开,同时瞪了杜林祥一眼:“少抽点,身体吃不消。”这样的举动,显然超出了女下属对男上司合理关心的程度。坐在一旁的高管们,有人暗自发笑。安幼琪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假装咳嗽了一声。

    杜林祥说:“我不怀疑,纬通同业主的官司会以我们全胜告终。但打赢了官司,事情就了结了吗?对于一个企业来说,金杯银杯不如口碑,赢了官司,输了口碑,有什么意义?而且,刚才安总与明勇也说了,要想让步行街起死回生,就必须重新调整业态。商铺在业主手里,我们想调整也调整不了。与其这样,不如把商铺买回来。”

    安幼琪还是不同意:“太冒险了。把这个包袱背过来,以后我们买地、开盘的速度都将大为降低。”

    “没有关系。”杜林祥说,“资金问题还可以请银行帮忙。再说了,纬通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够快了,正好减减速,认真思考一下未来的发展战略。”

    安幼琪似乎还想说什么,杜林祥挥手打断了她。他扭头对高明勇说:“这个周末结束后,你就去找业主谈。我已经定了,宁可花钱,也要维护纬通的品牌形象。”

    安幼琪见状,只好知趣地闭了嘴。过去与这个男人在一起时,自己始终拥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对于她的意见,杜林祥几乎照单全收。现在,这种居高临下只会在床上出现,在工作中,杜林祥已经习惯乾纲独断。

    既然左右不了这个男人,就去尽力辅佐这个男人吧。会后,安幼琪找来高明勇,交代了同业主谈判的技巧。一开始,要把纬通打算回购商铺的消息严格保密,只悄悄同几位闹得最凶的业主接触。完成回购的手续后,还叮嘱对方要保密,并说这是特殊政策,仅限于少数人。

    这样的消息,当然不可能保密。要不了几天,就有无数业主找上门来又哭又闹。此时,企业再“勉为其难”地为其他业主办理退房手续。

    安幼琪认为,别看业主现在闹着要退房,可企业真要大张旗鼓回购商铺,没准还有人趁机索要高价。用这种方法,在业主中造成一种恐慌,就不会有人坐地起价了。事实证明,这一招果然灵验,不仅没有一个业主闹别扭,甚至还有人同意以九折价格回购。

    将步行街收回之后,安幼琪又亲自负责招商工作。对一些品牌商家,纬通开出了低得离谱的租金价格。但是,品牌商家的陆续进驻,却让步行街生意逐渐有了起色。

    有一天,安幼琪拿着与即将入驻步行街的品牌商家的谈判协议,过来向杜林祥汇报。杜林祥看都没看,直接就签字了。安幼琪问:“你怎么看都不看一下?”

    杜林祥说:“你亲自负责的谈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我现在的思路很明确,不能再急功近利,头两年损失点租金无所谓,关键是把整条街的人气、商气炒旺。生意起来后,过几年再慢慢涨租金。”

    安幼琪安慰他说:“这个项目虽然拖累了企业的发展,但毕竟不至于伤筋动骨。而且整条街的生意,慢慢也在好转。”

    “我不看这些具体协议,还有一个原因。”杜林祥继续说,“通过运作这个项目,我发觉自己在处理许多细节问题时,简直一塌糊涂。有时去工地上瞎指挥一通,最后林正亮不得不返工。还有那天的对话会,如果我不出面,改由你去,也许就不会闹那么僵。所以啊,如今回购商铺,引入品牌商家的思路定下来后,具体的事你们去办,我也不想过问了。”

    “像我这种人,小事什么也干不好。出去给老板打工,是不是很快就要被炒鱿鱼啊?”杜林祥摇头苦笑着。

    安幼琪说:“所以啊,你不能去帮人打工,只能继续当老板。”

    在安幼琪看来,杜林祥的这番话倒算是有自知之明。在处理许多具体工作时,杜林祥莫说比自己,甚至还不及高明勇精明干练。不过,杜林祥也具备许多超乎常人的特质。比如,尽管知识水平有限,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给他讲什么事,很快就能活学活用;又比如,他几乎天生就对人性有极其深刻的洞察力,一个人究竟有几斤几两,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还有,他有着惊人的魄力,做决断时绝不瞻前顾后。

    在杜林祥身边待久了,安幼琪喜欢将自己的这位老板与情夫比作刘邦。同样起于草莽,不学有术,遍尝世间冷暖,洞察人情世故。他们不拘小节,因此处理小事时一塌糊涂。但天生的禀赋,倒让他们处理大事时往往举重若轻。这样的人,只会有两条人生道路——要么当地痞无赖,要么当叱咤风云的领袖!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说道:“过去吧,我老是有些瞧不起自己,觉得我出身寒微,又没读多少书。可经历前一段的成功,有些飘飘然了,在决定进军商业地产那阵子,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地产领域,比好多专家学者还牛逼。”

    安幼琪笑着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人啊,还是要给自己留点缺陷。”杜林祥说,“我以前听一位教授讲过,台湾旺旺集团的老板蔡衍明就立下家规,所有的儿子都不准上大学。蔡衍明对儿子说,你将来会领导很多博士,如果你自己既是老板,又是博士,就不会谦虚地听那些博士的意见,就算那些博士想帮你,都帮不到你了。应该有些事输给人家,有点自卑感,对人家才会客气一点。”

    杜林祥说:“当时那位教授,在课堂上批判蔡衍明,说他自己没文化还祸害儿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现在我算明白了,人家那才是大智慧啊!”

