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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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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争就这样在他来到十八层楼的第三天,挑战现改名独秀楼的长棍层楼主季云宪并获胜,同时定下与剑术层天外飞仙楼的楼主叶清城的五天之约。

    季云宪虽败犹荣。

    季云宪的实力再一次出现在十八层楼APP与各种武术相关的网站论坛的各种讨论帖里,被分析无数次,膜拜无数次。

    独秀楼除开那几个常年跟季云宪争夺楼主之位的老对手,再没有谁觉得这次战败对季云宪有任何不好的影响的。长宁这回跟过来的几个师弟们恨不得把季云宪打晕了重新带回武馆去,要天天跟他们在一起练武才好。

    叶清城未战先红。

    关于叶清城战力的分析、与聂争孰强孰弱的分析、两人谁更占优势的分析……各种各样的帖子已经快把APP塞满了,天外飞仙楼的选手们各个儿热情高涨,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跟人交手,将声嘶力竭都化进了行动之中:我们天外飞仙楼就是最牛逼的!我们叶楼主最牛逼!我们各个都牛逼!聂争绝对不可能打赢我们叶楼主!

    但要说讨论度最高的,当然还是聂争。

    一战成名,说的大约就是而今的聂争之于十八层楼。

    前面已说过许多次,十八层楼是个全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在此之前,这里的大多数人当然也都知道聂争很有实力,不然他又怎么能拿到直接挑战楼主的资格,但这种“知道”,说到底只是种抽象的认知。

    而他与季云宪这一战,无疑将这种“知道”具化在了每一个观众的眼前。

    他有一副何等可怕的、浑身无处不能化成攻击力的身体。

    他有何等深厚的功力,何等敏捷的身手,何等聪慧的头脑,何等层出不穷的对敌招式。

    聂争的强,绝不逊于十八层楼任何人;以聂争的身手,哪怕真的拿下通行资格空降世武半决赛,也绝不是他在占世武赛制的便宜。

    在他胜出的这一晚,来自三十二武馆的众弟子或出于交情或出于面子上过得去,总之于情于理该为他庆贺一番,但具各层楼负责人事后通报,这一晚来自三十二武馆的所有选手们,无不回到各自所在楼层酣战通宵,陪练的还有许多楼中的选手。

    而他在这一战累积的打赏金额,汇总下来居然并不比楼中明星季云宪少多少,毕竟两人这一战阴差阳错的,算是应了林玦在赛前所说的一个关键词:漂亮——打到惊心动魄当然就是武术层面的漂亮的最高级了。

    而这位因为这漂亮的一战名利双收、同时还影响了楼中很多选手的超级黑马,此刻正坐在小花园里,听达成漂亮成就的另一位选手讲述那天外飞仙的故事。

    *

    所以为什么季云宪替聂争挑选对手时,台下就跟商量好似的只喊一个叫叶清城的名字呢?

    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十八层楼的“死不要脸”楼主团一共有三位团员,第一和第二位当然就是锋刃与季云宪,他们一个进十八层楼两年,连任楼主两年;一个进十八层楼三年,连任楼主两年。而第三位团员,就是叶清城,他来到十八层楼已经五年,连任楼主的时间则要比前两位稍短一些,到这个月位置是十八个月,也就是一年半。

    当然这是说他连任的时间,而没有算他在过去几年中时不时也杀上楼主的位置,只是往往第二月又被涮下来,然后再打,再涮……总之如果要计待在十八层楼的时间以及担任楼主的总时长,叶清城大约都能给锋刃和季云宪当祖师爷了。

    是以吃瓜群众们呼唤叶清城的目的,说白了还是为了看个热闹:公认的十八层楼三强之中,聂争已经挑战了两个,目前战绩一负一胜,那他当然就应该及时把第三个也给挑战了,而后用实战结果给出结论:到底是十八层楼三巨头守擂成功,还是超级黑马再夺一城。

    对吃瓜群众而言,某种意义上,这直接就关系着十八层楼这庞然大物与聂争这单薄个人孰强孰弱的结果。

    况且还有一点在于:叶祖师爷与锋刃和季云宪,甚至于聂争,都并不是同一类型的选手。

    比起锋刃与季云宪那样万里挑一的根骨天赋,叶清城能够占据牢牢占据三巨头的席位之一,则胜在坚韧。

    叶清城执着于武术,执着于剑。自他来到十八层楼,无论最初的泯于人群,还是后来渐渐出挑一路往所在楼层的最高处走,他没有一天不是在勤学苦练。他手里的剑,实打实的是一把坚韧之剑。

    在差不多四年前,叶清城第一次当上剑术层楼主、并将这层楼名字改成天外飞仙楼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叶孤城,叶清城,这还真是一字之差。

    当下就有不少人也以一字之差戏称他为“白云楼主”。

    叶清城轻描淡写推拒:担不上。

    确实担不上。

    不止叶清城自己这样认为,那些跟他开这玩笑的绝大多数人也真的只把这当成一个玩笑而已。

    毕竟武侠小说里白云城主的剑是真真正正的“天外飞仙”,叶清城的剑则是千锤百炼之下的一柄“钝剑”,两人这相差实在有点远。

    可叶清城虽然不让人叫他白云楼主,却偏偏对“天外飞仙”四个字分外执着,但凡他当上楼主就必然要把楼层改成这名字,等到他常驻楼主之位后,天外飞仙楼与打狗楼的相交辉映更是成了十八层楼十大趣谈之一:相貌如花似玉、棍术大气洒脱的季云宪偏生要打狗,身高一米八几、剑术朴实无华的叶清城却非得要飞仙。哦对了,吃瓜群众们还特意给这两人总结了个共同的特色——反差萌。

    “所以叶清城既然不想当白云楼主,那他干嘛非得要天外飞仙?”林玦摸着下巴道,“难不成他受天资所限,练不成武侠小说里那种绝世的剑术,但打心底其实还是个对自己有期许有梦想的人?”