    蔡衍明不让儿子上大学的故事,安幼琪也听说过。经杜林祥这么一说,发觉还真有些道理。就说刘邦与项羽吧,项羽本身就是一位卓越的军事家,所以他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刘邦呢,自知自己打仗是外行,索性把重责大任交给韩信、张良等人。最后,刘邦成就帝业,项羽只好乌江自刎。

    说到这,杜林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听说过徐浩成吗?”

    安幼琪点点头:“听说过。江湖大佬,商界巨子。”

    “操作北国天骄项目时,我对这位徐老大颇不以为然。”杜林祥说,“你看他手下那些人,从周志斌到李云松,一个个吃拿卡要,贪得无厌。我甚至有种想法,要是自己的企业,一定不能管理成这副模样。后来逐渐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当老板的,管住大方向就行,没必要那么在乎小节。就说他们那次机械厂搬迁的决策,几年来地价飞涨,徐浩成早就赚够了。徐老大对下面的乱象或许清楚得很,权当是给员工的福利吧。”

    杜林祥接着说:“那天晚上与柯文岳教授吃饭,柯老说万顺龙的优点与缺点都是学识渊博,而我的优点与缺点都是文化知识欠缺。一开始不明白,现在算是搞清楚了。我呀,还是继续保留心底的那份自卑,这样才会有敬畏之心。有些事,不懂就是不懂,正好交给下面的人处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杜林祥不是知识分子,但他今天这番感悟,却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说到这里,安幼琪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告诉杜林祥。她说:“前天我去见了一个人。”

    杜林祥有气无力地问:“谁?”

    安幼琪说:“卓伯均。”

    “他?”杜林祥说,“卓伯均不是被判了十几年吗?你是专门跑去探监?”提到这个人,杜林祥可谓分外眼红。正是卓伯均,这个昔日的土地爷爷,把自己当猴一样玩。临到最后,还和老婆一起把杜林祥的五百万卷走。最可气的是,卓伯均坐牢了,吃了大亏的杜林祥还得装成没事人一样,对那五百万的事闭口不提。

    安幼琪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保外就医。去年查出得了肝癌,估计没多少日子了。不管他这个人人品如何,毕竟是我多年的顶头上司。我知道你很恨他,所以去之前没告诉你。看望了他之后,我还送了他一万块钱。”

    “他得癌症了?真是老天开眼。像他那种王八蛋,就该不得好死。”杜林祥骂道,“他是你老领导,你去看一下也应该,不过给他送个屁的钱?当初他可没少贪!也就是他得癌症了,要不然,老子非得找帮弟兄,去暴扁他一顿。”杜林祥说的不是气话,至今还没有哪个人让他这般咬牙切齿。

    安幼琪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现在的境况很凄凉。过去贪的钱,都被老婆袁琳带到美国去了。在查办他的过程中,发现对老婆言听计从的卓伯均,在外面也是拈花惹草的主,甚至还拍了不少香艳视频。”

    杜林祥幸灾乐祸地说:“是不是袁琳知道了很生气,就一个人在美国逍遥快活,不理卓伯均了?”

    安幼琪点头说:“袁琳也怪狠心的,她让卓伯均去找那些二奶、三奶要钱。可那些二奶、三奶,怎么会把当初的卖身钱再还给卓伯均!现在卓伯均去医院看病的钱都没有,他给过去那些天天围着他转的老板打电话借钱,居然没一个买账。”

    杜林祥笑得更开心了:“一个土地爷爷,混到今天这模样,就是报应。”

    安幼琪说:“你也少说几句,人家都那样了,你就积积口德吧。”

    不知怎么的,杜林祥心情一片大好,还开始在办公室里哼着小曲。不过猛然间,杜林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死到临头的卓伯均,对自己就一点用处也没有吗?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卓伯均在哪?我要去看他。”

    安幼琪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个快死的人都不放过?就算他以前对不起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杜林祥说:“我想通了,我要出手帮他。他不是没钱看病吗?从现在到他死,医药费我包了,我还要掏钱给他买墓地。”

    安幼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你可真是精明,连一个将死之人的价值也要利用。”

    杜林祥说:“我是在利用他。但以他现在的处境,正求着有人去利用。”

    因为没有医药费,备受煎熬的卓伯均只好住在一个社区医院。当他在破旧的病房里见到杜林祥时,眼光里满是恐惧:“你,你,你怎么来了?”

    手捧鲜花的杜林祥笑了笑说:“卓董,我来看望你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过去的许多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咱们毕竟有缘认识一场,现在你遇到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当听说杜林祥要负担自己全部医药费,甚至要在河州公墓为自己买一块上好的墓地时,卓伯均从病床上滚下来,跪在了杜林祥面前:“杜总,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

    这个白发苍苍、一脸哀戚的老人,这个为了十几万医药费就下跪感恩的人,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卓伯均吗?看到这一幕,杜林祥不禁一阵酸楚。

    当天,卓伯均就转院来到河州最好的医院。杜林祥给他请来两名护理人员,伴他走过最后的人生旅程。趁着卓伯均病情稍微稳定时,杜林祥又亲自开车陪他去墓园。卓伯均知道自己的处境,看来看去就选了一块最便宜的墓地,只要两万多块。杜林祥却不同意,他动情地说:“卓董,不管现在什么处境,但你毕竟是见过大场面,干过大事业的人。这样的墓地,太寒酸了。”在杜林祥的一再坚持下,最后买了一块十多万的墓地。

    从墓地回医院的路上,卓伯均对杜林祥说:“杜总,今晚有空没有,咱们去喝喝酒?”

    杜林祥很惊讶:“我倒是有空,不过卓董你的身体?”

    已是骨瘦如柴的卓伯均说:“我没有什么,反正都是没药可救的人。只是很不好意思,我请你喝酒,最后还要你买单。”

    “卓董这是哪里话!”杜林祥点燃一支烟,转头吩咐司机,在医院附近找一家酒店。过去,因为卓伯均从不抽烟,杜林祥在他面前也只好强忍烟瘾。如今时过境迁,杜林祥悠闲地抽着烟,倒不怎么在乎对方的感受。

    来到酒店,卓伯均一上来就喝了一个满杯,而后又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阵,他才说:“今天墓地也买了,我就盼着早点去见阎王。既帮杜总省点钱,自己也少遭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杜林祥的情绪受到感染,说:“卓董,你从一个农家子弟走到今天,这一辈子也真不容易。说到底,你也曾干了许多实事。”

    卓伯均叹了一口气:“我是玩政治的。政治家与科学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决定科学家一生成就的关键在于他最好的一步棋有多好。而决定政治家一生成就的,在于他最臭的那步棋,究竟有多臭。”

    卓伯均继续说:“牛顿晚年不仅学术上一无所成,还不时冒出违背常理的荒诞言论,可谓满盘臭棋。但就因为那光耀史册的三大定律,他依然是伟大的科学巨匠。袁世凯一生纵横捭阖,追赶风气之先,引领时代之潮流。他以立宪号召群雄,以北洋雄视天下,却又以和平手段而揽共和全功。他是清末民初政坛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击败了所有对手。却因为复辟帝制这一步臭棋,袁世凯就永远成为窃国大盗,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过去的杜林祥,只见识了土地爷爷的贪婪与虚伪。今天这一番话,倒让他对卓伯均刮目相看。这也是一位才思敏捷、精明干练之人,不曾想最后沦落到这一步。

    谈及自己的遭遇,卓伯均说:“坐在我那个位置上,手握大权,身边又缺少监督。不敢说是人都得贪,但不贪的,我真怀疑他不是人。”

    卓伯均这句应当是心里话,比起当初在法庭上声泪俱下地忏悔“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来得更加真实。

    “什么加强自身学习,筑牢思想防线,我看用处不大。”卓伯均说,“真想反腐,就得靠监督与限制。所谓监督,就是让人民能真正监督官员;所谓限制,就是官员手中的权力不能过大。许多事情,交给市场与社会,政府管得越少越好,让公务员想贪也没地方贪。”

    卓伯均毕竟身体虚弱,刚坐了一会就感觉吃不消。他最后举起一杯酒,说:“杜总,再次感谢你。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甚至这次帮我,也是在利用我。但不管怎样,有人给我出医药费,给我买墓地,我都得感谢他。”

    原来,卓伯均心里什么都清楚。杜林祥尴尬地笑了笑,并劝卓伯均少喝一点,卓伯均却说:“怕什么!早死早投胎。”

    四个月后,卓伯均的生命走到尽头。碍于卓伯均的敏感身份,葬礼自然不能大操大办,可杜林祥还是让逝者维系了最后一丝尊严。卓伯均的许多门生故旧,如今都还身在官场,这些人虽然不好登门致哀,却纷纷给杜林祥打来电话,感谢他在最后时刻出手相助。就连那些卓伯均昔日的政坛死敌,也异口同声称赞杜林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卓伯均负过他,他却绝不负卓伯均。

    如果说,为了树立纬通集团诚信企业的品牌,杜林祥花了几个亿来回购商铺的话,这次却只花了几十万,就在河州政商两界树立了自己忠厚的品牌。

    杜林祥不禁回想多年的经商之路,从对周志斌的信守承诺,到对卓伯均的以德报怨,从修建大剧院时“亏二十万不如亏一百万”,到拿几个亿回购步行街……自己能有今天,或许就在于明白了“财散人聚”的道理。没有舍,哪会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