    季云宪耸了耸肩:“你好奇的话,让争争到时替你问一声呗。”顿了顿,她有些奇怪道,“谁跟你讲叶清城受‘天资所限’了?没有天赋他能当剑术楼老大这么久?你真当十八层楼没人呢。”

    林玦比她更奇怪:“刚才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叶清城没什么天赋的难道不是你?”

    “我什么时候……”张口想要反驳的季云宪忽然语塞。

    毕竟她回味一遍刚才说的话以后发现,嗯,好像是有那么点……

    毕竟她刚才是把叶清城与她还有锋刃放在一起说事。讲道理了,她也好锋刃也好,还有聂争,无论谁站在他们三个面前,大约都很难面不改色的说一句“我在练武一道上很有天赋”。有的时候呢对比就是这么残酷,哪怕对比的对象同为十八层楼三巨头。

    季·天赋大白菜·云宪有些忧伤叹了口气:“以后我要更注意言行举止才行,毕竟虽然我确实很有天赋,但我其实是个低调的人。”

    林玦的回答是扔给她个白眼。

    正替她推拿肩颈、手臂处淤伤的冯杉则是手一抖,一掌下去拍得季云宪惨叫一声。

    替聂争涂药酒的锋刃冷冷道:“叫正常点,门外面的人听见,指不定以为你们师徒在做什么。”

    季云宪冷哼一声:“淫者见淫。”

    冯杉无辜地拿开手。

    这两人先前从台上下来以后,就双双累瘫走不动路了,好不容易弄回家来,两人都是下手有分寸的人,虽然各自都带了些伤,但都算不上严重,最重的也不过是季云宪手腕上挨的那一下。聂争比武时毫无所觉,等到下台再见到季云宪高高肿起的手腕,愧疚之情就无论如何止不住了,反倒要季云宪这输家来绞尽脑汁的安慰他。等说到叶清城的事终于令聂争转移注意力,冯杉和锋刃便拿了药酒要替两人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冯杉本来还守着男女有别,让林玦来替季云宪擦药,但也不知这两人到底谁的问题,放在一起就吵闹不休,季云宪一会儿埋怨林玦手轻一会儿又说她手重,林玦就骂季云宪好好的大姑娘肌肉硬邦邦跟男人似的,揉得她手疼。

    被吵得头痛的冯杉不得不把林玦替换下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偏生不喑世事的聂争还天真地追问道:“外面的人会以为他们师徒在做什么呢?”

    冯、季、锋三人:“……”

    林玦有些怜惜揉了揉他脑袋:“别问了,以后我来教你。”

    冯杉固然松了口气,季云宪却十分敏锐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教他?你怎么教他?”

    林玦揉聂争脑袋的手转移到他脸颊上,一边趁机吃豆腐一边十分愉快道:“身体力行?”

    季云宪骂道:“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林玦十分无辜反问,啧啧道,“明明是有的人淫者见淫。”

    季云宪:“……”气死她了!

    *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身处十八层楼的任何人而言。

    对于本该抱着手机一次次数着app里的打赏金额而后笑着入眠的林玦亦然。

    林玦不开心。

    聂争看着在自己房间替自己收拾东西、铺被子的林玦,想道。

    他又想到,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人前总是高傲得像只开屏孔雀的林玦每晚就像现在这样,为他收拾房间、铺被子叠被子、整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在他手不方便时喂他喝水吃饭……做的人仿佛从第一天开始就很习惯,而他这个享受的人,居然从头到尾也都接受得毫无障碍,仿佛文能开公司捧明星、武能舌战百八十名高手的林玦天生就该给他当使唤丫头似的。

    但他也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大约是从他总是受伤的时候开始吧,因为受伤,所以付出与接受都在这前提下变得理所当然。

    从小什么都能自己打理得妥帖的聂争,也不得不承认林玦实在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而他……悄悄享受被她这样全方位照顾的舒适感觉。有些事他是不敢想的,但不敢想的同时心里压着的那部分又确实觉得……两人偶尔过着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的生活。

    不过说到夫妻,林玦似乎就从他和季云宪还在台上被人打趣那时就不开心了?

    聂争记得当时那人问他与季云宪是不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他第一反应便是拿目光去寻台下的林玦,而印入他眼帘的也确实是张写满了“我很不高兴”的脸,当时他心里便咯噔一声,也没去想林玦在不高兴什么,自己又在心虚什么,就想着回头得跟她解释一下。而等他下台以后,却见她又一副笑吟吟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了,心下虽然嘀咕,倒也没再多想。

    现在想来,指望一个女孩子在没人哄的情形下自己消气,果然是他太傻太天真。

    轻咳一声,聂争试探着道:“那什么,明天我们起床之后,就去把今晚的打赏折算成现钱怎么样?”

    林玦回头瞟他一眼。

    聂争讨好道:“换好了全部都给你。”

    林玦还是没说话。

    “那、那……”聂争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昏头涨脑就说,“虽然今天被人误会了,但是往后所有人都知道季师姐跟我不是那样的关系了,就不会再有人、不会再……”

    “上回你想把你最大的秘密讲给我听,”林玦忽然打断他,“如果现在我问的话,你会说吗?”

    神色一怔过后又是一整,聂争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嘴:“我……”

    “先别说。”

    明明是林玦自己要问的,次次都是她自己要问的,但当聂争真的要开口的时候,次次都在关键时刻打断他的也还是她:“先别说。”

    连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自己这反复无常。

    僵持一会儿过后,林玦走出聂争的房间。

    聂争……聂争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